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笙一脸错愕地看着爹爹。
他,他何曾订了婚了?
尽管阿笙不明白爹爹方才为何要“骗”这几位主顾,想着爹爹应当是有他的用意,也便只好暂时按下心中的不解,领着几位客人上楼上包间。
“你这傻孩子,方才那位爷的意思你没听出来?人家是看上你了,想你同他的外甥女相亲,其他几位爷都帮着试探你呢。你要是真同那几位爷说了,你没有同姑娘订婚,人转头就介绍外甥女同你认识,你信不信?”
阿笙从楼上包间下来,被爹爹拽到一旁。
方庆遥是恨铁不成钢,阿笙在经营酒楼,还有其他方面都算是机灵,怎的这一回这般不开窍?
方才那位爷的意思都说得那般明白了,阿笙竟一点没听出。
阿笙愣了愣,他的确没听出那几位爷是在试探他。
“往后若是再有客人问起类似的问题,你笑着应过去便是了,否则待你年岁渐长,想要同你议亲的人只会更多。可知晓了?”
阿笙失笑。
他一个外乡人,繁市的显贵们哪里能瞧得上他,那位客人应当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爹爹,我先去一趟后厨?”
方才那几位爷点了菜,他还没来不及通知伙计呢。
“去吧,去吧。”
爹爹无奈挥手,阿笙也便忙去了。
望着阿笙的背影,神色很是有些复杂。
从前阿笙是个哑巴,人家自是瞧不上。
可如今阿笙会说话了,情况自是大不同。
他们纵然是外乡人,可这几年也算是攒了些家底,长庆楼在繁市的名气更是不小,看上阿笙的自然也就多了。
有那么一瞬间,方庆遥想过,若是自己没有送出去那一对戒指,若是有客人想要介绍姑娘给阿笙,他是不是就能够顺势摆脱人家帮着搭桥牵线。
很快,方庆遥便否定了心里头乍起的这个念头。
若是没有二爷介绍约翰先生给阿笙,阿笙兴许一辈子都是哑巴。
人二爷帮了他们许多,他不能不能忘恩负义。
何况……
方庆遥如何猜不到,二爷为何在临走前才给阿笙戒指。
除却阿笙手上的伤才好全,先前不便戴戒指,再一个,多半是顾及他的感受,这才在出差前,才将戒指交给阿笙。
以二爷的身份、地位,他们绝对是高攀了的,可二爷从未轻慢他们分毫,相反,处处为他们着想。
如此,他又如何能做出对不住人家的事情来?
也亏得二爷离开繁市前,送了阿笙戒指,要不然当真有客人开口说亲,他还真不知该如何不在伤了和气的情况下婉拒人家。
“掌柜的,您订婚啦?恭喜,恭喜!我说呢,掌柜的您先前从不戴任何金饰的,前几日却是忽然戴上了戒指,原来是……”
“原来是订婚了!掌柜的,您订的是哪家的姑娘啊?怎么连我们都瞒着?”
“是啊,是啊,掌柜的,咱们未来老板娘长得好看么?”
“那必须啊!咱们掌柜的模样这般周正,咱们老板娘不得美得更天仙似的,才能称得上咱们掌柜。”
方庆遥同那几位熟客说的话,被路过的几名伙计给听见了。
不到半日,阿笙订了亲这事长庆楼的伙计便都知晓了。
休息时间,纷纷围上前,向东家道喜,大家伙是对那位未曾谋面的未来老板充满了好奇。
主要是掌柜的长得太俊俏了,比那电影画报上的男明星还好看,能够配得上掌柜的姑娘,得是多好看呐?
阿笙先是一愣,一开始没明白大家先后向他道喜是怎么一回事,待反应过来之后,脸颊蓦地通红。
哪,哪有什么老板娘?
大家以为阿笙害羞,加之阿笙“学会说话”的时间本就不长,见阿贵朝这边走来,有人便上前拽住了阿贵的胳膊,“阿贵哥,你同方叔还有掌柜的住一起,你见过咱们老板娘没?”
阿贵见过二爷手中的戒指,自是知晓阿笙手中的戒指同二爷所戴的戒指是一对。
见阿笙憋红一张脸,不知怎么同伙计们解释,便出声替阿笙解围了一句,“模样不输咱们掌柜的。”
“当真?!掌柜的,那您什么时候带老板娘来巡店呐?”
“是啊,是啊,掌柜的,什么时候让我们见一见老板娘呗?。”
阿贵板起脸:“一个个的想什么呢?掌柜的同对象只是刚订婚,还没有成婚,人家怎么可能来咱们店里?一个个都闲得发慌,没其他事做了是吧?”
阿笙耳朵有点烧。
倘若说,大家不知道他的对象是二爷,才会误以为是一位“老板娘”,那么阿贵应当是切切实实地知晓他同二爷的关系,才会只是以“对象”代替“老板娘”。
在人前,他向来同二爷十分注意,不知道,阿贵是怎么看出来的……
以往,大家伙要是一见阿贵主管板起脸,散得不要太快,毕竟掌柜的同方叔至多是说一下他们,阿贵主管会切切实实扣他们工资。
这一回,大家伙却仍是聚在原地聊天,“别说,这会儿是挺清闲的。说起来,从前便是过了饭点,咱们店也是座无虚席的,进来吃点心的,喝茶的,络绎不绝。可自打传出东洋人要在咱们繁市开战,现在城里头越来越乱,不少有钱人都举家迁走,便是咱们长庆楼的生意都受了影响。”
“要我说啊,也是有钱的老爷、太太们太过杞人忧天。咱们繁市可是有租界的,东洋就一个弹丸之国,它还敢同那么多个国家一起开战呢?”
“是说,倘若繁市都不安全,这天底下,还有哪儿是安全的?”
“真觉得这么清闲是吧?看来,咱们店雇的人手有些多。掌柜的,您说要不要精简一些人……”
阿贵话尚未说完,大家伙便争先恐后地道:“咦?我楼上包间收拾了没?”
“我去擦个桌子。”
“我,我跟你一起……”
眨眼的功夫,立即作了鸟兽散。
“阿贵,方才,谢谢,你啊。”
只是简单的几个字,阿笙说得极慢,尽可能让自己说话不要结巴。
他知道,一旦养成说话结巴的习惯,日后便是等他学会流利说话,也极为容易结巴。他小时候见过街坊邻居家的孩子,为了学一个结巴说话,把自己也弄成了小结巴的。
他好不容易才会说话,不想一开口又成了结巴,后头又得花许多时间去改结巴。
阿贵:“不客气。另外,还是要对您说一声恭喜。”
阿笙眼睛倏地睁大。
即便阿贵知晓,他的对象是二爷,也……也依然恭喜他吗?
“您同二爷两人很相配。”
这句话,阿贵特意压低了音量,为的就是以免叫旁人听了去。
阿笙眼睫微湿,“谢,谢谢。”
寒露过后,繁市下了几场雨。
天气越来越冷。
比深秋还要冷的,是思远路上各大商铺的生意。
近几年,随着各地战事频发,繁市便成为各方人士避难的场所。
随之而来的是,难民、流兵的人数也在激增,街上□□的事件愈来愈多。报巡捕也没用,只会不了了之。
除非是洋人开的商铺,或者是像长庆楼这样,因有洋人在这里任职,闹事的流兵、难民不敢得罪洋人,倒是相对相安无事。
可思远路上,有几家店铺是洋人开的,又有几家能开得起洋人的薪资,不至于被一些洋人流痞给坑害了的商家?
东洋人的扩张越来越厉害,外界传闻,繁市也迟早会步北城的后尘,以至于人心惶惶。
“瞧,思远路上的店铺又关停了好几家,房东在招租的。这年头,谁手里头有钱租铺子,谁又有这个胆子租铺子?!”
下雨的天气,外头天又冷,店里的客人不多。
方庆遥在阿笙给他添加茶水的功夫,递给他看今日的繁市晚报,不住地摇头叹气。
他们搬来繁市才几年?
思远路的繁华历历在目,不过两、三年的光景,这思远路的商铺,竟关停了近三分之一。
家便是长庆楼,生意也难免受了一些影响,方庆遥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倘若这思远路乃至繁市的经济再这般动乱、萧条下去,他们这生意,又可以做多久?
阿笙将茶壶放下,接过爹爹递过来的报纸,翻看着今日的报道,亦是忧心忡忡。
也不知道繁市的局势什么时候能变好……
繁市晚报不仅仅会报道繁市的本地消息,也会刊载其他地方的新闻,阿笙将报纸往后翻。
当爹的哪能不知道儿子心里头在想什么,方庆遥探过脑袋,出声道:“爹爹看过了,没有关于霞城的报道。不过就眼下外头的局势,没有上报纸才好,说明霞城太平。”
阿笙将报纸翻到底,便是角落的广告都没有错过,果然没有任何关于霞城的报道。
阿笙心底自是有些失落,可与此同时,更多的是松一口气。
爹爹说得对,现在外头的局势,只要霞城没上报纸,说明城无大事发生。
二爷同薛先生现在,应该已经抵达霞城了吧?
霞城,码头。
挑夫伛偻着背,在甲板上往来着,将货物一袋袋地背上岸。
河面,停着几艘货船。
其中一艘货船上,印着“隆升号”三个字,格外地显目。
奇怪的是,“隆升号”附近的几艘货船,工人忙着卸货、装货,一副忙碌景象,唯有“隆升号”的货船,只是停着,不知卸了货,亦或者尚未。
繁市已是深秋,霞城的码头上,大部分挑夫却仍旧穿着薄衫、长裤,脖子上挂着一跳毛巾,时不时地摸一把毛巾,擦去从额头、下巴上落下的汗。
忽地,因为擦汗的缘故,肩上的货物失了衡,险些连人同货物一起摔在地上。
“老人家,小心——”
薛晟疾步走上前,帮忙扶住老汉,同时伸手向后,企图托住老汉肩上的那包货物。未曾想,他高估了自己的力气,又低估了这包货物的重量,他的手一下子竟没能托住。
一只手臂及时地伸出,在货物的另一边给扶了一下,两只手臂同时发力,那货物回到了老汉的肩上。
老汉这才稳住了身形,转过身,忙向及时帮了自己的两位爷道谢:“多谢两位爷,多谢两位爷。”
谢放:“不过举手之劳。这位老伯,请问码头那艘最大的货船开么?我同我的这位兄弟有一批货,还在找商船。”
那老汉顺着谢放的视线,朝“隆升号”的方向看过去,压低了音量,“两位爷您是想要走‘隆升’的货船么?我劝两位还是另找货船。那‘隆升号’因着尚未凑齐‘入城费’,只怕短时间内,不仅没法装货,它里头的货都没法卸下来。你们还是找其他的货船吧,不然恐会误了你们的事。”
谢放同薛晟两人对视一眼,再次出声道:“‘入城费’?老伯,容我多问一句,那‘入城费’是人人都要交么?交哪儿去?”
第334章 黄雀在后
“无耻至极!打点的钱收了,竟还不许咱们卸货上岸,就连咱们进城采买物资,想着给二爷那边拍一封电报过去,通个信,竟连咱们的电报都不受理!报官也不管,这霞城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
隆升号的货船上,罗管事背着手,着急地踱步。
“有什么法子,咱们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罗管事,实在不行,咱们再送去一些打点?”跟船的伙计建议道。
罗管事看向人来人往的码头,皱着眉。
不是他舍不得花几个钱,而是他们第一笔打点的钱给的已经不算少了。
以他的经验判断,对方像是不仅想要讹他们一笔,更像是存了心……有意要为难他们。
“是啊,管事……咱们还是得再想想办法,咱们船上二、三十号人呢,这困在码头好几天了,大家伙都快憋疯了。”
“可不是!再待下去,大家伙都要疯了!”
便是罗管事以轮流进城采买的行事尽可能让每个人都进城逛逛,可采买时间到底有限。
大家在海上飘了多日才抵达的霞城,本就指望着进城放松放松再返航,这岸上不让上去,叫个什么事?
“大家伙稍安勿躁,容我再想想法子……”
至少,得想办法将消息给二爷递过去才是。
“隆升号”目前一直没法同繁市那边取得联系,属于失联的状态,公司那边不知道得急成什么样子。
忽地,一名伙计指着码头方向,大声喊着:“罗管事,您,您瞧,那……那是不是二爷?”
罗管事下意识看向码头。
“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拿我们寻开心是吧?还嫌不够乱的?繁市距离霞市万里之遥,二爷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儿?!”
“就是!你老花了吧,你?!”
罗管事激动地喊出声:“不!真是二爷!不仅是二爷,薛经理也来了!快,柱子、小嘉,你俩一个装不舒服,一个要进城看医生,想办法同二爷取得联系!”
青山码头。
“哎?老伯,老伯……”
薛晟在专注地侧耳倾听着呢,只听这老伯说了一句“这入城费自是交到……”对方便忽然道别,匆忙离去。
薛晟下意识地追上去。
“明诚——”谢放将人喊住。
薛晟停住脚步,他不解地转过头。
谢放朝他摇了摇头,“算了,不必追了。”
薛晟急了,“为何?这码头上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都不同咱们搭话,便是咱们主动开口,也不搭理咱们。好不容易才找到老伯这个突破口,为何……”
薛晟的话说到一半,见谢放给他递了个眼色。
他顺着后者的余光,方才瞧见有两个作挑夫打扮的人士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薛晟吃了一惊。
那两人是什么人!
方才老伯便是因为那两人,才忽地加快脚步离去的么?
谢放低声道:“先离开这里。”
薛晟面容严肃地微一点头。
两人进了码头附近的一家茶铺。
那两人竟是也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
薛晟迅速观察茶铺周遭的环境,“可要想办法甩脱了他们?”
谢放淡声道:“无妨,便让他们跟。”
说罢,扬声同伙计要了一壶茶,几碟小吃。
“来,两位爷,您点的乌龙茶,瓜子、花生,还有梅子干……”
在伙计地摆上桌之前,谢放抬了抬手,眼神看向坐在他同薛晟斜后方的那一桌,“烦请给两位小兄弟送去,就说辛苦他们跟了一路了,我同我兄弟请他们喝壶茶。”
那店小二吃了一惊,顺着谢放所看的方向看了一眼,迟疑地应了一声,“哎,好勒。”
端着手中的托盘,去了斜后方的那一桌。
“我们没有点东西——”
“噢,是那一桌的两位爷请二位的……说是,说是两位跟了他们一路,也辛苦了。”
那两人神色顿时一变,便是连茶都没有喝,犹豫了片刻,朝谢放同薛晟方向阴沉地看了一眼,起身走了——
既是已打草惊蛇,自是没有再跟的必要。
“南倾,还是你有办法。”
那两人大步地走出茶铺,薛晟顿时松一口气。
虽说阿达一直暗中跟着他同南倾,可是若双方起了冲突,日后若是再想要上码头来打听“隆升号”的相关事情,只怕是更难了。
那两人一离开,薛晟便迫不及待地出声问道:“先前在码头的那位老伯,便是因为顾忌着他们,才会话都没说完,便急着离去么?”
谢放给薛晟斟了杯茶,“应该是。”
这茶便是他先前送出去的那一壶,对方既是不“领情”,他们也唯有自己享用了。
因着心里头有事,薛晟只喝了一口便给放下了,他拧着眉,出声问道:“南倾你觉得那两人是什么来头?”
薛晟同谢放以及随行的暗卫阿达,包括护卫队一行人已经来霞城三日。
这三日,他们四处打听,跑遍了全城的大型码头,才在这个青山码头瞧见“隆升号”。
因着不知道船上现在是何情形,他们也便没有冒然登船。
想着进一步打听“隆升号”的情况再做打算。
随之,这码头的挑夫却是一个个三缄其口,基本上没等他们开口,便挥着手,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之后便像是身后有厉鬼在追他们似的,匆忙走人。
今日那位老伯是唯一愿意同他们说话的,可惜,才只是起个头,对方就被“吓跑”了。
谢放端起桌上的茶杯,“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一带应该属于霞城内一个相当有势力的帮派,宏帮所有。在霞城,宏帮是政|府都不敢管的存在。”
薛晟沉声道:“你的意思是……隆升号便是被那‘宏帮’给扣下了?”
如此,难怪码头上所有挑夫都三缄其口,倘若连政|府都不敢管,老百姓又如何敢招惹?
谢放:“不出意外的话。”
薛晟眉头紧拧:“那咱们接下来,应当怎么做?难不成,真要像那老者说的,交那入城费?”
谢放喝了口茶,轻摇了摇头,“像是没那么简单。跑江湖,便需要拜码头,这是规矩。罗管事不可能不知道。可隆升号却还停在那里。”
“你顾虑得极是。这码头一带既然都是那宏帮的势力,想必继续在这一片待下去,是打听不出什么的了。不若我们先回落脚的客栈,同客栈老板打听打听?”
谢放:“我已经让阿达已经跟上那两人,我们先回去。待阿达回来,看看有没有探听到什么。”
薛晟右手握城拳,兴奋地叩击左手掌心,“好啊!你这是黄雀在后啊!”
那宏帮的人派人跟踪他们,南倾又让阿达反跟踪了回去!
妙,实在是妙啊!
“对!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城?!我们要进城!”
隆升号的伙计们齐聚在码头上,一个个手里头拿着棍棒,要求进城。
薛晟手里头也拿了一个棍棒,行在队伍的最前头,大有当年带头大闹隆升纺纱厂时维权讨薪的架势。
唯有谢放的手里什么都没拿,只是望着码头不远处山上的吊脚楼方向。
被伙计左右护在中间的罗管事费劲地踮起脚尖,着急的对站在自己左右两边的伙计们道:“你们别护着我了!快,快去护着二爷同薛经理啊。”
护着他一个小小管事做什么?!
“什么?”
“罗管事,您说什么?”
罗管事的声音被大家伙的声音给盖过,他只得费劲地挤到东家同二东家的身旁,“二爷,薛经理,您二位要不要先去船上?待那坤爷出来也不迟……”
这万一两位爷有个什么损失,他如何担待得起?
“都吵嚷什么?活得不耐烦了是吧?都回船上去!”
“回船上去!”
“要是有人硬闯,就休怪咱们不客气!”
宏帮的人得到了消息,手上也拿着家伙,围在码头。
两帮人对峙着。
薛晟大声道:“你们无权扣下我们的船,更无权将我们将我们拦在城外,我们要求见贵帮的帮主坤爷!我们要进城!”
“笑话!我们坤爷岂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
“我看你们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
一名混混抬起手中的长棍,就要往薛晟脑袋上砸。
一把枪抵在了对方的眉心,对方眼睛惊恐地睁大,那只高抬的手一动不敢动。
谢放睨向吊脚楼方向,语气平静地出声问道:“现在呢?可以见了吗?“
“这帮人终于熬不住了。”
码头不远处的吊脚楼上,一名眉眼锋利,身形健瘦的中年男子,手里头拿着单筒望远镜望着江边方向,唇角扬起得意的弧度。
“可不是。都说那隆升海运的谢南倾治下有方,手底下的人一个个也都是硬啃的骨头,想要他们乖乖地交足‘进城费’只怕不易。瞧,进了咱们的地盘,还不是被我们所左右……”
“坤爷,那咱们现在过去?”
“不急。先熬他一熬,不给他们点教训,怎么能让他们乖乖听话?”
“坤爷英明!”
“坤爷英明!”
“让他们尽管闹——”
被称呼为坤爷的男子收起手中的单筒望远镜。
忽地,贾坤变了脸色。
他再次将单筒望远镜看向江边方向,脸色阴沉地低咒:“他奶奶的!反了天了!”
“坤爷,怎么了?”
“坤爷,出什么事了?”
贾坤没工夫搭理两名下属,他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往最近的那名下属手中一塞,大步流星地下了楼。
“这位爷……这位爷,好说话!”
被抵着手|枪的混混没了先前嚣张的气焰,颤抖着声音求饶。
谢放提出要求:“带我们去见坤爷。”
“怕他个屁!咱们人多!我倒要看看,是他开枪的速度快,还是咱们的动作快!弟兄们,就他一个人手中有枪!大不了,咱们先把这小白脸给拿……”
“砰——”
谢放毫无征兆地开枪朝开口说话的络腮胡子大汉开了一枪——
子弹擦过尘土,在络腮胡子大汉的小腿上勾出一道血痕。
“啊——”
对方发出一声惨叫,痛苦地跪倒在了地上。
宏帮的人眼露惊恐,如同潮水般忌惮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没有人怀疑,倘若方才谢放的枪口再往上举一举,此时跪在地上的只会是冒着热血的尸体,而不会仅仅只是“擦伤”。
罗管事以及其他伙计则一个个崇拜地望着自家东家。
乖乖,东家是真是开枪啊!
只有薛晟见怪不怪。
南倾得杀伐决断,这些年他是早早便见识过的。
“你们,你们倒是给,给我们上啊!咱们四五十号人,难不成,难不成还怕了他们不成?!”
大汉艰难地抬起头,痛苦地发出命令。
人们却犹豫着没敢上前。
隆升海运的人是少,可……可这小白脸手中有枪啊!
“谢某无意冒犯,只不过真心诚意想要见贵帮主一命。只是如果大家执意不肯引路,那么,谢某也只能采用一些非常规手段了。”
在开过方才那一枪后,谢放便又立即转过枪口,对准企图逃跑的那名混混的眉心。
“我们老大是不会见你的!”
那混混虽然惊恐,到底还算是忠诚,哪怕有性命之虞,倒是也没出卖自家老大。
谢放浅叹了口气:“这样啊,那可惜了……”
嘴里说着可惜的话,手里头扣动扳机的手却没有任何迟疑。
“住手——”
一道粗声粗气的声音响起。
谢放抬起眼。
但见一名身量中等,相貌威严的中年男子在几名属下的陪同下大步前来。
贾坤厉声道:“是何人胆敢在我宏帮的地盘上闹事?”
谢放收起手中的枪,笑着道:“在下谢南倾。南倾无心闹事,只不过,贵帮扣着谢某人的船,迟迟不让卸货,我的人也没有办法进城,这才求见贾帮主。谁知……贾帮主的属下竟一直阻挠,南倾无奈,才只能用这种办法,请动贾帮主,还望贾帮主体谅一二。”
他眼带审视,打量着眼前过于年轻的俊美青年,眼底有着难以掩饰的错愕。
他的确听闻谢南倾接手了谢家,成为谢家的当家人,年纪轻轻便一手建立了属于自己的隆升纺织厂以及隆升海运,还涉猎电影投资,赚得盆满钵满不说,便是在繁市那样神仙打架的地界都站稳了脚跟。
可这会不会年轻得过了头?
何况,谢南倾不是应该在繁市吗?为何会现身霞城?
当着他的面,还能面不改色地拿枪指着他的人,全霞城都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对于对方自报的身份,贾坤毋庸置疑。
此时除却错愕,贾坤心底不由对对方升起由衷的欣赏。
这样的人若是能够为他所用……
“坤爷,就是这个小白脸!就是他伤了咱们的兄弟,还威胁咱们……”
其中一名小弟见帮主来了,迫不及待地告状。
这不是摆明了告诉谢南倾,隆升的货船之所以迟迟不能卸货,都是他的意思吗?
“啪——”
开口的混混话尚未说完,被贾坤反手打了一巴掌。
“坤,坤爷……”
被打了一巴掌的下属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为何,为何坤爷要读这个小白脸这般客气?
贾坤转过脸,对着谢放一脸严肃地道:“原来是谢老板……是我治下不严,唐突了谢老板。别说是开枪给个教训,便是一枪给崩了,我贾某也绝无二话。谢老板远道而来,失敬失敬。”
“坤,坤爷!”
方才被子弹擦伤的那名下属眼露惊恐,唯恐谢放当真会一发子弹了解了他。
谢放温声道:“既是底下的人自作主张,南倾又怎么能够见怪于坤爷?坤爷,可否方便进一步说话?”
传闻,谢南倾同方铭扬那个逃跑将军交好。
方铭扬固然打战不行,可人手上到底有兵,如今就驻兵在霞城附近,这个面子,贾坤自是不可能不给。
贾坤笑容“爽朗”:“当然。谢老板,请——”
“贾帮主请——”
谢放亦做了个请的手势。
双方“谦让”了一番。
最后还是由贾坤这个东道主走在前头。
薛晟同罗管事以及隆升号上的伙计们便当即跟上前。
贾坤微皱了皱眉,沉了脸色。
谢放停下脚步,他对薛晟道:“明诚,你先同薛经理他们回船上,回头等我贾帮主谈完事,再回去找你。”
贾坤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闪过罗管事下意识担心地道:“二爷,这恐怕(不妥)……”
罗管事的话尚未说完,便被薛晟给打断,“如此,罗管事,我们先回船上去吧。这霞城的秋日可比繁市热多了,我在这儿站的这会儿功夫,可是出了不少汗。回船上,你陪我饮一壶。”
薛经理同二爷向来情同手足,既是薛经理都这般说了,罗管事也便应了一声,“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