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安又哈了一口气,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指了指桌上的茶杯,尹玉成了然,将茶杯递给他。
严安接过茶杯,突兀的笑起来。
“啪!”
一声脆响。
摔杯为令,助理带着一群穿着制服的保镖冲了进来,瞬间将尹玉成团团围住。
助理扶起严安,高声喊道:“按住他,快!”
尹玉成瞳孔收缩,眯起的双眼惊讶的睁开一条缝。
看着对准自己的枪口,他缓缓举起了双手,后背靠在办公桌上,唇角扯开一个假笑:“这么多人,我当初被执法队抓的时候都没这么大排场,来了桑德拉居然还能升咖。”
不止他升咖,助理也看到了自己升职加薪的未来,指着尹玉成说:“上一个袭击监狱长的崔堂已经知道后果了,你想做第二个崔堂吗?”
尹玉成眸光短暂的停住,掩面笑起来:“关小黑屋也算后果吗?”
他曾经被关过七天,出来之后虽然精神失常了几天,但现在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非要说的话,蔺言给崔堂的那一枪才算是教训。
助理语塞,挥了挥手,示意保镖们动手。
“停。”
尹玉成双手举在脸侧,原地转了一圈,将保镖的脸挨个扫了一遍,这才说:“我自己去。”
说完,大摇大摆的走了,保镖们甚至主动给他让了路。
严安看的太阳穴直跳,他到底花钱雇了些什么人过来?
尹玉成刚走出门,就听到身后传来秘书惊讶的叫声:“程北在砸小黑屋的门!”
尹玉成顿时起了兴趣。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平日里犯人们避而远之的小黑屋今天成了大热景点。
蔺言和克里斯曼并肩走在前面,执法队成员憋屈的跟在后面,再隔上十几米是出来郊游的犯人。
杰森和几名远远的跑了过来,挥舞着电棍将过于自由的犯人们赶到一起,强制送回A区。
在蔺言之前,尹玉成已经先一步到了。
“砰!砰砰!”
“别砸了,”尹玉成伸长脖子笑吟吟的问:“程北是吧,你手不疼吗?”
动静小了下去,没几秒比刚才砸的更加用力。
尹玉成摇了摇头,转身向着封荆所在的房间走去。
和程北不同,封荆安静的有些不同寻常,尹玉成特地敲了敲门,依然没有得到回应。
眯起眼,男人警惕的后退了一步。
耳边是程北撞门的轰鸣,除此之外都是一片寂静,环顾四周也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痕迹。
尹玉成又退了一步,对着房门喊了声:“封荆,你有本事装死,你有本事开门啊!”
配上程北砸门的声音,尹玉成越喊越有劲。
喊了几声,封荆还是没动静。
揣着手左右平行来回跨了几步,新鲜出炉的黑心螃蟹老板将囚服外套一拢,退到了程北的门口。
似乎是察觉到尹玉成的靠近,程北稍微放慢了敲门的频率,只听门外的男人语音带笑的说:“别着急,你等的人一会儿就来了。”
程北一怔,“你知道我在等谁?”
“还能是谁?”
程北是怎么被扔进海里的,又是怎么狼狈的走进小黑屋的,尹玉成全都听说了。
他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说:“不就是蔺言吗?”
按照他刚才听到的消息,狱警们恐怕很快就要赶过来了,作为老板,尹玉成明白,实习生向来最有冲劲,不像老油条们能避就避。
程北沉默不语。
尹玉成坏笑着挑起唇,“你要不要也学学崔堂,一会儿蔺言来的时候,给他来上一下?”
“程北,你知道你在A区的声望已经一落千丈了吧,这可是绝无仅有的好机会。”尹玉成眼底划过一丝暗芒,全然将程北当成了试探蔺言的筏子。
对于蔺言的一切都来自于道听途说,虽然尹玉成相信明秋阳不会骗他,也没有能力骗他,但是天生多疑的性子还是让尹玉成忍不住多想。
尤其,今天和蔺言实际接触下来,尹玉成更感到怪异。
其他犯人一口咬定的“恶人狱警”居然想要保封荆的命,甚至还想让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尹玉成第一时间感到好笑,紧接着就是后怕。
如果蔺言真的做到了,那就恐怖了。
他和蔺言不熟,但他和封荆可是实打实的动过手、见过血的关系。
感化封荆比买彩票重个百万千万都难。
隔着厚重结实的金属门,尹玉成用力扣了两下,没扣下上面的金色碎末,遗憾的收回手,声音充满蛊惑:“你不想把他沉进海里吗?”
报复的火焰能够烧光理智,尹玉成对此深信不疑。
许久,门内的程北终于回话了。
男人的声音低而缓,但对恶意十分敏感的尹玉成确切的从中听出了威胁。
程北说:“你应该叫他长官。”
尹玉成一怔神,脱口而出:“什么?”
“长官,蔺言长官。”程北重新强调了一遍。
笑着的男人失去了表情,漆黑的瞳带着些许讶异和茫然,似乎没有预料到程北会这么说。
大脑空白了几秒,尹玉成发出一声笑音,“程北,你关太久关疯了?”
程北只在蔺言面前压得住脾气,听到尹玉成的话,重重一拳砸在了门上,用巨响表达反驳的情绪。
尹玉成一只手捂住耳朵,一只手抹了把脸,内心波澜起伏,几秒后,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几次想要扯开一个笑,但都在半路上失败了。
看着这扇门,想着这扇门后程北的脸,尹玉成完全笑不出来。
“A区犯人都说你已经被蔺言拔掉了牙齿,我还以为他们夸大了,”眼帘下垂,尹玉成语气复杂的问:“克里斯曼知道你已经不姓霍华德改姓蔺了吗?”
程北发出一声冷笑,他想讽两句老大,但最终没敢多说,只问:“霍华德就姓霍华德吗?”
尹玉成眨了眨眼,脸色一变,他听懂了,但他又觉得应该是自己理解错了。
“你是说…”尹玉成一只手捂住嘴,低声说:“克里斯曼和蔺言…?”
克里斯曼不是也被蔺言开了两枪吗?霍华德不是向来睚眦必报吗?
不是,蔺言会魔法吗?只要念念咒语就可以把一身反骨的重刑犯变成乖巧听话的布娃娃?
程北没回答。
不说话就是默认。
尹玉成表情晦涩难辨,垂着脸一下一下捏着食指的第一个关节,指腹被压下,又缓缓弹回来。
他对蔺言的了解似乎还是太片面了。
最初,他以为蔺言是个杀人不眨眼,满脑子肌肉的壮汉,后来,他以为蔺言是个爱好救赎犯人的自我感动者,能来当狱警,他或许还有些白骑士情节。
现在,尹玉成发现自己错了。
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来当狱警的呢?
钱?实习生拿不到钱。
权?更不可能,牛马哪有权力。
如果不是为了物质,那就是为了满足精神需求了。
尹玉成隐隐有了猜测,但因为前几次的误差,他不敢再随便妄下定论。
“我先确认一下,”尹玉成问:“崔堂应该还姓崔吧?”
比起A区的克里斯曼和程北,尹玉成和崔堂更熟一点,他相信崔堂不会这么容易就被蔺言驯服。
应该不会吧?
值得高兴的是,程北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松了口气,尹玉成拍板道:“我知道蔺言究竟是什么人了。”
他是一个——
热衷于玩弄犯人,抓住他们心灵的空隙,将他们变成全然不同的另一个样子,将之称之为救赎,以此获得精神满足的愉悦犯。
而且,他也没那么在乎犯人的命。
尹玉成还记得,蔺言当时的意思是,如果封荆确实没办法感化,就允许他杀了他。
允许,尹玉成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实在有些微妙,封荆又不是蔺言的附属品。
或者说,只是现在不是。
尹玉成轻轻抿唇,余光盯着毫无动静的另一扇门,脑海中是蔺言轻描淡写的话语。
残忍的救世主。
封荆要么步入程北的后尘,要么死,蔺言只给了他两个选项——地狱,还是地狱?
正想着,尹玉成倏然眯起黑眸,偏头看向左侧方,蔺言和克里斯曼的身影由远及近。
漂亮的少年牵着克里斯曼的手,蓝眸中笑意浅浅,缱绻着一汪春水,帽檐映下淡淡的影子,和额前的发丝一起试图藏住两颗惹人窥探的蓝宝石。
尹玉成看了两眼,从扭头变成了半个身体都转了过去。
而克里斯曼的表情让尹玉成觉得不忍直视。
好一个情窦初开的黑-手党二少爷,这是犯人看狱警的眼神吗,克里斯曼有没有照过镜子?
如果霍华德家主在这里,尹玉成一定会幸灾乐祸的告诉他你弟弟完了。
如果霍华德家主身患隐疾的传闻是真的,那尹玉成还要加一句霍华德也完了。
靠在门板上的肩一用力,尹玉成站直了身体,将衣摆一捋,眉眼一弯,活脱脱的迎宾小哥。
“长官!”他中气十足的叫了一声,确保小黑屋里的两人都能听见。
随之猛地压低声音,在蔺言惊讶混杂着茫然的眼神中笑起来:“我和您赌。”
克里斯曼:“什么赌?”
“没事,”尹玉成摸了下喉咙,“吃多了,嗓子堵。”
克里斯曼才不信,声音霎时冷了下去,“说清楚,别想囊塞我。”
尹玉成偏头示意他看蔺言:“这是我和长官的秘密,能不能告诉你,得由长官决定。”
尹玉成称这一招叫做“祸水东引”,蔺言称之为“死道友不死贫道”。
克里斯曼于是看向蔺言,蔺言也抬头看他,青年硬邦邦的问:“他说的是真的吗?”
“假的。”
蔺言直接道:“他骗你。”
克里斯曼不太在意,转而继续问:“那你告诉我什么是真的?”
蔺言举起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一抬眉,逆着光的脸柔和而明亮。
“这个是真的。”
仅仅一个动作,就让克里斯曼心跳如擂鼓。
雀跃一脚踢开了嫉妒,在胸腔疯狂滋长,克里斯曼的情绪再一次失控起来。
陌生的情愫在心头翻涌,不是最初的报复心,也不是幼稚的征服欲。
克里斯曼咬住牙关,下颔绷紧,过速的心跳像是什么不详的预兆,他的眼前闪过了无数画面,最后在蔺言捧着他脸的画面上定格。
如水的笑意自弯起的蓝眸中倾泻而出,给予他怜悯般的原谅。
克里斯曼攥紧了蔺言的手,转移话题似的问:“你来小黑屋干嘛?”
蔺言瞄了眼克里斯曼发红的脖颈,善良的没有点破他的心思,道:“今天是程北出来的日子,你不知道吗?”
从来不关心手下的克里斯曼:“…哦,对,是今天。”
被无视的尹玉成刚想插话,身后安静了一段时间的门再一次传来了剧烈的撞击声。
“砰!砰!砰!”
和克里斯曼过速的心跳同频。
入夜,审讯室
除了一盏灯,横七竖八的椅子,审讯室里什么也没有,墙还是灰色的毛坯,边边角角积满了灰,打一个喷嚏都要担心引起雪崩。
牧闻看着天花板,那里没有钟,也没有星空,他估摸的时间,一次又一次看向门口,一次又一次落空。
蔺言说晚上再来,是巡逻之前,还是巡逻之后?
如果是巡逻之前,现在应该已经七,不,八点了,蔺言早该过来了。
如果是巡逻之后,蔺言万一又被哪个不长眼的犯人绊住了脚怎么办?
人在无聊的时候大脑就会空前的活跃,牧闻又开始想蔺言的值日表,三十个狱警轮流巡逻,今天蔺言应该能休息,杰森不敢这么压榨实习生。
既然不用巡逻,那蔺言为什么还没来?
“彭!”
牧闻一脚踹开倒在地上的椅子,眉眼有些阴鸷,但很快,那丝戾气在刺目的灯光中消失了,他重新恢复了一贯的笑容,脚尖在地上一点一点。
七点,八点,九点,牧闻咬了咬舌尖,根本无法在四面不透光的房间中准确的判定时间流逝的速度。
蔺言一定会来,牧闻这么告诉自己,他不会撒谎,只不过偶尔迟到罢了。
实习生迟到很正常。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牧闻终于等到了蔺言。
灯光下,牧闻笑眯眯的抬起头,一条腿屈起,一条腿伸直,“长官,你让我等的好苦啊!”
蔺言扫了眼终端,“现在才十点。”
根本不算晚。
牧闻无言。
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足足九个小时,限制行动,无事可做,并且因为椅子太硬根本睡不着,这比在小黑屋里还难受。
蔺言上下打量了牧闻一眼,视线从他被灰弄脏的小腿上扫过,再一看变了位置的椅子,心下了然。
走过去摸了摸牧闻后脑勺的小辫子,蔺言轻轻一扯,“怎么了,猎人先生,你又急了?”
“不急,”牧闻翘起二郎腿,后仰着脸对蔺言吹了口气,“就是担心您,我记得程北今天出来,关了这么多天,他没疯吧?”
“你希望他疯吗?”
蔺言扯过一把椅子,这次他不像白天那样近距离的和牧闻坐在一起,两人中间隔了一米远。
牧闻笑着摇摇头:“他疯了比较有意思。”
矛盾的语言和动作换来了少年不解的目光,蔺言若有所思的托着下巴说:“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在蔺言打开小黑屋的门后,程北没有任何越界的行为,甚至没有动,静静的站在门内。
有血腥味,但不是程北身上的,他可怜的室友正缩在墙角,双手捂着额头寻找他丢失的触角。
克里斯曼直接走了进去,把蜜蜂同学拽了出来,而程北也如梦初醒一般,从小黑屋里向外踏了一步。
“长官。”
程北叫了一声,蔺言投去询问的目光,“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摇摇头,程北斜了眼不远处的尹玉成,那人对他比了个闭嘴的手势。
程北略微思索了一下,将原本的台词咽了回去,摇摇头,走到了克里斯曼身后。
一切都很顺利。
牧闻听完,反而笑了。
身体向后一靠,牧闻懒洋洋的躺在椅背上,脑袋歪向一边,“长官,您听说过一句话吗?”
他有意卖关子似的一顿,蔺言抬眸,示意他继续说。
牧闻笑道:“有句话说得好,会咬的狗不叫。”
正如牧闻之前所说,一只狗的时候叫流浪狗,一群狗的时候,叫恶犬。
灯光自上而下从两人之间穿过,牧闻翘起二郎腿,上半身前倾,意有所指的看向蔺言的右手,手套的最外延是一圈氧化发黑的暗红色血渍。
“不如来说说您迟到的原因吧。”
牧闻轻佻的弯起唇,眸底似有层散不去的阴霾。
“是哪条狗咬了您?”
桑德拉倒是有狗,只不过披着人皮。
牧闻一句话出来,蔺言弯弯的眉眼收敛了,沉静如海的蓝眸被垂下的眼睑遮了一半。
牧闻要伸长了脖子, 睁大了眼睛, 才能窥见海底翻涌的漩涡。
“是封荆?”牧闻问了句, 很快自己否认了猜测。
“封荆都折腾成那样了, 他咬不了人, 不是克里斯曼也不是程北…”
牧闻忽的笑出来,“长官, 总不能是尹玉成吧?”
话是这么说, 牧闻心里清楚不可能是尹玉成, 除非必要, 他向来不会主动找人麻烦,更不可能和蔺言起冲突。
究竟是谁?
轻轻咬住腮帮子内侧的黏膜,牧闻双眼定定的看着蔺言, 少年一只手搭在膝盖上, 一上一下的轻敲着,灯光一照,手套边缘的血便更加醒目了。
【夏娃:还是关的不够久,不想着出去, 想着咬你。】
【蔺言:他不是在关心我吗?】
【夏娃:他只是不高兴有人先咬了你而已。】
对于夏娃的看法, 蔺言不赞同也不反驳,每个人解读的角度都不一样, 在他看来,牧闻不像要咬他,更像要舔掉他的血。
好变态。
回想起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时牧闻的表现, 蔺言心中再次说了一句变态。
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已经完全扭曲的牧闻还在笑,见蔺言不说话,他点了点头说:“看来不是尹玉成了。”
一个一个排除是不现实的,桑德拉有太多危险分子,眼珠转了转,牧闻突然“啊”了一声。
“不会是崔堂吧?”
疑问句,语气却十分笃定,牧闻翘着的二郎腿晃了晃,“长官,崔堂从医务室里爬出来咬你了,对吧?”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崔堂伤势痊愈后理应要被重新塞回小黑屋,蔺言遇到他的可能性很高。
“真是,”蔺言重新抬起眼,漂亮的面容被苦恼的神色覆盖,“为了不让你等太久,我连医务室都没去就来了,你居然抓着这一点血猜那么多。”
“猜到是谁对你有什么好处吗,牧闻?”
少年左边鼓一下脸,右边又鼓一下脸,最后对着牧闻的头发吹了口气,“你是罪犯,不是侦探,我也不会给你发奖金。”
牧闻笑嘻嘻的回了一口气,“能让您坐在这陪我玩这么久的侦探游戏不就是奖励吗?”
这么长时间见不到人,牧闻都快无聊死了。
“所以,”牧闻说:“是崔堂了?”
“恭喜你,猎人转职侦探成功,”蔺言举起沾着血的右手,在空中画了个圈:“当当!从今天起你就是桑德拉第一侦探啦!”
由于没有同行,所以也是倒数第一。
牧闻跟着蔺言画圈的手指晃了一圈脑袋,没说话,猜没猜对无所谓,他想知道的是崔堂究竟做了什么。
审讯室里完全接触不到外界,对于习惯性收集情报的牧闻来说无异于给网瘾少年断网。
慢斯条理的摘下沾血的手套,右手腕骨处的小痣也被血染红了,蔺言随手抹了两下,擦不掉便不再在意。
倒是牧闻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哝,你看。”蔺言转了转手腕,袖子向上一提,露出一道伤痕。
轻轻抚过表面结的一层淡淡血疤,蔺言抬眼,眉毛拧成了八字:“他是不是很过分?”
血腥味不浓,盘踞在鼻尖,牧闻看着看着,眼尾略略下垂,语调夸张的附和道:“他可真过分!”
“长官,您一定给他惩罚了,对吗?”
蔺言眯着眼笑起来,“侦探先生,你又猜对了!”
将克里斯曼和程北送回A区后,蔺言本来打算送尹玉成回S区,但那名执法队成员还跟着,蔺言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让他和江舒游见面。
严安和江舒游之间有什么交易和秘密,蔺言一点都不感兴趣,但他怕严安记仇,给他穿小鞋。
“学长,”蔺言伸出食指在半空中指了指,“您要一直跟着我吗?”
那名执法队成员低下头摸了摸鼻尖,人生地不熟的他也不知道自己除了跟着蔺言还有什么别的选择。
“学弟,这地方我就跟你熟一点,”执法队成员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要不,你带我去宿舍安顿一下?”
蔺言面露惊色,“你要在桑德拉待很久吗?”
这里可不是度假村,虽然靠着海,但从沙子到海底的每一步都有可能踩中异兽的巢穴,没有提前了解过的人来着太危险了。
“不是,就今晚睡一下,”那执法队成员连连摆手,“既然你说克里斯曼不知道,那我明天就回去汇报情况,看看能不能从法泽星下手。”
反正资助江舒游的是霍华德家族,不是克里斯曼就是他哥,既然如此,直接从根源解决问题。
他相信斯科特长官一定也很乐意分一口霍华德的蛋糕。
尹玉成眼底掠过一丝异色,唇角微微上扬,插在口袋里的手轻轻握住。
执法队要对法泽星的地头蛇动手可不是嘴皮子一碰就能行的,最坏的结果就是被霍华德找个地方埋了,执法队直接大换血。
等会儿。
蔺言抬手说:“学长,你等一下,我捋捋。”
【蔺言:从法泽星下手的意思是要端了霍华德吗?】
【夏娃:不一定端的了,但确实是这个意思。】
霍华德没了等于克里斯曼给他画的大饼没了等于蔺言毕业即失业。
绝对不行!
蔺言一把拉住学长的手,“学长,先别说这些,你陪我一起送尹玉成回S区吧。”
学长耳根一红,“哦,行。”
对不起了江学长,两个学长之间他只能选一个。
【夏娃:别说的好像白月光和朱砂痣一样。】
【夏娃:严安那边怎么处理?】
蔺言眼神飘忽了一下。
【蔺言:让克里斯曼去处理。】
对不起了监狱长,两个老板之间我也只能选一个。
夏娃先是惊讶,随之感到一阵欣慰,笔记第三条:当遇到生存危机的时候,傻子也会变聪明。
想了想,它又补上了第四条:不建议他人效仿,风险较高。
【夏娃:临时考核,请在一个小时之内破除尹玉成的试探。】
什么试探?
蔺言茫然的扭头看向身后,四目相对,尹玉成笑眯眯的问:“怎么了,长官?”
“没事。”
蔺言说完继续盯着他看,目光炯炯,像尹玉成骗了他的钱一样。
执法队成员也跟着看过来,“怎么了,学弟?”
蔺言摇摇头,声音不大不小,但让尹玉成听到已经够了:“没事,就是感觉他在憋坏水。”
这话在大多数时候都不算冤枉了尹玉成。
尹玉成笑容不变,“长官,您这样想就是误会我了,在桑德拉,我一向是最诚实无害的。”
执法队成员知道他是什么货色,嘴里发出一声“呵”。
尹玉成没管他,随口报了几个名字,牧闻赫然在其中,“这些才是您需要小心的,尤其是牧闻。”
继将封荆描述成饿狼之后,尹玉成给牧闻也安排上了:“您看到监狱长办公室里的那只异兽了吧?他是不是说那是只喰骨兽亚种?”
“你知道它是什么?”蔺言挑眉。
克里斯曼都不知道,尹玉成居然知道。
“知道啊,”尹玉成双手抱臂,咧开一个不似好人的笑容:“那是一只被染成了白色的卷须兽。”
卷须兽,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头顶有两根卷曲的触手,这类异兽出了名的饿死鬼大胃王,不挑食,什么都吃。
“牧闻就跟它差不多,只要有的吃,谁都能做他的主人。”
尹玉成不动声色的眨了眨眼,“长官,你要小心,别哪天被他当成食物吃了。”
后半句话蔺言完全没听进去,他脑子里只有卷须兽三个字在循环播放。
这像吗?
哪里像了?
执法队成员也是一样的想法,他问:“你怎么知道是卷须兽?”
“我卖的。”
尹玉成摊了摊手说:“几年前卖出去的,喰骨兽比卷须兽价格高,白色的亚种更是稀少,我就给它染了色,不止它,一窝我都染了。”
须直接断了,变成两根小角,没想到最后转手转来转去转到严安手里了。
严安是真不识货,他就喜欢钱,其他东西一概不懂,哪里会想到大人物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蔺言睁大了眼控诉道:“你刚刚还说你最诚实无害!”
这才几秒啊就暴露了。
“我是说,在桑德拉,”尹玉成咬着字音强调道:“和这么多重刑犯比,我的确更可信。”
轻佻的勾了勾发尾,尹玉成微笑着说:“我只要钱,他们还收命呢。”
【夏娃:你猜他收没收过命。】
这还用猜吗?
尹玉成把人拆成了几个人,一条命分了几条命。
蔺言收回视线,目之所及是一群正在向这个方向靠近的狱警,在他们的前方是一名双手戴着电子镣铐的男人。
看到生龙活虎的崔堂,蔺言立刻停住了脚步。
【蔺言:他是不是想报复我来着?】
【夏娃:准确点说,想杀了你。】
这就是尹玉成的试探吗?
崔堂可不是善茬。
【蔺言:他一点都不诚实。】
【夏娃: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教他。】
蔺言悄悄向后退了半步,正好夹在执法队成员和尹玉成之间。
而看到蔺言身后的尹玉成,几名狱警也停住了,双方隔着几米远的距离,都警惕的提起了心。
高个狱警撞了一下同伴,“我们让让,先让蔺言和尹玉成过去。”
同伴眼珠一动,示意他看崔堂,“是我不让吗?你看崔堂愿不愿意让尹玉成先过。”
都是S区的,崔堂性子又桀骜不驯,怎么可能主动避让。
“那怎么办?”高个狱警心里发慌,“总不能让蔺言让开吧,我有点怵他。”
虽然蔺言在狱警面前一直都表现的活泼爱笑,但他们都见过蔺言是怎么教训犯人的。
和高个狱警一样,同伴也不敢。
两人双双陷入了沉默。
崔堂径直向前继续走,他的病服外面草草的套了一件囚服外套,绷带已经拆掉了,行动自如,没有半点影响。
执法队成员握住了后腰的枪,神色凝重的看着他。
崔堂的眼里没有执法队成员,也没有尹玉成,距离逐渐缩短,突然,崔堂纵身扑了出去。
就像他袭击杰森那样,猎豹一样的男人用肩膀撞开执法队队员,缩紧的瞳孔中是猎物惊讶的脸。
哈啊——
“砰!”
第一枪被撞歪了,执法队成员立刻开了第二枪,子弹擦着崔堂的后背飞了出去。
电光火石之间,蔺言已经倒在了地上,而崔堂狠狠的咬住了蔺言横挡在脸前的手臂。
他的双手被电子镣铐禁锢,全身上下唯一的利器就是牙齿。
狱警们吓了一跳,尹玉成也意外的扬眉,蔺言居然这么容易就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