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小掌柜by折吱
折吱  发于:2025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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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庆楼在符城是老招牌了,若是遇上老主顾点菜,师父有事,老主顾们往往愿意等,也愿意给师父一个面子,可在繁市,长庆楼是新开的店,还是做口碑的时期,除非当真抽不开身,否则还是不要让客人等的好。
“这就对了。你慢慢吃,爹爹先去大堂了。”
见阿笙啃排骨排啃的津津有味,方庆遥也便站起身。
阿笙拽住爹爹的胳膊。
方庆遥纳闷地看着他,“怎么了?还想要什么?”
阿笙摇了摇头,他比划着,眼神诚恳,“爹爹,谢谢你。”
方庆遥哭笑不得,打趣道:“不过一块排骨,就这么感动?”
阿笙遥遥脑袋,比划着解释:“不……不仅是这排骨,还有……这些您,您对我的照顾。”
方庆遥眼圈一红,很快,他便将眼底的潮气给逼退,微带着粗气地道:“你是我儿子,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阿笙朝着爹爹咧开嘴笑,傻气地笑。
方庆遥无奈摇头,“你啊……”
见爹爹心情不错,阿笙迅速将碗里头的面给扒拉完,他左右看了看,确定周遭没人,“爹爹,您……您能稍稍同我说说,娘亲的事么?若是您不愿意,便算……”了。
担心会惹得爹爹不快,不等爹爹回应,又赶忙打了个补丁。
方庆遥浅叹了口气,他在阿笙的旁边坐了下来,“你想知道你娘亲的什么事?”
阿笙眼睛倏地睁大,他,他还以为……爹爹气得拂袖而去。
方庆遥对上儿子意外的眼神,很是有些尴尬,他别别扭扭地解释,“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你只要问起你娘亲,我这心里头就有一股邪火。今日许是……反正不该知道的,你也都知道了,爹爹也没什么要瞒着你的。你尽管问吧。”
阿笙:“我同娘亲……是不是长得有些相像?”

比如,娘亲从前待他好不好,母子二人可发生过什么有趣的事情。
阿笙没告诉爹爹,二爷关于爹爹醉酒后,之所会将他冷漠推开的那一番猜测,只是比划着,“没什么,就是有些记不得娘亲的模样了。常听人说,儿子会像母亲多一些。爹爹,我同娘亲,像么?”
这一回,方庆遥怔了好几秒的功夫。
他盯着阿笙的脸,似是透过眼前这张同记忆里极为相似的五官,追忆曾朝夕相处的妻子,许久,道了一句,“像。”
阿笙眼眶湿润。
果然……当真教二爷猜对了。
曾经有一段时间,方庆遥只要瞧见阿笙这张相貌同妻子极为相似的脸,心里头就忍不住一阵抽疼,尤其是妻子刚离开他们的那段时间。
他需要极力克制住自己,才没有将对妻子的埋怨同怨恨迁怒到阿笙身上。
许是因为今日终于将心中埋藏多年的秘密宣诸于口,如今同阿笙谈及妻子的事情,方庆遥甚至有了开玩笑的心情,“你也不想想,就你爹这模样,能生得出你这样标致的娃儿么?那全依仗着的是你娘的相貌。”
阿笙咧开嘴笑,唯有眼圈仍旧有些发红。
方庆遥沉浸在自己对妻子的回忆当中,他喃喃地道:“不仅是相貌像,脾气、品性,都像……你娘亲同你一样,眼珠乌黑,笑起来都有两个酒窝。待人很和善,脾气也好,脸上也常带着笑意……”
正因为妻子婚后同他琴瑟和谐,鲜少有红过脸的时候,加之有了阿笙,生活不说大富大贵,至少吃穿不愁,以至于,他以为妻子对他是有情的,对其从未有过怀疑。
午后的阳光,斜晒进屋内,落在桌上,阿笙静静地听着爹爹口中的娘亲。
凭借爹爹的描述,阿笙开始在脑海当中,勾勒母亲的相貌,想象着母亲的性格,试着努力回忆同母亲有关的记忆。
最好是再像除夕那日,同爹爹还有二爷他们一起放烟火时那样,想起同母亲相处的片段,只可惜,这一回,无论他怎么努力,依然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只是他隐隐觉着……似乎离娘亲近了一些,至少,当他想起娘亲时,娘亲不再是隔着水雾似的,只朦胧一片。
方庆遥也不知道,自己怎的不知不觉,竟同阿笙说了这么多。
回过神来的他,脸上很是有几分别扭,“行了,吃过面,去你自己的休息室的床上睡上一会儿,若是忙起来,我再让阿贵去喊你。”
阿笙摇头,他指了指爹爹的腰,“爹爹您的腰伤未好全,您才应该上床上去躺一会儿。”
阿笙继续笑着比划,“柜台我帮您看着。”
方庆遥有些犹豫,想到自己这腰至今未能完全痊愈,许多工作只能让阿笙同阿贵替他多分担一些,最后累得还是孩子们,加之他今日坐车去了趟医院,路上颠簸,确实腰有点受不住。
这个点,店里客人不多,想着自己一开始,本也是为了解困,才来厨房倒水蓄茶,想了想,也便同意了,不过还是格外叮嘱了一句,“那行,我去休息一会儿。若是忙起来,就让人去喊醒我。”
阿笙见爹爹总算不逞能,高兴地点了点脑袋,“好。”
“掌柜的,您这壶里的茶水可要添?”
阿笙坐在柜台后头,低头专注地拨弄着手里的算盘,听见伙计的问话,他抬起头,拎了拎桌上的茶壶,是轻的。
爹爹素来喜欢饮茶,醒来第一时间定然是要饮茶,阿笙便朝伙计的点了点头,一面继续拨打着算盘,一面将手头边的空茶壶给递过去。
“咣当——”
伙计的没拿稳,茶壶摔在了地上,里头零星的茶水同茶叶洒了一地。
“对不住,对不住,掌柜的,我,我不是故意的……”
伙计的迭声道歉,慌张地弯腰去捡地上的茶壶碎片。
阿笙听见动静,忙放下手中的算盘,他绕过柜台,见伙计的徒手去拾捡地上的碎片,赶忙伸手去制止,结果指尖反倒不小心被茶壶的碎片所划破。
他的右手指尖迅速渗出了血珠。
“掌,掌柜的,您没事吧?”
阿笙低头,瞧着自己指腹冒出的血珠,不知为何,心里头竟有些着慌,心也跳得有些快。
奇怪,他往日也不是没有不小心被割过手指的时候。
“我,我这去给您拿止血的纱布去!”
“没什么妨……”不过是一个小口子,只是可能这几日不好碰水了。
阿笙没能比划完,伙计已经急急忙站起身,
伙计扭头就走,阿笙出不了声,也没法将人给喊住,只好吩咐因为听见了动静而赶来的其中一位伙计,让对方将地上的碎片给用扫了,格外吩咐了,不要用手去捡。
有三位客人进店。
阿笙赶忙吩咐在打扫的伙计往里头走一些,他迎上去,招待客人。
“哎,听说了吗?在汇江路同春扬路交汇的路口,有一辆车子爆炸起火了!”
“这车子无端端的怎么会起火?”
“哪里是无端端,我方才不是说了么,是车子爆炸了!”
“嚯!那车上的人可有及时逃脱?”
“车子爆炸也就一瞬间的事,逃脱?能留个全……的就不错了!”
阿笙听得“汇江路”三个字,已是眼皮一跳,又听说是车子起火,他急忙忙上前,比划着,询问客人,“您好……请问爆炸的车子,可知车子里头坐着什么人?是什么身份?”

第303章 不管不顾
通常,来长庆楼的老主顾大都或多或少能瞧得懂阿笙的手势,可一旦阿笙的比划有些快,手势有些多,他们也便瞧不懂了。
三人客人面面相觑。
“方掌柜的……您,您这比划着什么,我们,我们瞧不懂啊!”
“是啊,方掌柜的,您比划得稍稍慢上一些?”
阿笙神色着急,他比划着,请三位客人稍等他一下,急忙忙绕过柜台。
刚要在纸上写字,恰好阿贵朝这边走来,阿笙赶忙拉住阿贵,让他帮忙详细问问客人,关于汇江路上那一桩车祸的具体事宜。
阿贵奇怪为何阿笙会对远在汇江路上发生的车祸这般在意,不过还是帮了阿笙的这个忙。
他看过阿笙的手势之后,帮忙问客人,“我们掌柜的是想问您几位爷,可知那发生爆炸的车子里头坐着的是什么人?”
“我听现场的人议论说,好像是隆升纺织厂的老板,姓什么来着……”
阿笙脸色苍白。
“哎?隆升的老板好像挺有来头的,听说本家在北城很是吃得开,就是一时间想不起叫什么了,倒是听见现场有人在喊什么爷来着……”
客人们还在说着什么,阿笙全然没有听进去,他的耳畔嗡嗡响成一片。
“隆升?!”阿贵错愕地出声,方才终于明白,为何方才阿笙神情会那般着急。
阿贵连忙追问道:“几位爷,消息当真可靠?您确定那车上坐着的是二爷么?”
“喔,对,对,是现场听有人喊二爷来着。”
在一片“嗡嗡”声中,“二爷”两个字清晰地传入阿笙的耳里,如同一道惊雷,在阿笙的耳畔炸开。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是听见有人在喊二爷。怎么?方掌柜同那二爷认识?”
阿贵来不及解释,因为阿笙在拍着他的胳膊,阿贵赶忙转过头,只见阿笙飞快地比划着。
阿贵面色凝重瞧完阿笙的手势,替阿笙代为问道,“请问三位爷,可知晓发生爆炸的那辆车子的具体地点?”
“具体地点这个咱们不只知道,只是听说是在汇江路同春扬路的路口。听说那车子到现在还在找着火呢。”
“对,听说那火势可大了。阿贵,你打听这么详细做什(么)……”
这位客人话还没说完,阿贵便瞧见阿笙已然疾步朝外头走去。
他追上前,将阿笙拦下,“掌柜的,等我一下,我陪您一块出去,我先让人去请方叔,让方叔照看一下店。您就站在这里等我,很快,马上。”
阿笙此时六神无主,他在心里头拼命地告诉自己,汇江路上车那么多,未必着火的就是二爷的车子,可脑海里的另一个声音又在问他,万一是呢?
万一就是二爷的车子呢?
听见阿贵的话,阿笙方才意识到,自己连店里都忘了交代,他强忍着心里头的凌乱,对三位客人作了个揖,比划道:“对不住,三位爷,二爷同我乃是交好,我需出门一趟。三位爷今日在店里的一切吃喝,都记在我名下。”
那三位客人也瞧出了阿笙神色不对,其中一位代为回话道:“那位二爷同方掌柜的乃是挚友么?对不住,对不住,我们方才不该轻慢谈论。请客一事,待掌柜的回来再说也无妨。”
先前三位客人不过是拿汽车爆炸一事当做新闻来谈论,如今知晓这车上的人竟是方掌柜的至交好友,态度自是凝重了许多,更不至于在这个时候,还想着贪这一顿饭的便宜。
阿贵已叫前来的伙计去休息室里头请方庆遥去,阿笙再次向着三位客人道谢:“多谢三位爷!”
同店里的伙计简要地做了交代,阿笙在阿贵的陪同下匆忙出了店门。
人力车在街上疾驰着。
一路上,阿笙不停地向各方神明祈求,祈求二爷千万不要有事。
由于并不知晓二爷具体的出事地点,阿笙同阿贵两人只能在汇江路同春扬路路口下。
由于阿笙不方便向人打听,便由阿贵去问人,看能不能打听到具体的地点。
阿笙焦急地等在原地。
不敢乱跑,怕自走错了路,回头还得耽误阿贵来寻他。
“掌柜的,就在前头!”
没过多久,去前面打听具体出事地点的阿贵跑着折回,手指着前面的方向。
闻言,阿笙拔腿就往前跑。
“好大的火!”
“这救火会的人怎么还不来啊?”
“来不来的,有什么区别?总归这车子要烧没了。车子不足惜,就是可惜了里头的人也……”
阿笙听着民众的议论,愈发地心乱如麻。
二爷千万不能有事。
求求了,二爷一定要平安无事!
“劳烦,让一让——”
“让一让,谢谢。”
“劳烦,让一让,让我们过一下,谢谢,谢谢……”
阿贵走在前面,挤开围观的人群,替阿笙开路。
在阿贵的帮忙下,阿笙终于挤到了前头。
入眼的是一片火光,车子已然被烧得严重变形。
阿笙想也不想地冲上前。
“哎,小兄弟,你怎么回事?那车子还在着火呢!你怎么往前冲啊!你不要命啦!”
阿贵亦被眼前的大火所震住,没注意往火场里冲的阿笙,亏得路人及时地将阿笙给拽住。
“阿笙少爷,我理解您的心情,自是此时大火尚未扑灭,您千万不能过去——”
二爷还在等他!
放开,放开他!
阿笙挣扎着,手势快速地比划着,要阿贵同路人放开他。
“不行,我不能让您过去——”
忽地,阿笙趁着阿贵不注意,低头在他手臂上重重地咬了一口,阿贵吃疼,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阿笙不管不顾地朝火光冲了过去。

阿贵在阿笙的身后大喊, 第一时间追上前去。
“哎?这谁啊?这车子还在烧呢!现在跑上前,这是找死呢?”
“就算是要寻死,也不能是这么个死法啊!”
“别光顾着在边上看,快,快去帮忙把人给拉回来啊!这要是发生第二次爆炸就连那位小兄弟也会有危险!”
“对,对,得把人给拉回来!”
围观的民众里头,有人帮忙去追阿笙。
“阿笙少爷,您不能再上前了!”
眼见阿笙当真就要跑到火海里,阿贵及时地拽住了阿笙的胳膊。
再往前,阿笙少爷都要没命!
不,二爷还在里面,他要救二爷出来,他要救二爷出来!
阿笙一心心系二爷,他根本听不见去阿贵所说的话,此时的他,力气比寻常时候都要大,阿贵竟拽得有些吃力。
幸好热心的民众也一起上前,帮忙抓住阿笙,跟着劝道:“是啊!小兄弟,你不能再往前了!你再往前,可就是送死了!”
不,不会的!
二爷才不会死,二爷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有事的!
阿笙此时,最是听不得“死”字,他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竟险些挣脱现场三、四个人连同阿贵在内的束缚,以至于前来帮忙的大家伙,不得不愈发施加力气。
阿笙红着眼,他拼命地伸长了手,想要去到那团火光。
放开他!
二爷还在里头,放开他!
“阿笙!”
听见熟悉的声音,阿笙整个身子怔住。
片刻,他的眼神快速地四下搜寻着。
他方才是不是听见二爷的声音了?
终于,在一片浓烟当中,阿笙当真在瞧见了二爷的身影。
太好了!二爷没事。
二爷,没……
不知是不是因为身子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大悲大喜,阿笙忽觉脑袋一阵晕眩,便是眼前也有些发黑,忽地,双眼一闭,阿笙晕了过去。
谢放一只手及时扶住了阿笙。
“爷,您这也太乱来了!您自己的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呢。尤其是您的手臂……”
小七跟在谢放的身后,嘴里头念着,阿达手臂碰了碰他的胳膊,示意他莫要再开口说话。
小七“哼”了一声,“我说错什么啦?”
本来么!二爷这条命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别没被东洋人给炸死,回头因为救这阿笙少爷给折进去了!
阿贵一脸错愕的地看着站在他眼前的二爷,下意识地去看那熊熊火光,又再次转回了头,一再确认,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不是自己的错觉,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二,二爷?您……您没事?掌柜的他是因为听说了……”
谢放微一点头。
纵然他不知晓前因后果,方才瞧阿笙不要命地冲进火光里的场景,也大致猜到了。
他搂着陷入昏迷的阿笙,看了看周遭,制止了阿贵为说完的话,沉声道:“先回去再说。”
这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
阿贵点头,不经意瞥见二爷渗血的右手手臂,微一犹豫,“二爷,阿笙少爷我来背吧?”
“不用,不过,还请阿贵帮我个忙。”
阿贵:“您尽管吩咐。”
谢放低头看了眼怀里昏迷中的阿笙,“有劳,将阿笙扶到我背上。”
这一回,便是阿达都忍不住开口,“二爷……您身上还有伤。”
闻言,阿贵面露犹豫之色,“二爷,不如还是……”
谢放淡声打断了阿贵的话,“有劳。”
二爷本就是主子,阿贵哪里担得起二爷这一句“有劳”,纵然觉着不妥,还是帮着将阿笙扶到二爷后背。
“我去叫车!”
小七心知,二爷这性子,压根劝不住,只得撇着嘴,去叫车。
这二爷,就算今日这命不栽在东洋人手里,迟早也要交代在阿笙少爷手里!
自己还受着伤呢,血都没止住,还不肯将阿笙少爷交给其他人!
“太好了!这小兄弟被他的家人给带回去了。咱们也散了,也散了吧。啊。”
“可不是,方才那小兄弟不管不顾地玩火光中冲的样子,可把咱们给吓了一跳。”
“就是,就是。”
救火队姗姗来迟。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
小七叫了车,就停在路边。
在救火队以及人们嘈杂议论声中,谢放小心地扶着阿笙,上了人力车。
回小洋楼。
“怎,怎么回事?阿笙少爷这是怎么了?”
“血?二爷,您手臂上怎么都是……”
陶叔听见门口有动静,同妻子一起从屋内走出,瞧见阿笙被二爷背在背上回来,又瞧见二爷手臂上,甚至脸上都有伤,吓一跳。
阿达打断陶叔的话,“陶叔,您先什么都别问,赶紧先去给二爷去请一位外科大夫回来。”
“好,我这就让人去请大夫……”
“我去。”阿贵主动道。
“也,也好。阿贵,你记得,去铭德医院,那儿的大夫医术高超。“
阿贵微一点头,便出了门。
谢放:“我先将阿笙送回房。”
阿达皱着眉。
小七:“……”
二爷这是真不拿自己的命当命啊!
不对,察觉车内情况不对时,二爷的反应可比他们都还快!
要他说,二爷是只要遇上阿笙少爷的事,就压根不把他自己,乃至自个儿的性命当一回事!
谢放背着阿笙上了楼,背回他的房间,放在床上。
谢放原以为,阿笙惊吓过度,很快便会醒,谁知,这一路竟都未醒……
看着双目紧闭的阿笙,谢放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为何阿笙这么长时间都未醒?

陶管事放轻脚步进屋,对坐在床畔的二爷放低音量道。
谢放转过头,“怎的将约翰先生给请来了?”
陶管事微躬着身,回话道:“是,我也挺意外,怎的会将约翰先生给请来了,便问了阿贵。阿贵说是他去铭德时恰好碰见约翰先生,约翰先生恰逢下班,听说是您受了伤,便二话不说,虽阿贵一同过来了。
现在人还在楼下大厅,可要将约翰先生请到这儿来?”
不确定阿笙什么时候会醒,万一阿笙醒来后,恰好撞见他身上的伤,再次受到惊吓,兴许身子又要受不住刺激。
原本就是不想阿笙受惊吓跟担心,才没有让福旺送话到长庆楼报平安。
是他低估了消息传播的速度,早知道阿笙会出现,不若让阿达走一趟。
谢放看了眼昏迷中的阿笙,想了想,“先将约翰先生请到我房中吧。”
陶管事:“好,我这就去请约翰先生。”
谢放站起身:“陶叔,我随你一同下去吧。”
陶管事迟疑着道:“这,您身上还带着伤……”
谢放:“无妨。”
知晓二爷一旦做了决定,旁人便很难改变,陶管事也便没有再劝。
他让二爷走在前头,出去后,轻声地关上房门。
谢放下了楼,吩咐福旺上去陪着阿笙。
若是阿笙醒了,下来知会他一声,福旺点头,“放心吧,二爷。”
约翰原本坐在沙发上,谢放手臂上的血痕,从沙发站起身,快步地迎上前,“谢,我听说你乘坐的车子发生了爆炸,对不对?这种情况下,实在不宜多走动。你快坐下,我给你做个检查。”
谢放依言坐下,“多谢约翰先生关心,应当受了点皮外伤。”
约翰皱了皱眉,看衣服上的血痕,就知道谢放没有跟他说实话。
约翰先是简单地检查了下谢放手臂上的伤,发现衣服的料子已然同伤口粘在。
他打开医药箱,用剪刀剪开伤附近的布料,但见穿在里面的里衣,已被染红一片。
谢的伤口比他以为得还要深。
伤口必须做清创,想要清创干净,粘在伤口上的布料就必须得清理干净,约翰不得不出声提醒,“有点疼,你得忍一下。”
谢放点头,“无妨。”
再疼,也不会有上一世戒处酒瘾那般,钻心蚀骨来得煎熬。
约翰提前令福禄打来的清水,被清洗伤口换下来的纱布所染红。
全程,谢放并未吭一声。
约翰颇为敬佩地看了谢放一眼,他这几个月一直照顾伤兵,即便是受过专业训练素的士兵,在清理伤口时,也很少能够做到像谢这样,一动不动,甚至连痛都不喊一声的。
伤口太深,需要缝针。
陶管事一听说得缝针,吓一跳,“这……这怎么办?约翰先生,可有不缝针便能好的法子?比如,涂一些膏药?”
在陶管事传统的观念里,这人的皮肤,又不是布匹,如何能缝缝补补?
约翰示意陶管事看谢放的伤口,“你看这伤口,都快见到里面的骨头了。不缝针,伤口只会发炎、流脓,到时候手臂都保不住。”
陶管事倒吸一口凉气,“这,这般严重?”
谢放:“无事,约翰先生,您便按照您的治疗方案来。”
约翰看着谢放,眼底流露出一丝笑意,“不过你的运气很好,铭德医院有吗|啡跟赛过黄金的盘尼西林,我手头也有一点,今日出诊,特意带了一管出来,缝针是不会疼。不过等吗|啡药效过去,还得靠你自己熬过去。”
谢放听说过盘尼西林的金贵,今日只怕多亏了约翰先生,若是旁的医生出诊,只怕他这缝针之苦十有八九躲不过去,他郑重地向约翰先生道谢,“南倾多谢约翰先生。”
约翰方才眼底还有一丝笑意,当他给谢放的伤口做消毒,准备注射吗|啡,为缝针做准备时,眼底却是半点笑意全无,全然换上严肃神色,“缝针时,千万不要乱动。”
谢放点头,“约翰先生放心。”
谢放手臂上的伤口整整缝了七针。
肩膀、后背也有外伤,不过伤口没有手臂那么深。
终于,身上的伤口悉数处理完毕,福禄替二爷找来了干净宽松衣服,帮着穿上。
谢放:“约翰先生等会儿可有事?”
约翰疑惑地看向谢放,“是身上哪里还有受伤吗?”
谢放:“不是我,像有劳约翰先生上楼,看一下阿笙……”
福旺到现在都没有下楼,说明阿笙还处在昏迷当中。
谢放不放心,他简单地同约翰说了下阿笙为什么会晕倒的原因。
约翰收拾着药箱,听说阿笙收到惊吓后昏迷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都没有醒,也挺意外,“好,我上去看看。”
好大的火。
阿笙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置身在一片火光当中。
“爹爹,娘亲……”
“爹爹,娘亲,你们在哪里?”
到处都是浓烟,隐隐地,阿笙听见小孩子的哭声。
奇怪……
是谁家的小孩子在哭?是同自己的爹娘走散了么?
阿笙知晓,这个时候,他应该赶紧逃跑,可他实在没法子丢下小事儿不管。他以手捂面,寻着小孩儿的哭声,跑过去……

他给谢放看体温计,“39°3,阿笙是发烧了。”
“阿笙少爷今日在店里一直都好好的。”不等谢放发问,一同上楼的阿贵主动向二爷汇报阿笙今日在店里的情况。
约翰收起体温计,对谢放道:“应该是受到惊吓了,才会忽然发烧。我给你开点药,你按时给他服下,看看温度有没有降下去。”
谢放小心地将阿笙的脑袋扶回枕头上,重新躺好,他关切地问道:“请问约翰先生,如果烧退了,阿笙就会醒过来吗?”
约翰:“不一定烧退了才会醒,发烧的人,随时醒来的可能。只是他这么高的温度,要防止因为发烧引起的惊厥、痉挛等情况,你们派人守着他是正确的。如果还是一直高烧不退,人也昏迷不醒,你再派人去我的住处找我。”
谢放的视线从昏迷不醒的阿笙的脸上移开,“好,多谢约翰先生。”
阿笙还在做着梦。
梦里他寻着孩子的哭声,来到一处院落。
这院子他越瞧越熟悉。
阿笙一阵错愕,这……这不是他们家的院子么?
他现在在繁市,为什么会忽然回到自家院落?
阿笙猛一转过头,这才错愕地发现,诡异地事情不止这一桩——
方才他眼前尚且一片火光,置身在大火中,只是转眼的功夫,火已经熄灭了不说,周遭建筑竟未受到半分影响,便是那孩子的哭声也都听不见了。
唯有夕阳落在屋檐的那头,远望如火在烧。
天色渐黑。
因着是在自家院中,阿笙并不觉着慌,只是纳闷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惠芳,你当真不同我一起走?”
“郭大哥,很早之前,我便同你说过,我已经成了亲,我们之间再无任何可能。人言可畏,左邻右舍已经传出不少闲话,还希望郭大哥往后,莫要再来找我了。”
“我不信,我不信你心里当真没有我!惠芳,我知道我不如你现在的夫家有钱,但是请你相信我,假以时日,我定然能够出人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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