帽子因为惯性飞了出去,金棕发在水泥地面散开,蔺言似乎还沉浸在惊愕之中,波光粼粼的蓝眸一眨不眨的睁着。
崔堂露出一抹快意的笑容,舌尖尝到了血腥味,胸口澎湃的情绪愈发浓烈。
他等了这么久,就是等的这一刻。
蔺言回过神似的拧起眉,发出一声吃痛的吸气声,他的眼睛红了一圈,但任崔堂怎么看,都找不到水光。
透过他的瞳,崔堂目睹了自己狰狞的表情,他像是一只渴求鲜血的野兽,在蔺言面前露出丑态。
你也会痛吗?
你也体会到我的痛了吗?
血丝沿着手臂滑动,一滴血“啪”的坠落,滴在了蔺言的脸上。
玻璃一样的皮肤碎开了一样,血跟着渗了进去,于是蔺言的眼下也红了。
“松开。”少年说。
崔堂听到了,但他没动,甚至在心里嘲笑蔺言的天真。
哪有猎物命令捕猎者松开的道理。
蔺言微微抿唇,眼尾像是抹不开的胭脂,他冷静的看着崔堂,语气毫无波澜的重复了一遍:“松开。”
崔堂终于从兴奋中恢复了理智,视线下移,猛地一惊。
蔺言另一只手拿着把枪,现在,枪口正对准他的腹腔。
蔺言微微用力,枪口隔着衣服抵住皮肉,他问:“这里是哪?”
崔堂缓缓松开了牙,喉结动了动,道:“胃。”
蔺言受伤的手臂在空气中晃动了一下,他伸出大拇指,替崔堂抹去了嘴边的血迹。
反手擦在了崔堂的衣领上。
崔堂下巴绷紧,眼神依然充满了恶意,扯开唇问道:“长官,您痛吗?”
蔺言没理他,继续问:“这里呢?”
崔堂沉默了几秒,呼吸似乎重了些。
最终,他咬牙切齿的吐出一个字:“脾。”
少年轻轻颔首,枪口继续向上,“这里呢?”
只要对着这里开一枪,崔堂必死无疑。
像是有一盆看不见的冷水从头泼到了脚,崔堂沸腾的血液都凝固了,粗重的呼吸仿佛在嘲笑他的失算。
崔堂没回答,蔺言也没兴趣等,他屈起膝盖撞了一下崔堂的腰,“起来。”
背后,狱警和执法队成员纷纷举着枪,被数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崔堂眼皮都没眨一下。
他被蔺言用枪推着站起身,尹玉成站在蔺言身后,同他对视了一眼,露出一个笑。
能让蔺言流血的,他是第一个。
崔堂面无表情的别开眼,尹玉成有什么打算和他无关,齿尖残留的血腥气在身体里游走,梦里的白鸽似乎又出现了。
那白鸽越飞越近,最后落在了他的肩头。
“砰!”
火光一闪而过,子弹穿过了他的右肩,白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涌出的鲜血。
蔺言的血之前抹在这。
他们的血融在了一起。
两名狱警迅速按住崔堂的双臂,粗暴的将他压在了地上,电棍压住崔堂的后颈,他的侧脸紧贴地面,几乎变了形。
“别动!”
高个狱警怒喝一声,膝盖跪压在崔堂的脊背上,“还想再来一枪吗!”
血从肩膀蔓延到地面,将崔堂的脸洇湿,崔堂竭力将眼珠撇向眼角,才能从这个角度看到蔺言。
那人放下袖子遮住了伤痕,弯腰捡起帽子,伸手掸了掸上面的灰,重新扣回发顶。
蔺言扭过头问:“你们要送他回小黑屋吗?”
高个狱警忙不迭的点点头。
蔺言垂下眸子,崔堂确信他在看他,于是血泊里的男人扯开阴鸷的笑容,仿佛泥沼中的毒蛇。
你要说什么?
你要救我吗?
哪怕我想杀你?
在医务室那段时间已经足够崔堂从各个人口中了解关于蔺言的事迹了,和克里斯曼一样,崔堂也觉得蔺言不该来桑德拉。
善良的人会死在这里。
你救不了任何人,他们都该下地狱。
空气在沉默中凝结,压的人喘不过气,执法队成员左右看看,终究没插话。
这是桑德拉内部的事,他无权管理。
血顺着指尖滴落。
少年收回视线,微微侧过脸对前辈们颔首,语调轻而缓,“把他和封荆关一间吧。”
捏着枪的狱警们不约而同的愣住了。
崔堂猛地抬起头,力道极大,高个狱警的警棍都差点脱手。
封荆杀人从来不需要理由,小黑屋又是完全没有娱乐的地方,和他关一起,他们俩之间只能活一个。
【夏娃:你又要二选一了吗?】
【蔺言:这叫驱虎吞狼。】
一个身负枪伤,一个失血过多,恶人自有恶人磨。
“长官,您还真养蛊啊?”牧闻打断了蔺言的叙述,眉毛夸张的挑起。
他是开玩笑,蔺言却认真的反驳:“两个人不够养蛊,打牌都要三斗一呢。”
牧闻失笑,问道:“那尹玉成呢?您把他送回S区了?”
当然没有。
蔺言将尹玉成和执法队成员留在了下面,独自乘坐电梯上了S区。
S区很安静,但蔺言出现后,所有人都活了。
对上弗朗泽殷殷切切的眼神,蔺言笑了一下,在对方面露喜色时果断移开了视线。
长长的走廊通往江舒游的牢房,左边是康拉德,右边是褚沙,无论谁的眼神都湿冷的不像话,蔺言走在他们的注视下,像在异兽的肠道里寻找出口。
江舒游笑嘻嘻的盘腿坐在水泥地上,左手是铭牌,右手是袖扣,左右来回抛着玩。
直到蔺言在牢房门口站定,江舒游才开口:“你怎么一个人来了,狱警不都是两人组队吗?”
“我的队友在下面等着。”蔺言说。
“嗯?”江舒游有些奇怪的眨了下眼,但他没多想,狱警们确实都不喜欢来S区。
蔺言居高临下的看着江舒游,虽然都是学长,但是江舒游和那名执法队成员完全是两类人,一个作恶多端,一个执行程序正义。
“学长,你和霍华德是什么关系?”
江舒游凤眼挑起,装傻道:“哪个霍华德?克里斯曼吗?”
“霍华德家主。”
蔺言伸出右手,血色映入江舒游的眼底,他眼睁睁看着蔺言的手从栏杆中央伸了进来,恍惚间,江舒游似乎回来了两年前的那个荒宅。
就是这双手,无端带给他莫大的恐惧。
江舒游一把握住了蔺言的手,笑容消失后的脸看着不近人情,“你已经知道了?”
“嗯。”
蔺言微微挣了一下,见挣不开,索性继续说:“如果不是监狱长抓到你的,那就是你主动来的。”
“学长,这又是你的新实验吗?”
普通人观察腻了,想要进监狱观察罪犯,还是用罪犯试试某个新药?
江舒游直直的望进蔺言眼底,他没问蔺言怎么知道的,也没问还有谁知道了。
唇线拉平,江舒游松开手,低头拿起铭牌和袖扣,在背后交换了几次,伸出双手说:“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然而,蔺言已经没有耐心了,他还要赶场子去见牧闻。
扫了眼江舒游的手,少年轻声道:“执法队派人来了,监狱长让他和我暂时组队,直到明天他才会离开。”
江舒游瞳孔猛地一缩。
“你不告诉我,我就叫他上来。”
轻描淡写的口吻,但江舒游知道,蔺言是认真的。
轻笑一声,江舒游摊开双手,露出两个空荡荡的掌心,“呀,你居然猜对了。”
【蔺言:太阴险了,居然耍这种把戏!】
【夏娃:这么黑,我去和其他人工智能蛐蛐他。】
【蔺言:那我下班了和导师蛐蛐他。】
联邦大学有史以来第一位有幸进入桑德拉的犯人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即将迎来二次打击。
他放下手,轻易出卖了自己的老板:“是霍华德让我来的。”
“他现在是我的老板。”
尤利塞斯霍华德,克里斯曼霍华德的兄长,三年前家族内斗中的胜利者。
出身名门,看不起人工智能和机械人的“人类至上”主义者。
霍华德, 法泽星当之无愧的地头蛇,每一位星长都曾或多或少得到过霍华德家族的支持。
外来星球的执政官也往往先去拜访霍华德家族,在霍华德待上两天再给星长递送拜帖。
法泽星最为知名的机械人产业也被霍华德家族牢牢掌控,任何新产品必然要先过他们的目。
然而, 如此庞大的霍华德家族至今从未出过一位星长。
“他要你进来干什么?”蔺言问。
“一方面, 执法队已经盯上霍华德了, 另一方面嘛, 克里斯曼的手下们最近很活跃。”
江舒游给了他一个眼神, “你懂的,监视他弟。”
“他让你来, 你就来?”
蔺言才不信江舒游, 他已经看透了, 这些人都是骗子。
桑德拉的名声那么糟糕, 江舒游这样养尊处优了前半辈子的人怎么会愿意跑来过苦日子,更何况,还有死亡风险。
“为什么不来?”
江舒游眸色一转, 再次握住蔺言的手, 向上一动,环住了他的腕骨,“我在外面要小心执法队的追捕,在霍华德要担心被克里斯曼的手下们暗害, 去边缘星又要为吃食发愁, 还可能遇到星盗。”
“这么一比,桑德拉不是挺好的吗?”
“至少, ”江舒游舔了下干燥的唇,“这里还有个熟人。”
指腹轻轻按住蔺言的伤,江舒游露出在联邦大学时最拿手的温和笑容, “学弟,要不要我帮你包扎一下?”
伤口已经不再渗血,但江舒游一摸,蔺言又感觉到了若有若无的疼,心里想什么,他就说什么:“学长,你弄疼我了。”
江舒游粲然一笑:“不是我,是崔堂。”
缩回手指,江舒游虚虚的拉着蔺言的腕,继续道:“而且,就算我不想来,霍华德让我来,我难道还能拒绝吗?”
克里斯曼的脾气不好,克里斯曼的兄长当然也好不到哪去,江舒游不主动点,早晚有一天一觉醒来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平安落地桑德拉。
到那时候就有的哭了。
所以在霍华德家主第一次提到这件事起,江舒游就开始筹划了,结果他筹划了半天都打水漂了。
霍华德家主一句话的事。
“严安的保镖是霍华德的人,我大摇大摆走进严安的房间都没人拦。”江舒游语气有些遗憾。
蔺言抿了抿唇,嘴角拉成了一条直线,“那他真讨厌。”
【蔺言:要是老板强迫我做不想做的事,我立刻辞职。】
【夏娃:别的老板不知道,霍华德的话,你要去火葬场找新工作吗?】
【蔺言:我现在希望当初赢的是克里斯曼了。】
【夏娃:如果这样,你会说克里斯曼真讨厌。】
蔺言想,霍华德家的兄弟俩真讨厌。
他特地圈了重点,以免地图炮。
叹了口气,蔺言蹲下身,和江舒游四目相对,声音中抱有些微的希冀:“他给你发工资吗?”
“发,来桑德拉算加班,工资翻三倍。”江舒游说这话倒没露出多高兴的表情。
他又不缺钱。
蔺言张了张嘴,眸光震动,他拍了拍地面,学着江舒游的姿势盘腿坐了下来,拘谨的笑了一下。
少年眼睫翻飞,反手回握住江舒游的手腕,“那个,学长,我是你最喜欢的学弟吧?”
江舒游眼皮一跳。
“算是吧…”江舒游有些迟疑:“我也没几个相熟的学妹学弟。”
他长期在实验室和边缘星两边飞,很少回校,回去也是演讲和接受采访,几乎不会和学妹学弟们打交道。
蔺言闻言惊喜的弯起眼,嘴里发出两声得意的哼哼,璀璨的眸子眨了两下,拉着江舒游的手放到身前。
手心包住了江舒游的手背,温暖的触感和S区潮湿阴暗的环境格格不入。
“学长,你给我也介绍一下呗。”少年仿佛知道自己这招百战百胜,用起来得心应手。
他低下头,用脸侧蹭了蹭江舒游的指背,柔软的发丝搭在虎口,像一团抓不住的云。
“你看啊,学长,老板不就是想要往桑德拉塞人吗?我啊,我多合适啊,根正苗红自己面试进入桑德拉的,监狱长怀疑谁都怀疑不到我头上。”
八字还没一撇呢,蔺言这就直接叫上老板了。
【夏娃:骨气呢?】
【蔺言:吃了。】
【夏娃:这么饿?】
【蔺言:换你天天啃生菜你也饿。】
江舒游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吓到了,听到蔺言后半句话,又气又好笑,“你不是根正苗红的狱警吗,霍华德这种黑色产业起家的你也敢应聘?”
蔺言嘴一撅,垂下眼委屈巴巴的说:“那总不能饿死吧。”
自从机械人普及之后,人力资源已经廉价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所有星球中最为繁华的中央星更是如此。
各个星球的人都削尖了脑袋往这里挤,蔺言除了是本地人不需要额外租房外没有任何优势。
既然普通的企业挤不进去,那只能考虑一些“歪路”。
蔺言看着眼前这个没毕业就找到工作吃喝不愁的学长,可怜的露出狗狗眼,“我为什么要来桑德拉实习,还不是其他人不敢来,我来了分数能比他们高点。”
晃了晃江舒游的手,蔺言漂亮的蓝眸一下一下的眨着,故意用夹着的嗓音说:“学长,我可是你的亲学弟,这样你出狱了回霍华德也有熟人了。”
江舒游轻笑一声,“行了,别晃了,给我捏一下脸我就答应把你介绍给霍华德家主。”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江舒游入狱时的日子。
蔺言当初不给捏,现在为了十斗米折腰。
鼓起两颊,少年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缓慢的放开江舒游的手,将侧脸凑过去,“你轻点捏哦。”
江舒游应了一声。
昏暗的牢房和他的实验室还是有不少相似之处的,比如血腥味,比如痛楚,比如蔺言。
在蔺言昏迷的那段时间里,他也曾轻轻捏过少年的脸,只不过他当时带着手套。
作为代价,江舒游的后背被碎玻璃扎成了漏气的气球,耳廓上永远的留下了一道疤。
伸出手,一捏,江舒游没有任何表情,捏完迅速松开了。
“嗯?”蔺言已经做好被报复的准备了,结果就这么简单。
他疑惑的问:“好了吗?”
江舒游咬破舌尖,咽下血丝,笑着说:“好了。”
这一次,他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问清楚一切,又得到了江舒游画的大饼,蔺言打算离开S区了,临走前,康拉德叫住了他。
银发男人抬起下巴,声音低沉,带着点嘶哑,暗红色的瞳兴奋的睁大:“长官,您受伤了吗?”
手指紧紧握住栏杆,康拉德强忍着喘气声说:“我闻到了血的味道。”
“长官,是您的血吗?”
蔺言转过身,隔着几米远的距离望着康拉德问:“你很喜欢我的血吗?”
康拉德没想到蔺言会这么问。
他是虐待犯,顾名思义,喜欢折磨猎物,从他们充满了恐惧和痛苦的表情中谋得快感。
在叫住蔺言之前,他已经在脑内无数次模拟少年惶恐的神色了,甚至为此全身血液沸腾。
事情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发展,康拉德有些不高兴,但他还是回答了。
“长官,我非常喜欢您的血。”
一只手放在胸前,康拉德低头略略弯腰行了一礼,他惯会欺骗年轻人,谎话张口就来:“今天是我的生日,善良的长官啊,您愿意送我一份礼物吗?”
蔺言听到了褚沙的轻笑声,充斥着轻蔑与嘲讽。
也听到了重物撞击栏杆的声音,仅仅一下就消失了,多半是担忧的弗朗泽。
收回发散的思维,少年双手环在胸前问:“你要什么礼物。”
“咕。”
咽口水的声音过于明显,康拉德摸了摸喉结,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紧接着,他就暴露了本性:“没有比您的血更好的礼物了。”
他等着蔺言愤怒的拒绝他,恐慌的逃离,或者强忍恐惧的送上一只手,满足他的愿望。
无论哪一种都好。
桑德拉太无聊了,S区没一个好欺负的,康拉德迫切的渴望从蔺言的反应中获得趣味。
红瞳愈发深邃,男人五指收紧,掌心磨下了栏杆上的锈末,这个味道也和血有微妙的相似之处。
“只要这个?”蔺言问。
康拉德颔首,“只要这个。”
“可以。”
褚沙眸光一动,半靠在墙上的身体略略坐了起来。
他疯了?
蔺言走近两步,看着康拉德略微惊讶的神色,嘴角扬起笑:“我可以送您礼物,但是,加西亚伯爵,您知道礼尚往来吗?”
“当然,”康拉德愉快的笑起来,双手张开做拥抱状,“你想要什么回礼?我有座城堡,在各个星球还有庄园和种植园。”
眨了眨左眼,康拉德压低了声音说:“我都可以送给你。”
事实上,康拉德没有亲属继承家业,在他入狱之后,这些财产就已经被全部充公了。
只剩下一个伯爵的名头。
康拉德确信蔺言不知道这些,给他开了个空头支票。
“不用那么多,我不是贪心的人,”蔺言举起枪,正对康拉德的面门:“我送血,你也还我血就够了。”
面对着枪口,康拉德偏过头,发出一声“哈”的气音,“长官,您耍我?”
“明明是你先骗我。”
蔺言收起枪,不轻不重的瞪了他一眼,“我走了,你老实点。”
S区下方,尹玉成和执法队成员背对背沉默,执法队成员知道尹玉成是什么德行,不想搭理他。
尹玉成也知道自己名声多差,自觉的闭上了嘴。
直到蔺言下来,两人才从强制发呆的状态中解脱。
蔺言要赶场子,叫来杰森陪执法队成员回宿舍,然后拉着尹玉成的手直奔审讯室。
路上,蔺言从尹玉成嘴里问了不少关于霍华德家主的事,这些是克里斯曼不会对他透露的。
尤利塞斯霍华德,霍华德家族现任家主,哪怕在历代家主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狠角色。
他是一位绅士,不爱见血,也不喜欢杀人,用尹玉成的话来说:“怕脏了他的手。”
“克里斯曼喜欢亲自动手,他享受杀戮,尤利塞斯认为这样的行为太粗鲁,一点也不符合霍华德的身份。”
尹玉成耸了下肩,语气嘲弄:“傲慢成这样,有本事别吃动物的尸体啊,也不怕脏了嘴。”
蔺言听出了什么,问:“你不喜欢他?”
“他把我的客户都抢了,”尹玉成有些郁闷的咋舌,“我是不太上流,也学不会品茶品酒,但我真诚啊,我的真心不足以打动他们吗?”
“嗯……”蔺言从喉咙里发出一阵长音,最后拍了拍尹玉成的肩:“没事,总会有人看到你的真心的。”
反正蔺言看不到。
“还有呢?”
“还有?尤利塞斯喜欢收藏艺术品,十分看重规矩,以霍华德为傲,无论出席什么宴会都会佩戴刻有霍华德家族象征物的戒指。”
尹玉成点评道:“他比克里斯曼还要自大,但是他又注重形象,所以不会明显的表现出来。”
蔺言又问:“尤利塞斯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你知道吗?”
尹玉成眉头一挑,“长官,你好奇这些干嘛?”
了解一个人的生平和性格,尹玉成能够理解,了解一个人的喜忌,那就变了味。
蔺言总不能告诉他自己已经在准备找下家,只含糊的说:“哎呀,你别问那么多,到底知不知道?”
眸光幽幽,尹玉成轻轻咬住唇内侧的黏膜,心下有了猜测。
继克里斯曼之后,您打算对尤利塞斯下手,把他也拖进地狱了吗?
由于尹玉成对蔺言单方面的扭曲印象,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蔺言打算折磨玩弄尤利塞斯了。
这感情好啊。
尤利塞斯和蔺言谁输了他都拍手叫好。
“知道,当然知道,”尹玉成笑眯眯的说:“我本来也把尤利塞斯纳为客户群体的,特地调查过他。”
蔺言又是一份意想不到的惊喜。
【蔺言:是他割尤利塞斯腰子还是尤利塞斯把他灌水泥沉海?】
【夏娃:为什么不能是两败俱伤?】
【蔺言:……?】
【蔺言:你最近怨气有点大哦。】
【夏娃:我是人工智能,我没有怨气。】
夏娃确实没有怨气,但是尹玉成有,尤利塞斯不做他的客户,没关系,反正尹玉成还有其他客人。
尤利塞斯抢他客户,也没关系,尹玉成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尤利塞斯要他给霍华德卖命…欺负老实人是吧!
“霍华德的橄榄枝就像那个蒲公英种子一样到处飘,但凡有点名气的都收到了,”尹玉成闭了闭眼说:“进了霍华德,终身属于他们家,不死不能脱身,跳槽更别想,但是没多少人敢明明白白的拒绝。”
拒绝了现在就死。
尹玉成嘴上说我考虑考虑,行为上是一拖再拖,好消息,入狱了,霍华德也追不过来。
坏消息,真的入狱了。
“尤利塞斯喜欢聪明人,尤其是只办事不说话,还听话的聪明人。”
尹玉成掀了掀眼皮,“长官,你是这样的人吗?”
前方已经能看到审讯室了,蔺言停住脚步,道:“我可以学。”
“哦,那巧了,”尹玉成笑道:“他讨厌爱学习的人。”
学的太多就不好操控了。
蔺言腮帮子一鼓一挤吐出一口气,“我也可以做一个咸鱼。”
“咸鱼会被当成炮灰。”
“那我上进一天摆烂一天,做一个有梦想的咸鱼呢?”
“真遗憾,”尹玉成微微歪头:“霍华德家似乎不是慈善机构。”
无论蔺言说什么,尹玉成都会毫不犹豫给出否定答案。
“那怎么办?”蔺言没办法了,往墙上一靠,在他的右手边就是门,与牧闻一墙之隔。
他们就这么站在走廊,像是今天白天那样,只不过明秋阳不在,尹玉成也彻底摸清了蔺言的真面目。
审讯室外没有灯,道路两旁的路灯也不足以照亮这个角落,蔺言的侧脸蒙着模糊的、朦胧的光晕。
这不合常理。
光不眷顾他,他的眸子便自己亮起来,崔堂留下的伤痕被衣袖掩盖,眼下的红淡了,一晃眼,又好像还盘踞着不愿走。
真漂亮。
尹玉成想,他一定知道自己多漂亮。
也一定知道爱他的人多痛苦。
是的,尹玉成将之称为“爱”,哪怕克里斯曼嘴里说什么“朋友”。
当然,尹玉成对“爱”的定义和普世意义上的“爱”有些许不同。
在他看来,“爱”是最浅薄的东西,只要那人符合内心的想象,那他就是克里斯曼追求的“爱”。
尹玉成不知道克里斯曼的取向是什么,但显然,现在他的取向已经完全变成蔺言在他面前展现出的“片面形象”了。
克里斯曼的眼神早就暴露了他的想法,也就桑德拉这群不通人性的野狗们看不出来。
就像江舒游追求利用D-19窥见人的本性一样,尹玉成也很好奇,克里斯曼真正认识蔺言的那一天。
可怜的克里斯曼。
当尹玉成将可怜二字用在克里斯曼身上时,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摇摇头,尹玉成凝眸再次看向蔺言。
细细的呼吸声连绵,他在思考什么?
怎么处理牧闻?怎么对尤利塞斯下手?还是怎么平衡克里斯曼和尤利塞斯?
尹玉成自己都没发现,在无意识中,他已经确信蔺言能够把尤利塞斯变成猎物。
轻轻呼出一口气,热气在低温环境中凝成了白雾,蔺言仰起头,又问了一遍:“怎么办呢?”
他不是在问尹玉成,只是自言自语。
尹玉成心知肚明,但他还是动了。
“要我说,长官,您何必在意尤利塞斯的喜恶呢?”
尹玉成低下头,凑到蔺言耳边,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蔺言身上混着柠檬香精的血腥味便清晰可闻。
他的手轻轻搭在蔺言的右臂上,金属饰品扎到了指腹,就像蔺言一样扎手。
尤利塞斯,他可真敢想。
简简单单的动作瞬间浸满了暧昧的气息,蔺言毫无所觉,尹玉成也没多想。
他是骗子,骗子总是要利用一切,人设、环境,脸,只要能达成目的就够了。
尹玉成没有移开手指,就这么按住狱警制服上尖锐的金属制品,笑着说:“说白了,尤利塞斯也是人。”
“您可以打碎他的脊梁,绞烂他的血肉,重新为他塑造喜恶。”
“法泽星自己就有那个技术吧,洗脑之类的。”
尹玉成慢悠悠的说:“这不是比您想方设法符合尤利塞斯的喜好简单多了?”
蔺言眼珠震颤了一瞬,他倏地抬起眼,映入眼帘的是尹玉成贴的极近的侧脸,已经那副不怀好意的笑容。
不是,哥们儿。
你要不要听听看你在说什么?
【蔺言:他自己都拧不过霍华德,怎么撺掇我跳火坑啊!】
【夏娃:他觉得你能行。】
蔺言更迷惑了。
他能行什么?行万里路都做不到。
【夏娃:你来桑德拉之前不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吗?这里有很多普世意义上的非正常人。】
【蔺言:……】
就算这样,尹玉成也太变态了。
好心的夏娃没告诉他,蔺言在其他人眼里也属于这个行列,甚至能保二争一。
“停。”蔺言比了个暂停的手势,看尹玉成的眼神已经和先前大不相同。
他本以为尹玉成只是一个诈-骗犯,没想到他是纯变态。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用说了,”蔺言屈起手臂将他隔得远一点,心有余悸的说:“我要进去了,你别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