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走啊,宋老板。”
“哎,好,好。方掌柜的,留步,留步,不用送了。”
“不好意思啊,陈老板,今日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哪儿的话,我今日可是吃得肚子浑圆、浑圆的。”
“方掌柜的,祝您生意兴隆,也祝阿笙日后名扬四海啊。”
“呵呵,哪能名扬四海啊,在咱们符城能传出个名气就不错啦!不过,还是承您吉言啦!多谢,多谢。”
楼下的对话声,隔着噪杂的人声,隐隐地传入阿笙的耳里。
乌黑的眸子睁得大大的,便是连呼吸都屏住。
阿笙疑心,自己是真的吃醉了。
噢,也许,不是吃醉了,是他在发梦。
对,一定是这样。
二,二爷怎么可能亲他?!
为了证实自己是不是在发梦,阿笙方才抬起头手,在自己脸上捏了下。
不疼——
因为手被另一只干燥温热的手给握住。
阿笙怔怔地仰起脸,望着二爷。
谢放将阿笙的手纳入掌心,微微用力,“郑掌柜的侄女,好看吗?”
两人什么时候见的面?
为何要去见?
阿笙可曾对女子动过心?
他从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他前世的时候离开符城,的确是存着成全之心。
他想,阿笙也许只是混淆了倾慕同爱慕。
只要他离开,阿笙便能同寻常男子那样,找一个寻常女子,结婚生子,同这世间绝大多数的男子一样。
偏偏,是阿笙将最落魄的他捡了回去。
可那是上一世的阿笙。
上一世,阿笙的心意不小心被方掌柜的察觉,父子二人起了强烈的冲突,导致父子二人决裂。
之后,府城遭遇战火,长庆楼亦是在战火当中付之一炬,方掌柜的身故……阿笙一人北上。
这一世不同,方掌柜的并未察觉阿笙对他的心意。
现在的阿笙,有爹爹,他师父,又提前学满出师,有着大好的前程……
自惊蛰那场病重“醒”来。
谢放从不知何为心慌何物。
无论是决将院子廊檐下的爱鸟统统送走,只留了那一只羽毛同叫声都算不得是上乘的金丝雀,亦或是后来将大量的现钱压在收购“志杰纺纱厂”,他都从未有过任何犹豫。
今日听见孙掌柜的同阿笙的对话,听见孙掌柜地在问,“你对素汶,定,定然是满,满意的吧?”
忽然着了慌。
他自是明白,阿笙有认识其他姑娘的权利,那个当下,却依然感到不痛快。
以防自己做出失礼之事,才会决定牵着小石头先回包间。
“好看?以至搜肠刮肚地在想,要怎么形容郑小姐的美貌?”
阿笙沉默的时间太长。
谢放语气沉沉。
阿笙缓缓地,眨了眨眼。
阿笙鼻翼翕动,他,他怎么闻见了一股酸意?
乌润的眸子,染上几分困惑,会不会是他会错了意?
因着太不可置信,加之喝了酒的缘故,以至于大脑都木木的,就是连思考都极慢。
阿笙将手从二爷手抽出。
“二爷可是吃——”醉了?
阿笙的手势比划到一半,慢速运转的大脑总算后知后觉地想起,二爷今日似乎滴酒未沾?
今日不是没有人给二爷敬酒,只是在得知二爷身体需要将养,不宜饮酒后,也便没有勉强。
因此,若是有人前来敬酒,二爷亦都是以茶代。
思索至此,大脑卡住。
乌色的眸底一片茫然。
二爷若是没有吃醉,那为何——
“阿笙。”
听见二爷喊他,阿笙本能抬眸,去看二爷,乌色的眸子仿佛润了一层水光。
“阿笙。”
阿笙歪着脑袋。
二爷怎的又唤了他一声?
“阿笙”
阿笙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意思是,他都听见了呢。
摸耳朵的那只手背上,覆上一只掌心——
谢放的拇指,轻轻地摩挲着阿笙的耳朵,“阿笙,可有娶亲的打算?”
阿笙的身子猛地颤了颤,一股酥麻直达他的天灵盖。
险些连双腿都要瘫软。
娶,娶亲?
忽地听见“娶亲“两个字,阿笙本能地摇头,他将摸耳朵的那只手从二爷手中抽出,手里头比划着,“不,不,不娶亲。”
谢放深深地注视着阿笙:“为何不娶亲?”
因为……
喜欢二爷,所,所以不娶亲。
阿笙垂下眼睑。
二,二爷会不会笑话他?
可二爷……二爷方,方才似是,亲了他?
是不是至少说明,二爷,不,不讨厌他?
“为何不比划了?”
阿笙复又抬起头。
他深呼吸一口气,鼓足了全部的勇气。
阿笙的脸颊通红,右手在胸口轻点了点,食指同拇指比在微扬的唇上……
这个手势,谢放前世未曾见过。
可他瞧见,阿笙最后将食指,指向了他。
手势无声。
可谢放仿佛听见世间最为轰鸣的声音,震得他耳边嗡声响成一片。
便是心弦都为之颤了颤。
心跳似擂鼓。
谢放声音暗哑:“可是喜欢的意思?”
明知顾问,我的是要亲自,再确认一遍阿笙的心意。
阿笙脸颊涨红。
这段时日,他的手势,二爷没有瞧不懂的,从未同他确认手势的意思。
以至于骤然听见二爷同他确认,还是方才的那个手势,阿笙羞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想着,既是在梦里,不,不妨豁出去一回。
阿笙于是,点了点脑袋。
阿笙将方才的手势,又比划了一次。
这一回,阿笙右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问号,“阿笙喜欢二爷,二爷,喜欢阿笙么?”
许是觉着,梦里的自己太过没羞没臊,阿笙比划完,便笑了。
颊边绽开两个甜甜的酒窝,乌色的眸子羞意地望着二爷。
后头一个手势,谢放没有瞧懂。
可并不妨碍,他醉在阿笙颊边的两个深深酒窝里。
眸色倏地转深,谢放的掌心按住阿笙的后脑勺——
衔住了那片自己渴慕已久的唇。
仿佛是在沙漠里一个独行的旅人,终于尝到了第一口甘泉,谢放深深地吻了上去。
他的舌尖挑开阿笙的齿尖,卷住他的舌,尝到了阿笙嘴里的太白醉。
于是,甘泉化成了陈年的酒酿,惹他一尝再尝。
“轰——”
怎,怎么酒楼在摇晃,天地也都好像在旋转?
阿笙腿软。
瘫软、往下滑的身子,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给及时地搂住。
有温热之物闯进他的口中,卷住了他的舌。
阿笙瞧过话本同小说,他知道这叫亲吻。
是话本以及书上每一对恩爱情侣都会做的事情。
二,二爷在,在亲他?
阿笙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自己的舌,羞涩地、笨拙地回应二爷的亲吻。
即便是以为自己在梦里,他亦不敢太过唐突了二爷。
二爷的唇,好,好软,好,好甜……
阿笙的唇角上扬,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阿笙?阿笙……”
谢放轻推趴在他肩上,微张着嘴的阿笙。
阿笙一动未动。
谢放:“……”
阿笙同他亲吻的时候——睡着了?
他想,他知道为何阿笙方才这般主动的原因了。
阿笙醉过去了。
谢放无奈,只好一面扶着阿笙,一面将包间的门推开,将阿笙打横抱起。
抱着阿笙,走出包间。
走廊上,碰见了送往宾客回来的方庆遥。
方庆遥今日席间敬了不少的酒,这会儿走路打着飘。
能认人,可脑子实在没有清醒的时候灵光,眼神也没有平日里好使。
当爹的,一时间竟是没能将阿笙给认出。
倒是忽地想到关于这位谢二爷荤素不忌的传闻。
方庆遥老脸顿时一红,神情尴尬地不行。
二爷该不会是,看,看上今日来宾客当中的谁了吧?
可这光天化日的,未免太过孟浪了一些。
方庆遥挺犹豫,他这会儿是不是应该装什么都没看见?
方庆遥的反应不在谢放的预料之内。
不过从对方先是错愕,后又尴尬的神情当中,多少也猜到了,这位定然是误会了什么。
显然,也是有些醉了,且醉得不轻。
否则,不会连阿笙都认不出。
还是谢放最先打破的沉默。
谢放:“方叔,阿笙醉了,可否帮忙叫个人过来?”
方庆遥一怔。
阿,阿笙?
方庆遥下意识地再次朝二爷怀里的人看过去,眼睛瞪圆。
二,二爷怀里抱着的人,是,是阿笙、
方庆遥赶紧抬手揉揉眼睛,这玉白色的绸缎长衫……可,可不就是几日前,他去绸缎庄让店里给阿笙赶制的那一件呢么!
这下,当爹的终于确定,人二爷怀里头抱着的不是别人!
这会儿方庆遥是什么旁的心思都没有了,他急急地走上前。
只是走这么个几步,脚步都有些不稳,微带着醉意地出声问道,“二爷,阿笙,这是,醉,醉过去了?”
谢放低头瞧了眼怀里的阿笙,“嗯”了一声,“睡着了。”复又抬起头,再一次道:“方叔可否叫个人过来帮忙?”
宾客虽然已经陆陆续续离开,可走廊上,还是难免会有宾客经过。
若是谢放就这么抱着阿笙一路走下楼,一旦有闲言碎语传出去,对阿笙到底不好。
“二爷说得哪里的话,本来就应该是我这个当爹的来照顾阿笙才是……”
方庆遥念叨了一句,“这孩子……”
这喝得再醉,也,也不能这般在二爷面前这般失礼啊!
“实在对不住啊,给二爷您添麻烦了。”
同谢二爷道过歉,方庆遥赶忙扬声喊来伙计,“大力!大力!”
大力在楼下,帮忙送今日的宾客。
听见掌柜的声音,他麻利地跑上楼,“掌柜的,您喊我……”
瞧见被二爷抱在怀里的少东家,大力吓了一跳,“少东家怎么了?”
方庆遥无奈地直摇头:“睡过去了,你说说,这孩子,席间也没见喝多少啊。哎。”
怎么就醉得睡过去了。
方庆遥转过头,对谢放道:“二爷,您将阿笙给放下来吧,我让大力将阿笙给背下去。”
阿笙醉得人事不知的,只怕也没法走,只能用背的。
大力主动走上前,在谢放面前蹲下身,转过头,对二爷道,“来,二爷,您把少爷给我吧。”
谢放并未将阿笙放下,出声问道:“大力席间可是也吃酒了?”
闻言,大力面露局促,他忙低头在自个儿身上嗅了嗅了,不大好意思地问道;“可是我身上的酒味熏着了二爷了?”
今日的出师酒,方庆遥给店里伙计也安排了两桌。
席间,大家伙都替少东家觉着高兴,大力自然也是跟伙计们一起喝了几杯。
因着要帮忙送宾客,倒是没敢喝得大醉,不过也没少喝酒是了。
谢放摇头,他不是这个意思,“喝了酒,不宜背人下楼梯。”
容易出事。
方庆遥一听,还真是这个理。
是他思虑不周!
这喝了酒,步子便很难迈得稳当,回头要是一个不小心踩空,那是当真要出大事的。
这可怎么办?
今日这样的场合,只怕大家多多少少,都喝了一些。
大力挠挠后脑勺,“掌柜的,要不,我跟您一起将阿笙少爷扶下楼?”
两个人一起扶着,应当比一个人背下去多少要稳当一些?
谢放将阿笙放下。
他一只手托着阿笙的脑袋,让阿笙的脑袋靠着他的肩,对方庆遥道:“我来背阿笙下去。”
方庆遥一愣,连忙道:“这,这哪行?”
谢放半似认真,半似玩笑地道:“方叔是担心我背不动阿笙?”
方庆遥连忙道:“二爷,您误会了,我,哪里是担心这个!”
虽,虽说二爷瞧着,是挺瘦的……
谢放于是对大力吩咐道:“大力,你先扶着阿笙。”
大力眼露为难,不确定这事儿到底要不要听二爷的,只好去看掌柜的,由掌柜的拿主意。
谢放却是将阿笙交给大力,大力下意识地伸手扶过少东家,“哎,二,二爷……”
谢放微微蹲下身,“将阿笙扶到我背上。”
方庆遥在一旁连忙道:“二爷,这使不得,二爷……”
谢放却是拉过阿笙的一只手背,圈在他的脖颈上,就那么将人给背了起来。
谢放将人背起,大力那边自是赶忙松开了手。
这,这事整的……
二爷已经将阿笙给背了起来,方庆遥总不能强硬地要人将阿生给放下。最为重要的是,除却二爷,这一时半会儿的,他还真想不出个合适的人选来。
方庆遥十分过意不去地道:“那,那麻烦二爷了。”
谢放:“无妨,不过是小事,方叔无需放心上。”
谢放背着阿笙往楼梯口方向走。
方庆遥一开始还不大放心,吩咐大力跟在二爷的后头,让大力在帮忙扶着。
后来发现,二爷的步子迈得挺稳当。
下楼梯,后头也不宜跟着人,要不然跟在后头的人一但不小心踩到前面的人,便让大力松了手,先行下楼去,去街上叫车。
谢放便这么背着阿笙走下楼。
“二爷背上背着的人是谁?”
“这,这是谁喝醉了吧?”
“我看看,像是阿笙……”
“是阿笙。”
“阿笙这是怎么了?”
一楼还有几位没走的宾客,瞧见谢放背着阿笙下楼梯,难免多看了几眼。
方庆遥落后谢放两三步,跟着一块下楼梯,只好逢人解释,“阿笙喝多了,醉过去了。只能劳烦二爷了。哎,这孩子,也未免太不胜酒力了。”
“呵呵,方掌柜的,你是怎么回事?阿笙从小在酒楼长大,你没想过训练他的酒力呐?”
“阿笙到底年纪小么,年纪太小若是饮酒过多也不好。”
“17岁,也不小啦!方掌柜的啊,回头你可得好好练练阿笙的酒量。”
“是,是。阿笙这酒量,确实该练练。各位今日招待不周,多多见谅,多多见谅啊。”
“方掌柜的客气了。”
方庆遥跟在二爷后头,应酬着宾客。
大力跑进来,告诉二爷同掌柜的,车已经叫好了,就在外头等着。
“这二爷待阿笙是真的好啊。”
“谁说不是呢。便是亲兄弟,也不过如此了吧?”
“可不是。”
“还是阿笙好福气。”
方庆遥陪同二爷一同出门,身后宾客小声的议论声,依稀飘进他的耳里。
方庆遥心里头自是高兴。
能够得二爷青眼,确是阿笙的福气。
二爷着实是帮过长庆楼不少忙。
阿笙醉过去了,自是没法一个人坐车回去。
方庆遥便想让大力陪着阿笙一同坐车。
他尚未开口,但见阿笙被大力同二爷两人给一起扶上车后,二爷也随之坐上了人力车。
方庆遥愣了愣。
谢放脑袋探出人力车,对方庆遥道:“阿笙没办法一个人坐车回去,我送他回去。烦请方叔给在我府中做客的虞老先生捎句话,让老人家带小石头先行回去。”
方庆遥是有些醉了,可神志到底还是清醒的,他吃了一惊,“这……这会不会太过麻烦二爷了?”
谢放:“不麻烦。我正好也要去附近办点事。”
原,原来是这样……
由二爷送阿笙回去,方庆遥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只好一再拱手作揖,“如此,今日实在是麻烦二爷了。”
“方叔言重,您先回去招呼宾客吧。”
“哎,好。噢,对了,家里的钥匙,阿笙一般都放在他的荷包里头,等回头到了家,二爷您搜一搜阿笙的荷包便行。”
“嗯,好。”
人力车夫将车拉起。
方庆遥正要转身往里头走,瞧见二爷伸手,将人力车上的篷子给拉上。
奇怪,二爷这头不是晒不到阳光么?
方庆遥是真的有些醉了,以至于连落在阿笙脸上的阳光都未注意……
“这位爷,可需要我先帮您将这位少爷扶着?”
人力车在方宅停下。
人力车夫见这位爷一面往荷包里头取钱,一面还得扶着怀里的少爷,主动问道。
谢放瞧了眼靠在他肩上的阿笙,笑着朝车夫摇了摇头,“多谢您的好意。如果可以,烦请您替我将门给开一下?”
说着,谢放将手中,他先前从阿笙身上的荷包里头,找到的钥匙,给车夫递过去。
车夫将钥匙递回去,谢放接过钥匙,付过车资。
车夫一看,这位爷给的一块钱,他得找零,于是低头在腰间的布包里翻找零钱。
谢放温声道:“不用找零了。”
车夫一听,喜不自胜,又是点头哈腰,又是道谢的:“多谢这位爷,多谢这位爷。”
白天,青柳巷大多数的年轻人都外出做工去了。
四下无人,只有隔壁家杜婶养的鹅偶尔发出啼叫。
谢放抱着阿笙,进了阿笙家的院门。
谢放曾经不止一次,见过阿笙画的青柳巷的家。
是以,对于这座他只拜访过一次的宅子,他一点也不陌生。
谢放走过前院,往东边的厢房走。
阿笙房间的门窗都敞开着,通风。
谢放迈上台阶,抱着阿笙迈进房间。
谢放在靠窗的桌上,瞧见了阿笙用镇纸压着的一幅临摹的山水画。
确认自己没走错,谢放弯腰将阿笙抱上床,弯腰脱去他的鞋。
阿笙的脑袋一沾上枕头,便习惯性地往里头滚去。
谢放右手掌心及时地抵在阿笙的脑门上,避免了阿笙的脑门磕上床板的悲剧。
谢放收回手,食指轻点阿笙的脑门,失笑,“险些这儿就要肿了。”
阿笙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脑门差一点遭殃,微张着嘴,呼呼地睡着,脸颊殷红。
谢放拿过枕头,垫在阿笙的脑后,指尖不经意间触到阿笙后脖颈,有些湿。
谢放便将手往后衣领里头伸了一些,阿笙的后背全是汗,便是衣衫都有些湿。
应是饮了酒,导致身体温度升高,以至出热排汗。
不能穿着湿衣服睡觉,否则醒来怕是要着凉。
谢放直起身,打开阿笙的衣柜,在里头找了一件短衫,亚麻阔裤。
单单只是换衣服,怕是不行,还是得将阿笙的汗给擦一擦。
谢放走出房间。
暗卫阿达不知何时站在门外。
未等谢放发话,阿达便主动禀报道:“二爷,福禄让我提醒您,府城说得上名号的几个绸缎庄的老板,都还在隆升等着见您。”
隆升产的纱线比符城现在市面上进口的纱线都要便宜不说,用隆升的纱线生产出来的布料牢固、耐用,易着色,还不易褪色。
第一批纱线面向市场时,绸缎庄的老板们尚且处于观望的态度。
等到隆升第二批、第三批纱线投向市场,各大绸缎庄是争相竞购。
因着隆升也有自己的纺纱生产线,产量虽小,可质量上乘啊!关键还便宜!
是以,府城大的几家绸缎庄,都想越过布行,直接同隆升合作。
如此便造成了几家外资纺纱厂的不满,几大外商纺纱厂联合起来,压低了市场布料的价格。
于是原本同隆升合作的几家绸缎庄的老板,便又想着去买低价的洋布。
因着已经同隆升订好合同,想要毁约,却又不想赔偿违约金,这才上隆升集体向谢放“商量”来了。
先前几家绸缎庄的老板便来谈过谢放的口风,均碰了软钉子,这不,不死心,联合来同谢放“商量。”说是商量,无异于施压。各大绸缎庄的几位老板想要毁约,那边外商又沆瀣一气,暗自抬高了纺纱的原材料,从生产和销售渠道两面夹击“隆升”。
谢放从前同符城的几个外商关系虽好,利益当前,自是什么“情谊”都做不得数。隆升的艰难同谢放忙碌程度可想而知。
今日来参加阿笙的“出师酒”,已是忙中抽空。
若是阿笙没有吃醉,酒席结束,谢放便会告辞离席,去处理厂里的事情。
眼见距离同几位绸缎庄老板的约定时间快要到了,福禄却不见二爷回去,便派人到长庆楼传话。
到了长庆楼,方才知晓,二爷来了阿笙的住处。
福禄没去过方家,想起阿达一直以来都被二爷派在阿笙的身边,这才先办法联系上了阿达,让阿达给他传个话,提醒二爷。
谢放:“嗯,没忘。”
阿达:“……”
二爷不打算回复一下福禄,具体什么时候回去么?
还是说,就让绸缎庄的那几位老板等着?
二爷就不担心那几位绸缎庄的老板等急了,当真单方面毁约?一旦洋商给的价格利润超过毁约金,那几位绸缎庄老板毁约也不是没有毁约的可能。
隆升如今的市场可是好不容易做起来了,那几位老板要是联合起来一起毁约,洋商那边又对二爷步步紧逼的,他都替二爷着急!二爷还有心情在这儿“伺候”人!
“二爷……”
猜到阿达要问什么,谢放道:“你告诉福禄,让明诚先帮忙招呼卢老板他们。”
白纸黑字,不是靠“商量”就能够有用的。
合同是明诚帮着拟的,各种厉害,由明诚去说,自是再合适不过。
阿达余光瞥了眼阿笙的房门,拱手道:“……是。”
他只是听说君王为了美色耽误国事的……
可没听说男色也会误事啊。
也就是阿达书念得少,要是福禄在,少不得笑话他。
“断袖之癖”、“龙阳之好”的故事多着呐。
井水凉,谢放去厨房的水缸打了一盆水。
谢放回到房间。
但见阿笙的长衫不知什么时候给脱了,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束脚裤,赤果着背,背对着房门。
阿笙三伏天偶尔都还会出去外送,即便是记得戴着斗笠,后脖颈仍晒成了古铜色,背后的肌肤却是很白,从后肩至尾椎骨,凝如玉脂。
少年腰身纤细,不堪盈握,仿佛稍微用力,便能弄折。
端着脸盆的指尖微微收拢,眸色转深,谢放抬脚迈进房间。
将脸盆暂时放在房间的桌上,谢放般了张凳子,放在床边。
这才去端了桌上的脸盆,放在凳子上。
返身,去关了门。
毛巾沾水,发出淅沥的水声。
谢放将毛巾拧干,将侧躺着的阿笙给转过身,替他擦额头,擦脸……
擦至下巴时,阿笙尚且配合,待擦至脖子,不知是不是还是有些凉,阿笙瑟缩了下脖子,手在床上摸着,拿过薄被,盖在了身上。
谢放哭笑不得。
谢放只得将阿笙盖在身上的薄被给拉下来一些,轻声哄着,“等擦过身子,再替你将被子盖上,嗯?”
睡梦中,阿笙也不知道听见,还是没听见,攥着薄被的手倒是当真松开了一些。
谢放便将薄被给拿开,给阿笙擦拭后背。
沾水的毛巾,从阿笙纤薄的后背,沿着脊椎骨,擦拭至腰窝处……
再做以上这些事情的时候,谢放心中完全没有任何的绮念。
他只要想到,前世他在成功戒酒之前,阿笙不知道要如此照顾过他多少回,心中只有深深的自责同懊悔。
那时,他虽不会发酒疯,可也实在算不上配合……
阿笙体型又比他要小一些,比起他现在照顾阿笙,当时的阿笙照顾起他来,不知道要辛苦多少倍。
替阿笙将后背的黏腻都擦去,谢放重新将毛巾给沥水,拧干,将毛巾敷在阿笙脸颊,给他散热,“这一世,换我来照顾你,可好?”
好,好舒服……
睡梦中,阿笙握住二爷给他擦脸的手,脸颊轻蹭二爷的掌心。
谢放将手中的毛巾轻轻抽离。
他反手牵住阿笙握住他的那只手,俯身,吻上阿笙的手腕,“如此,我便算你答应了。嗯?”
阿笙被这一阵阵的鹅叫声给吵醒。
奇怪,今日怎的杜婶家的大公鸡没叫,反倒是大白鹅叫得这般厉害?
有野猫跑进杜婶家的院子里头了?
脑袋很重,眼皮就跟黏在一起了似的。
阿笙勉勉强强睁开眼。
他一只手的掌心贴在太阳穴上,一只手撑着床,坐起身。
醉得太过厉害,这一觉又睡得太沉,以至于阿笙转过头,瞧见窗外昏暗的天色时,很是愣了愣。
阿笙靠着床,好一会儿才想起,今日似乎是他的出师宴?
那他应该在酒楼才对啊,怎么在家里?
脑袋有些疼,阿笙揉着太阳穴,脑海里零星地闪过一些画面——
爹爹带着他向宾客敬酒,结束的时候,他和爹爹一起送宾客离开。
等等,他似乎在扶着孙伯伯出包间的时候,在走廊上碰见二爷同小石头了?
当时,孙伯伯似乎同他说了什么话,他着急着想要解释。
可孙伯伯到底说了什么,他完全不记得了,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急着解释,只记得,自己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似,乎是伸手拉住了二爷?!
又,又似乎没有?
阿笙的心砰砰跳得厉害,着急得不行。
他当时到底是有还是没有把二爷给拉住了?
若是他当真的将二爷给拉住了,二爷可有没有怪他唐突?
阿笙有些着急地轻拍着自己的脑袋。
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了呢?!
“吱呀——”
房门被推开。
阿笙转过脑袋。
方庆遥手里头端着脸盆,从外头进来,见阿笙已经醒了,笑着道:“醒了啊?你这一觉,睡得可真够沉的。这几日累坏了吧?”
他都睡了一觉醒来了,阿笙都还在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