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跟着蔺言走, 说话的声音更是柔和的让同事们感到陌生:“一会儿我去帮你拿。”
蔺言哼哼了两下表示同意。
【夏娃:猜猜润唇膏有没有过期?】
【蔺言:夏娃, 我疼。】
【夏娃:没有,放心用吧。】
【夏娃:很快就不疼了。】
封荆从没见闵盛露出过这种表情,好奇心升腾, 他再一次仔仔细细的打量蔺言, 呼吸一下下放缓。
实习生和老牌狱警非常容易区分,单单眼神气质就完全不同,蔺言身上那股无害感普通狱警是装不出来的。
他在看蔺言,闵盛也在看蔺言。
杰森不一样, 他牙都酸了。
杰森曾发自真心的提醒过闵盛, 不要骗小孩儿的感情,当时闵盛选择了拒绝回答, 如今看来,他这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啊。
蔺言……杰森神色复杂的看向低着头的少年,海风吹动了他的制服, 风衣外套飒飒作响,他无疑是出色的学生,但也确实没见识过人心险恶。
闵盛从来都不是个有道德的人,不然他在狱警之中的风评也不至于一边倒。
杰森以前担心蔺言被闵盛骗了,没有哪个边缘星球的居民不向往中央星。闵盛要是借着他跳上中央星再把他一脚踢开,那蔺言也太可怜了。
现在杰森不这么想了。
闵盛要是敢骗蔺言,克里斯曼第一个上去咬他。
克里斯曼咬了,那克里斯曼的追随者们为了表忠心也不可能坐以待毙。
就算闵盛去了中央星,只要霍华德家族施压,除非他真的有什么无可替代的能力,不然照样无处出头。
为了同事操碎了心,杰森摇摇头,拖着封荆的胳膊晃了晃,“那我先把他带去牢房?”
顿了顿,杰森又说:“不行吧,他现在动不了,去了A区死路一条,克里斯曼指不定怎么折磨他呢。”
能进桑德拉的犯人里不存在复仇和意外,全都是主观上想要作恶,因此这些人也更加记仇。
新来的A区犯人按规定要连续五天注射肌肉松弛剂,在这五天里,他们全靠营养液维持生命。
封荆的情况比较特殊,他不是桑德拉监狱有史以来第一个二进宫,他是第一个把自己的后路全切断了的二进宫选手。
这五天里只要有任何一个犯人想要对封荆下手,他都无力逃脱。
闵盛摆了摆手说:“监狱长让先把他关进小黑屋,单独一个房间,关五天。”
此话一出,几人都愣了一下,一入狱就喜提五天小黑屋,严安到底是有多不放心他啊。
封荆想笑,但他的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只能动动眼珠表达得意的心情。
得意不了多久,封荆被带到了小黑屋,房间里弥漫着腐朽的气息,一张冰冷坚硬的铁床上铺了层薄薄的毯子,寒意仿佛能透过皮肤直达骨髓。
封荆被两名狱警抬到了床上,蔺言站在门口,光线从他的背后射进屋子里,只能照亮小片区域。
“他这样会不会不舒服?”门口的少年问。
“他没感觉的。”杰森拍了拍膝盖上蹭到的灰说。
蔺言这才重新笑起来。
封荆艰难的动了动脖子,额头几乎渗出了汗,才终于看清楚光下的人,他在海边和在这里完全是两个模样,小黑屋天然自带的阴森氛围足以让任何人变得阴冷。
哪怕蔺言眉眼含笑,依然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郁气,他轻轻舔了下唇,试图缓解痛楚,却只是让伤口更加明显的暴露在空气中。
封荆闻到了混杂在霉味中的血腥味。
又浓又重。
有的来自隔壁的房间,有的是这个房间曾经的遗留物,在这混杂发腥的气味中,封荆像狂热的淘金者,一点点抽丝剥茧般将独属于蔺言的血腥味剥离出来。
只是普通的血而已。
不值得他念念不忘。
第一天。
封荆想,今天是第一天。
五天而已,不长,一觉睡过去,一天就结束了。
这么想着,封荆缓缓闭上了眼,耳边有脚步声忽远忽近,没一会儿,他听到了门板闭合的声音——狱警们走了。
真的走了吗?
心怀警惕的男人又等了一会儿,在心里默数了三百个数字,封荆终于再次睁开了眼。
房间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墙角的方向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封荆神色一凛,脸却偏不过去。
居然还有人没走?
他留下来做什么?
“哇,真的好黑啊,我差点撞到墙。”蔺言一边说一边举起终端,屏幕中照出幽幽的蓝光,正对着封荆的脸。
没有注意男人陡然缩紧的眸子,蔺言扭身开了门,只见狱警们去而复返,搬了张桌子和椅子进来,放在距离封荆半米远的地方。
蔺言笑着和他们道了谢,杰森将一个黑皮笔记本递给他,“这种的可以吗?”
“可以。”
蔺言翻了两下,这笔记本多半是从严安的办公室里翻出来的,里面一片空白,但边角里藏着木屑。
杰森点点头,离开前警告的瞪了一眼封荆。
们再次合上,蔺言坐到桌前,将终端竖着放在桌面上,接着翻开笔记本,旁若无人的写着什么。
封荆像个空气一样被无视了。
【夏娃:毕业论文主题,观察封闭环境下犯人的情绪变化?】
【夏娃:你还真不白来。】
蔺言嘿嘿笑了一下,不好意思的屈指蹭了一下鼻尖,将大致环境描述了一下后,他扭头看向观察对象。
封荆直挺挺的躺在铁床上,当蔺言看他时,他也在看蔺言,即使面无表情,蔺言也感觉到了一股排斥感。
“你很怕我吗?”少年歪着脑袋问。
封荆当然不怕,他手上死过的人比蔺言的工资还多,该害怕的是蔺言才对。
得不到回答,蔺言一手托着下巴道:“肯定答案就眨左眼,否定就眨右眼,懂了吗?”
一边这么唾弃着,封荆一边眨了下右眼。
“我就知道你能沟通!”蔺言高兴的拍了拍手,左手捧起笔记本,又手伸出食指在空中画了个圈,“能告诉我你现在的心情?高兴就眨左眼,难受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封荆接连眨了好几下右眼。
少年被逗笑了,手中写下了一行字,扬起脸说:“你真有意思。”
封荆眨了下右眼。
没意思。
“哦,”蔺言颔首表示理解:“那你真没意思。”
简单的交流完,蔺言将重心放在了记录封荆的状态上,每过两个小时,少年都会摸一遍封荆的脉搏和体温。
慢斯条理的摘下手套,蔺言的手背贴在了封荆的额头上,床冷人也冷,封荆像被撒了盐的雪,蔺言的体温仿佛能把他的血管融化了。
蔺言感受到了男人皮肤上冒起的鸡皮疙瘩,问:“很冷吗?”
这一次封荆眨了左眼。
长期不照光,小黑屋里冷气流窜,蔺言也没法子,他回身写完最后一行字,将外套拢紧,搬着椅子坐到了封荆床边。
“手给我。”
说完蔺言先笑了,封荆根本动不了。
“那我的手给你吧。”蔺言轻轻握住封荆的手指,玩似的一下下摩挲他的指节,从指尖摸到指根,如此反复。
摸着摸着,蔺言奇怪的晃了晃封荆的左手,“你的左手怎么捂不暖啊?”
右手都快成火炉了,左手还在倔强。
因为左手是机械臂啊,封荆暗自腹诽。
下午,药效逐渐流失,封荆感受到了力量的回归,他尝试着动了动腿,只有脚趾可以活动,又试着张开嘴,舌头在口腔里艰难的弯了起来。
他看着床边的蔺言,一言不发。
到了晚上,封荆可以自由的说话了,他依然没有动,就像被锁住的乌龟一样,封荆强迫自己装下去,忍受窄小坚硬的床。
所有狱警里,只有蔺言是他不熟悉、不了解底细的存在,封荆必须付出一点时间和代价将他摸透。
“已经这么晚了吗?”蔺言看了眼终端,抽回手站了起来,温度骤然消失,冷意趁虚而入。
封荆差一点就开了口,但他及时忍住了。
蔺言将笔记本留在了桌上,倚着门对他挥了挥手,笑容满面:“晚安,明天见。”
话落,房门缓缓闭合,最后一丝光线就此消失。
封荆闭上了眼,这一次他真的决定入睡了,寂静包裹着男人的眼鼻口耳,和黑暗一起裹挟着涌入体内。
他叫什么来着?
哦,他叫蔺言。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黑暗好像更浓郁了,有什么念头破土而出,在封荆的脑海中肆意生长。
他想,他叫蔺言吗?
他又想,是哪个言?炎热的炎吗?
封荆咬破了下唇,他下口极狠,血瞬间流了出来,沿着下巴不断滴落。
舔去一缕血丝,封荆脑中想的却是蔺言的血。
没那么疼。
也不热。
第二天,封荆又见到了他。
蔺言带着一个手提箱,里面放满了针管和一个小小的台灯,只有水杯那么大。
“早早早!我来啦,昨晚还习惯吗,有没有不舒服?”
一连串的问候语结束,没等封荆回答,少年拿起针管,温柔的用另一只手盖住封荆的眼,“稍微有点疼,但是很快就好了。”
如蔺言所说,确实不怎么痛,就是眼皮上温度太高,封荆有些不想再睁开了。
但这不可能。
蔺言移开手后,那片薄薄的皮肤暴露在冷空气中,热意很快被驱散。
“今天心情怎么样?有好点吗?”少年又拿起了笔记本,好奇的贴到封荆面前问。
封荆的回应和昨天一样,高频按喇叭似的眨右眼,不像是回答问题,更像是故意气他添堵。
【蔺言:好灵活的眼皮。】
【夏娃:眼皮抽筋了就老实了。】
夏娃总是不吝于攻击蔺言的同事,因为它对自己的同事也是如此一视同仁。
蔺言沉吟了几秒,不知道在笔记本上写了什么,紧接着问:“昨晚睡得好吗?”
一点都不好。
封荆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失眠了,如果不是这里太暗,蔺言一定能看到他眼下的黑眼圈。
昧着良心眨了下左眼,封荆看到蔺言忽的笑了起来。
眉睫下的蓝色变成了月牙。
“那就好,我还怕这床太硬你睡不好呢。”蔺言语气雀跃的说。
封荆睁开双眼,嘴唇紧抿着。
他像是真的病了,嘴里发苦,好似含了一口水银,毒进了五脏六腑,锈血从鼻子里流了出来,一股难以忍受的腥气。
封荆被自己的血呛到了。
于是那弯弯的笑眼一下子重新睁大了,蔺言慌张的看着封荆脸上的血,从箱子里翻出毛巾,替他一点点擦去。
“应该是杰森前辈打的那一棍子害的,”蔺言一边擦一边自言自语:“他下手太重了。”
封荆下意识想要眨右眼,下手重的是闵盛,不是杰森,但他的眼皮僵住了一样,根本不听使唤。
经过这一遭,蔺言也不再问他问题了,一下下隔着被子轻拍封荆的胸口,“睡吧,伤患还是要好好休息。”
就像对待牧闻那样,蔺言总是以温和的态度面对伤者,无论他们有多么罪大恶极,但这不代表蔺言会优待他们。
审判将会在痊愈后降临。
【夏娃:他的精神长期紧绷,过劳了。】
【蔺言:可是他说他昨晚睡得很好。】
【夏娃:我已经给你报了反诈课了。】
蔺言闻言微微鼓起了脸,他真的有那么好骗吗?
绷紧的神经一旦松懈,疲惫感便如潮水般上用,封荆很快睡着了,等他再次醒来时,淡淡的灯光映入眼底。
封荆难受的眯起眼,生理性的泌出眼泪。
已经入了夜,蔺言带来的台灯是唯一的光源,房间的四个角还是被黑暗笼罩的区域,更加显得这份光多么可贵。
封荆用了半分钟才适应有光的屋子,他眨了眨发涩的眼,缓缓呼出一口气。
蔺言闻声走来,“你醒了?”
他笑得纯良又无害,一只手拨开封荆的刘海,试了下温度问:“还难受吗?”
封荆眨了下右眼。
这就是难受的意思了。
蔺言苦恼的说:“睡了一觉还不够吗?那我下次给你从医务室拿点药吧。”
紧接着,他问:“睡得好吗?”
和早上一模一样的问题,得到的也是一模一样的答案。
蔺言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看完封荆的回答后,沉默的转身收拾好了手提箱准备离开。
封荆一怔。
这是生气了?
【夏娃:你这就走了?】
【蔺言:他不是没睡好吗?我赶紧走他才能安心睡觉呀。】
蔺言懂的,这种刀尖上舔血的人都很有警惕心,旁边有人就睡不着。
这么想着,少年点点头,我真细心!
灯光熄灭前,封荆看到了少年脖颈处有一条细细的银链,末端藏进了制服里。
“晚安。”蔺言说。
下一句话,封荆自己在心里补充了:明天见。
第三天,桑德拉罕见的下了雨。
雨水拍打着墙壁,封荆能听到噼里啪啦的敲击声,也能听到隔壁房间里兴奋尖叫的声音,犯人们欢呼雨水的降临,却忘了雨水意味着什么。
他怎么还没来?
封荆对时间的流逝很敏锐,往常这个时间蔺言已经来了,反常往往意味着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
我很难受。
封荆眨了下右眼。
我很难受。
快过来记录啊。
我难受,蔺言。
整整一天,封荆焦躁的像是蒸笼上的蚂蚁,他迟迟没有等来蔺言,也没有等来灯光。
昨晚的亮色像是梦里的幻觉,以至于封荆发现他已经能够从床上坐起来时都没有感到多么激动。
左眼,右眼,左眼,右眼,他麻木的眨着眼,还像是被注射了药剂一样躺回床上,全身绷直,刻意做出僵硬的姿态。
直到入睡。
雨声渐急,封荆从睡梦中醒来,一条赤尾蜥和他四目相对。
心脏猛地一跳,封荆五指攥紧了床单,关于赤尾蜥的内容在脑海中浮现。
赤尾蜥趴在封荆的胸口,圆滚滚的眼珠咕噜噜的转了转,发出黏黏糊糊的声音。
“你想咬我吗?”封荆笑了,他捏住赤尾蜥的尾巴,左手缓缓抬起,蓝色的电光沿着手臂划过,“啪”的一声狠狠的击中了赤尾蜥。
“吱!”
赤尾蜥受痛,发出一声尖叫,猛地断开尾巴,扑到了封荆的肩上,对准他的脖子咬了下去。
“嘶!”封荆眉头紧皱,抓住赤尾蜥的上半身将它扔了出去,那赤尾蜥趴在墙上,一个眨眼就溜了。
封荆捂住脖子,眼前一阵眩晕,毒素在身体里蔓延肆虐,他从床上缓缓爬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到了桌边,翻开笔记本,一行行隽秀的字体映入眼帘。
【观察第一天,观察对象很爱撒谎,但是没关系,我看穿啦!
他好像很冷,我也冷,我们一起取暖。
终端的光线太暗了,明天带个灯过来吧。】
【观察第二天,观察对象流鼻血了,还有很重的黑眼圈,但是心情似乎比昨天变好了,但是他不愿意承认。
他睡了一天,我也想睡觉。
但是我要上班。
前辈让我注意安全,他说观察对象喜怒无常,目前我观察下来,感觉他见黑白无常的概率挺大。】
一滴鼻血“啪”的落在了桌子上,封荆一手捂住脸,一手用袖子抹干净,转身回到床上躺好。
赤尾蜥的毒液发作起来十分霸道,没一会儿封荆就昏迷了过去。
全身都痛。
冰凉的触感贴在脸上,眼皮沉重的打不开,封荆艰难的抖动着睫毛,只觉得双腿酸痛到不能呼吸。
清亮的嗓音在近处响起,他说:“先别急着动,毒素还没散干净。”
封荆瞬间意识到这是蔺言的声音,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够在涉及生命危险的时候突然放松下来,但事实就是如此。
今天是第四天。
昨天没来的人今天来了,昨天受的伤今天治疗了。
蔺言替封荆包扎好伤口,又给他注射了一支肌肉松弛剂,这才说:“好了,你可以睁眼了。”
封荆依然闭着眼。
蔺言疑惑的“嗯”了一声,先用手指探了一下封荆的鼻息,确认他没死后,少年喃喃道:“睡着了吗?”
【夏娃:没有睡,他的呼吸波动不对。】
【蔺言:那他为什么不理我啊?】
【夏娃:实验室里种菌的也不会指望菌理他。】
你说的对。
蔺言完全被说服了,他拿起笔记本,对着床上的封荆画了一幅简笔画,床单成了培养皿,封荆的四肢像丝线一样伸长,中间的身体融化成了一滩水。
【夏娃:这是什么?】
【蔺言:论文插图…吧。】
【夏娃:?】
画的很好,就是不太写实。
自顾自的画完,蔺言双手托着下巴说:“我跟你讲啊,昨天我不是没来吗?因为监狱长回来了。”
每月一日至五日,严安会回桑德拉视察,自从蔺言来了桑德拉之后,罪犯死亡率直线飙升。
虽然之前也不低,但现在死速度的比进来的还快,再这样下去严安就不用开监狱了,直接开殡仪馆更快些。
他将蔺言叫去了办公室单独谈话。
出乎意料的,严安怀里抱着一只足球大小,通体纯白的异兽,它的身体圆溜溜的,眼睛也圆溜溜的,蔺言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老板,这是你的宠物吗?”
“当然不是。”
严安摸了摸异兽的脑袋说:“这是我准备带回来放生的喰骨兽亚种。”
“我叫它,深渊巨口。”
好霸道的名字,和长相的关系是?
蔺言垂眸,深渊巨口抬眼,一人一异兽对视了一会儿,那喰骨兽亚种“duang”的一下从严安怀里蹦到了桌面上。
它一躺,腹部就袒露了出来,蔺言伸出食指轻轻戳了一下,棉花糖一样的手感,蔺言喜欢。
“然后老板就让我去放生它了,可是它不是海洋生物,我不知道该放到哪里比较好。”蔺言说完叹了口气。
封荆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喰骨兽的亚种怎么可能是白色的,明明长得像个煤炭。
严安被人骗了吧?
蔺言嘟嘟囔囔的说:“我去问了克里斯曼,他说他没见过这么白的喰骨兽亚种,让我送去给青舌海兽加餐,怎么这样。”
封荆动了动唇,他已经能够说话了,但他还在犹豫,要不要过早的暴露这一点。
如果隐藏的够好,他完全可以在最后一天,借着信息差等待蔺言靠近他的瞬间,一击致命。
没等封荆想好,蔺言突然俯身凑了过来,鬼鬼祟祟的问:“你今天心情怎么样啊?”
左眼,还是右眼?
几秒后,蔺言欢呼了一声,抱着笔记本转了个圈,“你终于开心了!”
这个下午,封荆看到蔺言笑了五个小时,他也看了五个小时,一直到少年离去。
今天是最后一天。
蔺言没来。
封荆却不打算等第二次了。
从床上坐了起来,男人摸了摸金属门,左手摊开,掌心和冰冷的金属贴合,蓝光一闪而过,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轰——!”
巨大的轰鸣声惊醒了其他房间里的犯人, 程北捂着耳朵从床上坐起来,推开辛勤采蜜的室友,走到门边侧耳倾听。
金属门被轰开了一个半人高的洞,封荆笑吟吟的矮身一跨就从动里钻了出来。
“总算出来了。”
久违的见到阳光, 男人眯着眼一只手挡在额头, 雨后天空还是灰蓝色的, 阳光并不刺眼, 体感也偏向湿冷。
要不是在阳光下确实能感觉到温度, 他都要怀疑严安是不是把太阳偷了卖了。
隔壁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封荆走了过去, 只听门内的人问:“哥们儿, 你谁啊这么猛?”
封荆一听就听出了程北的声音, 他和克里斯曼结了梁子, 程北是克里斯曼的手下,封荆和程北的关系不言而喻。
笑着敲了敲门作为回应,封荆说:“不记得我了吗, 程北?”
他话音一落, 门内瞬间没了声音。
程北低声骂了一句,乱糟糟的头发被他抓的更乱了。
膈应完程北,封荆这才笑嘻嘻的离开,他对桑德拉的熟悉程度远超蔺言, 轻车熟路的找到了海边。
途中遇到了几个结伴的犯人, 封荆也没闲着,一人给了一下。
里德痛的蜷缩在地, 双眼死死的盯着封荆的背影,他的同伴“呸”了一口血,道:“居然是封荆, 他回来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里德忍着痛问:“你认识他?”
“这狗崽子谁不认识?”同伴撑着地站起来,疼的呲牙咧嘴。
“我去跟霍华德老大报告一下,你要不要一起?”
他是忠心,还是想要借着霍华德报复封荆,里德不知道,他摇了摇头婉拒了同伴,等那人走远后,拍拍灰从地上站了起来,向着狱警宿舍走去。
他不认识封荆,那和他前后脚进来的蔺言肯定也不认识,要赶紧告诉长官。
海浪跟着海风裹挟着无边无际的孤寂席卷而来,沉闷的天压低,其中潜伏的异兽们好似从未出现过,目之所及,看不到任何活物。
蔺言提着一个金色的鸟笼跟在严安身后,里面是一只纯白的异兽,长得挺可爱,一张嘴就有些惊悚了,严安口中的“喰骨兽”有一口锋利的牙,以能够咀嚼兽骨而闻名。
这只,没有牙。
它的嘴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层软黏的肉膜,口腔内壁红得发黑,呈现出一种氧化后的血液的模样,更让人觉得头皮发麻的是,这只异兽没有四肢,只是一个圆球,但它的皮肤会延长变形,伸出一根近似手臂的组织。
【蔺言:这孩子放生之后真的不会出事吗?】
喰骨兽是低危级异兽,因为体型小且移动速度慢,对人类威胁不大。
但它怎么看都不像喰骨兽啊。
【夏娃:没事,也就是把海兽吃个七七八八而已。】
【蔺言:?】
【夏娃:深渊巨口,名字没取错,它很能吃。】
夏娃只是开玩笑,这只异兽并非水生物种,扔进海里就是死路一条,除非它能够一口气把海水喝干,不然只能给海鱼当饲料。
“老板,其实我们不一定要来海边放生的。”蔺言小跑了两步跟上严安,每一脚都踩在严安的脚印上。
严安停住,扭头看向蔺言:“那你要放哪?”
镜环星除了海洋,就剩下沙漠了,去哪都是死,放海里是立刻死,沙漠还能多活一会儿。
蔺言摸了摸眼下,迟疑的说:“或许,它是沙漠生物?”
【夏娃:你也没放过它。】
【蔺言:生命会自己找到出路。】
会的吧。
“沙漠?”严安摸了摸下巴,他只是想放生,又不管异兽被放生之后是生死是死。
“也不是不行,但是放生到沙漠里,它不会被炙岩蟒吃了吧?闵盛跟我说最近监狱外看到了炙岩蟒活动的踪迹,还有不少犯人被袭击了。”
严安不说,蔺言都没想到他居然是会看报告的,他还以为闵盛发过去的东西都是人工智能在回复。
【夏娃:别拿人工智能和人比,没工资还加班的活儿都是人在干,我们不做冤大头。】
【蔺言:你刚刚好像说了什么伤人的话。】
【夏娃:没事,我的底层指令是不做危害使用者的事,口头说点什么无所谓的。】
更伤人了。
人类是不能嘴上不长把门的。
蔺言左脸鼓起一个包,右脸鼓起一个,左右来回交替,像个气不足的气球。
最终,气流从嘴角全部泄了出去,蔺言说:“前几天已经确定了,造成犯人们受伤的确实是异兽,但这只是小事,重点是有不知名人物潜入了桑德拉,并且至今一直在躲藏,我们巡逻期间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严安愣了一下,紧接着眼前一黑,险些没站稳,他捂着脸说:“有人进来了?”
蔺言点头。
“还没抓到?”
蔺言又点头。
严安深吸一口气,抖着嗓音问:“是记者?”
蔺言摇头,“不知道,克里斯曼说有可能是罪犯同党来劫狱了。”
克里斯曼说了什么,严安是不会听的,他捂着心口说:“要是记者就遭了,桑德拉的内部情况绝对不能被报导出去。”
不知道的以为他们虐待犯人呢,知道的就要站出来反驳了,桑德拉没有虐待犯人,桑德拉对狱警也这样。
这下是一视同仁的虐待了。
蔺言歪了歪脑袋,严安既然知道桑德拉现在的管理模式有问题,为什么不改呢?
一定要死到临头才来担心吗?
【夏娃:因为要花钱。】
而且不是花一次的钱,以最简单的食堂伙食举例,如果改成每天吃肉,那就是持续性流水席,对于严安这样抠搜的人来说,这和拿刀架在他脖子上没区别。
严安咬着大拇指思考了一会儿,问:“停止一切犯人活动,给你们全心全意的抓捕潜入者,多久能抓到?”
蔺言眨眨眼。
我不知道啊。
他才来桑德拉一个月,连监狱地图都还没走全呢,阿巴阿巴了两下,少年说:“狱警才三十多人,按道理,搜山发动千人规模都是正常的,我们桑德拉虽然没山大,但是也不小。”
“而且,”蔺言指了指海面,“要有人留在海边盯着,防止对方跳进海里或者礁石后。”
之所以需要人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桑德拉的科技不够发达,落后程度和低等星有得一拼。
不然也不会发生有人带着炸药通过检查的事。
“这个简单,”严安笑呵呵的说:“青舌海兽不是发-情了吗?我直接买两瓶药倒进海里,让其他异兽跟着一起兴奋起来,如果这样还有人敢跳海,那抓不到他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