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为臣by归我庭柯
归我庭柯  发于:2025年03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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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苑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说法,她似懂非懂地琢磨片刻,“若是为了利益,上位者自来如此。”
“上位者自来如此……我当了这么多年的质子,倘若有一日燕国起兵,阿姐,我还是会成为众矢之的。”卫衔雪叹了口气,“所以这条命身不由己这么多年,难道我不该多为自己着想一下吗?”
卫衔雪抬起自己的胳膊,他抚摸着伤口道:“若是让旁人知道,染了疫病治不好,只能将尸身烧干净才能绝掉后患,你猜如今的西河要死多少人,又有多少人是因为疫病而死。”
“……”褚苑也并非什么闺中女儿,若真要等到疫病蔓延,京中得知了消息,那就是一城是小,一国为大了……
“所以我想试一试……”卫衔雪见褚苑沉眉思忖,他轻声喊了句“阿姐”,“成败到底在谁手里,我也想试试。”
外头似乎是汤药熬好,一众病患闻声而动,显得整间药棚还要嘈杂几分,动静跟着风涌进屋子,门口的帘摆摇了摇。
褚苑一巴掌拍在桌上的匕首上,“你随我回去休息。”
卫衔雪乖乖跟褚苑回了府衙。
关于这医治疫病的事卫衔雪心中有两个猜测——一是那蛊虫记在祈族的书里,他这半身的血脉或许有些根据可言,再者卫衔雪重生之事太过蹊跷,他至今没想明白缘由,其中事关生死,或许还真有什么关系。
但卫衔雪没力气想了,他才回府,几乎就晕了过去,他流血太多,大夫焦急地在他床前灌了好久汤药,才敢将悬着的心放下分毫。
此番卫衔雪找出治疗疫病法子的事情早经由旁人的嘴说了出去,西河的百姓才知道,前来出巡的奉使大人为了疫病以身试毒几乎偿命——卫衔雪身份在前,偏见已经立在前头了,但这事如同忽然松动破开的冰层,万里冰封一朝冻土破开,春风里化成了万顷没有涟漪的碧水。
这日夜里一个消息不胫而走,夜深时分,府衙院里忽然火光大作,凉月满盈之下,一只通体蓝色的巨鸟凌空而起,在府衙上空盘旋片刻,重新一头冲进了府衙中的卧房。
这些时日西河城中一片死气,夜里满城寂寂无人出门,不过几人将这消息一传,便能渲染出轩然大波。
西河远离京城,但人多了总有人听过传闻,话说京城里当年质子入京,亲自呈请陛下为祭奠战事死去的将士建了一座祭灵台,然而一日祭灵台凭空升起大火,将高台燃尽之时,一只神鸟从火中升起,如同涅槃,凌空重生。
世人敬重神灵,遇上生死,更有奉为圭臬的敬重往卫衔雪身上安了过去,从前质子的身份终于远去,西河人人开始信奉上了神鸟重生入世的传说。
再过几日,西河疫病终于有所平息,城门紧闭多时,由胡大人做主,终于打算重开城门了。
这日会有百姓在城门放绸,巨大的红布铺上城门,要再重新升一道大梁的旗子,胡舟原是想请卫衔雪亲自来的,可卫衔雪元气没有恢复,不能吹风,他躺在宅院,翻看着许家如今的账本。
“不好了殿下!”燕秽跟着大公主去了城门,他忽然火急火燎地赶回来,几声房门敲得又急又快,“南边来信了。”
卫衔雪被敲门声震得有些脑子疼,听到“南边”才忽然醒神,他从榻边的靠椅上微微起身,“怎么?”
“是……”
“是燕国。”燕秽听到声音很快进了门,他言简意赅地说下去:“燕国出兵了。”
“什么时候的事?”卫衔雪手指捏住账本攥出印子,前世燕国起兵比如今还要晚几年,现如今这个时候虽有迹可循,但出了意外总归让人惴惴不安,何况……江褚寒尚在前线。
人总是矛盾的,盼着人建功立业,又担心安危,卫衔雪一瞬间好像自己将好的坏的打算全都算过一遍,也没好好安放好心里江褚寒的安危去留。
燕秽将手里的密信递出去,“就是前几日,燕国理由冠冕堂皇,说是为了殿下的安危,要为您打抱不平。”
“我的安危?”卫衔雪一边接信,他不禁冷笑了声:“他们为我打抱不平是假,想要起兵倒是真心实意,可这时机太巧了,之前担心的事怕还是发生了。”
卫衔雪受伤的事关在西河,此事只有派出刺客的西秦有头绪,他们这是不论卫衔雪受伤与否,生死真假,就已经将消息传给了燕国,两面一道发难,要的只是卫衔雪这一个借口。
卫衔雪一目十行地将信看完,他很快道:“去将公主、胡大人还有许三公子请过来,我有事情要和他们商议。”
燕秽领命去办,还未出门就已经见到了走到门口的大公主褚苑。
褚苑已经披了铠甲,她眉目很是英气,皱起来不像发愁,倒是有些做将军的不怒自威,她在门口敲了一下,听到应声马上进了门,她在门口便道:“我过来辞行。”
可等她看清卫衔雪的动作,褚苑一怔,“你……你在干什么?”
卫衔雪近来身子弱,他自己披了件厚厚的斗篷系上,随后将一把挂在墙上的剑取了下来,卫衔雪拔着剑同自己的眉眼对了一下,“我同阿姐一道去曲州。”
“你不许去。”褚苑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且不说你病没好不宜奔波,如今西河离不开你,你若去了谁来主持大局,还有,你怎么知道西秦又有动作了?”
“西秦真的一道出兵了?”卫衔雪把剑入鞘,他沉目道:“我前些时日遭人刺杀正是西秦的手笔,他们拿我当借口引燕国出兵,如今是一道商量好了互通合作,也没管我是不是真的生死关头,不过想让大梁左支右绌,打不赢这场左右夹击的仗。”
“你知道这些还要跟着去?你若真的出事,才让他们真有了借口。”褚苑想过去夺过他的剑,“你在西河等着,事已至此,我看不久京城里有了消息,父皇……”
褚苑肯定道:“父皇定会召你回宫。”
“我不能此时回宫。”卫衔雪执拗地退了一步,“我,我昨日放走了许云熠。”
“你说什么?”褚苑眉头一皱,“你放他走?那你拿什么去告发褚霁,万一他重新回了许家,你之前做的不都白费了吗?”
“许家和西河的棋褚霁算是废了,舒王殿下不可能想让我回京,我若回去必定要和他清算,但我若没有回去,褚霁就还有别的选择。”卫衔雪紧紧握着剑放在身前,“褚霁会在我回京之前动手,让京城乱起来……”
后面的话卫衔雪等褚苑几乎心知肚明了,才一字一句说了下去:“京城一乱,镇宁侯的大军才有入京清君侧的机会。”
“你……”褚苑欲言又止。
“但如今事情有变。”卫衔雪挪开眼,“燕国和西秦开战,此事就不能摆在前头了,我去曲州是因为我有一事担忧。”
“阿姐可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蛊虫?这东西当初被蕲州的将领封进天巧匣送出来,几经辗转被褚霁拿来抵了人命官司,那日许云熠就是想用这蛊虫制出的生人将我们杀了,只是没能得逞,但不止那次,包括我那日受伤,西河这些时日的疫病,都是因为这蛊虫繁衍作祟。”卫衔雪忧虑道:“这东西如今恐怕落在西秦手上了。”
卫衔雪审问许云熠的时候用了手段撬开他的嘴,才知道褚霁从前做过与虎谋皮的蠢事,后来搜寻蛊虫的时候卫衔雪扑了空,原先还猜想是褚霁事先撤走,如今看来怕是中了西秦的计。
褚苑在其中摇摆了片刻,“可你的安危……”
“阿姐。”卫衔雪仿佛将一切都安排好了,“西河我会把事情交给胡大人和许家三公子,我们知道燕国出兵,想必西秦的动作也快了,何况西河的疫病只有我知晓如何诊治。”
这话褚苑无法反驳,她咬咬牙,“那你……”
卫衔雪松口气似地道:“多谢阿姐。”
一个时辰之后,褚苑带着人马从西河赶往曲州。
而正是当日,曲州外驻扎二十里的西秦兵马忽然转向,重新奔着曲州去了。
九千兵马几乎未停,一日之内火速行军,紧赶着当日黄昏到达了曲州城外。
当日褚苑临行,将曲州的兵马留下,城中军师方之亓一直戒严,严守城门时早摸清了西秦大军的动向,等敌军到了城门,城上的火炮弓弩已经架好了多时。
可方之亓没有想到,西秦的大军分明已经赶路疲惫不堪,这日黄昏,日头落下在西边的天上烧出一片霞光,他们还是马不停蹄地派了一半的人马攻打城门。
连天的炮火许久没有在大梁响起了,西秦自当年战败,再也没有主动挑衅,这些年像蛰伏已久、韬光养晦,如今终于露出了獠牙。
这一仗打到了夜深,疲惫不堪的西秦军根本不是曲州平西军的对手,火红的夕阳收起最后一抹颜色,城外的鲜血流了满地,几乎横尸遍野。
西秦余下的一半人马好像连尸首也来不及收捡,狼狈地落荒而逃。
大梁兵马折损不多,夜里不便追敌,主将未归,待清点人马,就已鸣笛收兵。
这一仗快得让人始料未及,但夜晚还是如期而至——夜里明月清辉万里,月光笼罩之下,清冷的夜光包裹了城外的寒尸,冷得如同沾染了冷刀的锋芒。

第128章 :写信
夜里打了霜似的,寒鸦隔着夜色鸣叫几声,飞到尸首边啄过两下,忽然却被什么动静惊动了,“扑腾”一声就往枝头飞了过去。
一只血手突然握住了身边的断刀。
曲州城门戒严。
城墙上点了火把,夜风里晃悠着映出守城护卫的影子,一排排站着如同桩哨,正聚精会神盯着远处的动静,呼啸的风里夹着铠甲的擦响声,一队人正登上城墙换班。
收兵的时候已经入夜了,城中将士没赶上晚饭的时辰,这会儿还在轮换,紧绷的弦见到有人过来才松了些,战时没心情开什么玩笑,几人只是眼神里交流了两眼,一行人整齐地要退下去了。
可忽然沉沉响了一声,像是什么尖锐的东西没入血肉,紧接着队中一个将士喉中闷闷一哼,“哐”地一声就往前倒在了地上。
夜里的火光一照,喷溅的鲜血里冷光闪了一下,居然有一把断刀插进他的后背。
“唰唰”的刀声立马响了起来,城门上的将士戒备地望着那人倒下的方向,后面窸窣的动静这才愈发大起来——一张满是鲜血的脸如同凭空从城墙下面浮了起来。
一直戒备的将士此前没注意到什么动静,看到那张满是死气的脸一时如同见了恶鬼,几人犹豫着吞了口水,随后才看到那张脸支起来,探着身子登上了城墙。
西秦将士的穿着打扮让人立刻摒弃了鬼神,一个将士马上警醒起来:“不好,是敌军!”
这声一落,几个将士抬刀就冲那西秦将士砍了过去,一边着急地喊过:“快去通知方大人!”
那西秦的将士有些手脚并用地登上城墙,也没往后看,手里的刀被他早先扔出去,这会儿只是像发了疯,对着穿了梁国盔甲的人就冲了过去。
砍刀很快落在他身上,可刺刀在他身上几乎捅穿,那人的动作也没停下,他撕扯着其中一个将士的手臂,那力气大得像用尽了力气,“撕拉”一声就把铠甲硬生生掰开来。
“这这这……这不是人啊!”梁国的将士捅了几刀也没见人倒下,惊恐地看到那人竟然夺过刀砍了过来,“这是什么怪物……”
“还有!那城墙外还有人!”这一声呼喊下,才有人注意到一根铁钩挂在壁沿,跟着又有一个又一个满身是血的西秦将士爬了上来。
那些人并不吭声,像是专注着爬上城楼,等上来了见着梁国的将士就砍就杀,可这些人浑身冰凉,已经结痂的伤口透着满身的寒气与腥味,如同真像地狱里起来的恶鬼。
这才有人对着城外黑漆漆的沙地里望了过去,夜里月光生寒,透过云层照进尸骨,那原本横陈在地上的尸体居然消失了大半。
还真是鬼……
城楼上马上响起厮杀的声音,刀声撞到一块,杂着曲州将士的惨叫,军中生死见惯,不怕敌军却有些害怕鬼神,见人冲过来如同猛狼恶鬼,城墙上御敌的几个将士一时生怵败阵。
然而呼啸的夜风里忽然响过一声羽箭出鞘的声音,一根羽箭自城楼顶上射出,“嗖”的一声直直朝下落去,那一箭直冲一个攀爬城墙的西秦将士的脖颈,几乎以一箭之力贯穿了那人的后脖,连带着那人往下坠去,哐哐往下砸下了一众人。
曲州的将士终于仰头看过去,“是主帅回来了!”
褚苑站在城楼顶上,夜风把她高高扎起的头发吹起来,月色下如同天降的神兵,她又很快搭起了一根羽箭,拉起的大弓几乎成了满月,她对准另一方向,又是一箭正中喉间。
大公主作为统帅,如同军中柱石,这一箭定海神针似地射在城墙上,受到惊吓的将士们倏然回过神。
褚苑站在最高处,她往远处一望,越发明亮的火光像与城楼呼应,一队亮起的人马如同一条长龙,正朝着曲州的方向重新赶过来。
这一仗从今夜才刚刚开始。
褚苑手里的箭射完了,她往回探了一眼,“阿雪把酒瓶递给我。”
卫衔雪爬着梯子登上城楼,他随褚苑才从东边的城门进城,只听了西秦这不合常理出兵的消息,马上就往城门赶过来了。
他提了几个酒瓶子,身后挂了几只羽箭,卫衔雪将酒瓶放下,提起一瓶递给了褚苑,“阿姐小心。”
褚苑拿过酒瓶,在高处往下一望,她寻隙看了会儿,很快就将手里的酒瓶投掷出去,那瓶子对着个西秦人的脑袋砸得稀碎,几乎把人都震退了几步,接着一根点燃的羽箭递到了褚苑的手里。
卫衔雪把瓶子递出去之后立刻麻利地打开了一个酒瓶,他将背后的羽箭取下来,那箭尖下面缠了层布条,卫衔雪将箭尖往酒水里一泡,很快用火折子将那羽箭点燃了。
燃起的羽箭穿过焦灼的空气,朝着方才被酒瓶砸到的西秦人刺了过去,箭尖刺破了血肉,燃起的火焰才触到那人满身流下的酒水,立刻腾起了一场大火,燎起的烈焰任什么血肉都要退避三分。
跟着褚苑赶来的将士拿起长枪一杵,跟着把那烧起来的人腾空刺向了城下。
褚苑朝城楼喊了一句:“拿火把把人逼下去!”
城上的将士得令,效仿着举起火把,那些怪物像是认不出火,还是一个劲地往人身上扑过去,可皮肤沾上火的时候像是知道疼了,城上的将士们两人一道,一人拿着火把驱赶,一人用长枪戳人,像是挑动着地里的牲畜,跟往河里倾倒鱼似的,尸体着火扑腾着往城下掉了下去。
褚苑把手里的箭射完了,城里大军几乎集结,她带着卫衔雪从顶楼下来,很快吩咐下去,“先把伤患带下去安置,西秦的大军马上过来,全军戒备。”
“阿雪,伤患暂且就交由你了,城中有军医,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他们说。”褚苑把卫衔雪推给自己手下小将,自己接过了长枪。
“阿姐放心。”卫衔雪追着安置伤患的方向一道要走。
褚苑立起长枪,这些年西边除了匪患与毛贼,平西军还没怎么打过硬仗,她敛眉往众将士的方向走了一步,但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到什么,褚苑脚步又停下来,她忽然转身喊了一句“老四——”
远去的卫衔雪居然应声回头。
褚苑从前没这么喊过卫衔雪,她喊“阿雪”是跟着江褚寒喊的,可这些时日卫衔雪的野心她看见了,卫衔雪身上世人少见的良心她也瞧见了,大公主当着众将士的面抬高了声:“当年燕国战败,送了质子来我大梁,我等皆以为卫衔雪是燕国皇子,如今燕国勾连西秦,拿他的安危作为借口出兵,可卫衔雪实为本公主的亲弟弟,是我大梁的皇子,他今日在此,是要同我等患难与共。”
“阿姐……”卫衔雪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众将士也忽然怔住了,“这……”
敌国的质子忽然成了皇子,论谁都要怀疑三分。
可褚苑不再多言,她提起长枪,抓起火把将曲州城门上的狼烟点起,对着城门的方向扫过红缨,“迎敌。”
城门口火光冲天。
卫衔雪很快赶往了城中,军中一言九鼎,褚苑这话说出来立刻在城里传遍了,众人见着卫衔雪居然就已改口叫了“四殿下”。
这些年曲州知州虚设,大多时候都是大公主说了算,如今公主去了前线,驸马方之亓随行前往,城里还留着他们的女儿方锦。
这一仗不能在曲州城门口打,大军迎战要往城外的方向逼退西秦的军队,主帅领兵离城,城里的事基本交由了卫衔雪处置。
卫衔雪坐下来,重新写了奏报入宫。
宫里是同时接到了燕国与西秦一道出兵的消息。
朝廷里像是倏然被愁云遮盖住了,早春的倒春寒差点让永宴帝褚章病倒,又忽逢战事,陛下看了折子奏报,在南境递过来的折子里,居然写着镇宁世子江褚寒领兵于徽州首胜的消息,原是喜讯,可陛下胸腔似乎忽然卡过一口气,居然在一场春雨里突然病倒。
南境前线几乎只有送入的旨意,再没有递出来过什么奏折。
徽州一线战事吃紧,江褚寒首战赢了,但往后领兵的将领就换了人,江世子像杆扬起的大旗晃了一下,让人看一眼定了心,就往后退了下去。
营帐里方才商议完了下一步的打算,徽州五县如今守了半个多月也僵持不下,江辞眉头上挂着愁容,他等旁的将领退下,才留下了江褚寒,“你刚才怎么不说话?”
“各位将军说得都对,我有什么好插话的。”江褚寒盯着江辞案边堆满的书信卷宗,“父亲过几日去湖城的时候小心些,莫要中了他们的计。”
“你说这话……”江辞跟着一道往桌上看了看,他想了想这些时日江褚寒的举止,“你小子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这战事开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首次出征的时候是江褚寒自己拿下的主意,他能得胜归来连江侯爷都诧异他的未卜先知,他像知道燕国何时进攻,竟然一早埋伏下来,打了燕国一个措手不及。
这一仗打得好,全军的志气顿时就扬起来了。
江褚寒不好说什么重生,燕国这回出兵虽然早了,打过来的动作却还是差不多有迹可循,江褚寒循着机会,让燕国夺回徽州的谋算落了个空。
“我能知道什么……”江褚寒还是垂眼盯着桌上,他终于问道:“西边没有消息送过来吗?”
江辞早猜到这孩子想问什么,却还故意卖了个关子,“西边,你是说褚苑那边?西秦蛰伏多年,这回是铁了心要扳回一程,那边的仗也不好打啊……”
江褚寒“嗯”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说:“燕国和西秦这是商量好了,打的就是让我们难以招架的主意,我说……”
江世子踌躇两句,“阿姐怎么样了?”
“你小子最近怎么回事?”江辞还是忍不住说:“前几日让你写信你推辞,做了什么亏心事连给他捎句话的胆子都没了。”
江褚寒默不作声,他已经几乎一个月没见到卫衔雪了……
江世子原本没这么扭捏,这回好像是被一段记忆给害惨了,即便远在他乡,也会因为只言片语生起些近乡情怯的退意来,他想把事情说明白,可江褚寒的笔杆子像是千钧重,他没法把事情写明白,他又不能在此刻回去找他,只好在心里堆一会儿,等到忍不了的时候就找个人的麻烦发泄出去。
“我他妈想死他了。”江褚寒就这么小声骂了一句。
江老父亲轻轻“嘶”了一声,好像终于看着点江褚寒从前的血性模样,他从怀里找出一封书信来,“方才送来的。”
江褚寒目光亮了一下,但他又在父亲面前收敛地藏了一会儿,随后挎着半张脸,把那封信接了过去。
信封上写了个“江褚寒”——卫衔雪的字很好认,从前他给江褚寒抄书的时候一开始也写得这么好看,是江世子自己一个字一个字纠正过怎么写丑的。
江褚寒盯着个信封就看了好一会儿,一瞬间里江褚寒柔软地想过了什么抱歉和不舍得,可就算卫衔雪没有说什么,他不计较,江褚寒自己也没法和过往的那些仇怨和解,至少,他至少让燕国退兵,这一仗他要亲自把过往的那些场子都找回来。
然后他才有这个回去见卫衔雪收场的底气。
江褚寒把信封打开,这信笺里头居然只夹了一张纸,江世子朝里头看了眼,忽然注意到江辞看他的目光,他当着父亲的面转过了身,然后才把那张纸拿出来看。
“……”看清上面的字,江褚寒的脸一下就垮了。
那一张纸上居然只单单写了四个字——“给我写信。”
末尾的地方还附了个愁眉苦脸的表情,卫衔雪很少画图,不善画艺,那表情却画得少见生动,江褚寒一眼就看出卫衔雪是生气了。
生气了……
江世子愁眉苦脸地盯着信。
“写什么呢?”江侯爷问了问,往前探了一步。
这种信江褚寒必不可能给人见着,他赶忙将信一折,“没,没什么……”
但他把信一折,才忽然发现,那张纸折起来的背后还有一行小字,前头是用江褚寒的字迹写着一句:“阿雪~对不起。”
江褚寒看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那后面跟着的字才是卫衔雪自己的笔迹,他只写了个“哼”。
“……”江褚寒心底霎时就无声奔涌起来,好像两句话能把他这些时日下的决心忽然淹没,等到洪流褪尽,满地泥沙淤积,全是横陈着他灼灼发烫的真心。
江褚寒这发怔的样子落在江侯爷眼里,他走过去搭了下他的肩,“怎么看呆了……”
这一页的字迹也不能给老父亲见着了,江褚寒只好又翻过来一藏,谁知这边还有行字等着他,江褚寒这下读出来了:“他说他没事,让我别担心。”
那一页的小字倒是规矩的六个字,“我没事,别担心。”
满地的泥沙滚动,又乱七八糟地在他心头晃悠不止。
“爹。”江褚寒把那张纸好生折起来,他像下定决心,“我要去见他。”
江侯爷上下打量了下江世子这认真的样子,却是扭着他的肩膀捏了一下,“你去什么去,你惹的乱子,打仗打成这样了,宫里没人送粮草,这事得你来解决。”
“我这不是,不是借到许多了吗?”江褚寒被捏得肩膀疼了,他躲了一下,“想着侯爷脸面大,怎的这周围的州府大人都是这么一副嘴脸。”
江褚寒从前线退下来,侯爷也没让他歇着,从那一日开始,靠近南境的州府全让他跑了个遍,筹措粮草的事就落在他江褚寒的头上了。
那些个州府大人跟母鸡似的一毛不拔,都指着京城里的旨意才肯动,军中人人都不爱干这个不受待见的差事。
不过这活儿虽然令人头疼,可军中没人比江褚寒更合适这个差事了,江褚寒当混子的时候脾气大得很,那些个知州手底下的人论官大压不过他,论流氓也耍不过他,如今连架也是打不过的……
江褚寒有时候还能出口气缓解一下心事。
“侯爷放心——我说话算话,早先说好的数我绝对让这些大人吐出来。”江褚寒撤开步子,有些说干就干的意思,“今日阎王点卯,我看哪位大人敢跟我犟。”

第129章 :要挟
春色染尽江南,一场春雨洒得遍地桃红柳绿,可惜战乱卷过流离失所的世道,乡野的山花也能躲不过战火的侵扰。
江褚寒从南方最后一个州县赶回军营,算是凑足了近日行军要用的军粮,回营的时候鸦青跟着数了数,“这次回来,下回世子有什么打算?”
“这南边几个老狐狸被我得罪了全,之后还真不好去问粮草了,但这些数,也够我们撑一阵子。”江褚寒记了个大概的数,他思忖着道:“宫里那位还没从病里清醒吗?这都什么时候了,早先碍着私仇计较计较得了,全天下都看着,他还能短着前线的粮草吗?”
“粮草世子暂且还能筹措……”鸦青思虑地说:“军械可怎么办?再往下打……”
“战事当前,他还没这么糊涂,想来也就这几日要有新的诏令送过来,如若宫里还没有什么动向……”江褚寒面无表情地说:“那就是该说点什么胡话逼一逼咱们陛下了。”
鸦青没敢往下接,江褚寒进了军营,让手下的人先去安置了粮草,他去给江侯爷复命。
近来的仗打得焦灼,燕国的兵力这些年势弱,只是因为朝中势力分散,几派氏族谁也不愿联合起来,这一回听闻是太子殿下亲自劝说,才寻衅挑起了这一回的战乱。
若是只用应付燕国,大梁还能抽调兵力出来应对,如今是左右夹击了……江褚寒这些时日总觉得眼皮跳个不停,燕国如今打成这样,像是根本没把底牌交出来,至于西秦……
“告诉侯爷我回来了。”江褚寒站在镇宁侯的营帐前,让那守门的将士去通禀一声,不想那将士行了礼,直接掀开了营帐。
那将士道:“侯爷等候世子多时了。”
江褚寒下意识皱了皱眉,“是……”
是发生了什么?江褚寒直接进了门。
视线瞥到营帐里面,江褚寒忽然脚步顿了顿,这里头除了镇宁侯江辞,居然还有旁人。
一个手持拂尘的太监坐在营帐里正饮着茶,看到江褚寒进来,那太监立刻就站起来了,似乎是熟络地朝他行了礼:“恭候世子多时了。”
宫里的太监那么多,江褚寒不一定都认得全,但这人他还真认得,当初洪信手底下有好些心肝,启礼之外,最疼的就是这个了。
“这不是启福公公?”江褚寒自然地迈开步子,“公公年前不是擢升了御前要紧的位子,怎的有空来这是非之地。”
“自然来送粮草和军械的。”启福弓腰站着,“战时各方都紧要得很,宫里拿主意久了些,何况陛下前些时日有些身子不好,到今日才来的确是苦了诸位了,世子还……路途劳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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