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人们没事不会靠近小黑屋,这群人只有可能是狱警。
“长官…”
桑德拉有很多狱警,但程北断定门外的就是蔺言,除了他,程北想不到第二个能够制服封荆的人。
“门呢?那么大一个门呢?他把门拆了?”杰森绕着门口的大洞走了一圈,忍不住咂舌。
“怎么办啊,杰森前辈,”蔺言也没想到他破坏力这么强,问道:“先把封荆关隔壁吗?”
杰森退后一步,打量了两眼隔壁的房门,“这个门也拦不住他,而且,程北在隔壁。”
就封荆现在这幅样子,程北能直接给他杀了。
又找了一个单独的房间,几人将封荆抬了进去,再将原本封荆所在的小黑屋里的东西搬到这边。
这房间小了一圈,更加狭窄,也更加潮湿,一股腐败的气息令人心下生厌。
待狱警们离开后,蔺言一只手支着脑袋,看着昏迷中的封荆,打开笔记本,一目十行的扫过前几天的记录。
【观察第三天,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没能来现场,但是我在监控中看到了观察对象的状态。
他的情绪有些低落,伴随着强烈的攻击性,不知道为什么眨了很多次眼,初步推测可能是太无聊导致的刻板行为。
观察对象似乎不喜欢下雨天,我喜欢。
夜里,有一只赤尾蜥袭击了观察对象,他很厉害,但是赤尾蜥毒更厉害,晕过去之前,他偷看了我的笔记。】
【观察第四天,我帮观察对象排了毒包扎了伤口,但是他的态度很奇怪,不是感激也不是憎恶,我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观察对象的情况好转了很多,但是那条受伤的赤尾蜥还没找到,不确定它会不会回来报复。
值得高兴的是,观察对象终于眨了左眼,我的努力是有成效的。
继续观察吧。】
今天是第五天。
蔺言抓了转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字:观察对象越狱失败了。
早在一开始,蔺言想过封荆会不会试着从小黑屋逃出去,就像崔堂为了离开小黑屋故意伤害自己一样,封荆也有可能这么做。
后来蔺言发现他想多了,封荆只会伤害别人。
同样是越狱,封荆选择了代价最小的做法,与之相对的,他会受到加倍严重的惩罚,免得其他犯人也跟着效仿。
不过,谁能效仿的了呢?
在桑德拉可没人会帮他们装机械臂。
合上笔记本,蔺言走到封荆床边,拉着他的左手晃来晃去,机械臂的做工非常精细,摸上去和人类的皮肤没有任何不同,连毛孔都模仿的栩栩如生。
怪不得他之前怎么都捂不暖,原来是假的。
封荆的腰腹处被一圈纱布裹紧,子弹已经被挖了出来,只要后续不出意外,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
蔺言捏着他的手指,一边的脸鼓鼓囊囊的,气流“呼”的吹了出来,“你干嘛给我找麻烦啊,要是严安一枪正中心口,我的观察报告怎么办?”
他说了封荆也听不见,蔺言轻轻打了个哈欠,捏着封荆的手指玩了一会儿,俯下身,靠着床头闭上了眼。
封荆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剧烈的转动着。
他已经很久没做过梦了,刚开始甚至没反应过来。
两年前的S区和现在没什么不同,一个心心念念虐杀年轻人的康拉德,一个心比脸黑的尹玉成,一个不知道想活还是想死的褚沙,还有一个要不是后台够硬早就被切成片了的弗朗泽戴维。
哦,封荆转过身,看向牢房里坐着的男人,差点忘了,还有个常年住小黑屋的崔堂。
怎么会梦到两年前的事?
封荆双手插兜,沿着走廊向深处走,一只手从右边伸了出来,褚沙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问道:“你是谁?”
两年前的封荆是怎么说的?
稍稍回忆了一下,封荆给了褚沙一个轻蔑的“哼”声,“现在不知道没事,等我杀个S区的,你就知道了。”
念出两年前的台词时,封荆差点笑出声,他没理褚沙,继续向前走,最后停在了S07号牢房。
尹玉成背对着他,像是睡着了,没有任何动静,哪怕封荆重重的踹了一脚金属栏杆,发出刺耳的巨响,他也完全不为所动。
康拉德倒是动了。
他捂着耳朵退到了墙角,目光嫌恶,从封荆身上,他闻到了一股血和人命堆出来的腥味,可以说,封荆的血是康拉德最反胃类型。
“尹老板,”封荆挑起唇,眼神晦暗不明,“来客人了,怎么还睡?”
封荆和尹玉成不认识,他之所以要来S区找尹玉成,仅仅是因为一张名片。
一张封荆在封少校的包里看到的名片。
如果不是锒铛入狱,他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名片的主人居然是一名诈-骗犯。
封少校和他怎么认识的?
尹玉成是不是还有什么特殊的秘密?
他这么一喊,侧躺着的男人终于有了点反应,尹玉成翻了个身,被子一掀继续睡,全然把封荆当成空气。
“当啷!”
封荆又是一脚踹在栏杆上,噪音极具穿透力,直直的扎进耳道,把其他牢房里的犯人全都惊动了。
“哪来的神经病,”崔堂拧着眉,双眼残留着熬夜的血丝,看着十分渗人,“他不怕被人套麻袋吗?”
“他怕什么。”
“他就是专门套别人麻袋的那个。”
听了这话,崔堂挑眉:“尹玉成的同行啊?”
“不是,”康拉德说:“B区的人说他单纯图杀人,不图钱。”
B区能得出这个结论,全靠封荆平日里的行事风格太过极端,哪怕是程北也不至于路边看到人就动手。
“尹老板,出来吧。”封荆又喊了一声。
他记得后面的发展,如果这场梦和现实完全对应的话,接下来应该是尹玉成为了钱答应和他聊两句。
然后——
封荆咬住牙关,他的本意是趁此机会杀了尹玉成,没想到被尹玉成反将了一军。
尹玉成终于坐起了身,他伸了个懒腰,狐狸眼眯起,上下打量了几眼封荆:“客人?你不像。”
“那我像什么?”封荆笑着问。
“像来找罪受的。”
眼前突然一黑,再次亮起时,刚才的画面消失了,封荆靠着墙壁坐在地上,一低头就能看见自己折断的左臂。
哈啊——梦跳过了最屈辱的画面,却留下了他一生无法忘记的污点。
尹玉成折断了他的左臂。
这是相当不可思议的事,封荆从小在军部接受训练,而尹玉成不擅长正面对决,他是个优秀的骗子。
封荆理所当然的被他骗了。
掉以轻心的代价就是失去一只手,封荆不怕疼,哪怕是掏他一块内脏都行,他唯一不能接受的是自己居然被骗了。
他前半生都在装好人,骗过了封少校,骗过了第三军团的士官们,一直骗到不愿意再装下去,而尹玉成却骗了他。
心口一阵阵发堵,封荆站起身,左手无力的悬挂在半空中,像是一根枯枝条。
眼前一片白茫茫,没有牢房也没有嘲笑他的犯人,封荆随便选择了一个方向走去,越走越远。
白色逐渐被各种颜色所取代,封荆走着走着,脚步一停,他扭过头,看到了大片大片的雾气。
心底有什么声音在催促他,继续向前,前面有他想看到的东西。
“嗤。”封荆发出一声气音,这里只是梦而已,他想看到什么,梦里就该出现什么才对。
前方,封荆走了没几步,周围的环境瞬间变了。
天空像是被撕了一个大洞,暴烈的雨滂沱倾泻,封荆的耳边涌动着震震嗡鸣,雨珠与地面相撞,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他站在了小黑屋前。
雨水顺着发丝话落,睁开眼都变得困难,封荆呼吸一顿,他知道屋子里的自己在经历什么,黑暗、孤独、焦躁还有赤尾蜥的袭击和中毒后的痛苦。
他要进去吗?
进去陪他,帮他,还是保护他?
封荆又一次笑了,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走,轻车熟路的找到了严安的办公楼,站在楼下等待。
反正死不了,先来看看蔺言。
头发湿漉漉的黏在脸上,全身的衣物都湿了,一股寒意涌入身体,封荆抹了把脸,站到雨水淋不到的位置,仰起头注视顶层的房间。
蔺言现在就在那。
他等了很久,等到雨势渐缓,等到腿都站酸了,终于等到了垂着眸子快步跑下来的少年。
蔺言一只手举在头顶挡雨,一只手提着鸟笼在雨幕中奔跑,澄澈的蓝眸好似平静的湖面,温柔的容纳无处可归的雨水。
封荆连忙跟了上去。
蔺言看不到他,这倒是挺方便的。
他心中不由自主的想,蔺言是去找他吗?
下一瞬,封荆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当然是去找他,这是他的梦,蔺言必然围着他转。
封荆的速度慢了下来,他慢悠悠的走着,但蔺言没有如他所愿,少年目不斜视的走过小黑屋,向着A区的方向行进。
等会儿?
封荆怔在原地,仔细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蔺言说他去问克里斯曼怎么放生喰骨兽……
梦境也要这么写实吗?
咬咬牙,封荆又一次跟了上去。
犯人们早就习惯了在各种时候因为各种原因看到蔺言,他们笑嘻嘻的对少年点头鞠躬,一个说牧闻在睡觉,一个说克里斯曼起床气大。
蔺言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眼尾绽开点点笑意:“别说了,一会儿克里知道了,你们想去医务室吗?”
两人对视一眼,神色中没有半点胆怯,一人道:“长官在这,克里斯曼没空管我们。”
他说的是事实,克里斯曼确实没空理他们,蔺言轻手轻脚的走到克里斯曼床边,刚一俯身,克里斯曼瞬间睁开了眼。
一看是蔺言,绷紧的肌肉又放松了下去,男人偏过头问:“长官,您怎么来这么早?”
蔺言另一只手支着下颚,眉眼舒展,唇角的弧度轻轻上扬,“今天监狱长回来,你不知道吗?”
克里斯曼当然知道,他打了个哈欠,无所谓的说:“回来呗,他死了都跟我没关系。”
蔺言不置可否。
举起手里的鸟笼,他哂笑了下问:“你看看这个,监狱长带回来放生的异兽,他说这是喰骨兽,像吗?”
他甚至不是问是吗,而是问像吗,已经足以说明蔺言的判断了。
克里斯曼扫了眼,眼神讥诮,“尹玉成卖给他的?”
“不知道,”蔺言耸肩:“反正被坑了是肯定的。”
克里斯曼手臂一勾,将鸟笼扔到一边,里面的异兽敢怒不敢言,畏畏缩缩的盘成一团。
“别管它了,长官,我今天要去海边捕鱼,你要不要去看?”克里斯曼一说,蔺言才想起来今天又到了劳动的日子。
他苦恼的抿唇,“我去不了。”
克里斯曼有些不悦,但他压了下去,铁灰色的瞳微眯,“为什么?闵盛不让?”
“不是,是封荆。”
“封荆不让?”克里斯曼张了张嘴,“他还能管到你?”
蔺言都被他逗笑了,“不是,我一会儿要去小黑屋看封荆,没空去海边。”
克里斯曼收敛了表情,他的五官冷峻,不说话时眉宇间萦绕着一股近乎阴鸷的冷意。
但他不会对着蔺言发脾气。
几秒后,克里斯曼缓了神色,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眸子斜斜的看着蔺言的脸,“长官,我们才是朋友。”
“我知道,克里,”蔺言安抚的拍了拍克里斯曼的手背,“下次我会负责监督捕鱼,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好吗?”
资本家都知道,这是画大饼的常用语句,克里斯曼对无数人用过,现在也被人用到他身上了。
像是怕他不高兴,蔺言双手托腮,十指张开做开花状:“好不好嘛。”
克里斯曼十分受用。
但他还是不忘提醒蔺言:“封荆不是个好东西,你小心点,给他往死里注射肌肉松弛剂,不用担心剂量,死不了的。”
封荆站在蔺言身后,听到这话忍不住冷笑一声。
等他处理完尹玉成,就让克里斯曼尝尝苦头。
蔺言抬起一只手,掌心按在克里斯曼的唇上,轻轻摇了摇头,“不要在背后说同事的小话。”
克里斯曼和封荆同时陷入了迷惑。
谁是谁的同事?
【夏娃:你在点我吗?】
【蔺言:别太敏感了,夏娃。】
【夏娃:那我继续去和其他人工智能说你小话。】
【蔺言:?!】
【蔺言:怎么这样。】
【夏娃:放心,我会一视同仁的说所有人的小话。】
完全放心不了。
蔺言搓了搓脸颊,将鸟笼先放在克里斯曼这里,“我先走啦,你记得照顾好它,千万别让它死了。”
“等、”克里斯曼没来得及叫住他,少年已经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克里斯曼捧着鸟笼,手足无措的举起又放下。
他以往的宠物都是烈性异兽,各个体壮膘肥,从来没养过这种小型异兽,总觉得一不小心就能捏死。
“叽。”
异兽小声的叫了下,怯生生的躲到了距离克里斯曼最远的角落。
克里斯曼和异兽四目相对,双方都感到了莫名的紧张。
小黑屋外
天空被雨水吞噬,密云蒙住了日光,封荆看着半个身子都被淋湿的蔺言,缓缓举起左手。
对准少年的后背,封荆比了个手枪的手势,食指一勾,嘴里发出一声“砰”。
没有血花飞溅,也没有尖叫喘息。
在他的梦里,他连一把枪都变不出来。
封荆嘲讽的勾唇,如果他真的有一把枪,如果那天晚上蔺言真的死在了门口,那么,会发生什么呢?
封荆会死。
没有蔺言及时赶来给他放毒和包扎,封荆会变成一具尸体。
放下手,男人无声的牵起唇,没关系,反正梦里谁也死不了,再等等,等他醒过来,有的是机会杀了蔺言。
你把我当做猎物。
我也一样。
就在封荆等着蔺言开门时,背对着他的少年突然扭过头,蓝眸警惕的扫了过来,失去笑容的面孔透出一股疏离感。
封荆心下一惊,蔺言看见他了?
不可能,这是梦,蔺言不可能看见他。
那就是他身后有东西了?
封荆扭过头,在他的背后是一片浓重的雾气,看不到天也看不到建筑,这雾和他先前梦到的一样。
封荆环视一周,发现除了他在的场景,其他地方都被雾填满了,这大概也是梦境的自我保护机制。
少年沉吟了一会儿,扭回了头,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他轻声嘟囔着:“好冷,狱警制服怎么没有冬装啊。”
“滴”的一声,门开了。
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蔺言瞳孔骤缩,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去,房间里很暗,只能依靠门口-射-进来的光视物。
蔺言急忙打开台灯,对准床上照去,只见封荆脸色惨白的躺到床上,颈侧有两个血洞,血已经凝固了,结成一层血疤,衣服和床单红了一片,地上还有一条赤尾蜥的尾巴。
“封荆?”
蔺言唤了他一声,床上的男人胸膛微不可查的起伏着,没死,但也差不多了。
站在门口的封荆也在看自己,原来他那个时候那么狼狈吗?这幅样子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了。
怪不得蔺言一点都不怕他。
封荆忍不住回忆自己被杰森和闵盛一人一棍打晕过去时的场景,他那时是什么模样,看到那一幕的蔺言又是什么表情?
那天他带了眼罩,错过了太多。
他在蔺言面前总是一次次丢脸,无论是被敲晕,被注射肌肉松弛剂,被赤尾蜥袭击,还是被严安枪击,每一次,每一次,封荆永远在受伤,永远处于下风。
见过他最无害的一面,谁还会觉得他能咬死人呢?
闭上眼,封荆靠在门上,听着蔺言在房间里走动,纱布“次啦啦”撕裂,少年不断的呼喊着他的名字,语气中有担忧,也有焦心。
磅礴的雨声都被盖了过去。
在他自己都抛弃了自己的时候,蔺言比他还着急。
封荆听着,鼻尖的血腥味远去,声音也消失了,这片空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
又或者,另一种可能。
他已经死了也说不定。
封荆的唇角弯起讥诮的弧度,失血过多而死,死在蔺言面前,很符合他之前的狼狈形象不是吗?
虽然这么想,但封荆的手却扣紧了,他从不甘心屈于人下,更何况,尹玉成和克里斯曼还没死,他怎么能死?
他不会死。
睁眼吧。
封荆告诉自己,他该睁眼了。
睁开眼,入目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而他的身体又一次失去了掌控,手脚无法动弹,语言能力被剥夺,像个提线木偶。
封荆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又回到小黑屋了。
零零碎碎的回忆在眼前闪过,先是蔺言将他从海边扶回来,再是突然出现的狱警们,毫无疑问,是他们将他抬到这里的。
五感慢慢回归,耳畔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封荆扭过头,他依然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知道,那里有个人。
他疯了吗?
封荆咽了口唾沫,喉咙又干又痛,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撇去从指尖一直向上蔓延的麻木感, 有一件事值得高兴。
他能说话了。
漆黑的房间里, 蔺言全身心的放松了下来, 脑袋搁在封荆的枕头边, 双臂交叠搭在床沿上, 陪伴封荆的这些天,蔺言也很累。
再次闭上眼, 封荆十分有耐心的等待着, 等待药性散去, 等待重新夺回身体的掌控权, 等待狩猎的那一刻。
耳边的呼吸声又轻又缓,封荆听着听着,自己的呼吸频率也不自觉的放慢了, 直到和蔺言同频。
先解冻的是手, 紧接着是脖颈,上半身恢复知觉的同时,伤口处也传来了密密麻麻的痛楚,让他感到一阵难以呼吸, 有什么东西在无声的溃烂。
用力咬住下唇, 封荆额头青筋直跳,嘴里尝到了熟悉的血腥味。
剧烈的喘了几口气, 封荆五指扣紧,出神的盯着黑黝黝的天花板,他的身体足够耐痛, 冰冷的刺痛感渐渐随着时间淡去,封荆终于能够松开咬紧的牙关。
冷汗带走了体温,封荆扭过头,看着眼前的漆黑画面,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长官?”
平稳的呼吸声没有任何变化,封荆轻手轻脚的侧过身,一只手撑着床板坐起来,透过那片黑色,他隐隐约约确定了蔺言的位置。
封荆稍稍提高了音量,再一次喊道:“长官?”
这声音似乎又太大了,封荆说完后立刻闭上嘴,静静的等待了片刻,只听蔺言的呼吸断了一瞬,很快再次响起。
这种程度的警惕心,要是那晚遇到赤尾蜥的是他,蔺言恐怕凶多吉少。
衣物摩擦声悉悉索索的响起,封荆伸出一只手,凭着直觉向前伸,指腹碰到了硬挺的布料,再向上,是一片冰冷的金属。
仅仅一碰,封荆就在脑海中补全了画面,狱警制服上零零碎碎的饰品并不难记,他轻而易举的摸到了蔺言的肩,再向上——
温热的皮肤相接,封荆手指一缩,警惕的屏住呼吸,等待了几秒,预想中的突然暴起反抗并没有出现,熟睡中的少年毫无所觉似的,像个会呼吸的漂亮木偶。
封荆勾唇,大胆起来。
低下头,男人的目光森冷异常,他轻声说:“长官,您会为自己的大胆而后悔。”
最后一个字成了气音,封荆的手虚虚的抚上了蔺言的颈,五指搭在他的脖子上,掌心下方,脉搏一下一下的跳动。
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肉,温热的血在血管中汩汩流淌。
致命部位被外人触碰无疑令人心惊,睡梦中的少年从喉咙里发出了“唔”的一声,躲避似的向一侧偏头。
但这样微小的挣扎根本不可能挣脱,封荆的呼吸重了些,手指缓缓收紧。
为了防止再一次在蔺言手里吃亏,封荆特意用了右手。
脉搏的跳动变得清晰起来,哪怕封荆看不到蔺言的脸,也能透过他的身体反应去勾勒蔺言的表情。
快点醒过来吧,长官。
再不醒,你就要死在我手里了。
封荆残忍的笑起来,藏在眼睫下的双眸晦涩不清,他抓了抓发烫的脸,眼中逐渐凝聚起危险的神采。
“赫、”
微弱的窒息感惊动了蔺言,他难受的拧起眉,眼睫毛高频率的颤抖着,忽的睁开眼。
“叮!”
就在蔺言睁眼的瞬间,放在床边的终端收到了一条消息,屏幕亮起幽蓝色的光,将两人同时照了进去。
蔺言看到了封荆近在咫尺的脸,双眸蓦地睁大,封荆也如愿以偿的看到了蔺言受制于他的模样。
“长官,您可算醒了。”封荆眼尾下垂,看着十分面善,一笑便瞬间变了副模样,满眼都是恶意。
蔺言眨了眨眼,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他垂下眼,视线扫过封荆的手,略微有些愕然。
“你能动了?”蔺言语气惊讶,紧接着问:“伤口还好吗,没有撕裂吧?”
当他说话时,喉咙处的皮肉也被带动,蔺言每吐露一个字,封荆掌心下方也跟着轻轻的颤抖。
封荆手下更加用力,呼吸急促的扣紧了蔺言的脖子,“别问无关紧要的了,长官,你的命现在在我手上,多关心一下你自己吧。”
呼吸不畅,蔺言不适的抿唇,一贯的笑容也消失了。
见状,封荆笑得弧度反而更大了,“长官,怕吗?”
有过前车之鉴,封荆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狱警们监视着,比如现在,监控后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呢。
一旦封荆真的对蔺言下死手,杰森能立马冲进来给他后脑勺再来一棍子。
伸出一只手,蔺言拍了拍封荆的手背劝道:“你还是先把我放开比较好。”
轻描淡写的语气,像是完全不把封荆的威胁放在眼里一样,眸光冷冽的男人轻笑了声,手下力道不变,声音讥讽:“好?好在哪?”
“长官,我还没动手呢。”
封荆垂着眼瞧他,蔺言满脸人畜无害,终端的屏幕光倒映着他的眼瞳,里边流淌着一连串的星河。
在生死危急的关头,蔺言为什么还能露出这样平静的表情?
你真的不怕吗?
封荆咬牙,略略俯下身,腹部的伤口被牵动,一股钝痛感蔓延开来,但他依然强忍着,用左手按灭了终端。
光线消失,封荆什么都看不到了,他不再为少年的表情和态度而胡思乱想。
呼出一口气,封荆问道:“长官,如果我在今晚杀了你,会怎么样?”
黑暗中,蔺言眨了眨眼。
“会死吧?”
蔺言反手握住封荆的左手,向入睡前那样一节一节捏着他的指骨,“至今只有狱警受伤,没有狱警在桑德拉死亡的事,你要是开创了第一例,为了防止后续有犯人效仿……”
蔺言声音一顿,继续道:“老板一定会杀了你的。”
封荆耳鸣了一下,没听清老板二字,却将后面一半听得清清楚楚。
蔺言听到了一声嗤笑,脖颈处的手松了力,而被他握在手心的机械臂也大力的挣脱了出去。
一片黑暗之中,有人的呼吸靠近,一道男声贴着他的耳边说:“砰!”
蔺言愣了愣。
【蔺言:他已经病的这么重了吗?】
连空-气-枪都玩上了。
【夏娃:童心未泯吧。】
听着更怪了。
不知道蔺言已经在心里给他诊断了一番,封荆说:“长官,我要是真的有枪,你现在已经死了。”
看在封荆伤势未愈的份上,蔺言配合的点点头。
意识到封荆看不见,他补充道:“你说的有道理。”
好敷衍。
封荆不太高兴,手指一勾,从蔺言的衣领下方勾出了那条细细的项链,微凉。
“长官,这是什么?”
蔺言没说话,封荆勾着项链的手指转了转,细细的链子绕在他的指尖。
只要封荆用力,说不定能把它扯断。
少年微微抬起上半身,手指摸到了床边的小台灯,只听“咔哒”一声,房间重新亮了一起来。
淡淡的白光映照在脸上,蔺言笑眼弯弯,耳根处还有淡淡的热意,“我好困…你有什么事就不能等到白天再说吗?”
为什么这么悠闲?
眼皮跳了跳,一股怪诞的感觉涌上心头,腹部的血似乎在毫无顾忌的流淌,封荆一时间无所适从。
灯光下,蔺言发现了封荆被咬破的下唇,扬起眉问:“你怎么也咬破嘴了?”
“我没…”封荆下意识想要反驳,这不能叫做伤,只是小小的破皮流血而已。
但在蔺言眼里,伤口没有大小之分。
“别说话了,”蔺言捂住他的嘴,面色担忧:“你为什么一直在受伤?”
这个问题封荆也想知道。
虽然他自己很爱违背规则,但这些天来,封荆的受伤频率已经超过了桑德拉的任何一位犯人,荣获第一。
他动了动唇,刚想说话,突然喉口涌出一股腥气,“哇”的一声,封荆侧头吐出了一口血,伤上加伤,别看封荆现在还能动,身体早就在安全线边缘徘徊了。
蔺言坐起身,从口袋里抽出帕子,轻轻的按在封荆的唇角,问道:“你还好吗?”
血很快将手帕完全洇湿,封荆一时间眼前发白,甚至分不清落在唇上的温度究竟是来自自己的血,还是蔺言的手指。
是因为他太冷了吗?
封荆有些恍惚,不然为什么这点温度能烧得他皮肉发疼。
封荆听到自己心跳的厉害,不知道是不是残留的毒素造成的副作用,脉搏里的血液冷凝后又沸腾。
“没事的,没事的…”蔺言环住封荆的背,脸压在他的肩上,拖长了音节说:“抓紧时间养伤吧,老板说要重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