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为臣by归我庭柯
归我庭柯  发于:2025年03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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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卫衔雪方才转身,他忽然感觉一双大手狠狠地往前攥着了他的手腕,几乎把他的手死死贴在了门上,随之一个很宽的肩膀从后面围过来,突然地把他圈了过去。
卫衔雪骤然一惊,他慌张地呼吸了一下,不想还没回头,骤然涌进鼻息的味道里莫名地透着熟悉,其间还夹杂着一丝并不微弱的血腥味。
“……”卫衔雪喉间一瞬间就哽住了。
“卫衔雪……”一个声音不轻不重地在他耳边响起,微微颤抖的语气如同惊雷。

第86章 :相聚
卫衔雪的思绪被这声音打断,耳边竟然无端嗡鸣了一声,随即一股不可置信的情绪涌上了心头。
这是……
“江……”卫衔雪嘴里才吐出一个字,立刻被他压抑地吞回去了。
他身体僵了一下,被抵在门上的时候忽然力气一泄,连回过头也做不到似的,可思绪在确认来人之后,重新飞快地转动起来,他已经将这面前的处境与往后的发展一道迅速地串了一串。
这片刻的时间里卫衔雪想过太多了,什么诧异什么震惊以及久别重逢添上闻见鼻息间充斥的血腥味他脑子里闪过了一丝关照,就连软话都到了嘴边,可他舌头抵过牙关,“你……”
卫衔雪只是闭上了眼,“你回来干什么……”
这话让背后的人身体也瞬间僵住了。
江褚寒轻轻嘶了一声,他声音好像也是沙哑的,很轻地凑在耳边,像是用最后的力气够上这耳鬓厮磨的距离,几乎将整个胸口都贴上卫衔雪的后背,手上也攥得无比紧,像用整个身体的力量往前撑在身后,他缓缓呼了口气,“你太狠心了。”
江世子声音发沉,其中带了许多狼狈不堪的血腥味。
前些时日潦草的最后一面已经过了太久了,再有什么难以了却的仇恨此刻也是难得的久别重逢,第一面江褚寒想过太多的话,却没有想到卫衔雪第一句会说这个。
“我等不到年节了,卫衔雪……”江褚寒的声音在冷风里沾染凉意,却被他用点细微的温柔尾音遮掩过去,其中的多情让人只能听出些许的试探,“你就不能回头看我一眼吗?”
他时间很短地等了片刻,只又轻又豁然地笑了一声,“算了……”
可他话音刚落,卫衔雪被靠在门上,他转不了什么身,只缓缓转动着头往身后望了过去,但他的眼睛在互相触碰到的一刻骤然颤了一下。
江褚寒的模样竟然很是狼狈,他原本锋利的眉眼之中藏着愁绪,那一概清明的眼里掺着几根明显的血丝,脸上还爬了几道细细的伤口,又细又明晰,他头发也有些散乱了,衣服再往下看不太到,但他像是跋山涉水,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方才过来。
卫衔雪喉中一涩,“你怎么……”
接着江褚寒立刻眼里晃过半分可怜似的委屈,分明地让人瞥见了,又很快顾自藏起来,像是快速熟练地在卫衔雪面前演过一出重逢的戏份,然后得心应手地将试探和祈求隐秘地表现了出来。
距离上一回相见,真的已经过了快大半年了。
卫衔雪仿佛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会掩藏自己情绪的江褚寒——除开外表的狼狈,江褚寒内里好像也与上一回不一样了,他好像瘦了,可肩膀围过来又像更宽,整个人虽然软下来,可内里透着股从前少见的坚定和锐气,这些时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年节……他一说年节,卫衔雪就知道他没有跟着江侯爷离开京城,毕竟当初侯爷说要把他关到年节,可他有什么不离开的理由呢?就连卫衔雪都能说出许多他的意气所求,他难道还能在那成全自己的选择面前,选埋葬自己的那一个吗?
卫衔雪不可置信地问:“你为什么不走?”
江褚寒却只是很轻地笑了一下,他的手缓缓松开一只,整个人用力撑着,给卫衔雪让出了一个自由的缺口,他把手伸进怀里,好像很呵护地从里头拿出了什么东西,“山里寒冬来得早,我给你带了东西……”
他重新把手伸到卫衔雪面前,卫衔雪垂下眼,映入眼里他手上握着的,竟然是一株梅花枝,红梅开得晚,如今还不是这时节,但这稀罕的红花开得鲜艳,好像在怀里压着了,零落了几瓣花瓣,只剩了两朵全乎的半放花苞,露出了一点花蕊。
“你……”卫衔雪这一眼呼吸一颤,江褚寒这一身狼狈地跑过来,就为了给他带一株梅花?
江褚寒好像哪里疼,他“唔”了声,随后忍过去道:“你不过来,侯府里没有梅花,所以我在栖岩山养了,你忘了吗?”
“阿雪……”江褚寒字字灼热地说:“你今日过生辰。”
江褚寒这一世从来没给卫衔雪过过生辰,许是他们还没来得及过上一个可以共叙的冬日,也是因为江褚寒压根不知道他的生辰,是如今恢复了记忆,他才记起从前知晓的过往,卫衔雪的生辰,正是他饱经磨砺的初冬。
几个月前面临选择的时候,江褚寒举棋不定,他偏偏在听说卫衔雪要他离开京城的时候心里的称偏了过去。
他背向悬崖绝壁,仿佛是站在了大军面前,“父亲,我会亲自走下这座栖岩山。”
江辞惋惜地沉下眉,“你若这么选,年节之前,没有人会对你手下留情。”
江褚寒无须旁人的手下留情,他做了这个选择,寺里的每一日,他都不能辜负父亲的信重,也不能辜负自己的抉择,更不能抛却自己想要离开的初衷。
所以他开始看山寺里满楼阁的藏书,一本本兵书与后山崖下的军营他都看过,那把寺里的长棍不知断了多少根,连同他带上山的刀也豁了口子,他逼着自己成为铜墙铁骨。
但他一遍遍的尝试都失败了,真的没人对他手下留情,他要以一敌百地走下那座山,可那几十个人铸就的高山比他想的还要难以跨越,他并非是身处高山,高山阻拦在他眼前,他在无数次的厮杀和伤痛里从盛夏挨到了晚秋。
山上的树叶黄得早,他在山寺里发现了一株红梅,自此无从寄托的哀思好像找着了点回忆里的影子,从前侯府里的红梅就是卫衔雪亲手植的,如今侯府还没有……
眼见冬日也快了,江褚寒恍然从过往里掏出一点回忆,依稀记起了卫衔雪的生辰。
他要在卫衔雪的生辰之前回去。
还有半月,江褚寒没再去闯山门,他整个人收敛起来,像是伺机而动的野狼,直到一个晚上,他半宿没睡,然后将自己的头发束好,刮去了好些时日都没有打理的胡茬,洗干净了脸,最后去折了一支寺里的梅花,好好的收进了怀里。
江褚寒换回他的衣服,在晨曦升起的时候提起了自己的刀与棍。
所有刀光剑影的锋芒好像都概括不出他那一路是怎么走过去的,那些寺里的和尚伤人不见血,可江褚寒好像不顾惜那条命,他撑着一口气忍住了杀心,肋骨断了也没倒下,生生把一口口的血都咽进了肚子,咬着牙不要命地往山下冲。
整座山都没看过他这偏执的样子,用怜悯的慈悲劝也劝不住他的脚步。
江褚寒带着满身的血腥味,直接去见了卫衔雪。
他狼狈地拿出怀里差点被压坏的花枝,告诉卫衔雪他想给他过生辰。
卫衔雪不知道江褚寒这些时日都经历了什么,可他颤抖的呼吸与浓重的血腥味仿佛已经宣告了他这一路的不易,不管是稀罕难寻的梅花还是跋涉不已的坚持其实都足够让人动容了。
即便卫衔雪心里还有千万般的无所适从与迫不得已。
“生辰……”卫衔雪脸上难过地说:“没有人给我过过什么生辰。”
他就着那个缺口微微偏身,身手碰了一下江褚寒手里的梅花,可他的手指又偏过去,碰到了江褚寒的手腕,他替这个狼狈不已的江世子把了把脉。
“你伤得太重了。”卫衔雪缓缓呼了一口气,“你……”
但江褚寒在他这话出口的时候就忽然泄了力气,半边身子都往卫衔雪身上倒了过去,直接把卫衔雪的话掐断了,江褚寒还在那触碰的动作间疼得溢出了几声厚重的鼻音,却一言不发地紧紧贴在卫衔雪身上。
卫衔雪没有理由现在推开他,可这太久没有过的亲密距离让他心里不停响着警铃,好像片刻的心软能将他们两个的处境都推向不同的方向。
卫衔雪终于还是伸手揽过了江褚寒,他很轻地在他背上缓缓摸了两下,仿佛是安抚,但他手指再往上时,一根藏在指中的银针悄无声息地刺进了江褚寒的脖颈。
那银针也一道刺进了卫衔雪的手指。
江褚寒身体一僵,立刻昏了过去,卫衔雪差点被他压倒,只好整个人靠在门上,才堪堪把人搂起来站住。
卫衔雪沉着眉,他往庭院里喊了一声“降尘——”
降尘很快过来了,他辨认着人吓了一跳,“这是……江褚寒?!”
“他他他,他怎么在这里。”
卫衔雪眼里晃过许多复杂的神色,他无奈道:“先把人扶进去吧。”
降尘“哦”了一声赶紧过去了,两人一道把江褚寒扶进了卫衔雪的卧房。
把人搁在床上,卫衔雪接着去找起了屋里的药箱,降尘却还是无比惊讶地盯着床上那个人,“他,他从边疆回来?这……这不像啊,这到底怎么回事?”
降尘平日里想得不多,这会儿却突然察觉到什么,“殿下,他这,他这不能回来啊……”
“京城里不能留下侯府的……”
卫衔雪抓着药箱回过头,一个眼神扫过堵住了降尘的嘴。
“我知道。”但他又皱了眉,不知回了哪一句,“我不知道。”
卫衔雪只能拿着药箱往床边过去,他把药箱放下,再去看江褚寒,目光竟然只触到他手里紧紧握住的那枝梅花,卫衔雪有些小心地掰开他的手指,将那一支梅花从他手取下来了。
他还是不敢相信江褚寒满身的伤是为了来给他送一枝梅花。
“先……去侯府找找人,若是鸦青在,就把鸦青叫过来。”卫衔雪手指细长白皙,那花枝在他掌心好像格外艳丽,他盯着道:“若能无声无息地把江褚寒送出京城,事情就不算没有转圜的余地。”
“是——”降尘应了就走了。
卫衔雪要替江褚寒看伤,他先将梅花放在了江褚寒的枕边,他把目光挪过去,忍不住隔着几个月重新描摹了遍江褚寒的眉眼。
他果然是瘦了,人好像比娇养世子的时候还黑了一些。
但再多的胡思乱想卫衔雪自己掐住了,他把手伸到江褚寒的衣领处,却不想原本坦然看伤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居然觉得如今他们这身份面前有些尴尬,可他的伤……
他还是把他衣领拉开了——卫衔雪看到了他的胸口。

第87章 :保全
卫衔雪的手指有意无意地在他胸口擦过了,两个男人坦诚相待原本并没什么,他和江褚寒很久之前就已别样地“坦诚”过了,但添上一层嫌隙与情仇的交织横亘,让他下手的动作都缓了几分。
他再把江褚寒的衣服褪下来一些,才发现江褚寒受的伤远不止他摸一下脉搏探出来的憔悴,他身上纵横的一条条淤伤可算是触目惊心,有些很是浅的伤口已经愈合,但还有许多新伤都像是今日才刚添上去的,他连肋骨都几乎断了一根,可他这到底是做了什么?
越狱吗?就算是京城里的大牢怕也不敢下这样的狠手去拦他吧?
其实卫衔雪已经不太记得上一回分开的心境了,那一次来得太快,在他毫不知情的时候江褚寒就直接消失得了无踪迹,这让即便原本就下了决心摆脱他的卫衔雪也有那么些许的怅然若失,可京城里少一个江褚寒不会转不下去,卫衔雪也不会让自己郁郁寡欢,他在那样的过往面前一遍遍提醒过自己,他不能耽于其中。
但江褚寒又为什么要一遍遍追上来呢?
他们哪有什么情深至此的交情,不过一些拿不出手见不得人的虚假过往,与一些故作情深与露水情缘的抵死纠缠,怎么就能让他活成这样狼狈不堪的模样。
卫衔雪从旁边沾湿了帕子,过来很轻地替他擦了擦伤口,“你又何必呢?”
他对着昏迷的江褚寒轻轻说了下去:“我做了这么久的局,从户部到褚黎,从账本到余太师,褚黎失了陛下信重,余丞秋没了账本被人捏着把柄,你我这样的过往你应当都要猜到我想干什么了,可你怎么还是要回来……”
“成全你去边疆不好吗?不论来日,这对侯爷与你都算圆满,可你留在京城你就成了靶子,这我仅存的一点保全的心思也落了空。”
“你回来……你回来只会耽误我的事。”
卫衔雪说到此处,好像终于将自己心里泛起的波澜压抑下去,“不能回头,就只能这样走下去了。”
卫衔雪替江褚寒收拾了伤口,只是他不敢下手过重,再斟酌几下余下伤重的部分还是打算等侯府的人过来去请大夫照看。
他略微收捡了旁边的东西,就站起来往屋子另一边走了过去。
卫衔雪走到屋里的书桌旁,他踌躇片刻提起了笔,快速地挥毫写了什么,然后将写过的一张纸折好塞进个信封里,将信封夹进了他桌上的放置的一本书中。
而他这动作被人默默看在了眼里——卫衔雪背过身的时候,躺在床上的江褚寒就动了眉梢,他缓缓睁开了眼。
江世子这些时日挨揍挨多了,凭空成了真的“铜墙铁骨”,卫衔雪那一针刺下去,没让江褚寒真的昏倒,但他也确实没有力气了,干脆顺坡下驴地倒在了卫衔雪身上,可他没想到卫衔雪会跟他说那些话。
他目光空洞地对着床幔望了一会儿,就偏过头,有些复杂地注视起卫衔雪的身影。
如今外头的情况江褚寒几乎算是一无所知,但这几个月他能想的事他都想了,他的确能猜到卫衔雪是想做什么——褚黎栽了跟头,几番在陛下面前失了脸面,手底下的户部也丢了,国子监那边因为林彧的事情怕也难以得到什么偏颇,尚书令的娄家如今明哲保身,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站到三殿下的身后,然后就是他最为倚重的舅父余丞秋。
余太师的把柄落到了镇宁侯的手里。
这如此明显的针对步步为营,是从卫衔雪出宫就开始了的,到如今,镇宁侯离开京城,对这京城里的事鞭长莫及,如若再碰上一个良机,怕是能让太师府与三殿下一道图谋不轨。
就像前世羽林军的哗变——几乎算江褚寒一手挑起放下的。
可当初江褚寒同余丞秋有之前前线的梁子,又有朝廷上的不合,这才想要同太师府碰上一碰,但卫衔雪是为了什么?
若他与这些人有仇,那他与整个大梁都有仇,就连燕国的朝堂也不该被他宽恕,他如果没有后手,难道他真的想要挑起大梁内乱,霍乱大梁的朝纲吗?
偏巧想到这里,卫衔雪又重新往屋子里边走过来了,江褚寒下意识将眼睛闭了回去,好像心虚地偷窥了一场阴谋诡计。
卫衔雪过来并没察觉出什么,他盯着江褚寒看了会儿,想来冬日天冷,因而伸过手,准备替他拉一拉被褥,不想他才伸手碰着被角,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是江褚寒的手。他甚至还没睁眼,手已经支起来落在了卫衔雪的腕上。
这一动作两个人竟然都怔了一下,这么短的时间,卫衔雪先在他是醒来还是未曾昏迷里盘旋片刻,“你……”
江褚寒睁开眼,“我们再谈谈好吗?”
见他语气低沉,卫衔雪手心一攥,“你方才并没有晕倒。”
“是……”江褚寒尾音拖长,带着无奈道:“我只是想顺从你的意愿。”
“……”卫衔雪往自己的方向缩着手腕,“你先松手。”
江褚寒的手松了一下,却又很快攥紧回去,“你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你能不能跟我说一句实话。”
江褚寒一往无前的时候,靠着一句卫衔雪从前说过的话撑到了如今,“你说你不会坏大梁的国祚,可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真的想不出,以卫衔雪的身份,能在除掉三殿下之后有什么正大光明的举动,难不成他还是想替褚霁上位吗?
他一直都没有问出来,卫衔雪心中想要扶持的人到底是谁。
卫衔雪慢慢往床边坐了过去,他目光与江褚寒蹙起的眉目间碰了一下,沉默许久,卫衔雪的表情终于凝固起来。
但接着他只是不甚在意地笑了一下,“过了这么久,你怎么还敢信我。”
“你走的时候我都没有留过你。”卫衔雪疏离地说:“你装成可怜的模样回来,就想让我对你说什么温言软语吗?”
“我方才没有想骗……”江褚寒想去解释,可他停下来苦笑一声,“你跟我说这样的话,其实是想逼我离开吧。”
卫衔雪眉头一皱。
“你想逼褚黎和余丞秋有所动作,可他们忌惮侯府,你面前就只有两个选择,我若离开京城,侯府鞭长莫及,算是替他们除去一个祸患,可我若是留下……”江褚寒胳膊有些疼,他抓着卫衔雪的手腕一道垂下去,“你就只能把我送出去当靶子。”
“除掉了我,他们才敢有所动作。”江褚寒这么分析过来,怎么都能找到卫衔雪所说保全的端倪,可头一回被他这样承认有过维护的心思,江褚寒却无法庆幸起来,他居然真的在立场和自己的选择面前有过了犹豫。
卫衔雪被他说穿了,他敛起眉目,“你都知道了,还缠上来干什么?”
“江褚寒,你也只有两个选择,你要在祸患来之前离开京城……”卫衔雪在他手中挣了一下手腕,说道:“要么你动手把我抓起来。”
“我把你抓起来……”江褚寒忽然就恼了一下,“你怎么总是如此不留余地?”
江褚寒实在是等了太久了,他不顾自己的伤在床上撑了一下,把这久久不见郁积于心的惆怅都吐了出来:“我江褚寒在你眼里什么刚愎自用心机深沉的坏事都做尽了吗?从前那些错事我能一件件剖开来对你悔过,可你就不能有一丝的心软将我从那些过错里剥离一点,然后将我往今生还没有行差踏错的时候比照过去吗?”
“从驿站到雪院,再到侯府……我即便知道你有什么要做的事我除了成全从来没有拦过你分毫,你我还……”江褚寒喉间哽了一下,他捂着自己的肋骨说下去,“我并非只是从前欺你骗你的江褚寒啊,我之前那些时日做的事,也都不是昧着良心把你哄骗过来,你我侯府也曾共处,蕴星楼也是一道走过去。”
“我可以不畏艰险……”江褚寒攥紧了他的手腕,“你就不能问我一句……我是如何走到你面前的吗?”
江褚寒说到这里霎时目光就软了下来。
“阿雪……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可以跟我说,或者……”江褚寒略微沉默,因为他发现着一眼望去,卫衔雪好像不过是呆怔了一瞬,他在这话面前除了皱起的眉头什么过多的情绪都不带了多少,还像是那个不留情面的卫衔雪。
他也不知道怎样可以挽留回来这个人了。
江褚寒好像带了点破釜沉舟,他虽伤了,可这些时日忍也忍习惯了,他咬牙翻身一起,抓过卫衔雪的手腕重重拉了过去,很快地将未曾反应过来的卫衔雪按倒在了床上,他立刻撑起身往上扑了过去。
江褚寒撑着自己的身体,留着些许的余地将卫衔雪压在了下面,他不等卫衔雪说什么,想也知道听不到什么好听的话了,江褚寒带着隐忍又炽热的直接什么也不顾地朝卫衔雪嘴上吻了过去。
他把卫衔雪“唔”出的声音吞进了嘴里,这一次的吻好像已经等了太久了,他滚烫的鼻息在卫衔雪脸上沾了一刻,然后又刻意放缓了呼吸,他从来没有这样小心翼翼地亲过卫衔雪——江褚寒心里堆积了熊熊烈焰几乎可以烧出胸膛,可他喉间与鼻息强加的克制让他生生堵住了焰火,然后只用了一点轻拿轻放的谨慎贴在了卫衔雪的唇上。
他连舌头都没有伸过。
这一刻似乎很长,深刻的记忆在脑海里反复轮放,能把他们两生的纠缠都囊括进去,可时间又很短,连吻到让人窒息的时间都不够。
江褚寒没有等到卫衔雪挣扎推开的动作,可他还是眷恋不舍地把头抬起来了,他在上面这才快速地呼吸了两下。
他想开口,却什么都没说。
反而是卫衔雪,他在亲吻时紧闭的眼缓缓睁开,一滴从眼角缝里滑下的眼泪立刻落进了发缝里,他就这么睁眼同江褚寒对视到一处。
“江褚寒,我怕你后悔……”卫衔雪声音忽然沙哑起来,“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江褚寒不明白那目光里为何掺着悲伤和不忍,“我为何会后悔……”
卫衔雪抬起那只不曾被束缚的手,他似乎没有力气,就连手指都在颤抖,然后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衣襟,卫衔雪用他那只手把自己的衣领解/开了。
“你……”江褚寒霎时间想起上一次卫衔雪被他逼迫留下来,毫无感情地在他面前迎合,他自己解开衣服,然后……
“你干什么!”江褚寒立刻抓住了他的手,“我没有想……”
“你放手。”卫衔雪生硬地挣开他,他只把自己的衣领拉开了一半,“你我之间还有一件事……”
卫衔雪呼了口气,“你还记得你很早就想看我的后背吗?”
江褚寒一怔,他记得他在驿站的时候已经看过了,卫衔雪背后除了伤疤什么都没有。
卫衔雪似乎犹豫中做了什么准备,他在被褥里安静地躺了会儿,才缓缓把自己的手往头顶的被子里伸了过去。
“你……”江褚寒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卫衔雪此刻的动作他琢磨不出。
不想紧接着卫衔雪从头顶上飞快地抽出了一把短刀,那刀锋利冰冷,透着的冷光飞快地闪过了江褚寒的眉眼。
如此危险的动作江褚寒下意识心里就是一惊,可他心底闪过的念头里就算卫衔雪给他一刀他此刻也不会闪躲,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卫衔雪那一刀,直接插进了自己的肩骨里。
他白净的皮肤立刻涌出了刺眼的鲜血,如同止不住的泉眼汨汨地往外流着。
“你干什么!”江褚寒呼吸都停了一瞬,那血在他面前涌出来,他立刻伸出手要去给他捂住,可卫衔雪身子一偏,他生硬地自己拔出了短刀。
卫衔雪疼得眉头都皱成了一团,他手上沾染了自己的血,颤抖着把那把刀丢下了。
“你,你不是想看吗?”卫衔雪强忍着疼,在江褚寒过来按他的时候也强硬地要翻开身。
江褚寒眼里只有卫衔雪的伤,好像什么话都没听到,他心里急成一团,好像是自己不知道怎么把卫衔雪伤到了,只好慌张地把人抓着,他慌忙地顾自说:“我走,我再也不来找你,你别……”
“卫衔雪……”江褚寒看不了那血似的,他闭上眼道:“你就这么恨我吗?”
卫衔雪好像整个人都疼得曲了起来,他偏开身,忍着疼痛把自己的肩膀偏了过去,他舔舐着嘴里的血腥味,艰难地说:“你睁开眼……”
江褚寒又被悔意淹了一刻,他在混乱的缝隙里听到了卫衔雪这句指示,只好狼狈地睁开眼。
可他的目光在碰到卫衔雪后背的一瞬,仿佛被记忆里深深刻上的回忆猛地冲击,他连带着整个人都骤然停住了——卫衔雪的背上,赫然显露着一个如同图腾的猛兽图案。

“你……”江褚寒倒吸回一口气,“你是……你是什么人?”
这印记刀刻斧凿般镌刻在江褚寒心上,他当年亲眼目睹有贼人给母亲下毒,那人被侯府的暗卫捅了胸口,随后裸露的胸口就有这样一个印记,这事情悬在江褚寒心上十多年,是他怎么也揭不过去的伤疤。
直到多年前他将卫衔雪带进侯府,在那个满身伤痕的少年背后好像模糊看到了这个印记,为了搞清楚他和卫衔雪争闹过两次,次次都不欢而散可他终于在驿站的时候掀开了他的衣襟,但他什么都没在卫衔雪身上看到……
就连从前与他同床共枕也并未在他身上见过什么眼熟的印记。
可如今是?
下面的卫衔雪艰难地重新翻过身,他疼得一边肩膀几乎没有知觉,费力只将自己一边的衣服缓缓盖过来,蒙住了他尚在流血的伤口。
“世子……世子看到了吧。”卫衔雪注视着他凝固的表情,苦涩地说:“你我还,还可能是同路人吗?”
卫衔雪其实根本不知道这个印记对江褚寒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也没有猜到他一个梁国人是怎么知道这个祈族的印记的,但从前江褚寒认真追究过,卫衔雪想要早些斩断这可能带来麻烦的因素,因而从前就把这点芥蒂摘了出去,可他若是知道了呢?
他还会像他说的那样无所保留吗?
江褚寒似乎瞳孔都在发颤,他心底千万般猜测都闪过去了,直到看到卫衔雪合起来的衣襟上面透出了伤口里的血,他鼻子里的血腥味同自己身上的药味混在一块,思绪才终于回到面前来了。
他缓慢伸过手帮卫衔雪抓了下衣领,江褚寒克制地按着指节,“你是从前就,从前就知道我想看什么,然后一直在故意瞒我?”
“不可能。”江褚寒马上自己否定了,他牙关紧咬,“你才,你才多大,此事和你必然没有关系……”
当年江褚寒都尚且三岁,卫衔雪甚至都未曾出世,什么杀母之仇太像戏本里的玩意儿了,他卫衔雪最多无辜地在往后知道了什么,在他尚且心怀芥蒂的时候瞒了他些许,如今分明什么都还不晚。
江褚寒找回理智,他去堵卫衔雪的伤,想要把他弄起来先把伤口处理了,可卫衔雪忽然往后缩了下,抬手过来拦住了江褚寒的动作。
疼痛催人清醒,卫衔雪心里破罐破摔,难道到了这地步还不够赶走江褚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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