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皇岛这样的地方,这少年就像一只误飞入老鹰巢穴的小白鸽。
那时候的龙昆,也和后来的区别很大。
年轻好几岁不说,他有着一身精心晒出来的漂亮的古铜色肌肤,肌肉结实漂亮,让他能轻松驾驭亨利衫这种极其考验身材的衣服。
他的表情也没有后来那么阴冷晦涩,反而因人生志得意满而带着和煦的笑容,甚至算得上十分优雅斯文。
主管低声介绍着这个立下大功的新人小伙子:“钱叔的外甥,念过书,给人做账,但是得罪了老板。钱叔就让他上岛躲几天。我只让他在外面干活……”
龙昆示意陆远把手给他看。
白皙的手掌上布满新磨出来的血泡,右手中指的指甲旁有一个明显的笔茧。
“怎么得罪了老板?”龙昆问。
陆远喏喏道:“他儿子欺负一个女孩。那女孩求我救她。我就……我只是随手捡了一个酒瓶,没想他儿子那么不禁砸……”
龙昆嗤笑:“瞧你这一副毛都没长齐的模样,就知道英雄救美了。”
陆远羞赧地低着头,完全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样。
龙昆点了烟,问:“你今天立了功,想要什么奖励?”
见主管点了头,陆远才壮着胆说:“您能让我在您的地盘上躲几天就行。或者,我想去阿美利卡打工,但是没签证……”
龙昆笑着吐了一口烟,轮廓深邃的脸庞在烟雾中变得柔和而模糊,但目光却依旧深沉莫测。
“现在的小孩儿,一个二个都想去美国。”龙昆摇了摇头,“你念过书,生活得有个规划。先在我这里做着吧,我会给你安排更好的路子的。”
退下时,靛蓝没有打算再和龙昆碰面,也没有将龙昆的话放在心上。
按照他的计划,他最迟在一周后就会带着化学家逃离海皇岛。
就像这一次来到裴将臣身边时一样,靛蓝当时也没想过会在龙昆身边一呆就是一整年……
门外的说话声将闻书玉从浅眠中唤醒。
交班的时间到了。
“里面的人怎么样?”
“老样子。”
舱门打开了一条缝,来接班的人朝里面扫了一眼,见那个青年还如之前一样被吊着,放下了心。
关门落锁。昏暗的室内,闻书玉睁开了眼。
他嘴唇嚅动,那一枚万能钥匙吐了出来,被嘴唇抿住。
然后他双手抓住吊着他的铁索,抬起双腿腿,身躯在半空中折叠。一只脚的脚踝缠住了铁索,代替双臂承担了身体的重量。
手拿到了万能钥匙。就着倒悬的姿势,闻书玉开始解锁。
数秒后,闻书玉无声落地。
他活动着僵硬酸痛的双臂,锋利的双眸盯着舱房的门,如一只夜晚捕食的花豹。
守在门口的马仔一边嚼着槟榔,一边用手机打着单机游戏。
机房马达的轰隆声让他丝毫没有听到舱门被撬开,直到双臂从身后伸出,轻而易举地将他擒住。
手机噗通落地,马仔被捂着嘴拖进了漆黑的舱房里,就像一只被野兽拽进草丛里的猎物。
数分钟后,闻书玉穿着马仔的衣服走出了舱房,将枪插在后腰。
他捡了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顺手把栏杆上的铁锈抹在脸上,然后朝楼上快步而去。
货轮的停机坪上,万里山带来的马仔正在给直升飞机加油。
龙昆站在不远处,靠着栏杆,把玩着那把还沾着陆远血迹的匕首。
银色的刀刃上,干涸的血迹十分刺目。龙昆的手指轻轻擦了点血渣,放进口中,若有所思地品尝着。
海皇岛事件后,他就很想知道陆远的血尝起来是什么滋味。这种沐浴着阳光,在正义中成长的青年的血,和他这种阴暗的生物是否不同。
毫无区别的铁锈味,但似乎又有一点点甜。
轰轰的海风声灌入耳中,总会把龙昆带回海皇岛血战的那一夜。
这些年,午夜梦回了无数次的情景:石破天惊的爆炸,冲天的火光,他手持一把沙鹰,鬼魂一样游走在快要崩塌的建筑里。
“小远——”
他嘶声呼唤,呼吸里是灼热的空气,喉咙里满是血腥。
龙昆知道那个少年就躲在某处。他把撤离海岛的机会让给了一个清洁工大娘,自己反而被困。
“小远,我知道你还在这里。出来!让我们做一个了结!”
局部的爆炸越来越频繁,脚下的地板在阵阵颤抖,这栋建筑已到了极限。
但他始终不肯离去。他知道陆远就在某处,他一定要把他找到——
“昆哥!”万里山狂奔而来,“兰姐的线报,裴家和梁氏军工都派了人来追我们!”
龙昆睁开了眼,瞬间从地狱般的回忆中抽身。
“都有谁?”龙昆收刀归鞘,转身朝舱房里走。。
“裴家那位太子爷和梁氏的大公子都亲自来了,各带了不少人马……”
龙昆猛地停下了脚步:“裴将臣居然亲自来救他?”
“是……”万里山讪讪。
“小远呀小远,”龙昆咬着每一个字,如死死咬着对手的喉管,“你的本事不减当年!”
“昆哥,当务之急,是咱们怎么应对?”万里山着急,“兰姐的意思是,咱们眼下还不能和裴家为敌。比起报仇,您的安全才是最要紧的。而且,为了这事影响了您的正事,也不划算……”
“担心什么?”龙昆从容不迫,“没有了定位,海上这么大,他们哪里会那么容易找到我们。陆远关在哪里?”
“在楼下机房,让人守着的。”
龙昆朝着电梯走去,一路吩咐:“让直升飞机加满油,我们先往2号位撤离。船上的人也不用全带走。但留下的人嘴一定要严……”
随着电梯门合上,人声消失。
走廊口的一间舱房门被小心翼翼推开,闻书玉露出半张脸。他的身后,是惊恐得眼珠子快脱眶的何瑞。
“臣少要来救我们了?”何瑞激动发抖,“我们有救了!”
“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呢。”闻书玉带着何瑞溜出了房门,“没听绑匪说要带着我们继续逃吗?臣少他们要是没赶上,我们俩又不知道被带去什么鬼地方。”
“那怎么办?”何瑞这个“大主意”一向在最需要有主意的时候反而没有主意。
“不能让他们把我们带走呗。”
闻书玉拿起他之前找到的一套专业潜水设备,把潜水气瓶和一台大功率的水下助推器交给何瑞,自己抱起了潜水服。
“照着我下面每一条指令做,就可以保命!”
黑鹰直升机顶着烈风全速飞行在大海上空,裴将臣的耳麦里传出李哥的汇报。
“刚刚和梁家取得了联系,他们距目标船只还有十五分钟的航程,和我们差不多。”
裴将臣一言不发,再一次检查枪支弹药。
随着渐渐接近目标船只,裴将臣越发沉默和稳重。
其实这个青年平日大多数时候以稳重老成的形象示人,以至于有时候会让人忘了他还不到二十一岁。
只有和梁禹昌争风吃醋的时候,以及和闻书玉私下相处时,他才会露出少年人跳脱张扬的个性。
“还有多少油?”裴将臣突然问,“如果目标船只上没有发现……”
“够的,臣少。”李哥说,“够我们赶去另外一艘船。”
裴将臣握紧了枪,不再说话。
“不好啦,万爷!”一个马仔飞奔到了机房,“有一个人质跳水逃走了!”
万里山从关押陆远的舱房里走出来,闻讯脸色又白了一分。
龙昆正站在那个光着身子吊在房顶上的男人身边,冷眼打量着对方。
但除非闻书玉在短短一小时内做了美黑,又长出了两腿粗毛,不然任谁都能一眼看出人已经被换了。
龙昆缓缓笑了。
“好!很好!”男人的眼神霎时火热,如死寂经年的火山再度喷发,“不亏是我的小远!”
从来不会坐以待毙,总会带给他出乎意料地惊喜。
天知道他多怀念这种挑战带来的刺激。时隔四年,他终于再一次体会到了。
那报信的马仔正唾沫横飞地向万里山描述着刚才看到的场景。
“……突然就从楼上跳了下去,穿着潜水服,掉进海里眨眼就不见了。十几米的高度,弟兄们都不敢跟着跳呀,只有眼睁睁看着……”
万里山跺脚:“放快艇呀!”
“不用了。”龙昆走出了舱房,“逃走的应该是另外那个男人。陆远还在船上。”
说到这里,龙昆不禁呵了一声。
似怨恨,又似敬佩。又有着遇到强劲对手的战斗欲,和征服欲。
“还是这样。让别人先走,你留下来善后。好,很好!”
龙昆朝楼上大步走去。
“把所有逃生设备守住!没有装备他不敢跳海。继续搜。要是碰见了……”
龙昆脸颊肌肉抽搐,自牙缝里挤出一个词:“开枪!”
但是就连龙昆也想不到,就在手下如没头苍蝇一样满船搜寻的时候,闻书玉正操着一口浓重的马里腔,走进了船长室。
“万爷让我来问问,还有多久能到?”
船长等人和龙昆并不是一伙的,其身份约等于“顺风车司机”,没有对闻书玉的身份起疑。
货轮已经驶出了深海区,进入了大陆架,而孟丹的东南海域以岛屿众多而闻名。
从航海雷达图上看,附近恰好有几个零星小岛。
“这是哪个岛?”闻书玉指着最近,也是最大的那个岛问,“上面有人住吗?”
“这岛没名字。”大副是孟丹本地人,对这一代了如指掌,“但岛不小,有一点淡水,附近的渔民偶尔会在岛上过夜。”
“我们离她有多远?”
“不到三海里吧。我们会从旁边经过。”
也就是五公里左右,非常近了。
离开了船长室时,闻书玉又顺手从茶水间里带走了一块干抹布,一小瓶高度白酒,和一支打火机。
这三样东西组合成了一个自制的燃烧瓶,从天而降,砸在了甲班上的一堆易燃物上。
火焰霎时就吸引来了众人。
“他就在附近!”万里山大吼,“快搜!”
闻书玉翻过栏杆一跃而下,无声地落到甲板上,朝船尾的集装箱堆拔腿狂奔。
何瑞应该已经按照他的吩咐,带着氧气瓶和助推器藏在船尾某处。只要汇合,他们就……
一颗大口径子弹击中身旁的地板,火花四溅。
这是真正的电光石火!闻书玉顺势就地一滚,躲开了第二颗射来的子弹。
龙昆手持沙漠之鹰,大步而来,如一头驾着黑烟的恶蛟。
他对准闻书玉奔逃的背影接连扣动扳机,沙漠之鹰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强劲的后坐力震撼着他的双臂。
砰砰砰————
闻书玉左闪右躲,子弹一次次擦着他的手臂、大腿,在地板上、船舱的墙壁上留下漆黑的弹孔。
千钧一发之极,闻书玉一个纵身飞扑,躲在了集装箱后。
“你跑不掉的,小远!”龙昆换着弹匣,步伐稳重地走来。
称呼依旧亲切,可语气却凶狠残暴。
“你忘了当年你向我宣誓效忠时,起过什么誓了吗?”
货轮上的集装箱堆叠得十分紧凑,即便是过道,也不过只能让一个人通过。
闻书玉清瘦灵巧还好说,龙昆体格高大魁梧,行动起来便不那么利索。
但龙昆的情绪丝毫不受影响,他浑厚而又疯狂的声音穿过海风进入闻书玉的耳中。
“……你发誓毕生都会追随我!发誓会为我赴汤蹈火!你说你永远只忠于我一个人——”
剧烈的运动下,闻书玉腿部的伤口又开始流血,将裤腿打湿了一片。
这鲜血让闻书玉想起当年自己歃血起誓时,沿着手腕的伤口蜿蜒而下那道热流。
以及当时用纱布为他捂住伤口,笑得满足自得、傲慢张狂的龙昆……
龙昆蹲下来抹了一把地上的红色,放在口中一抿,如尝到了什么美味,唇角上扬。
闻书玉强忍着疼,攀到了集装箱的顶部。
正犹豫着是否要继续往船尾而去时,远处天边的一个黑点引起了闻书玉的注意。
黑点快速变大,由一个变成两个。
那个动态,那个飞行速度——是两架武装直升飞机!
可就这一分神,龙昆如一头猎豹从一旁窜出,将闻书玉扑倒。
两人如咬在一起的野兽,疯狂翻滚撕打,跌到了下一层的集装箱顶上。
四面都是高耸的集装箱,天空只剩一块小小长方格。这里仿佛是老天爷安排给这两人比试的擂台。
两人落地立即分开,各占据一角,呈对峙之势。
龙昆的枪落在地上,滑出老远。他也不去捡,反而笑眯眯地注视着闻书玉。
“你到底是怎么伺候裴家太子爷的?让他对你这么死心塌地,居然亲自带人来救你!”
闻书玉依旧不语。
龙昆压拔出匕首,低了嗓音:“打赢了我,你就可以和那个男人走。怎么样?”
闻书玉清隽的脸上一片漠然。
他抽出皮带将一端缠在手上,一只脚向后踏了一步,摆出标准的八极拳闭地肘起势!
一股无形的火焰瞬间从闻书玉周身腾起,将他斯文内敛的气质焚烧殆尽,露出一身杀意腾腾的钢精傲骨!
这一瞬,龙昆肩背肌肉兴奋得隆起,血红的双眼几乎喷出火花。
只听一声低喝,两人同时扑向对方——
第89章
当货轮的影子终于出现在望远镜中时,裴将臣握着冲锋枪的手在细细颤抖,手套已经被掌心的汗水浸湿了。
甲板上的火被扑灭了,但青烟还未消散,任谁一看就知道有情况发生。
“没有发现直升飞机。”刘波放下望远镜,向裴将臣汇报。
发现闻书玉逃脱的第一时间,龙昆就让人把直升飞机开走,去附近的一艘捕捞船避一避。
不光是为了躲避搜索,也是为了防止被闻书玉抢到直升飞机,带着另外一名人质逃走。
各类机动车、飞行器的驾驶,都包括在特工的基础培训里。如果哪一天闻书玉说他会开战斗机,龙昆都不会太惊讶。
万里山冲着慌乱的手下嘶吼:“镇定!把船长和大副叫出来,让他们去应付。其他人回楼下,都给我藏好了!”
黑鹰正急速靠近。
船长和大副刚刚被拖出来,只感觉一阵劲风扫来,两架黑鹰从头顶掠过。
船尾某处,何瑞气喘如牛。他刚刚按照闻书玉的叮嘱,爬到了集装箱顶部,把潜水器材放在了指定的地点。
就在他又费尽力气从集装箱上爬下来,正准备找个角落藏好的时候,裴家的黑鹰来了。
“这里——我在这里——”
何瑞狂喜地朝着黑鹰追去,却没注意看脚下。一道坎将他绊了个倒栽葱,晕了过去……
黑鹰绕着货轮飞行。掀起的强劲海风穿过集装箱堆的缝隙,飘到了深处一个被阴影覆盖的狭窄地带。
两个男人正在殊死格斗!
毫无疑问,龙昆是格斗好手。
在经历了数年牢狱生涯后,他的身手明显更上一层,在过去的基础上多了许多以厮杀夺命为目的的野路子。
但闻书玉也长大了许多,经验更加丰富,体格更加强健。
在体型上,龙昆有着明显的优势,但闻书玉更加年轻。求生欲更是赋予了闻书玉无穷的力量,和超出常规的敏捷反应。
龙昆打小练泰拳和巴西柔术,后又学了散打和跆拳道。闻书玉则学贯中西,尤其擅长中国传统武术,一套八极拳打得风生水起。
只是,腿部的伤口到底有些影响。
闻书玉因身材消瘦,格斗中更为依赖腿脚功夫出重击。眼下一只腿有点儿使不上劲儿,导致他移动速度略慢。
哪怕半秒的迟缓放在这种格斗中,就是几乎能致命的弱点。
龙昆此人毫无武德可言,招招都朝闻书玉腿部的伤处攻击。闻书玉偶尔反应不及时中招,移动也越发迟缓。
两架黑鹰悬停在停机坪上方,投下十来名武装人员。
即便船长和大副也算江湖中人,见了这阵仗,双膝也有点发软。
“不要怕。”刘波掏出一个证件晃了晃,张口忽悠,“我们是国际海警,前来追查一群逃犯的。你们这船是哪家公司的,要去哪里?有没有身份不明的人登船?”
怕被龙昆报复,船长他们哪里敢说实话?两人指天发誓船上连一只偷渡的耗子都没有。
“刚才的烟是怎么回事?”裴将臣问。
大副胡编:“有人抽烟,把篷布给点着了。已经扑灭了。”
裴将臣听得出对方有所隐瞒,但他也不指望能这些人口中掏出什么有用的情报。十来名战斗人员落地后立刻分散开来,训练有素地对货轮进行一个快速的搜查。
裴将臣则带着大刘往堆积如山的集装箱区走去。
这一艘货轮只是中型,但也装载了近百个集装箱,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逐一搜查。
赶往另外一艘货轮的梁禹昌还没有传来消息,不确定闻书玉到底在哪一艘船上。
黑鹰嗡嗡的螺旋桨声同呼啸的海风相互呼应,灌满双耳。
裴将臣猛地转身。
一扇舱门被海风吹关上,发出巨大响声。
大刘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集装箱堆深处,闻书玉拼尽全力,以一招顺势铁山靠把龙昆横掀翻,紧接扭身扑向集装箱,顺着梯子往上方爬。
只要爬到上面,只要爬上去,就能被看到……
龙昆鲤鱼打挺跃起,追着爬上梯子,抱住了闻书玉的双腿。他的拇指狠狠地掐住他的伤口。
“啊——”
裴将臣本已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回头。
“什么声音?”
“什么什么声音?”大刘一脸茫然。
裴将臣低语:“我好像……”
“臣少,”这时,李哥和刘波带着其他人员从舱房里走了出来,“大致搜了一遍,没有发现异常。如果要仔细搜,可能需要更多的时间。”
刘波补充了一句:“船员们脸色有点不对劲,但又确实没有搜到人。我怀疑要不是船上带了私货,要不就是那一伙人来了又走了。”
裴将臣沉声问:“没有办法让船长交代?”
李哥摇头:“一船都是孟丹人,不卖咱们家的账。而且做这行的,手脚都不干净,谁也不想落个‘内鬼’的名声。”
耳麦里突然传出沙沙的通讯声。
“Alpha,Alpha,这里是Bravo!”梁家领队正用代号大声呼喊,“我们已抵达目标船只,遭到对方武装抵抗!船上有大量可疑武装人员。请速来支援!”
众人瞬间变色。
“F**K!”裴将臣低骂,“他们在另外一艘船上!走!”
就在裴将臣朝黑鹰狂奔而去时,他身后集装箱堆的深处,闻书玉正被龙昆以一个后背裸绞拿住了。
都说裸绞一旦形成,对手五秒昏迷。
但千钧一发之际,闻书玉收紧了下巴挡住了龙昆的手臂,护住了喉部,也让龙昆的搭扣无法到位。
可这只能让闻书玉维持呼吸,却不能出声,更无法挣脱。
僵持之中,龙昆在闻书玉耳边粗喘冷笑:“听到了吗?你的男朋友要走了!”
黑鹰缓缓升起,调转方向,加速朝着另外一艘货船的方向飞去。
裴将臣就坐在机舱门口,眉心皱出一个深深的川字。他急切地眺望着前方,没有回头看货船一眼。
“没人来救你了!”龙昆桀桀笑着,“你逃不掉的,小远……你……是我的……”
闻书玉面色紫胀,布满血丝的双目倏然迸发出恒星爆炸一般的光芒。
“我……”
扭缠翻滚中,闻书玉的脚终于蹬在了集装箱上。
“不属于……”
他曲起膝盖,积蓄力量。
“任何人————”
双脚猛地一蹬,同时向后重重一记头槌。
龙昆的鼻梁发出咔嚓声,手臂松开。
没有半秒停滞,闻书玉转身就是一记通天掌击颚,再一记后扫踢。
巨大的力度下,脚背将龙昆的脸拍得变了形。
轰——龙昆横飞出去撞在集装箱上。后背骨头发出脆响,跌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
闻书玉毫不恋战,跳上梯子,飞快地爬到了集装箱顶上。
那两架黑鹰已飞出数百米,化作天边两个小黑点,显然已无法召唤回来。
闻书玉果断转身,朝着原计划目的地奔去。
“昆哥!您没事吧?”万里山带人赶到,“条子跑了!在那边!”
闻书玉拖着受伤的腿,在高低起伏的集装箱顶竭力奔跑,身后留下一串血迹。
“快!他在这里!”
“快爬上去!”
“昆哥当心!”
龙昆也爬上了集装箱顶,举着那把沙漠之鹰对准闻书玉有些踉跄的身影。
他红肿的脸狰狞扭曲,杀意勃发,手指扣动扳机。
子弹击中了那个放在集装箱顶的氧气瓶。
潜水氧气瓶中装的并不是纯氧,而是压缩空气。但瓶子被击穿,骤然泄压,依旧爆发出极大的冲击。
闻书玉被冲得斜飞了出去。
可在这么电光火石的时刻,他竟然还能顺手把一个东西抄在怀中,然后才从集装箱上方滚落!
那一侧紧挨着船外沿,外面就是大海!
龙昆一惊,意识到时已晚,匆忙奔了过去。
因牙关咬得太紧,他的面部肌肉诡异地抽搐着。
可等扑到集装箱边沿往下一看,闻书玉竟然没有跌进海里!
他正单手抓着集装箱门上的拴扣,一手还抓着一个黑色的装置。单薄的身躯在强劲的海风中摇摇欲坠,脚下的大海已经张开巨口等着吞噬他。
见状,龙昆又恢复了镇定。
他半跪在集装箱顶,把枪插在后腰里,将手伸向闻书玉。
“小远,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要么重新效忠于我,要么就做个水鬼。”
闻书玉抬头望了过来,忽而一笑。
他的面部没有受什么伤,白净俊秀的面容虽是另外一张脸,却依稀能找到当年那个斯文乖巧的少年的影子。
可顶着这么秀气的脸,说的话却是截然相反。
闻书玉漠然地注视着龙昆,一字一顿道:“FxxK——YOUR——SELF——”
龙昆倏然放大的瞳孔里,闻书玉松开了手,坠入了波涛汹涌的大海中!
裴将臣似被一根针用力扎进了后颈,猛地回头望去。
黑鹰飞得极快,货轮已成了海平面上一个黑点。
“臣少,怎么了?”藤黄问。
“没什么。”裴将臣摇了摇头。
在这心慌得快要发疯的时刻,他下意识想抓住一点什么。
这时裴将臣忽然意识到,虽然和闻书玉认识了两年,但从来没有从他那里得到过什么信物,让他可以在此刻握在手中。
闻书玉给了裴将臣无数东西,陪伴、快乐、爱……却唯独没有给他信物。
大概因为,交换信物是恋人之间的事,而他们并不是恋人。
坚持住,书玉!
裴将臣的手空空一握,似在想象中握住了闻书玉的手。
坚持到我来救你!
但闻书玉从来都不是坐着等救援的人。
从小就接受全面的精英特工训练的他,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就会奋力反抗。到目前为止,闻书玉觉得自己把局面应付得还挺游刃有余的。
从轮船上跳海这种对于常人来说几乎必死的举动,对“靛蓝”来说风险并不太大。
轮船破水前行,水流巨大的推力将落入海中的闻书玉冲出老远。闻书玉在水中启动了助推器,顺着水流一鼓作气漂出很长一段距离。直到实在憋不住了,才浮出水面换气。
视野已能将整艘货轮收纳进来。闻书玉视力极好,依稀望见集装箱的顶上有几个人影在走动。
今日风浪有点大,但还没到招架不住的地步,但水温实在有些低。
不敢耽搁时间。闻书玉忽略伤口的剧烈刺痛,在水下助推器朝着那一座早就看中的小岛游去。
“Alpha,这里是Bravo!”梁家的通讯再一次传来,“我们已经顺利登船,控制住了局面。船上有一伙武装人员,我们正在清点人头,寻找……什么?”
通讯突然中断。
裴家众人面面相觑,顿觉不妙。
“什么叫没找到人?”遥远的另外一艘货船上,梁禹昌正在朝手下咆哮,“人不在船上,他们干嘛朝我们开枪?”
“大概因为……”手下无奈道,“他们是一群走私犯吧?”
梁禹昌:“……”
船上不光有七八个走私犯和一批私货,船舱里甚至还藏着十来个偷渡客。对于孟丹的海关和移民局,今天是丰收的一天。梁禹昌却是再一次空手而归!
“掉头!”梁禹昌紧急返回快艇上,“去追另外一艘货船!书玉肯定在那一艘上!”
“掉头!”黑鹰里,裴将臣也朝驾驶员咆哮,“立刻回去——”
再一次被陆远从眼皮子底下逃走,龙昆的盛怒可想而知。但他这人,情绪越狂暴,言行反而越镇定。
“放救生艇!”龙昆有条不紊地吩咐,“陆远这个人,杀都杀不死的。他带着一起跳海的,是一台水下助推器!船长呢?这附近有没有岛?”
船长被马仔拖了出来,哭着脸回答:“北面有好几座小岛,都很近。哎,那个人刚才也来问过。”
龙昆笑了,如野兽遇到劲敌时呲着牙:“好!很好!”
一场看似仓猝、被动的逃亡,实则步步都有盘算,连后路都早就设计好了。
每一次交手,都让龙昆对这个代号“靛蓝”的青年的好奇心和征服欲更强烈一分。
不论你逃得多远。你最终还是会被我捕获!
皮划艇很快入水。
龙昆穿戴上了简单的战术装备,背着一把AK,点了万里山等几个得力的手下同行,让其他马仔留守在货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