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小掌柜by折吱
折吱  发于:2025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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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爹爹清醒时,不大会发火,往往是醉酒后提不得。
真的很奇怪。
为什么他记忆当中,关于娘亲的回忆会那么少呢。
谢放指尖轻揉阿笙拢起的眉,“无妨。你那时年纪太小,不记得正常。回头我拍份电报回符城,让胡队帮忙问一下你的街坊邻居,应当会有老街坊,多少记得方叔同你母亲的事……”
“南倾,快看,我都选了哪些炮(竹)——”
薛晟怀里抱着满满一袋的烟花、炮竹走了过来,在瞧见沙发上,姿态亲昵的两人时,声音戛然而止。
眼见南倾同阿笙两人被他所惊扰,双双望向他,薛晟不得不硬着头皮问:“嗯……我是想问你们,要不要,一起放烟花……”
“天大的事,咱们都过了这个年再说。”谢放低声地对阿笙说了一句,瞧出他因为方叔的事心情有些低落,在他脑袋上揉了揉,“现在,我们先去放烟花?”
阿笙打起精神,点了点脑袋,“好。”
二爷说得对,有天大的事,过了这个年再说。
三个人一起来到前院,却发现陶婶同阿贵两人,不知何时,也在院子里。
阿贵的手里拿着摔炮,在往地上扔。
“阿贵,你好歹扔远一点。”
“怎的还要玩鞭炮?不是说只玩摔炮么?”
“那你点火时,小心一些!”
院子里,陶婶瞧见瞧见二爷同阿笙两位主子以及薛晟,面上有些尴尬。
便是阿贵,都暂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陶婶局促地解释:“阿贵喜欢玩摔炮,非,非要拉我出来,陪着他一起玩……我说年纪大了,让他去喊福禄、福旺两人,这孩子,非不肯……”
他们的身份毕竟是个下人,这主子还没睡,就跑这儿来玩摔炮,多少有些欠妥。
可回头要是二爷同阿笙睡下了,他们再玩,又会吵着主子们……
谢放只当没看出陶婶的局促,他笑着道:“是人多热闹一些。我去喊福禄、福旺出来。”
阿笙怔怔地看着陶婶……
方才陶婶捂着耳朵的那一幕,怕摔炮动静的那一幕,让他想起了娘亲。
小时候,娘亲似乎也陪着他一起放过鞭炮。

阿笙的脑海闪过叫他既熟悉,又陌生的画面。
模糊的记忆当中,似乎娘亲也曾像陶婶方才这般,在炮竹想起时,拿双手捂祝耳朵。可是为了陪他,更是为了顾他周全,再害怕,也不敢离他太远……
只是叮嘱着,叫他小心一些,莫要伤着自己。
“不用,不用。您只管玩您的,我让阿贵去叫福禄、福旺他们。”
听见陶婶的声音,阿笙方才骤然回过神,方才耳畔响起的娘亲的声音,也便一下就都消散了。
阿笙不明白,倘若他脑海里闪过的画面当真发生过,娘亲应当待他挺好的。
为什么,会舍得丢下他同爹爹走了呢?
陶婶哪里能让二爷帮她去叫人,她赶忙给阿贵递了个眼神。
阿贵小时候同福禄、福旺打过架,三个人到现在还记着仇呢,彼此之间就不怎么说话。
可这会儿当着二爷、阿笙少爷以及薛先生的面,自然也不好驳娘亲的面,只好进去叫人。
不一会儿,福旺便小跑着过来了,福禄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跟在后头——
这过了一年,马上就又长了一岁了,怎的性子还这般不沉稳!
不仅仅是福禄、福旺来了,便是陶叔也来了院子。
这下前院可热闹了。
“玩炮仗这事儿啊,就是要人多才好玩呢!来,福旺、福禄,还有阿贵,你们尽管过来选,我这儿样式多着呢,你们想要玩什么,尽管来拿啊!”
薛晟招呼着大家过来拿他纸袋中的烟花跟炮竹。
今日是除夕,大家伙都没了往日的拘谨,福旺是头一个跑上来挑选的,福禄也意思意思地选了两个冲天炮。
阿贵本来就有,便没有上前凑这个热闹。
“你们等下点火的时候小心一些,彼此都离得远一点。”
陶叔照旧是最操心、操持的那一个。
“怎么不过去拿?”
谢放见阿笙愣愣地待在原地,关切地问道。
阿笙方才意识到,自己竟想着娘亲的事,又走神了。
他也赶忙去薛先生那儿选了几样。
“咻——砰——砰砰砰——”
夜空中,一个个璀璨的烟花相继绽开。
为这除夕夜,添了几分热闹。
阿笙仰起头,看着天上的烟花。
这么多年,阿笙第一次在除夕夜想起娘亲。
娘亲尚且在人世吗?
如果尚在人世,如今会是在哪里呢?
可曾有那么一刻、片刻,想起过他?
一只手,搭在阿笙的肩上。
不必回头,阿笙也知道是谁。
恰恰因为知道是谁,心里头吓一跳,赶忙下意识地去看周遭。
这才发现,大家伙都在玩炮仗,薛先生在玩冲天炮,福禄甚至追着福旺扔摔炮,便是陶叔、陶婶也在叮嘱着阿贵小心一些,没有人注意他同二爷两个人。
阿笙也便尽可能不去注意肩上的那只手,同二爷一起继续仰着头,去看不断升空的烟花。
“怎么了?在担心陶叔?”
谢放察觉出阿笙有些“沉默”,他转过头,眼底蕴着关心。
阿笙眼底有着意外,意外二爷竟是看出了他心里头藏着事。
阿笙笑着摇了摇脑袋,“不知道师父同小石头怎么样了,他们今日是如何过年的。”
方才阿笙确实也想起了师父同小石头。
去年这个时候,他同二爷还陪着小石头一起玩烟火呢。
谢放轻拢了拢阿笙的肩,“放心,我派了人照看虞老先生同小石头,他们现在的日子应当无碍。倘若有什么变故,会有人拍电报告诉我。虞老先生向来睡得着,小石头没人陪着玩,这个点,估计睡下了。”
阿笙同老师亦有通信,有时候小石头也会将自己的信笺随老师的信一同寄给他。
每次收到老师同小石头的信,他心里头都会松一口气。
那意味着老师同小石头双双平安。
对于小石头而言,除夕这样的日子,这么早便要睡,小家伙只怕又要气鼓鼓的。
阿笙只要想到小家伙那气鼓鼓的样子,便不自觉地笑开。
新的烟火被点燃,夜空再次被照得绚烂一片。
阿笙望着璀璨的烟花,由衷地在心里头祈祷着,新的一年,希望老师同小石头以及大家,都要平平安安才好。
在一声声的炮竹声中,新的一年如约而至。
初七利市,阿笙同薛先生、爹爹以及二爷商量过后,决定初七开门营业。
长庆楼要初七才开始营业,阿笙却是没有闲着,他得研究菜单,还计划在元宵搞一场促销活动。如此,宣传单也要着手设计,最好是联系报社,登一则广告。
除此之外,他答应报社的画稿,也得赶在截止日期前交稿。
如此,竟是不比放假前要空闲。
除却忙着长庆楼以及杂志社画稿之事,初三开始,阿笙每日雷打不动的事,便是去医院复诊。
每次,都由二爷陪着他一块去。
有二爷陪着,阿笙不至太过紧张。
只是病情始终没有太大的进展,约翰先生还是没有找出阿笙为何不能开口说话的原因。
对此,阿笙倒是没有太过失望。
他有心理准备……
只要约翰先生没有宣告“无可救药”,他便相信,他始终会有“开口说话”的那天。
“阿笙——”
这一日,阿笙同往常一样,早早地将店里的事情做了安排,等着二爷开车过来接他,出发去医院。距离约定的时间到了,阿笙刚要出长庆楼,却被爹爹给喊住。
阿笙疑惑地比划着,“爹爹怎么了?可是要我同二爷上街给您带点什么?”
方庆遥摆着手:“没有,爹爹没有什么要带的。那什么……爹爹的腰已经好多了。今日,爹爹陪你一起去医院,可好?”

“可是,您的腰伤……”阿笙眼露犹豫。
爹爹的腰伤经过春节这段时间的将养总算好上一些,便是来店里帮忙,大部分时间也都是坐在柜台前,招呼客人的是都由阿贵替着。
约翰先生忙,他不是每回过去就马上能看上,有时需要等上一、两个小时的时间。阿笙担心陪他去医院来回奔波,爹爹回头会累着。医生都交代了,这一回一定得好全,否则日后就很容易习惯性地闪到腰。
方庆遥:“我的腰真的好多了。再说,要是我到时候腰真不舒服,总归人就是在医院,去做个检查不就好了?”
阿笙说不过爹爹,见爹爹执意要陪他去医院,也便只好同意了。
方庆遥见阿笙同意了,也便同阿贵交代了一句,让他帮忙看一下店里。
出了店门,方庆遥忽地出声问道:“你这段时日,都是坐二爷的车去的医院?”
阿笙点了点头,手指了指路边停着的小洋车。
方庆遥顺着阿笙手指的方向,瞧见了从车上下来,在给阿笙打开后驾驶座的司机。
方庆遥:“……”
这“伺候”得也太周全了。
方庆遥心里头忽地升起一股莫名的邪火:“为什么不自己坐车去医院?你也老大不小了,怎的每次都这般麻烦二爷?”
阿笙刚要朝小洋车走去,听见爹爹的斥责愣了愣,他迟疑着比划着,“爹爹可是担心会给二爷添麻烦?您放心,二爷不是那样的人。我们赶紧过去吧,免得叫二爷久侯。”
方庆遥:“!!!”
他是这个意思么?!
他这哪里是担心会给二爷添麻烦,他是担心阿笙跟着二爷这舒坦日子过久了,愈发离不开二爷了!
可二爷的小洋车都已经停在路边,总不能这会儿拉着阿笙去坐车。
方庆遥愈发觉着,自己这腰实在伤得不是时候,要不然早该是他陪着阿笙去医院,也不至于又欠上二爷这么大一个人情。
二爷既是已经来了,方庆遥自是不可能再带着阿笙去坐车,只好同阿笙一起朝二爷的小洋车走去。
司机已经在车外恭候。
见到阿笙同方庆遥两人走近,司机弯腰将车门开得更大了一些。
方庆遥稍稍走到阿笙的前面,“我先进去。”
是存了心,不想让阿笙同二爷挨着坐。
方庆遥也知晓自己这做法是有些幼稚了,可他就是做不到,瞧见阿笙同二爷两人态度亲昵地坐在车子里头这么狭小的密闭空间内,还能淡定自若。
阿笙自是不知道爹爹心中所想,十分好说话地点了点脑袋,“好,那爹爹您坐后头,我去坐前面便好。”
阿笙比划完,便绕到副驾驶,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司机对方庆遥恭敬地道:“方掌柜,您请——”
方庆遥:“!!!”
“方叔。”
方庆遥上了车,谢放温声同他打招呼,“方叔今日是要陪阿笙一起去医院?”
方庆遥原先还想着,他今日不请自来,二爷可会心里头不痛快。
不管二爷心里头怎么想吧,反正这会儿面上是半点瞧不出来,人家待他始终敬意有佳,方庆遥自是不好拿一张冷脸对对人,他勉强回话道:“嗯。我听阿笙提过,那个约翰先生说,最好是我跟着一块去。兴许能够对阿笙的病情有帮助。”
谢放点头,笑着道:“是这样。约翰先生提过,对阿笙生病的前因后果知道得越详细,对阿笙的病情就越是有帮助。约翰先生见到您这次陪着阿笙一起前去,定然会很高兴。”
方庆遥“嗯”了一声,心里头却是没有表面上表现出来得这样放松,还是有些紧张。
也不知道他陪着阿笙一块过去,对阿笙的病情究竟能不能有帮助。
“怎的了?昨夜没睡好?”
他怎么了?怎么就昨夜没睡好了?
方庆遥听见二爷的问话,心里头正纳闷呢,瞧见阿笙转过了脑袋,阿笙的眼睫有些湿,瞧着像是才打过呵欠,比划着,“嗯,最近有时候,夜里总是做梦……”
昨夜更是做了一宿的梦,以至于一晚上没怎么睡。
谢放关切地问道:“可是做噩梦了?”
阿笙余光觑了爹爹一眼,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噩梦。就是……梦见一些小时候的事情。”
梦里有爹爹,还有娘亲……
只是每次醒来,无论他怎么努力回想,就像是他记忆里关于娘亲的那些回忆一样,就是一片模糊,只能隐约记得,是梦见了爹爹同娘亲,具体内容却是忘了个一干二净。
方庆遥眉头微皱,“你这孩子,这段时日都没睡好,怎么也没听你提起过?”
阿笙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大事么。”
谢放瞧着比划间,又打了个呵欠的阿笙,眉宇间有些担心。
这几日,阿笙每回上车都不是很有精神,好几次都险些在车上睡着……既是梦见小时的事,为何醒来会这般没精打采?
看来,他得找个时间,同阿笙仔细谈谈。
明德医院,问诊室。
方庆遥腰背挺直,双手握着拳,放在腿上。
他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分明不是他来看病,可他就是比阿笙还紧张。
看出方庆遥的紧张,约翰微笑着道:“方先生您无需太过紧张,您今日既然陪阿笙来看诊。您可以稍稍放轻松一些。我能问一下您,您的太太当年为何离家出走么?”
方庆遥的神色一下就冷了下来,他站起身,“你这是看病呢,还是聊天呢?”
阿笙轻轻拽了拽爹爹的胳膊,示意爹爹坐下,“爹爹——约翰先生绝对没有要打探咱们家私事的意思。”
方庆遥也觉着自己方才的反应过了一些,可他仍旧是绷着脸,不情愿地坐下。
约翰平静地道:“若是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那么……”
方庆遥瞪着约翰:“如果我回答你的这个问题,对阿笙的病情当真会有帮助么?”
约翰摇了摇头,语气真挚地道:“抱歉,我给不了你任何的保证。就目前而言,我依然还在试图寻找,阿笙的病因。”
方庆遥脸上有着烦躁。
这个洋人是怎么回事?
这个保证不了,那个也保证不了,却是问东问西的!
方庆遥神情不耐,却是没有再生气地站起身,放在膝上的拳头握了又握,最终,粗着嗓子道:“他娘是跟人跑了。”

有那么一瞬间,阿笙疑心是不是他听错了。
谢放亦是吃了一惊,他想过阿笙的母亲许是同方叔感情不合,才会弃幼子于不顾,离家出走。
未曾想过,竟是这样的隐秘。
无论是谁,在任何场合下,自揭伤疤都是一件难堪的事情,更勿论,是当着自己亲生儿子以及同自己儿子关系亲密的晚辈,乃至在连熟悉都谈不上的医生的面前。
约翰先生亦没想到,自己会无意中揭开这位丈夫的伤疤,他看着眼前这位中年父亲,“实在抱歉……”
方庆遥曾经以为,他会带着这个秘密直至他两脚都入了棺材,如今开了一个口子之后,反倒觉着没什么不能说得了。
他朝约翰摆了摆手,带着一股子破罐子破摔地劲,粗粝着嗓子道:“我是在议亲后才听人说,他娘亲在乡下原有一位两小无猜的心上人。只是媒人同我信誓旦旦地保证,那都是乡下人乱传,不过是两家住得近,孩子玩得比较好罢了。长大以后,有了男女之别,早就不往来了,我还是不放心,托当地人去打听了一下。
谁曾想,我委托的那个当地人,同那媒婆是亲戚关系。对方回来只同我说,阿笙的娘亲有心上人一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很,且对方早年便已当兵去了。就这样,我放了心,同阿笙的娘亲成了婚。婚后没过多久,有了阿笙。日子过得也算是其乐融融。直到,阿笙七岁那年,开始有闲言闲语传出……”
他有一次特意提前从长庆楼回来……被他撞了个正着。
平静的日子被彻底打破。
方庆遥看在阿笙的面上,忍下了,只是要求两人往后不许再见面。
纵然如此,心底的那根刺已经扎下,此后两人便时不时地会发生争执。
“他母亲心思……本就不在我同阿笙的身上。后来阿笙不能开口说话,想来她应当是觉着不若再同她那情夫生一个健康的孩子吧。拿走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走了。此后,再没有回来过。”
这么多年,方庆遥从未对人提及过,自己妻子离家出走的真正原因。
险些被烧成废墟的家,成为哑巴的儿子,同床异梦的妻子,桩桩件件,都像是一块巨石压在他的胸口,尤其是后者,于他而言是伤疤,更是羞辱。
如今,当他终于将这一切和盘托出时,却发现,并没有他以为地那样难以启齿。
许是事情已经过了太久,便是再深的疤,揭开时,都不复当年那般剜骨地疼痛。
如此说来,这些年,爹爹所以不喜他提到娘亲,便是因为娘亲的背叛么?
震惊、错愕都不足以形容阿笙此时的心情。
不知为何……纵然他对娘亲的印象已十分模糊,可他隐隐觉着,娘亲不像是爹爹说得那样的人。
“首先,谢谢您这般信任我,愿意将您同您妻子的过往同我分享。不过,请允许我问一句,如果我的理解没有错,您夫人的离开,同当年发生在阿笙身上的意外有关是吗?至少,您是这么认为的?”
约翰不愧是专业的医生,即便是听到病患家属这般隐私的内情,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的神色,他的关注度始终在同身为病患的阿笙有关的细节上。
“兴许吧,知道这个又有什么用?她早就想要走了,无论有没有那个意外,她都是要走的。她的心不在我们爷俩身上。”
时隔那么多年,对于方庆遥而言,妻子究竟是什么原因而离开他同阿笙两人早已不重要。
这些年,他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妈的,不也把阿笙给带大了么?
谢放抓住约翰话里的关键:“约翰先生可是认为,阿笙的病因或许同他母亲的离开有所关系?当年阿笙死里逃生,本身因为意外同生病,本身就十分难过,有没有可能,因为母亲的离开,多重打击之下,以至于无法开口说话?我相信,约翰先生定然见过不少类似的例子。
比如人们在发生重大变故时,身体往往也会随之发生变化。
比如因为太过难过或者发愁,一夜白了头,还有伤心过度,以至于双眼失明,会不会是阿笙因为打击太大,以至于无法张口说话?”
谢放这才想到,为何这段时间,他带阿笙来医院,除却隔一段时间给阿笙做一个详细的身子检查,其它时候,约翰先生都是在引导阿笙回忆当年那场大火,以及养病期间的事情。
会不会约翰先生早早便发现,阿笙无法开口说话,是同那场变故有关,而不是因为身体器官的病变?
“谢,你很聪明。”谢放心中一震,他迫不及待地追问:“约翰先生,您的意思是…”
约翰双手手肘撑在桌上,十指交叉,“医学上,确实有人们在发生重大变故,尤其是心里上遭受重大打击时,往往也会对身体造成影响,形成身体器官病理上的病变,或者检查不出原因,但病人就是无法回到先前健康状态这样的例子。
这也是为什么我会竭力希望找出真正令阿笙无法开口说话的原因。也就是你们俗话所说的对症下药。至于阿笙为何不能开口说话,是不是同他的母亲有关,我还是那句话,需要尽可能掌握他生病前后所发生的事情,才能做出更为合理地推断。”
“那洋大夫可真行!说了那么一通,不就是还是没法治阿笙的病么!”
出了医院,方庆遥对着医院大门的方向,不满地抱怨。
亏他……亏他还把自己藏在心里多年的事情也给说了,最后也没起什么作用。
那洋人大夫该不会是个江湖术士,纯纯耍着人玩吧?
“约翰先生不是说了么,得对症下药……”
是他的问题,怎么就到现在都想不起来当年那场大火的任何记忆。
司机已经早早地打开驾驶室的车门,阿笙拽了拽爹爹的衣袖,“爹爹,咱们先上车吧。”
方庆遥嘟嘟囔囔地上了车。
“二爷可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阿笙等着二爷也上车去,他再去坐前头去,却见二爷站在原地没动。
谢放压低嗓音:“我去坐副驾驶,你陪方叔坐后面吧。”
阿笙一怔。
片刻,他便明白过二爷的意思——
爹爹才当着他同二爷,以及约翰先生的面提及娘亲跟人跑了的事,对于爹爹而言,这个时候若是同二爷坐一起,定然会尴尬同不自在。
还是二爷想得周到。
阿笙感激地看了二爷一眼,“好。”
车门还没关上呢,哪怕谢放刻意放低了说话声,方庆遥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怎么就没多一个闺女呢?
要是多一个闺女……
“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也不必刻意让自己去回忆当年的事情。当年你本就岁数小,被吓坏了,想不起来也正常。总归约翰先生会在繁市待上数月,正咱们不着急。”
阿笙神情动容。
他没想到,二爷竟是将他的懊恼同着急也都看在了眼里。
再次将两人对话给听了个一清二楚的方庆遥:“……”
瞧着二爷对阿笙这关心的架势,别说是多一个闺女,多一打怕也没用。

第301章 离别依依
从问诊室出来,阿笙原要陪爹爹去复诊,再瞧一下他的腰,看看车子抵达长庆楼。
方庆遥同阿笙两人相继从车上下来,却发现二爷并没有跟着他们一块下车。
犹豫片刻,方庆遥还是客套性地出声问道:“二爷……不进去里头坐坐?”
好歹又是送他们去医院,又是陪着阿笙一起看诊的,倘若就这么自顾自地进去,倒显得他太失礼数。
谢放温声道:“改日一定进去坐坐。今日约了明诚,要去汇江路那边谈点事。”
阿笙一愣,他转过身,看着坐在车厢里的二爷。
二爷当真不进来坐坐么?
以往二爷都会进来,喝一杯茶再走的。
又听说二爷是约了薛先生一起出去办事,忽地想起薛先生提过,这段时间二爷忙着对谢家的产业进整合,其中最为重要的是二爷打算开拓海上业务,阿笙的脸上有着担心。
听薛先生说,东洋人也有意要同二爷竞争此事。以东洋人办事的毒辣同手段,其中凶险可想而知。
方庆遥原就是客套问问,听说人没空,心里头高兴着呢,人情功夫却还是做得足足的,“好,改日务必来,我请您喝茶。”
谢放笑了笑,“一定。”
方庆遥眼底闪过一抹心虚,不知怎的,他总觉着,二爷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
方庆遥刚要将车门关上,衣袖被轻拽了下,他转过头。
只见阿笙微弯着腰,同二爷比划着,“汇江路那边向来鱼龙混杂,我听客人说,近日常有□□的人聚众闹事,又有码头工人罢工。您同薛先生千万小心些。”
“好,我同明诚一定多加小心。”谢放眼神温柔,“好好陪陪方叔。”
阿笙心知二爷为何要加上这一句,他点了点脑袋。
关上车门前,还一直再同二爷挥手。
庆遥扭过了头,是眼不见为净。
这又不是往后见不着面了,还给整上这离别依依的一出。
阿笙目送黑色的小洋车逐渐地消失在视线当中。
不知为何,他的心底涌上一股不安的预感。
想了想,二爷平日里出行阿达同小七都跟着,二爷又有自己的护卫队,想来安全应是无虞,希望是他多虑了。
这车都走远了,见阿笙还在这儿望着,方庆遥没好气地道:“怎的,脚底下生根了?”
阿笙听见爹爹在同他说话,他回过神,只是眼神有着茫然,“什,什么?”
“我问你,是不是脚底生了根,挪不动步子了!”
方庆遥加大了嗓门,给重复了一遍。
说完,便自顾自地转身快步进了店里头。
阿笙脸颊一红,忙跟上爹爹,不忘提醒爹爹,“爹爹您走慢一些……”
爹爹腰还没完全好全呢。
回到店里,正是吃午饭的时间点,是店里最忙的时候。
阿笙去接阿贵的班,让阿贵先带着爹爹去后头厨房吃饭,他则去大堂招呼客人。
今日有不少客人指名想要尝方小掌柜的厨艺,阿笙便亲自下厨,做了几桌。
如今,阿笙在繁市的名声越来越显,名气一点不亚于长庆楼这个店招,许多老主顾一进门,便打听方小掌柜今日可有空,好让他们一饱口福。倘使阿笙在忙,便是需等上一两个小时,也有愿意等的。
倒是阿笙过意不去,总是送些糕点,或者是茶水以补偿客人的久侯,如此一来,店里生意反倒是更好了。
“怎的一个人在这儿吃面?也不往碗里加块排骨?家里是供不起你一块排骨了?”
方庆遥在看着前台,犯困,便想喝点茶提提精神,刚好茶壶里的茶没了,便来厨房续点开水,瞧见阿笙一个人坐在角落的桌上,手里头只端着一碗青菜面,便是排骨也没加,当爹的自是看不过眼。
转身去厨房的锅里,给夹了块熬汤的排骨,给放阿笙碗里。
“怕,等会儿,又,有客人会上门么……”
阿笙将碗给放在桌上,将面给吞下去,比划着,同爹爹解释。
除却主菜,也有客人上门就指名要尝阿笙做的糕点或者是点心的,怕耽误事情,阿笙也便将就地给自己下了碗面,草草应付下。
“怕什么?这生意是做不完的。尽管放心吃,若是当真有客人指名要尝你手艺,同客人解释一下便成了,总不至于连给人啃一块排骨的功夫都不给。”
阿笙夹起爹爹给的排骨,咧开嘴笑,没同爹爹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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