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虞清松自一进画展展厅,便注意到自己画作所在的展示区的每幅作品都在。这意味着什么,虞清松自是比谁都清楚。
对此,虞清松不能说一点担忧都没有,毕竟他此番北上,便是想为自己寻一个机遇。最好是能够凭借画为他自己更为小石头谋一份生计。只是心中到底有所准备。
北城高手云集,他初来乍到,不为人所知实属正常。
同阿笙一样,老爷子也认为南倾这么叮嘱,定然有他的用意,因此意外过后,便对阿笙点了点头,“为师知晓了。”
因着谢放那边的人围的人愈来愈多,虞清松担心人一旦多起来,看不住小石头这只顽猴,同阿笙便带着小石头去了另一个展厅。
虞清松同阿笙两人离开得早了一些,他们并不知道,围在谢放、谢朝晖兄弟周遭的人,大都在谈论着“抱石老人”。
“不知道这位抱石老人究竟是何许人,师承何处,他的这几幅作品实在是太叫人惊叹了。”
“既是自称老人,想必年纪应该不小了。”
“这可未必。许是有年轻画师,担心他人知道自己年纪不大,反倒被人看轻,故而故意取了这么一个称呼?”
“唔,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我倒是觉得,这位画师的年纪应当不会太小。你看这笔触的笔触、山水画里头的磅礴气势,没有个几十年的运笔功底,绝对画不出这样的作品。”
“不好说,不好说。兴许这位抱石老人在绘画上天资极高,后生可畏呢?”
“不管如何,这位抱石老人的作品既是被二少看中,三少又当场允诺要将这幅画送给二少,相信再过不久,抱石老人便能声名鹊起,到时候我们应当便能知道这位抱老人究竟是何许人也了。”
“你这么一说,那我是不是要趁着现在,抱石老人尚未出名,多买几幅他的画作用以收藏?”
“我看可行!抱石老人的画日后定然会千金难买。”
人们议论纷纷,认为有了谢家二少同三少的赏识,抱石老人定然要交好运了,若是真要买他的作品,得趁早下手。
现场不少参展的人有对抱石老人的画展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当场就向工作人员打听,如何才能联系上抱石老人,怎么才能买他的画。
奇怪的是,无论人们怎么打听,竟都没能打听到关于这位抱石老人的只言片语,人是不是真的上了年纪,还是年轻后生都不知晓,甚至连人是男是女,也无从知晓。
这也使得人们对于“抱石老人”更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听闻,已经有人将抱石老人的画,出价到200元。
200元,都可价值二两五钱的黄金了,对于一个名不转经传的画师而言,可谓是天价。
“如何?打听到抱石老人的消息了么?”
岳盛辉一跨进谢朝晖的院子,在喝茶的谢朝晖便站起身,迎了上去。
大冬天的,岳盛辉抬头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说起来也邪乎,我向画坛里头能打听的朋友都打听了,你猜怎么着,就是没有一个人听说过这位抱石老人。”
谢朝晖咬了咬曲起的食指,松开,眼底划过一抹坚定,“不行,人一定得找到。我不能失信于二哥。”
岳盛辉更急,他就是做这一行的,要是连人都打听不到,那他未免也太砸自家招牌了。
岳盛辉试探性地问道,“不如,咱们登个报?就说,有意愿高价买画。只要有人知道抱石老人的消息,便重金酬谢?再一个,现在不少人凑热闹,纷纷出价要买那抱石老人的作品,那位若是也看报,瞧见自己的作品如今价格这般高,能一点也不心动?”
谢朝晖把头一点:“行。只要你想办法把人给找到,价格不是问题。”
岳盛辉拱手,“三少待二少果然兄弟情深。”
谢朝晖重新坐了回去,慢悠悠地端起茶盏,“难得二哥喜欢。只要二哥喜欢,我定然是要竭力成全的。”
二哥喜好收藏字画,他那儿宝贝多得很,回头他跟二哥要一幅名家字画,不比这抱石老人的字画值当?
多,多少?
他,他没眼花吧?
阿笙一早出去给老师同小石头去街上买早餐,路上,顺便买了一份当地报纸。
烧饼卖完了,阿笙等待的功夫,低头翻着报纸。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顿时吃了一惊。
竟然有人出500元,要买老师的画!!
阿笙可劲地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眼花,烧饼也顾不得买,阿笙一口气奔回四合院,推开四合院的门,手里头拿着报纸,跑进院子。
虞清松坐在暖阁的窗前,摊开画纸,手里头握着画笔。
他来北城也有三、四日了,若是画展上的画卖不出去,总得先画个几幅,自己摆摊试试,总不能吃住一直都靠南倾接济。
暖阁的门被推开。
虞清松还以为是小石头又不知道敲门便进来了,回过头,见是阿笙,惊讶地问道:“阿笙怎么了?怎么形色这么匆忙?可是出什么事了?”
阿笙摇着头,他疾步地走到桌前,将手中的报纸摊在桌上,食指激动地指着报纸,示意老师快看。
虞清松困惑地低下头,他顺着阿笙手指所指的地方,去看上头的内容。
同阿笙一样,在瞧见报纸上说是有人愿意出价500买他的画作,虞清松亦是惊讶不已。
老人喃喃自语道:“不应该啊。我的画没这么值钱。难不成是北城还有个叫抱石老人的?”
纵然他从来对自己的画作有信心,可他也清楚画作这个东西,往往同名气有关。
他如今在北城仍是无名之辈,谁会愿意出大价钱买他的画?
阿笙摆着手,手里头快速地比划着,“不,老师,这报纸上要寻的人,定然便是您。您瞧,这下面登的事您的画作。”
虞清松手指微颤地拿过报纸,待细细读过报纸上的内容,老人心里头的激动一点不比阿笙少。
岳盛辉……
这报纸上写着,若是抱石老人有幸读到这篇报到,请他联系一个名叫“岳盛辉”的人,上头写了联系方式同家庭住址。
“老师,我们要不要今日便去找这位岳先生?”
阿笙眼睛晶亮。
这位岳先生,应当便是想要买老师画作的人了。
虞清松,“不急……”
阿笙眼露疑惑。
为什么?
虞清松将手中的报纸放下,他此时激动的心情已然冷静了不少,“阿笙,你可记得,咱们去参展的那日,南倾让小石头给我们传话,让我们暂时不要对外提及,我便是抱石老人。
当天,南倾送我们回去,还特意交代了一句,这几日,我们都先待在这间四合院,减少同外界的接触,等他消息么?”
二爷交代过的话,阿笙自是都记得。
阿笙聪明,一点就通。
他陡然瞪圆了眼,“老师,您的意思是……很有可能,根本没有这位岳先生。岳先生有,有可能是二爷?”
虞清松摇着头,“我也不确定。南倾那日不是说,让我们等他消息么?我们且等等看吧。”
阿笙只好点点头。
阿笙的视线,落在桌上的报纸上,眼底疑惑不解。
难不成,老师的画作之所以得以卖得高价,当真全是二爷的手笔?
“少爷,这是您名下这些年珍藏的全部字画以及古董的清单。”
陶管事手里头拿着一本账簿,候在一边。
闻言,谢放将手中的笔放下,他抬起头,“我看看。”
陶管事双手恭敬地将登记簿递过去。
谢放接过,他大致上扫过一眼,拿起手中的笔,在上头勾勒几笔,便将登记簿重新递给陶管事,“除却我做了标记的,其他的有劳陶叔给找合适的买家,只要价格合适,便尽可能地脱手。”
交代完,便继续低头继续在方才的信笺上提笔写字。
闻言,陶管事大吃一惊,“少爷,可是隆升那边出了什么岔子?若手头实在紧,咱们开口问问三少,看三少有没有法子?”
符城那些收藏卖了也便卖了,大都是少爷一时兴起添置的,不少还是一些人情往来的物件。
可家里头的这些收藏不同,那一件件,都是少年的心头好,怎的才回到北城,就要将这些物件都给卖了?
若是少爷变卖收藏的消息传出去,只怕在这北城免不了会遭致许多非议。
二少同三少关系亲近,三少认识的人多,兴许三少能有法子?
谢放将手头的这份书信写完,把笔放下,折叠信笺,放进信封里,“隆升目前尚且处在盈利阶段,不需要我填钱进去。我要这笔钱,另有用处。”
北城现下时局的安稳,不过是一种表象。他日一旦战火绵延,无论多价值连城的宝贝,都极难卖出高价。
不若趁着现在,尽快脱手,换得现金。
只是这日后的事,不便同陶叔解释。
谢放将手上的信封封口,“这封信,劳烦陶叔等会儿让福禄或者福旺他们出去跑一趟。”另外,格外叮嘱了一句,“买卖藏品的事,低调处理,谁也别告诉,包括三弟在内。最好是找一个你信任的人,不要说宝贝是从谢府流出去的,只推说是外商。尽可能保密。”
听说不是隆升那边出了资金的缺口,陶管事松一口气,他低头看了眼,信是寄去繁市的,收件人是薛明诚。
他知晓少爷先前提取了很大一笔钱,打到薛经理的户口上,也知道少爷有意在繁市开拓市场。
莫不是……少爷此番变卖藏品,是因为薛经理那边有急需?
少爷明显没有要多提的意思,陶管事也便只好压下心中的疑惑,他相信,少爷心中应当自有盘算。
将谢放递过来的信封给接过去,陶管事躬身道:“知道了,少爷。”
陶管事刚要出去,谢放出声将人唤住,“不急,陶叔,回来的这几日,可去瞧过阿贵了?”
不同于早年便因为饥荒双亲去世,在北城早就没有亲人的福禄、福旺兄弟两人,陶管事家人健在,一家子都住在离谢府不远的承天胡同。
因此,回到北城的当天,安排陶管事安顿护商队后,谢放便顺道给陶管事放了假,好让他回去探望妻儿,无论什么时候回来他这里当值都可以。
原以为,陶管事近一年未曾归家,会多休几日的假期。
未曾想,不过才过了三日,陶管事便回来当值了,是以,谢放方才才会将人唤住,关心地询问了一句。
提起儿子,陶管事眼底有着身为人父的骄傲,同时闪过一抹心虚,“瞧过了,一年不见,那小子壮实了不少,多谢少爷关心。”
瞧出陶管事心底有事,谢放关心地问道:“阿贵现在可是还在父亲手下当差?”
提起这个,陶管事便一脸愧疚,他微低着脑袋,“一个多月前,大少乘车出北城,路上,路上遇了埋伏。老爷担心少爷的安全……将他身边的几个护卫调拨了两个,去了大少的身边。”
阿贵便是其中之一。
一个多月前?
他亦是在一个多月前,给父亲拍的电报,告知父亲,他要回北城之事。
不过一个隆升,几则新闻报道,父亲便这般担心,他会动摇大哥的声威?
故而将阿贵调拨给了大哥,必要时,用阿贵来“威胁”陶叔,等于在他身边埋下一枚活棋。
只是父亲到底低估了陶叔对他的忠诚……
谢放轻笑,“父亲为了大哥,当真是用心良苦。”
陶管事自是不知晓谢载功这一场人事调动里头暗藏的玄机,只当是少爷因为老爷子对大少的“重视”难过。
他出言安慰道:“少爷莫要难过。隆升现在生意蒸蒸日上,若是薛经理繁市之行顺利,咱们成功地在繁市开拓了市场,日后发展未必比不得大……”少差。
陶管事话尚未说完,门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二哥。”
谢朝晖是人未到,声音已至:“二哥,你猜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他的身后,跟着一路小跑的福旺、福禄,两人连声喊着——
“三少,您等等。”
“三少,好歹容我们进去禀报一声呀。”
两人的这几声“三少”自然不全是给谢朝晖听的,也为的是给里头的二爷“报个信”。
“我找我二哥说几句话,要什么禀告?”
谢朝晖一边打发福禄、福旺,一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谢放房间的门是开着的,谢朝晖抬脚便迈了进来,“哟,陶叔,您也在啊。”
在谢朝晖进来之前,陶管事便机警地将手中的登记簿以及信笺给收进了衣服袖口,他规规矩矩地同谢朝晖打招呼,“三少。”
转过头,对谢放道:“少爷,那我先下去了。”
谢放点头。
福禄在花厅看茶,陶管事便把福旺给叫出去,让他去跑一趟。
“二哥,你瞧。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未等谢放这个房间主人的招呼,谢朝晖熟络地在花厅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手里头握着一个长盒,神秘地摆在他身前的高脚几上。
谢放瞥了眼长盒,“是抱石老人的画?”
谢朝晖眼睛瞪圆,似是没料到竟然这般轻易地就会被猜中。
方才还神气扬扬的他,此刻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嘴里头嚷嚷道:“没劲,没劲。二哥你就不会试着猜一猜么?”
谢放端起茶几上的茶盏,缓缓地掀开茶盖,低头喝茶,掩去唇角的笑意。
这外头的长方盒子,还是他在符城时,送给虞老先生的,这幅《行舟图》更是他帮着阿笙一起装的。
他如何不晓得……这里头装的是什么?
可二哥那笃定的语气,哪里像是猜中的,简直是一语中的。
谢朝晖端起他身前的那杯茶盏,没好气地道:“成,成,二哥您聪慧过人,料事如神,行了吧?”
谢放面不改色地收下这句夸奖,“三弟谬赞。”
谢朝晖刚喝进去的那口茶,险些没喷出来。
二哥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这般不谦逊了?
赶忙将口中的茶给咽下去,这才没有发生什么失礼的事情,谢朝晖端着茶杯,疑惑地问道:“二哥你不打开看看么?”
那日在画展展厅,二哥分明在这幅画前站了挺长时间,怎的此刻终于收到画作,二哥瞧着一点也不激动?
谢放浅笑:“三弟总归不可能送我一幅赝品,日后多的时间细看,不急于一时。”
他打听过,那位抱石老人似乎是在他的家乡小有名气,可在北城,确实是头一回听说此号画师。
这般名不转经传,哪里有可能会出现仿品。
倒是二哥的反应,实在过于平静了一些。
从前二哥若是收到什么宝贝,可不是这种反应。
许是在因为符城生过的那一次重病的原因,以至于便是连心性都有所改变?
便是连府里的丫鬟、长工都认为二哥此次回来,较从前要沉稳许多。
“不管如何,二哥,借由此画,欢迎你回北城。还有,也为那日当值伙计没眼力劲,把你给拦在了门口此等荒唐之事致歉。”
谢朝晖双手端起茶杯,举了举,大有以茶代酒以表歉意之意。
谢放亦是举了举手中的茶杯,“多谢三弟。至于那日被拦之事,不过是一场误会,三弟不必放在心上。“
谢朝晖同谢放碰了碰杯,一口饮尽杯中的茶,展颜一笑,“好,有二哥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谢放垂眸,缓缓饮茶。
谢放将茶杯放下,不经意,对上一双微红的眼。
倘若是从前,谢放定然会关心询问,此刻,他只觉胃里翻涌,却还是不得不出声相问,“怎么了?可是也喜欢上了这幅画,舍不得送我了?”
他的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像是一副完美面具,就连揶揄的语气,都无懈可击,原来人是天生就会做戏的,谢放自嘲地想。
自他回到北城,大部分时候,都置身在戏里。
“二哥,你开我玩笑。既是送了你的,我哪里会舍不得。再者,你知晓的,我在字画上的造诣没有你高,抱石老人的画我瞧着是喜欢,却远欢喜到想要将它买下收藏的地步。
我就是觉得……二哥此番从符城回来,同我生分了许多。”
谢朝晖红着眼眶,低声地道。
谢放眼底闪过一抹冷意,面上却做出惊讶的神色,“三弟为何会这般想?”
谢朝晖摇着头,眼神困惑,一副茫然的模样:“我,我也不知道……许是我多想了……二哥定然是这几日太累,才会都没有时间去我院子里玩,没有时间约我一起喝茶、听戏。”
这哪里是“不知道”,桩桩件件的,不都记得挺清楚呢么?
谢放笑了笑,四两拨千斤地回:“我自小一起长大,情分比府里的其他兄弟姐妹都要亲厚,三弟实在无需多想。”
谢朝晖不是容易被几句场面话给敷衍过去的人。
他眼露错愕。
不,不对啊。
以往他这么说的时候,二哥不是无论都忙,都会应承会约他一块出去玩的么?
尤其是他才送了二哥一件心头之物,以二哥的秉性,应该会问主动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也回赠他一件喜欢的物件才是对么?
怎,怎的只有这几句空话?
那他花出去的500块钱,找谁报销?
找大哥定然是不成,这次画展,大哥已经给他开过支票了,要是花个500元也找大哥,定然会被说一通。
大哥可没有二哥这么大方。可若是这500元全由他自个儿出,他又肉疼。
“那,那就好……”
谢朝晖心里头再次变得没底,他试探性地问道:“对了,二哥,我打算请盛辉兄在聚满楼一聚,不知道二哥近日可否有空?
二哥你是不知道,此次我能够不食言,不至于被全北城的百姓给看了笑话,二哥你能够最终抱得抱石老人的这幅《行舟图》,多亏了盛辉兄。”
“我看了你们在报纸上登的信息了。后来可是联系上抱石老人了?”
从他踏进二哥房里到现在,二哥鲜少主动问他什么,谢朝晖见二哥对抱石老人格外感兴趣,便尽可能详细地道:“并没有,是一位自称是抱石老人的管家出面联系的我们,说是他家老爷身体抱恙,因此只能托他带来抱石老人的个人图章。
我们验过图章,确实同画上抱石老人的落款是一样的,并且他还带了抱石老人的亲笔书信,签名字迹也同画上的一样,这才放心地完成这笔交易。也不知道这位抱石老人什么来头,现在全北城都在谈论这他,他竟也能忍着不出面。极为沉得住气。”
谢放:“许是当真身体不便?”
谢朝晖摇头,他说出自己的看法,“我看未必。我猜,要么这位抱石老人深谙世人心里,知晓越是身份神秘,越容易引发猜测,抬高画作价格。
要么便是,这位抱石老人的身后有智囊团,帮忙出谋划策,才会不肯轻易现身。就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场合,或者是什么人,才会使得这位抱石老人肯现真身了。
现在咱们北城的圈子里全是关于这位抱石老人的讨论。他若是一现身,定然会引起轰动。许是,他的目的便是这个?为了在咱们北城的圈子里能够一夕成名?”
人们对未知的事物,才会保持最强烈的好奇心。
如同三弟所说,这几日,北城的画坛一直都谈论着“抱石老人”,待虞老先生一现身,必然会引起最大的关注。
从前,是他一叶障目,才会一直将三弟始终当成少年时期年第一次见面的那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怎么了?二哥,可是我哪里说得不对?”
谢朝晖一个人说了一通,见二哥没有什么反应,不由地身体前倾,不确定地问道。
谢放轻笑:“没有。我只是在想,从这位抱石老人久不现身这件事,便猜到这其中诸多的弯弯绕绕,我不在北城城的这近一年的时间里,三弟似是成长了不少。
身为你的二哥,自是甚感欣慰。”
谢朝晖眼神闪了闪,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疑虑,莫不是二哥察觉出了什么?
不,应当不会。
二哥待他向来赤诚,以二哥的性子,若是当真察觉出了什么,应当只会当面质问他,而不会说半句,藏半句。
想到这里,谢朝晖便放松了下来,他佯装不满地道:“二哥取笑我。莫不是在二哥眼里,我以前是个二愣子不成?”
语气嗔怪,听不出半分作伪。
谢放轻勾起唇角,很是有几分自嘲。
三弟哪里是二愣子。
他才是。
在吉祥胡同的画展所展出的,抱石老人的画作《行舟图》,以500元高价被谢家三少买走,转赠为谢家二少一事,被北城各大报社刊登报道。
一时间,人们对于这位抱石老人的兴趣以及关注度达到了顶点,抱石老人在画展所展出的画作,更是画水涨船高。
奇怪就奇怪在的是,无论是人们出怎样的高价,竟都没有再得到抱石老人的消息。
仿佛,这位在卖出自己的一幅画作之后,便已经离开北城,并没有想要在北城立足的打算。
恰恰是因为自画展开始到结束,人们始终未一睹过这位卖出天价画作的抱石老人的风采,以至于北城的各大酒楼、茶肆,不乏关于这位神秘画师的讨论。
“哎?你们说,那抱石老人的画当真值得500元?会不会是那些个报社以讹传讹,其实压根没卖出这么高的价?”
“那不能。我同岳经理认识,听他亲口所说,谢家三少确实是花了500元买的抱石老人的画作没错。现在这幅画,就在人二少手里呢。”
北城最大的酒楼,聚兴楼的大堂里,两位堂客便热切地讨论着一个新手画师便卖出了500元高价这件稀罕事。
只听桌上的另一位吃着话声,喝了口酒,接口道:“至于那画值不值500,我同你说,你是没有亲眼见过那位抱石老人的《行舟图》。
那用笔,那颜色,乃至气韵,当真是天下无双。也就是抱石老人现在名声不显。我同你打个赌,他日,这位抱石老人的画便是千金都难换。要我说,还是二少有眼光,早早收藏了这位抱石老人的作品。”
“你还别说,二少看字画的眼光确实绝了,那双眼睛简直比许多上了年纪,号称是鉴宝专家的人都要厉害。不过我眼下最好奇的事,那抱石老人的作品究竟如何了得,以至于你们几个都赞不绝口的。”
“嘿,前儿个,我就说我让你跟我一块去画展吧,你非不去。”
“我那是诚心不愿意去么?我那天不是刚好有事要办呢么!”
“恭喜南倾兄。南倾兄这是久不在符城,一回来,便让大家的关注点都聚焦在你的身上呀。”
包间,岳盛辉给谢放斟了一杯茶,笑呵呵地道。
坐在谢放旁边的谢朝晖亦是附和道:“可不是。从前二哥就是大家伙议论的中心,这都快一年时间不在北城,一回来就造成这般大的轰动,你说气不气人?”
岳盛辉点着脑袋,“气人,自是气人。”
两人一唱一和,捧着谢放。
此番,乃是岳盛辉做东,既是答谢谢朝晖同谢放两人照顾了他的生意,也是带着为谢放接风洗尘的意思。
谢放想知道,岳盛辉同三弟之间,究竟熟络到何种程度,也便答应了这次的邀约。
岳盛辉倒的那杯茶,谢放只端在手里,却并未沾唇,淡声道:“有什么可气的,不过是不务正业罢了。”
“南倾你过于自谦了啊。你在符城办的隆升纺纱厂,办的有声有色的,你还捐物资给符城的贫苦百姓。同你比起来,我才叫不务正业。”
谢放:“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
机缘巧合?
总不能是厂子自己凭空掉下来?
岳盛辉有意再继续问,可他只是一个字画经理人,不宜追着问。
他低头给自己倒了杯茶,坐在谢放左手边的谢朝晖适时地开口:“对了,二哥,你此番回北城,那你在符城的那个纺纱厂,可找了可靠的人替你看着?”
谢放从桌上,拿了一块糕点,放在嘴里。
宴无好宴。
在意他在符城的行事的人,果然不止父亲一个。
三弟应当是受了大哥的意思,就是不知道岳经理在这当中又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聚兴楼的糕点,谢放以前在北城时,是颇为喜欢吃的,如今却只觉得不够松软,也略微有些粘牙,甜味太过。
远不如阿笙所做的糕点。
谢放将手中只咬了一口的糕点放下,“那个纺纱厂原就是玩票的性质,临时委托了个当地的朋友,我便回来了。”
一副全然无心在商业上的口吻。
“唔,好香……阿笙,你今日又在捣鼓什么呢?”
虞清松在房间里绘画,窗户关着,仍然有香气钻进他的鼻尖。
勾勒完最后一笔,老人便摁捺不住,不着急着上色,出了房间,来到厨房。
阿笙搬了小板凳,坐在厨房门口,在津津有味地看着报。
这几日,北城的报纸上全是关于老师卖出去的那幅《行舟图》的报道。
阿笙打心眼里,替老师高兴。
除却每天雷打不动地买报纸,了解时局以及关于报社老师的报道,阿笙最爱看的,便是报纸上的“美食一栏”,这上头有不少作家的稿子,上头记了好多好吃的,其中不乏作者的家乡吃食,以及一些是北城的老风味吃食。
作家们写得详细,阿笙也瞧得认真。
可长见识。
阿笙瞧了这些文章,手头便有些痒,也便自己下厨房做。
他在北城不知道还要待多长时日,若是这般坐吃山空,带来的盘缠迟早要花光。
他的画目前定然没法像老师那样,技惊画坛。可他有手艺啊!他定然也能在北城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听见师父的声音,阿笙从报纸上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