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小掌柜by折吱
折吱  发于:2025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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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来得正好,这几日他们也尝了不少的北城吃食。
正好可以让师父替他尝尝看,他最新尝试的北城吃食味道地不地道。
阿笙放下手中的报纸,他从位置上站起,眨了眨眼,比划着,“老师猜猜看?”

阿笙眼睛晶亮,笑着点了点脑袋。
虞清松听后,直摆手,“这我哪儿猜得中啊,我对吃的又不像南倾那么在行。你让他猜,他兴许能一下猜出来。我不行,不行。”
二爷何止是对吃的在行。
凡是涉及衣食住行,不对,哪怕同衣食住行无关的方面,二爷皆样样精通。
譬如这一回,倘若没有二爷提前布局,老师的画作怕是无法在这般短的时间内,便得到北城众多有识之士的肯定同喜欢。
阿笙比划着手势,“老师试着猜猜看么,猜错也可以吃的。”
片刻,又补做了一个手势,“猜错也不丢人,这儿只有我跟老师两人,我谁也不告诉。”
心思被说中,虞清松老脸一红。
当然不是怕猜错了阿笙不给他吃,纯粹就是脸皮薄。
行吧,那就猜猜看。
虞清松余光瞥着冒着烟的笼屉,既是放在蒸笼里,想来应当会是糕点。
阿笙会的糕点可太多了……
老人沉吟良久,又拿余光去瞧案板上阿笙来不及收拾的材料,瞧见有木质的方形模具,“可是方糕?”
阿笙竖起大拇指,笑着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老师鼻子真灵。”
虞清松本来还挺心虚,他这哪里是鼻子灵,分明是眼神好使!
可猜对了到底还是高兴,虞清松略微激动地向阿笙确认地问道:“猜对了?真被我给猜对了啊?”
老人见眼底全是不可置信。
这几日,阿笙要是做了什么好吃的,端上桌之前,有时候也会让他猜,他就没猜到过一回。
不是差了一点,就是压根没猜对。
没想到这回竟是猜对了!
老人高兴得不行,追着问:“那你这方糕现在蒸好了没有?什么时候能吃啊?说起来,我可好长时间没尝过方糕了。”
阿笙瞧了眼外头的日头,日头才稍稍偏斜,还不到老师平时吃点心的时间。
阿笙比划着手势,关心地问,“老师可是中午午饭没吃饱,现在肚子饿了?”
“不饿,不饿。我就是闻着馋嘴,迫不及待地想尝上一口,过过嘴瘾。快,你去瞧瞧,烤好了没有。老师拿一块就好,不多拿。”
说着,便双手放在阿笙的身后,半推着他往前头走,活脱脱一个老小孩儿。
阿笙鲜少见老师馋成这样,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许是北城的食物老师吃不大惯,每次上街,都是站在摊位前瞧瞧,坐下吃极少。
每回都是他做吃的,老师才吃得多一些。
算算时间,的确也差不多该出笼了。
阿笙便去拿了一块沾水的布,他动作娴熟地掀开笼屉的盖子,他低头瞧了眼成色,应当是差不多了。
阿笙比划着,让虞老先生稍稍往后站站,以免被刚出笼的热气给烫到。
“是不是可以吃了?”
虞清松配合地往后退了几步,脑袋却还是向前探着,一脸的期待。
阿笙笑着点了点头。
但见笼屉里头,一个个白皙软糯的糕点,被切成了方块状。
虽说老先生方才说了,只要尝一块便好,阿笙不可能当真只给一块给老师。
阿笙去拿了碗,动作流畅地用切刀,一连拨了三块,放到大碗里,重新将笼屉给盖上。
因着阿笙站在笼屉前,虞清松瞧不见糕点的模样,倒是闻见香气后,馋得更厉害了。
他他翕动着鼻子,嗅了嗅,“果然好香……”
阿笙笑着伸手去拿了放在不远处的筷子,他转过身,用眼神示意他先将碗给端出去。
虞清松瞧懂了他的眼神,他伸出双手,对阿笙道:“为师端着便好。”
阿生摇了摇头,眼底满是不赞成。
因着刚出笼,即便是装在碗里头,还是烫手。
他是常年在店里头帮忙,早就习惯了的。
阿笙率先往外走去,老爷子只好巴巴地跟在身后。
也就是小石头在午睡,这会儿还没睡醒,要不然瞧见爷爷这副嘴馋的模样,非好好嘲笑爷爷一通不可。
阿笙手里头端着碗,来到暖厅。
将碗筷放在暖厅的圆桌上,门口,虞清松正好也正好迈进来。
阿笙咧开嘴,他将手里头的筷子,给老师递过去,手里头比划着,“这是我头一回做,老师尝尝看,合不合胃口。小心烫。”
“好。”
虞清松迫不及待地接过,将筷子伸向碗中。
倏地,老人顿住了动作。
瞧着碗里头,他已经多年未见的熟悉的糕点模样,虞清松不可置信他抬起头,“阿笙,你,你这,这不是方糕。这是……茶糕,对不对?”
尽管虞清松方才同阿笙一起在厨房,可因为当时阿笙的身形挡住了笼屉,因此,他并未瞧见糕点的模样。
这会儿,才是他真真切切,瞧见糕点的头一眼。
阿笙露出两边深深的酒窝,他比划着,“是茶糕。我在报纸上瞧见的,是老师家乡的特产,对么?”
虞清松的家乡茶馆里,经常卖这种茶糕。
说是茶糕,可茶糕里头的馅儿却不是茶做的,而是用上好的肉末团成,制作过程当中并不含茶,只是因着通常茶楼里头才有这种糕点,故而得名。
也有芝麻馅儿的。
过去在家乡,虞清松最喜欢的事情之一,便是去茶楼听书,再点上一份茶糕,一壶茶,常常是一坐便是一个下午。
有时候兴之所至,在茶馆要一间包间,吃饱喝足,摊开画具,沾上颜料便画,一气呵成。
可自从家庭有了变故之后,他便再没有过那样的闲情逸致。
自离开家乡后,更是再未回去过。
如今,在这千里之遥的北城,瞧见自己家乡的特产,叫人如何不激动?
瞧见老师微红的眼眶,阿笙也偷偷跟着红眼睛。
他才离开符城几日,便已经想符城想得厉害,平日里自己下厨,也都是做符城的菜色多。老师离开家乡这般长时间,只怕思乡之情愈甚吧。
阿笙执起茶壶,缓缓地给老师倒了一杯茶,轻轻放至虞清松桌前,小弧度地比划着,“老师,这茶糕趁热才好吃,凉了就差一些味道了。”
“哎,好。好。”
虞清松瞧懂了阿笙的手势,他似是这才回过神。
因手颤抖得太厉害,虞清松用筷子夹了几次,才总算将茶糕外头包裹的那层糯米给戳开。
糯米层一经拨开,里头的肉汁便溢了出来。
虞清松用筷子夹着,吃了好大一口。
阿笙有些紧张地立在一一旁。
他今日是头一回做。
在符城的时候,他若是头一回尝试什么糕点,往往都有师父给他把关。这一回,纯粹是自己买了食材在厨房鼓捣。
肉馅的咸淡,糯米的软糯程度他都没甚把握。
原先想着若是不成功,他便一个人当点心或是外出写生时带上,以免浪费。
虞清松又咬了一大口。
直至一个茶糕悉数进了腹中,又夹了一块。
阿笙担心师父会噎着,忙将茶给递过去,老人摆着手,又吃了第二个,第三个……
直至吃到第四个,阿笙实在担心老师会撑破肚皮,他不得不握住了老先生握筷子的那只手,微微朝老师摇了摇头。
虞清松似是如梦初醒般,愣愣地停住筷。
他彤红着一双眼睛,端起桌上的茶,一口饮尽。
阿笙立在一旁,一脸的担心。
老师吃这么多,会不会当真身体出问题?
“走,阿笙。为师带你上茶楼写生去。”
虞清松忽地从座位上做起,拉着阿笙的手,就往外走。
阿笙瞪圆了眼睛。
去,去茶楼?
老师说的这几个字他都听明白了,可连在一起,他怎么反而糊涂了呢?
虞清松拉着阿笙的手,一口气走到走廊,忽地又顿住脚步,他转过头,对阿笙道:“你去房里,将画具给带上。喔,对了,披风、帽子以及护耳,可别忘了。”
从老师认真的神情当中阿笙意识到,老师并不是在说笑。
尽管阿笙对于老师忽然提出要去茶楼写生这件事诧万分,仍旧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阿笙不但去自己的房里拿了画具,披风、帽子同护耳,也去了老师的房间,将老先生平时穿的棉外套,以及保暖的帽子、护耳等也一并给拿上了。
虞清松在大厅里等了等,他一只手提着食盒,时不时地瞧了眼外面的日头。
阿笙今日的动作怎的格外地慢?
虞清松微皱着眉头,远远瞧见阿笙从走廊那边过来,刚要张嘴,瞧见阿笙两只手里拿着的自己的那件陈旧棉外套,顿时心下动容。
这孩子……
这会儿,虞清松恨不得小石头个女娃,这样他还能同方掌柜的商量,给两人订一门亲。
忽地想起阿笙同二爷的那点事,又只能在心底长长地叹一口气。
亏得小石头不是个女娃,否则,他可要比现在可惜多了。
阿笙走近,他将手中的棉外套,帽子连同护耳一起给老师递过去,瞧见虞清松手里头拿着的食盒,好奇地比划着,“老师,您这食盒里头装的是什么?”
他们不是要去茶馆么?
怎的去茶馆……还带着食盒?
见虞清松动手要将棉外套给穿上,阿笙便先拿过食盒,好方便师父穿衣。
虞清松将衣服穿好,动手在食盒外头拍了拍,“北城的茶馆能有这好东西?”
阿笙弯起唇。
想来,他做的茶糕应当是成功了?
“走,咱们出发去茶馆。”
到了街上,虞清松拦下一辆人力车。
阿笙很是意外。
平日里老师出行,可都是用走的,鲜少会叫车……
一辆人力车,在两人面前停了下来,人力车夫躬着身,热情地询问“两位爷,请问要去哪儿?”
虞清松双手作揖,“不敢当,小哥,北城说书最好的事哪家茶馆?”
“两位爷原是要去听说书呐?这要论说书,那必须得是听风茶馆的繆老先生呐。他老人家的说书,那叫一个流畅自如,味道纯正。整个北城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虞清松把头一点,“行,有劳,我们就去那听风馆。”
“好咧。两位爷请上车。”
人力车夫将黄包车给微微下倾,好方便虞清松同阿笙两人上车。
阿笙来北城的这几日,偶尔也会同老师上街,一起尝尝北城的当地吃食。
只是他们去的大都是平价酒楼或者是茶楼。
这听风馆,仅从外观瞧过去,便多少猜到里头的收费不会低。
从人力车上下来,阿笙一只手拎着装画具的布袋,悄悄地拽了拽老师的衣袖,“老师,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别的茶楼应当也有说书的,老师若是想一边听着说书,一边作画,大可换一家平价一些的茶楼,何必花这个冤枉钱呢?
“来都来了。”
虞清松倒是瞧上去对这家茶馆颇为满意。
他率先走了进去。
阿笙又没法喊出声,把老师给唤住,只好拎着布袋,跟了上去。
既然要在茶馆写生,自是包间方便。
虞清松进了听风茶馆,便叫住一名伙计。
“有劳,这位小哥,麻烦给我们一间你们茶楼最大,听说书最清晰的那间包间。”
伙计欠了欠身,很是有些尴尬,“对不住了,这位爷,咱们茶楼听评书最清晰的那个包间,已经有被另一位爷给包了。在咱们二楼,挨着楼梯两边的位置的包间,都听得挺清楚的。
不然,我带您上楼瞧瞧?”
虞清松想着,既是都听得清楚,没太大区别,问题应当不大。
他点了点头,双手抱拳,“成。有劳了。”
伙计的赶忙回礼,“您客气了。那我现在带两位上去?”
虞清松颔首。
阿笙便跟在老师同伙计的身后,往二楼包间走。
一走上二楼,阿笙便注意到,二楼最中间的那个包间门口,站着两名身子笔挺的小厮。
瞧着,像是一些高门府邸的私人卫队。同普通的小厮不大一样,一看便是练家子。在符城,也有官员或者是富商养私人卫队,以保障自己安全的。不过大都是用来保卫家宅平安,以防有匪人入室抢劫。却是头一回……见到有人外出喝个茶,都带私人卫队的。
听说北城遍地都是达官显贵。
包间里头的人想必亦是非富即贵吧。
“来,两位爷,里头请。”
阿笙便收回视线,同师父一同进了包间。

虞清松点了一壶茶,便让小二来几样茶馆里最受欢迎的吃食。
小二手脚麻利地端上茶点,躬身退下。
临走前,伶俐地替客人将包间门给关上。
阿笙老师倒茶。
茶香极为浓郁,但是又含着淡淡的清苦,同他在符城闻过的茶都很是有些不同。
都说北城的茶馆无论是茶叶,还是点心都极为讲究,如今算是见识到了。
虞清松将茶接过,对阿笙道:“不忙,咱们这回出来,就当是体验北城的风土人情了。你也坐。”
阿笙依言坐下,也给自己倒了杯尝尝。
起初,只觉有一阵清苦,过后一阵清香便在口中溢开,回甘无穷。
虞清松轻啜了一口,夸赞道:“好茶。”
阿笙眼睛晶亮地点着脑袋。
这听风茶馆的茶确实上乘,在符城,只怕只有泰和楼才有这样的财力,提供这样上等的茶。可泰和楼是酒楼,往来皆是官员同外商。提供上等的茶茗
他好奇地去看方才小二端上的这几碟点心,除却花生、瓜子、云片糕这三样吃食,有两样他未曾见过,不知道尝起来味道如何。
“若是想吃,尽管拿去吃么。这里只有我们师徒二人,难不成还同老师见外?”
虞清松见阿笙一直盯着桌上的几碟吃食,只当他是嘴馋了,将碟子往阿笙桌前端。
阿笙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并未多做解释,大拇指弯了弯,谢过师父的一片好意,拿起自己未曾尝过的那个长方块状的糕点,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这糕点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同他以前吃过的糕点味道都要不同,酥松绵软,还有一股淡淡的蜂蜜的香气。
阿笙低头仔细瞧了瞧,但见这糕点上头有葡萄干,还有小小的山楂粒,以至于甜中带着点微酸。
“从前在家乡,我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到茶馆,点一壶茶,一盘小吃,一个人要一个包间,坐在里头画画。常常是一待便是小半天,有时就这么待一整天,也是常有的事。”
阿笙一边尝着糕点,一边静静地听着师父说他从前的事。
“我最喜欢,便是在茶馆写生。在茶馆写生,有一个他处所没有的便利,阿笙猜猜看,是什么?”
阿笙忙将手里头拿着未吃完的半块糕点,给暂时放在空碟子里,“可是为了不被打扰?”
虞清松笑着点头,“呵呵。是这样。不仅如此,在茶馆,还可以观察到形形色色的人,会听见许多的趣事。咱们画画呢,不能埋头作画,要学会用心观察。你所观察到的世界有多丰富,你笔下的世界才会有多丰富。”
阿笙点点头。
他如今跟着老师学画也有小半年了,已经越来越能够懂得绘画同生活的联系。
譬如在火车上,阿笙最喜欢的事,便是火车靠站时,观察月台外的百姓,用画笔记下自己的见闻。
虞清松知晓阿笙聪慧,一点就通。
“你先吃,写生的事不急。”
阿笙点头,师徒两人说着话,外头忽然嘈杂了起来。
没过多久,说书先生的声音,便透过门扉,清晰地传至包间。
虞清松很是高兴,“小二果然没有诓咱们,这间屋听评书果然听得清楚。”
很快,两人发现这评书有一样不好——
这说书先生说的是北城方言,可阿笙同虞清松老人只能零星听懂几句,说书先生一说快,两人就只能大眼瞪小眼,连蒙靠猜。
“无妨,无妨。总归咱们也算是体验了一回北城的茶馆文化同说书问话了。”
老先生倒是看得开。
阿笙乐得弯起唇,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同老师比划着,表示自己想出去看看。
虞清松打趣他:“怎么,看了说书先生,你就听得懂了?”
阿笙摇了摇头,一双乌色的眸子如同洗过一般,眼睛晶亮,“我想将这间茶馆的模样画下来。”
比划完,露出腼腆的笑容,“画得不好,到时候师父不要见笑。”
虞清松年轻时,也喜欢在说书先生开始说书的时候,拿上笔和画纸去画写生。因为那时的茶馆,往往是最热闹的,一派市井气息。
喜欢在包间画画,亦是后来的事了。
虞清松瞧着低头在布袋里头拿上画具同画纸的阿笙,眼露怔忪,依稀间,他仿佛在阿笙的身上瞧见过去的自己。
“你若是画得不好,岂不是说明我这个当师父的教徒无方?我笑话你,岂不是笑话我自己?去吧。若是人太多,便回来。用眼睛记下,回来再画。”
阿笙怀抱着他方才从布袋里取出的画具同纸笔,点了点头。
阿笙走出包间。
他发现,方才还闭着门的几个包间,这会儿门都打开了。
许是为了方便听评书。
阿笙惊讶地发现,先前门口站着两名小厮的那个包间,这会儿门也开着。
阿笙好奇地张望了一眼,隐隐瞧见里头人的身形,能够瞧出穿着传统的长衫。可其中一位,穿着土黄色的军,军服?
那门口的两个小厮似是十分机警,阿笙才瞧了一眼,那两人便齐齐地目光锐利地朝这边看了过来。
阿笙吓一跳。
他忙收回视线,心砰砰跳得厉害。

韩管家躬身斟茶。
谢载功笑着道:“裕田先生尝尝,这是咱们茶馆的花茶,有健脾养胃之功效。”
“多谢谢老。”
裕田禾丰端起桌前的茶,浅尝了一口,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很香。”
说罢,话锋一转。
“谢老,关于上个月有人闹事,闯进我们的工厂,将我们的人打伤一事……”
未等裕田禾丰说完,谢载功便摆了摆手,“哎,裕田先生,老夫先前便已说过,老夫已经退休闲赋在家许久。许多事,谢某便是心有余,亦是无能为力啊。
自然,谢某还是希望贵方能够早日找到行凶者,替贵方的工作人员讨回一个公道。”
裕田禾丰面色不显,眼神却是冷了下去。
是退休闲赋,还是故意避事?
但是很显然,对方没有要配合他的意思。
谢载功这个老狐狸!
北城势力错综复杂,谢载功无疑是其中一股势力。
自他几次登门之后,谢载功便先是称病在家养病,闭门谢客,他几番打听,才终于被他探听到谢载功的行踪。
没想到此人还是水泼不进。
上峰给他的指示希望谢载功能够成为他们的“朋友”,否则便想办法除去此人。
他曾以为,谢载功是识趣之人。
“好!!”
“说得好!!”
“精彩!!!”
门外,传来人们阵阵的鼓掌声。
“哟,咱们在这儿聊得投入,外头说书什么时候开始都不知道。”转过头,朝喊管家吩咐了一声,“韩管家,将门开开。谬老先生的说书可是一绝,可得让裕田先生领略领略繆老先生的风采。”
“不必了。”
在华夏,开门意味着“送客”,这个道理,他还不至于不懂。
裕田禾丰面无表情地站起身,“裕田今日还有事,先行告辞。”
谢载功装出一副吃惊模样,“裕田先生这话便要走了?可这说书才刚刚开始呐……精彩还在后头呢。”
裕田禾丰躬身,语气生硬中带着一股强势的傲慢,“谢老先生,告辞。”
“韩管家,送一送裕田先生。“
“是,老爷。”
“裕田先生,请——”
裕田沉着脸,大步地走了出去。
“老爷,这下,咱们会不会把裕田给得罪狠了?”
谢管家瞧见裕田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方才转回身,眼底满是忧色。
谢载功端起茶杯,仰头将杯中的茶饮尽,“你以为我们只要交出闹事的人就万事大吉了?”
“老爷?”
韩管家不解。
裕田不是只要人吗?
那老爷只要去警署,让警方的人想办法调查清楚,究竟是何人闹事,此事不就了解了?
“天真。我且问你,如果我把同胞交出去,那么今后,我谢某在北城何以立足?退一万步,便是我这张老脸不要了,就这么当了走狗,我将人交出去,你怎知道,他们不会借题发挥,借此发难?”
韩管家的后背,不由沁出冷汗。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那可都是要被人当面给吐吐沫的,尤其是后一种,更是成了北城的罪人了。
韩管家叹了口气,“只是如此一来,咱们谢家只怕也要被裕田给记恨上了。”
“好!!”
“说得好啊!!!”
外头热闹的声音时不时地传入包间。
谢载功面色沉沉,掷地有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听风茶馆内设三层楼。
馆内的说书先生是在二楼中间,类似戏台的一个搭台。
如此,不仅方便二楼包间的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们,也便于一楼、以及三楼的客人方便听书。
二楼过道的栏杆前,围了不少的男女老幼。
说到精彩处,人们纷纷鼓掌。
便是包间里,也会传出叫好声。
还有怀抱着孩子的父亲,握着孩子的小手一起鼓掌的。
阿笙这半年来,个头窜高了不少,可因着围栏前实在围了不少的人,他便是说书先生的脑袋瞧不见,只能瞧见个桌子。
原先觉得有些遗憾,瞧见父亲握着身穿洋装小孩儿的拍掌,又见一位留着长辫的大爷,双手背在身后,为仰着头,看着说书先生方向。
在符城,不少老人家都还留着长辫,可在北城,并不多见。
这位留着辫子的大爷虽说瞧着年纪应当不小了,可身姿格外地挺括,在人群中,格外地扎眼。
阿笙他找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用画笔记录眼前这副特殊的场景。
阿笙原擅长画国画,用铅笔写生,他不大在行,还是这段时日,同老师恶补了一段时间,下笔这才比较自如。
“小兄弟,你在画老夫?”
阿笙画得投入,并未意识到有人在同自己说话。
“大胆!我们老爷在同你说话,你竟敢充耳不闻。”
耳旁忽然想起一声粗暴的训斥声。
阿笙唬了一跳,手中的笔掉落了在了地上。
“你们这是做什么?怎可如此无礼!”
阿笙抱着手中的手中的画板,便是掉在地上的铅笔也忘了捡,眼睛睁圆,瞧着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自己身侧的一位老先生,以及老先生身后的两名小厮。
阿笙一眼认出,这位老先生身后站着的两位小厮,便是他先前见过的,守在包间门口的那两位。
不知怎么的,一时有些紧张,心下跳得厉害。
“抱歉,手下人无礼。小兄弟,没被吓着么?”
对方说着,使了个眼色,眼底透着严厉。
其中一名小厮便迅速弯腰,低头将阿笙掉在地上的铅笔捡起。
谢载功笑着问道:“可有吓着?”
阿笙如实地点了点头。
谢载功忽然便笑了,“你这小孩儿,还真挺有意思。”

有有些人,即便是他的眉眼带笑,语气也称得上是和善,可仍然叫人畏惧。
早年出身行伍,后担任北城商会会长多年的谢载功,身上便有这种威严的气质。
阿笙也说不出为什么,这位大爷莫名地令他有些紧张。
那句“挺有意思”,更是令他二丈和尚摸不着头,他是在想不起,方才究竟做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阿笙的视线落在眼前这位大爷手里头拿着的铅笔上,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比划,才能让对方看懂自己的手势。
“喔,对,险些忘了。给你。”
察觉到小孩儿的视线,谢载功失笑,将手中的铅笔递过去。
阿笙轻舒一口气,他伸手将笔接过,弯腰朝对方鞠了个躬。
起身时,阿笙瞧见了这位大爷身后垂着的粗长辫子。
这条长辫子,他刚刚才画过……
阿笙忽地想起,方才在他的笔被吓得掉落之前,依稀记得似乎有人在问,是不是在画他。
阿笙走神的功夫,那条粗长的辫子在他面前晃了晃。
待阿笙眨了眨眼,眼前的辫子彻底消失了。
阿笙忙回过神,转了身,只瞧见大爷的背影。
大爷的身侧,似是跟着一位管家。
身后还缀着两名小厮。
阿笙忽地认出,大爷身后的那两名小厮,便是他先前见过的,守在二楼包间的外头的那两名小厮。
阿笙的心骤然跳了跳,心里头一阵庆幸。
幸好大爷不是来向他兴师问罪的——
他听师父说过,这画西洋画,最容易为咱们的百姓所误会。
有百姓会认为,西洋写生同给人照相类似,会慑人魂魄。早年师父在家乡马路上写生,还发生过画板为人所夺,就连辛苦画了两三个小时的画作也被一大汉抢过去,当场撕毁之事。
阿笙将怀里的画板跟贴近了自己的胸口,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平稳地落了地。
幸好,幸好这位大爷没有上前来夺他的画。
是因为北城的大爷见多识广之故?
“老爷,那个孩子分明便是在画您,您怎的不让田文、田武交出他的画?”
走下二楼,韩管家不解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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