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早到了,为什么不喊我?”
洛奕俞坦然:“你睡着的样子特别好看,真的。”
而且,他很喜欢被沈逸依赖的感觉。
沈逸张口, 很想骂他两句, 再次忍住。
也是在踏下飞机那一刻,沈逸才后知后觉, 自己脚下这片厚黄土跟新世界地面简直是大相径庭。
回来了啊。
这就回来了。
他有瞬迷茫,又有些悲伤。
洛奕俞注意到他的情绪, 有些紧张地将他握紧了些。
他是害怕的。
他昨天才刚说过不会再限制沈逸任何,总不能今天就食言。
可,如果哥真的铁了心要去城外该怎么办?
他害怕沈逸开口,便只能哀求似的将他握紧,更紧。
沈逸微微启唇, 他便立即屏住呼吸,暗自祈祷。
万幸,他只是咬牙道:“嘶——轻点,手要断了。”
沈逸不知自己是睡了多久。总而,此时外边儿正值黄昏,土色太阳又是那副半死不活即将彻底陨落的烂样,挂在一边散着丝丝晕线。
明明是同一个太阳,怎么区别就这么大呢。
他厌恶这里的空气,土地,水质……一切。
洛奕俞满眼期待看他:“这么久了,哥还没来过这儿的夜市吧,跟我去转转?”
不等沈逸回答,便紧张兮兮抢先补充道:“不强迫。要是累了就先回家,改天再说。都听你的。”
他越这样,沈逸心底亏欠感就越重。
甚至有些难受。
就这样原谅了他,原谅了随时都可能往自己背后捅一刀的他。
“没事,反正刚睡醒,去活动活动。”
话是这样说的。
可实际上也没抱多大期望。
众所周知,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话不是白说的。
与之相对的,沈逸这个从头到尾压根就没抱一点期待的人,所能见到的自然全是惊喜。
远远的,他望见个巨大的,大概长五六百米左右的,像帐篷一样的东西。光线从布料缝隙中隐隐透出,带着滚滚白色热气一起,再混着吆喝叫卖声,倒是热闹。
和他印象中的死城很不一样。
被屠城前,这里的黑夜是彻彻底底死寂的,连丝波澜都没有。毕竟来这儿的人十个里面八个罪犯,罪犯也害怕罪犯,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撞见哪个疯了见人就砍的亡命之徒。
久而久之,宵禁倒是成了所有人心中的共识。约定俗成,极其偏颇地认为半夜出门就是要干恶事,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律是要被驱逐的。
当然了,这里没有律法。
那什么叫驱逐呢?
这其实是个很文雅的说法。
不好听些就是一大圈土匪硬闯进你家,把有用的值钱的一窝端走,没用的砸个稀巴烂,再把你打一顿丢出平民窟,逼着你自生自灭。
在死城里都只能挤贫民窟的,那当真是属于底层中的底层。自然也不可能再去找到别的住处,八成只有死路一条。
哪怕只是因为半夜出了个门而已。
一个没有任何灯光,甚至就连月亮也是黯淡的地方。出去后睁眼瞎没区别,再配上呼啸的风声,几个快断的树来回扑腾,阴森森的很像闹鬼。
沈逸小时候被吓到过几次,恨不得整个人埋进妈妈怀里,后来更是,说什么也不肯半夜出门了。
没想到人全死了后,这边儿反倒是变得热闹起来。
巨大帐篷里算一波,外面还有不少溜圈散步的——这还好说,沈逸不太理解的是,竟然有不少实验体拿个大鱼竿坐在岸边钓鱼。
刚开春的季节,寒意正浓。这里又靠近水,可以说是冷上加冷,那群人却任由海风吹着,好像对此毫无感觉。
再者说,这块儿破地水质被污染的这么严重,还有乱七八糟辐射影响,又能捞出个什么来?
三颗眼珠的鱼,九条腿儿的螃蟹?
不过他们似乎也并不在意这些,脚边摆个光有水没有鱼的桶,专心致志跟身边人唠闲话。
就算是钓上东西了,也就放桶里待一会儿,再给它扔回去,主打一个只顾享受过程。
沈逸与世隔绝久了,已经不太能理解为什么没有丝毫亲缘连接的人能毫无顾忌坐在一起干这种没有丝毫意义的事。
可心底,却又是实打实暖了些。
是日常,甚至是有些无聊没错。
但,这是在死城。
这群人,是实验体。
在他视作牢笼的地方,又承载着另一个族群生生不息的希望。
洛奕俞将无数破碎的人解救出来,一点点拼凑,给予他们最寻常的生活方式,尽全力让所有人都能好好活下去。
他求的不多,只是想要实验体拥有身为“人”所该具备的最基本权利而已。
洛奕俞具体做了些什么他不清楚,但总而,绝不会太轻松。
洛奕俞看他愣神,还以为是在嫌弃,抿唇:
“基础太差,肯定没法跟城外比。但这只是雏形,就是想让大家闲着的时候能有几个去处。以后会扩建的,相信我。等我们想出办法把环境弄好些,这里也绝对会比现在好……”
越解释越没底气,心里直发虚。
却不料,沈逸只是抬手捏了捏他的脸:“很厉害。辛苦你了,没少花心思吧。”
洛奕俞瞳孔微微收缩,缓缓握住沈逸的手,却并没有做什么,只是放在脸边轻轻蹭了蹭,撒娇一样:“哥真好。”
有很多个瞬间,他都想问一句,沈逸现在是不是有一点点喜欢他了。
什么样的喜欢都行,一点点就够。
可又被自己默默咽下。
破镜难重圆,更何况,他们的裂纹似乎从未消散过。
他只求能这样一直,一直保持下去。
于是只是笑笑,推了推沈逸:“进去看看?”
沈逸有些露怯:“他们认出我,会害怕吧。”
这样难能的,具备一点点生气的地方,他混进去岂不是很破坏气氛?
“放心。又不是所有实验体都隶属A区,能有几个见过你?”
说到这儿,洛奕俞突然想到什么,“扑哧”一下笑出声:“退一万步来讲,认出来又怎样?哥可是我的王后啊——”
沈逸脸烧了下,有点无措,又有点想笑,最想的还是一脚踹过去。
帐篷内热气很足,大多来源于翻滚煮着的食物。一口大锅摆在大帐篷口,刚掀开那块布,混着香味的那团白气便直往脸上扑。
说是夜市,其实什么也都沾点,更像个大杂烩地。其中买卖食物的占大头,种类极其丰盛,炸的烤的煮的……这些先不说,沈逸甚至看到些卖装饰物的小摊,还有些搞摇骰子扔套圈之类的小游戏。
他是真的有些佩服洛奕俞了:“这些都是你弄的?”
“啊……”
本来想说“也不算,毕竟人这么多总有脑子好使“的洛奕俞话锋一转,厚着脸皮:“是啊,厉害吧?”
成功得到了他哥赞赏的眼神。
他拉着沈逸胳膊,摆出东家的架子,直直把他带到个小铺子前。大手一挥,豪掷千金的气势,叫来了两碗——元宵?
果然爱吃甜。
沈逸想笑,又挂记着洛奕俞面子,好说歹说没笑出声。
等元宵上来的时间,洛奕俞撑着脸问他:“哥猜猜看为什么选这家?”
沈逸正经:“反正绝对不是你想吃。”
洛奕俞很认真:“因为这家店老板脸盲。”
怎么也没料到是这个答案的沈逸:“……啊?”
“不信?”
不出五分钟,老板娘端着两碗冒着热气的元宵放在他们桌上,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的:
“俩小帅哥第一次来?今儿给您打八折啊,好吃你们记得以后常来,多多来支持啊!”
她身后还跟着个小尾巴,有模有样学着她的腔调喊:“给您打八折——”
洛奕俞指指自己的脸:“姨,您已经给我打了五次八折了,记得吗?”
老板娘乐呵着:“真的吗,那老顾客,给您打七折啊!”
汤圆很糯很甜,上面甚至还印着圆嘟嘟的笑脸。
沈逸拿勺子戳了两下,隔着热气看了洛奕俞一眼:
“我以为你们一直在忙着提高军事实力?”
洛奕俞没什么防着他的意思,将汤圆的黑芝麻流心戳出来,眸色隐藏在白气中:
“我和他们说过,杀我们这边一个实验体,就用他们那边十倍人命去还。他们开始试着轰了我几回没轰死,也就慢慢学乖了。”
说到这儿,他才终于反应过来什么,突然抬头,有些慌:“别生气。”
这话倒是让他心脏微微抽了一下。
不会死,又不是不会疼。
他是这样,洛奕俞应该也是如此。
只是,他有什么立场生气呢。
明明,他也杀了那么多,那么多实验体……
所以,他也只是抬手轻轻抚摸洛奕俞,怜惜道:“很疼吧。”
“……嗯。”
“如果我说我生气,你要怎么办?”
洛奕俞搅元宵的手一顿。
说:“让哥朝我开几枪泄愤?”
沈逸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犹豫半晌,还是低下头咬了口汤圆。
那笑脸变得残缺,剩下半个被拉扯到有些变形的脸躺在勺子上,黑芝麻汩汩流出。
反倒是洛奕俞又主动挑起新话题,与其说在聊天,倒更像是在等他夸:“你看,其实也没有很糟糕对吧?给我时间,我会让这里越来越好的,或者,哥还想要什……”
沈逸打断了他:“你想说什么?”
他攥着勺柄的手紧了紧:“我想说,跟我永远生活在这儿,好不好?”
这是一个很恐怖的词汇。
他跟洛奕俞不一样的。
对洛奕俞而言,实验室之外的地方就算新世界。可对他来讲,这整座城市都是一片废墟,内里早就被掏空了,再怎么装饰也都是自欺欺人。
要让他把一生都押在这儿等死,未免有些太过分了。
可此时,他望着洛奕俞水雾越积越多的眼睛,也只是对他笑:“好啊。”
洛奕俞很紧张:“约定好了?”
“嗯。”
他明显松了口气,看着沈逸,又微微敛眸,像是告白:“哥,其实我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很幸运。”
“你知道的,我们大部分都没有家人,因为是竞争关系,甚至连朋友也很少。可我有你,是你救了我,是你让属于我的意识保存至今。”
“可人总是贪心的,你给我一点,我就总忍不住想要更多,更多……说到底,是我高估了自己在你心底的份量,是我贪得无厌,还反过头来怨你。”
只字不提自己被连着骨头和血肉被杀死有多么痛。
轻轻道:“我们和好吧,原谅我,可以吗?”
前几个小时,还只是“我原谅你”。
这才过去多久,便已经开始把罪往自己头上揽。
元宵凉了,面前那团白气也一点点散开。
无所遁形。
沈逸在颤抖,心底酸涩蔓延。
洛奕俞一直很懂事。
在他手底下时就是这样。
小小一个,从来不会提任何无理的要求,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连哭闹的次数都少到可怜。
就算是被扔进地下层,彻底杀死,也只是挣扎了那么几下……
以至于沈逸在和他重逢时总觉得格外割裂。
在他的潜意识里,总以为洛奕俞是没脾气的,就算真的重生了,也只会委屈巴巴问他是不是自己惹他不高兴了才对。
直至他用无数次最强硬的手段,一遍又一遍向他证明,他也有情感,他也会恨。
说到底,命运兜兜转转,到底什么才是无妄之灾?
被困住的人,被抛弃的人,立场截然相反的人……两个残缺不已相互伤害的人,到底该怎么抛下所有芥蒂相拥?
到底谁是受害者,谁是施暴者?
沈逸说不清。
原谅不了的,忘不掉的。
即使是抛弃所有过往,单论眼下…… 洛奕俞可能不杀人吗?
他的同类被大量制造,滥用,遭受人类残杀,他又怎么可能因为自己抛下仇恨?
而自己,也绝不甘心当一辈子禁脔。
可此时,他看着洛奕俞眼睛,是当真说不出一句其他的话。
只能哑着嗓子配合他道:“我也原谅你。”
在沈逸还没反应过来时,洛奕俞眼泪便掉了出来。
他长得好,鼻尖泛红哭起来时自然也格外惹人怜惜——更不要提沈逸其实是个不怎么能见小孩哭的性子。他瞬间慌神,站起身绕在他那边手忙脚乱帮他擦眼泪。
洛奕俞握住他的手腕,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明明说话时嗓音还带着隐隐哭腔,语气却格外偏执,道:“哥,我当真了。”
沈逸乖哄着他:“嗯。”
“我们回家,好不好?”
两个人云里雾里,大脑都不怎么清醒,脚步似乎都是虚浮的。
洛奕俞按原价付了钱,拉着他的手步伐极快走出帐篷——沈逸最初的担心纯属多余,别说是认出他了,就连认出洛奕俞的都少之又少。
所有人都在好好生活,忙着自己的事,注意力很集中。不会因为洛奕俞占据个“王”的身份就有什么不同。
这应该,就是他想要的吧。
沈逸看着他,有一点点苦涩从心底蔓延开,轻而易举抹消了元宵那点甜。
一路上,洛奕俞都保持着微妙的兴奋状态,眼睛直勾勾盯着沈逸唇瓣,胸部,腰腹这几个部位看,毫不避讳。沈逸被他盯得脊背发凉,好几次试图把他眼睛遮住,对方却轻飘飘来了句:“啊……不给看,哥是不是特别讨厌我……”
沈逸没话,无可奈何。
就这么到家,擦枪走火是必然的。刚进门,洛奕俞整个人就压了上来,手极其不安分扯住他的衣服。
沈逸在这方面对洛奕俞有本能的恐惧与顺从,他整个人压过来,自己就会瞬间浑身僵硬双膝发软,总感觉这巴掌下一秒就要狠抽过来。
可直到上半身衣服被脱到胸脯处,整个人被推搡到床上,洛奕俞按着他的心脏,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他愣了几秒,才缓缓睁开眼睛,疑惑地望向洛奕俞。
抿着嘴,眼睛湿漉漉的,眼泪又顺着脸颊一路划到下巴,掉下。
靠,又哭?
沈逸没话,只得主动勾住他的脖子:“怎么了?我不是在这儿吗?”
“可以吗?”洛奕俞声音很低,小心翼翼地问,“你愿意吗?”
……这就很尴尬了。
平心而论,沈逸应当是不太愿意被上的,尤其是之前无数次的经历对他而言都不算美好,畏惧早就深深扎根进了心底。
可问题是,他现在当真有了反应。
沈逸硬着头皮开口:“一定要我回答?”
他怀疑洛奕俞是故意的。
对方泫然欲泣:“难道在哥的心里,其实还在害怕我,讨厌我碰你……”
沈逸脸烧得厉害,声音从牙缝挤出:“愿意。不愿意还这么安慰你做什么?”
洛奕俞眼睛亮了亮。
“哪怕可能会很疼?”
“哪次不疼……”
洛奕俞眼睛缓缓沉了下去,唇瓣落在蓝宝石耳钉处,很暧昧地碾了碾。
沈逸闷哼出声。
他的脖颈被洛奕俞拇指轻轻压着,整个人几乎是蜷缩在他身下瑟瑟发抖。
看来不论是不是和好,这人在某些方面的控制欲都是强到极致的。
屋内热气十足,再配上洛奕俞难能带点温度的身体,沈逸整个人也一点点沸腾起来。
有短短刹那,他在质疑自己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嘴上说着的原谅,难道就是真的原谅了吗?
因为一点点同情,自己之前遭受的磨难就不算数了吗?
他在心疼,他不可能不恨。
再者说,洛奕俞可是杀人了啊……他头上还挂着无数命债。
“为了全人类利益”,这几个字几乎伴随他的一生,他也绝不可能将它摒弃。
有件事,他不得不承认。即使智领者在面对实验体时确实像个畜生,被利益熏了眼睛。但外界普通人类的生活,当真在他带领下井井有条,过得很好。
他也是真的相信智领者是在为全人类利益服务。
只这一点,就算不去扯什么死城内幸存者,不去管洛奕俞是死是活,他都没理由去拒绝。
他们立场是彻彻底底冲突的啊。
他们不该是这样的关系……
可所有类似的思绪,都在洛奕俞下一次进攻时碎成渣絮。
蓝宝石处依旧凄惨,他不得已求饶,嘴却被堵住。
只不过这次,是洛奕俞透着委屈的眼神,小心翼翼看着他,撒娇:“求你了,哥。给我玩玩。”
沈逸不懂他在装可怜个什么劲儿。
认命似的将手摊开,一副任君采颉模样。
洛奕俞恶趣味十足,不能打他之后就朝着另一个极端走,几乎是没弄几下就要来问问他的意见,逼着他把自己要求全说出口才算完。
他很陌生这样的相处方式。
甚至,他也说不清自己喜不喜欢。
问得沈逸最后烦了,闷哼几声,怒道:“你自己看!”
很自然的,接下来的他为这句话付出了惨痛代价。
洛奕俞抓着他,不理会他的哭嚎,笑道:“怎么了嘛,明明是你让我自己来的。总不能这么快就说话不算数。”
沈逸整个人细细颤抖着,憋了一天的话终于骂出了口。
嘴紧接着被一双手彻底堵住,洛奕俞轻轻舔舐着他的咽喉,嗓音沉闷:“哥,我爱你啊。”
刻进本能的,沈逸整个人剧烈抖了一下,有液体从眼尾迅速溢出,以极快的速度滑落。不等他反应,话已经自然而然说出了口:“我也爱你……”
交缠,混乱,不堪。
沈逸抱着他,手有意无意碰到洛奕俞脖颈处血管的位置,大脑昏沉,感觉世界都在天翻地覆。
这次背叛,后果……他能承担的起吗?
算了,算了。
再等等。
至少,等他确定能和智领者联系上之后。
至少,在今夜之后。
“.........”
【沈逸, 你应该明白。之所以把任务交给你, 是因为你在他身边,在实验室附近地带住着,比其他人更好接近。但这个任务也并不是非你不可。】
【你做不到,就等着一辈子锁在那好了。】
“我明白。”
他懂的。
可是,很难不害怕。
就算是抛开忍不忍心再次摧毁洛奕俞而言, 单说自己已经在慢慢适应洛奕俞对自己的好,习惯了被捧着的感觉,还能不能再次接受再次对着这个人下跪........
沈逸不知道。
洛奕俞现在对他几乎是毫无防备之心。当着他的面把屋内所有摄像头全拆了不说,还把之前录的像也一并拆除。甚至于,就算他这样明着在书房里待几个小时,洛奕俞也不会多问一句。
最多只是在外边轻轻敲两下门。
自然,他相信洛奕俞不会在这上面做小动作,斐洛却是不信的。
对话一结束, 电脑便开始自动刷机, 其他数据保持原样,只有聊天记录被清除得一干二净。
也是神奇。都有这样通天的技术了, 竟然还需要让他去植病毒。
沈逸盯着一点点变黑的电脑,心底有些说不出来的堵。
斐洛跟他说过, 没检测出来他那边有什么隐藏的监控设备。以死城的科技发展,应当不会有能逃得过他眼睛的东西。
这是洛奕俞给出的最大诚意。
越是这样,沈逸便觉得自己不堪。
打一巴掌给颗甜枣这路数在他身上简直百试百灵,以至于他现在能清晰感觉到那根看不见的锁链在自己脖颈越缠越紧,几乎要将他彻底扼杀。
他竭尽全力想让自己理性一点, 却依旧很难控制住自己心的走向。
可就让他就这样放弃一切恩怨,也绝不可能。
他满腹心事合上电脑,刚拉开书房门,就看到洛奕俞站在门后,抬起手似要正要敲。
看到沈逸出来,手倒是也没放下去,就这样轻轻搭在洛奕俞肩上,笑:“我和哥心有灵犀啊。”
“.........嗯。”
他愣住,微微皱眉:“哥又敷衍我.......怎么了,心情不好?”
沈逸没回应这句话,直直和他对上视线:“小俞,我们来玩个游戏。”
洛奕俞不置可否,掐了掐他的耳垂:“说说看?”
沈逸心脏在打鼓。
他不信洛奕俞毫无察觉。
他想试探什么。
自己又能让他知道些什么。
该怎么才能让自己有回旋余地。
.........
他抿唇,大概有了思路。
这几天相处把胆子养大不少。沈逸直接扒开洛奕俞那双手,拉出块安全距离。沉声:“一人一个问题,只能回答是或不是,不许说谎。回答不上来的.......”
“噗,好老土。从哪个电影或者是哪本书里学的?”洛奕俞轻笑一声打断。眼底情绪耐人寻味,“突然搞这一出,是哥终于按耐不住想从我身上挖出点什么了吗?”
他步步紧逼,直到沈逸被堵在墙上,退无可退。
这样强势的感觉。
沈逸头皮发麻,开口:“并不是,我只是感觉有点无聊.......”
“你看,明明自己说了规则是不许撒谎,结果第一句话就开始胡扯了。”
洛奕俞缓缓低头,枕在他肩膀上停了几秒,像是挽留。
却也只是几秒而已。
他主动向后退了几步,转身去厨房开了几瓶酒,顺带拿了两个杯子摆在桌上,靠在椅子上邀约:
“来加个筹码吧。不管是什么问题,说否的人要喝一杯酒.........哥一定比我清楚,我们之间不存在回答不上来的问题。说不出答案,其实不就等于给了答案吗?”
不知道是不是沈逸的错觉。
洛奕俞的背影,好像.......有些落寞?
沈逸一步步走近,即将坐在他对面时身体顿了下,本能地问:“我需要.......跪着吗?”
“嗯?”洛奕俞反问,“跪着会更让你有安全感吗?”
这什么鬼问题。
沈逸脸有点烫:“当然不.......”
“那坐着就行。我还以为哥这些天已经不太会注重这些小规矩了........果然还是养不好啊。”
什么是养好呢。
将他被一点点强制雕刻出来的模样再划平吗?
“好了。”他将酒杯推向沈逸,“我已经问了哥两个问题,虽然你都没好好回答我。你先来吧。”
沈逸喉结微动。
他看着杯内猩红液体,缓缓垂眸。
“你是不是.......早就复活了?”
比三年还要早。
在实验室毁灭前,在城市被屠尽前。
否则没法解释他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联系到上层那些人的。
“是也不是。”他仍旧是一副笑脸,“这个回答需要我喝酒吗?”
这算什么答案,纯粹耍赖吧?
不等沈逸回答,他便仰起头,将那一杯全部灌了下去。
眉头轻蹙着,似乎眼尾也带点红,抹了下嘴唇。
“该我了。”
沈逸主动提游戏规则,其实是给自己留了退路的。反正只能回答是或不是,极大程度上也减少了对方问刁钻问题的可能。
不然万一他直接问智领者和他做了什么交易怎么办。
可沈逸似乎又多虑了。
他只是近乎执拗地问:“你从没想过抛下我,是吗?”
“不是。”
沈逸很干脆地将面前那杯酒咽下,刻意躲避洛奕俞受伤的视线,问:“你所掌握的筹码,对斐洛而言是致命的吗?”
“斐洛?”洛奕俞没反应过来,“那是谁。”
“智领者。”
“啊.......”他提起瓶子,给两人面前酒杯都倒满,“不是。”
这回答倒是让沈逸很意外了。
他以为,能把那样的人物逼急眼的东西,应该很重要才是。
又有点庆幸。
这岂不是说明,他们这边的胜算不是一般大?
“你爱我,是吗?不论你想不想杀我,你都是爱我的,对吗?”
好卑微。
可沈逸已经丧失了去爱一个人的能力。
很久之前就被丢掉了。
他分不清,怜悯,心疼,痛苦,欲望,这几个里到底哪一个能和爱扯上联系。
明明这些情绪都这么浓烈.......可一旦提起爱,沈逸大脑便一片茫然。
于是,他只是犹豫片刻,道:“不是。”
“哈.......”洛奕俞颤抖着扶额,被深深埋藏十多天的东西又冒出头来,寸寸割着他的心脏。
“是吗,是啊……我还以为会有什么不一样呢,对啊,我在奢望什么,我怎么配要求你对我产生那样的感觉?哥一直在可怜我,所以才愿意跟我待在一起,是吗,我这样一直重复问你一个问题的模样,是不是在你眼里看起来特别白痴?”
沈逸没想到他情绪变化会这么大,有片刻慌张。
他想解释些什么,可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在决定安慰他之前,沈逸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智领者始终坚定不移为了人类利益,是吗?”
洛奕俞神情微妙。
思索片刻,似乎是想跟他解释什么,又碍于规则没直接说出口,只是道:“是。”
这个回答。
沈逸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放松下来。
那就好。
不论背后还有什么隐情,只要这个是真的就好。
可下一秒。
一个黑洞洞的枪口直直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洛奕俞收敛所有笑意,指节搭在扳机上,一字一顿:“你很愿意被我操,对吗?”
沈逸打了个哆嗦,身体瞬间紧绷,僵硬道:“是……”
“很好。”
他单手搂住沈逸的腰,轻而易举将他抱起走到卧室,再扔到床上。一边脱掉自己的上衣,一边不满似的嘀咕:
“真是,明明前几天相处的很愉快嘛。怎么就突然想起搞这么个破游戏……现在我不开心了,你就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