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就在这时接连弹出两道警报:
Code 07:双方发生激烈交火,请求支援。
Code 23:歹徒挟持人质并转移。
闻书玉悻悻地将手机揣进口袋里,继续朝前走。
经过那次密林救援不利后,裴将臣的随身定位装置不仅全部升过级,还增加了数量。
手表,袖扣,领夹,皮带扣……
除非绑匪把裴将臣扒得底裤都不留,不然裴家没道理定位不到他的所在。
步行了大半个小时,天色越发阴翳。狂风变得歇斯底里,一场暴雨随时都有可能降临。
路上行人更少。闻书玉顶着劲风前行,走得有些吃力。
这期间,手机在口袋里又振动了两次,但闻书玉没有再查看。
路口停着一辆闪着灯的警车。警察将闻书玉唤住。
“前面不大安全,小伙子。有些人在商场闹事。你要买东西的话最好换个时间。”
“我要去找我的女朋友,Sir。”闻书玉说,“就是因为有人闹事,她很害怕,需要我过去陪她。”
“好吧。”警察笑了,接受了这个借口,“那要注意安全,离富联商场远一点。”
闻书玉挥手道别,转进了一条小路,步伐坚定地朝富联商场走去。
豆大的雨滴落了下来,打得面颊微微发麻。闻书玉将套头衫的帽子戴上,加快了脚步。
平日里十分繁华的商业街区此刻人影寥落,先前还在举旗抗议的人群被暴雨驱赶到了商场里,广场上只有被点燃的垃圾桶还燃着熊熊烈火。
雨来得很急,坠机似的狠狠砸在地上,转眼就将路面打湿。
闻书玉顶着风雨朝广场对面的商场奔去。
那里有他日常采购经常光顾的生活超市,商场里的摄像头也会记录下他最后的身影。
闻书玉会因为穿着裴家慎的竞选T恤而和那群民主党的支持者产生冲突。打斗拉扯之中,他会意外地从围栏上翻过,坠入商场边的迦林河。
正值雨季,河水暴涨,“闻书玉”的尸体恐怕要在很多天后才有希望在下游某处被找到。
商场临河的一侧没有摄像头,闻书玉只需要顺水往下游一段距离,在指定的地点上岸。
那里的路边停放着一辆小轿车,干净的衣服和新的身份证件在车里,车钥匙已插在了锁孔中。
如果不堵车,一个多小时后,闻书玉就能抵达郊区一处工业港口。
他将用新身份搭乘一艘货船,于午夜前离开苏曼。
这是一次非常普通的撤离。
如果不是为了给“闻书玉”这个身份的消失一个合理解释,他完全可以直接用备用身份搭乘民航离境,而不需要这么折腾。
踏入商场时,手机再次振动,系统连发来两条警报。
此刻距离收到第一条警报已过去了近一个小时。显然,裴将臣的危机还没有解决。
商场里气氛异常,闹事者正同商场的保安们正面冲突。双方互相推搡中,货架被打翻,散落在地的货品立刻遭到哄抢。
保安大声叱喝,吹响了口哨,却对眼前的一切无能为力。
闻书玉的目光落在了超市的一个宠物食品广告上。
对了,还要养一只狗和一只猫。
最好是橘猫。
朱砂姐说橘猫肥壮,又辟邪又镇宅。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忽悠……
商场里的场面彻底失控。一群保安挥舞着警棍赶来支援同事,和暴徒们混战在了一起。更多的暴徒则开始了打砸和哄抢。
闻书玉站在门边。因为位置不大对,大门每每要合拢的时候,感应到了他,又重新分开。
室外的狂风卷着暴雨扑进屋檐,水气拂在闻书玉的后背。
终于,闻书玉掏出了手机。
四条警报。
Code 08:启动“疾风”营救小队。
Code 11:目标处于极危之中,或负伤。
Code 25:谈判失败。
Code 07:交火中,请求支援。
闻书玉刚要放下手机,又有一条警报传来。
Code 16:目标定位失效,或,目标处于失联状态。
看样子,绑匪终于把裴将臣给扒光了。
“喂,你!”一个暴徒注意到了闻书玉,“妈的,你在拍什么?把你的手机给我——”
伸出去的手被一只修长的手扣住。
暴徒想要将手抽回,却发现手腕已被对方锁死。青年看似清瘦的手却有着铁钳一般的力量,将暴徒的手扣得纹丝不动。
暴徒挣扎无果,挥起另外一只拳头,向闻书玉的脸狠狠砸去。
闻书玉并未抬头,他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有抬起来,只将脸朝旁稍微一偏,躲过了拳头。
暴徒惊愕地瞪大了眼。
青年随即松手后退,任由男人随着惯性朝门外扑去,并适时地伸脚一绊。
砰——男人重重扑倒在湿漉漉的地板上,像一只趴在冰面上的企鹅,沿着地板一路滑到了户外。
闻书玉依旧低着头,在手机上操作着一款游戏软件。
片刻后,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卫星地图。
黑色的城市地图上,闪烁的红色亮点就是裴将臣所在的位置。
两个多月前,他们刚刚获救,还未出院之际。
闻书玉借着近身服侍之便,在裴将臣开颅手术的缝合处放置了一枚米粒大的超薄定位芯片。
一杯下了药的果汁,和一点基础的外科知识,五分钟不到的时间,就完成了那个小手术。
绑匪可以扒光裴将臣的衣服,但怎么都想不到,他的脑袋上还藏了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定位芯片。
将其取出来需要重新开一个小伤口,闻书玉撤离前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他总不好往裴将臣的脑袋上砸花瓶吧。
好在芯片的寿命也快到了,闻书玉便干脆留它在裴将臣的头皮里,就当是个纪念品。
如果裴家知道这个芯片的存在,怕是要掀起一场政治风波。
但此时此刻,闻书玉很庆幸这个纪念品的电量还没耗尽,尚能发挥一点余热。
室外,暴雨冲刷着大地,男人正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突然一只跑鞋踏在他脸颊边的水坑里,溅了他一脸泥水。
闻书玉径直从男人身上跨过,踩着一路水花,冲进了雨幕之中。
沉闷的雷声在头顶炸开,闪电在厚厚的云层中穿梭,暴雨将整片城区冲刷成了一幕黑白电影。
青年疾驰在雨中的身影就像一头敏捷的猎豹。
号码拨通,对面传来亲切柔和的女声,说着标准的亚星联邦语。
“您好,客服3214为您服务。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即便在冒雨奔跑之中,闻书玉的气息依旧非常沉稳,吐字清晰。
“任务代号BK0012。任务已结束,执行撤离中,遭遇突发情况,请求暂缓撤离,并请求武器支持。特工代号——”
闻书玉的手在栏杆上一撑,飞身跃下数米高的平台。
“靛蓝!”
闪电如利刃,划破厚重的雨帘,给大地争取到了短暂的光明。
雷鸣如导弹坠落,炸得脚下的地板一阵颤动。
男人魁梧的身躯撞破玻璃,飞出窗外,朝着下方数十米的地面坠落,惨叫声被雷声完美地掩盖了过去。
裴将臣粗喘着,顾不上抹去额角的血,一把抄起绑匪落在地上的枪,闪身躲进隐蔽处。
枪是一架HK416,阿美利卡国特战部队的标配枪械之一,但也是一款武装势力常用的枪支。
这是一次谋划已久,且有内应的绑架。
裴将臣第一个念头就是绑匪是“莱亚人”,但理智随即又否定了这个猜测。
经过数月的疯狂的围剿和清洗,“莱亚人”在苏曼已成了丧家之犬。
他们的集团首领为了避开锋芒而不得不离境,精英主力部队大都转移去了邻国西罗联邦和贡林。留在苏曼境内的只剩一些不成势力的残部,他们组织不了这一次行动。
而且,假如这次袭击真是“莱亚人”干的,他们更有可能直接刺杀裴将臣以报复政府的围剿,而不是费尽周折绑架他。
绑匪很清楚裴将臣今日的行程,埋伏在一侧,精准地冲击了他的车队。
撞击虽然凶狠,但因坐在车的另外一侧,且系了安全带,裴将臣并没受什么伤。
而绑匪训练有素,砸开车窗后就立刻给裴将臣注射了镇定剂,以强势火力压制住了裴家保安队的反击,将裴将臣抓走。
裴家这次的反应倒是比起过去有很大进步,救援部队以最短的速度赶到,谈判失败后,又立刻展开了人质营救。
绑匪挟持着裴将臣紧急转移,一路遭到裴家的追击,这让他们意识到裴将臣身上恐怕不止一个定位器……
裴将臣检查完弹夹,利落上了膛。枪械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屋外暴风雨肆掠,电闪雷鸣,忽明忽暗的室内,青年俊朗英挺的面孔已被汗水和血打湿。
那双往日看着总有些多情的眼睛,此刻像一头正在狩猎的狼,迸射出冷厉锋锐的杀意。
衣服早就被扒了个干净。裴将臣袒露着健美精悍的上身,穿着一条从死去的绑匪身上剥下来的长裤,身躯和赤着的双脚上都布满细碎的伤口。
他浑然不在意这些流着血的伤口,全神贯注地在雷雨声中辨析着敌人的动静。
这里是一栋不知位于何处的烂尾楼,简直是不法之徒隐藏踪迹的必选地点。绑匪除去了裴将臣身上的定位器后,就将他带到了此处。
裴将臣在外表上还是具有一定欺骗性的。
他容貌俊美,念法学院,是个文科生。说是武警队员,但只是预备役的菜鸟新兵。不论怎么看,裴将臣都是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已是总统的裴家慎保镖环绕,极难近身,裴家别的人身份又没有那么重要。那么,被作为继承人培养的裴将臣,就成了绑架的最佳人选。
这群绑匪不知道的是,裴将臣自幼还接受着耐药性训练,对镇定剂已有了很大的抗药性。
裴将臣在转移途中就逐渐恢复了意识,但他那时身体还很乏力。他知道自己正处于一辆急速行驶的车上,双手被反捆在身后,头上套着黑布。
车开得非常颠簸,车里的人时不时朝外面开枪射击,头顶传来军用直升机的轰鸣。
而后,裴将臣被绑匪拽着,换了两次车,身上的衣裤鞋袜也逐一被扒了去。
直升机和枪声消失了。绑匪终于摆脱了追兵。
等被转移到这栋烂尾楼后,裴将臣对身体的掌控已恢复了大半。而绑匪则因之前的战斗精疲力竭。确定了裴将臣还处于昏迷中后,就将他丢在了一间屋子里,只让一个人守着。
一个被扒得只剩一条四角短裤的人是没有搜身必要的。于是绑匪没发现裴将臣在转移途中从地上捡来的、藏在掌心里的一块碎玻璃。
裴将臣用这块碎玻璃一点点割着捆住手腕的自锁式尼龙扎带。
随着数声雷鸣,屋外传来一片响亮的唰声,如菜下油锅。
暴雨倾城。
风吹得塑料篷布哗哗作响,烂尾楼无愧其“烂”的定义,处处都发出叮当咣啷声。再加上轰鸣的暴雨和雷声,绑匪们的交谈不得不提高了音量。
裴将臣听到他们的头儿指挥着手下分散驻守各处,并和总部取得联系,让人来“取货”。
根据时间来计算,他们应该位于首都郊区四环外的某处,方位不明。四环外是都工业区和蔬菜种植基地,在没有精确定位的情况下,救援队要找到这里不容易。
看守裴将臣的绑匪背对着门坐着,拿着一把没有上膛的格洛克17,一手把玩着一支廉价的打火机,明显有点觉得无聊。
尼龙扎带被割断了,带着鲜血落在地上。暴雨声掩盖了这一点小小的动静。
隔着薄薄的临时木板门,裴将臣听到门口的人打着电话逐渐走远。他估摸着时间,鼻中轻哼,作出一副将要醒来的样子。
看守裴将臣的绑匪立刻起身,持枪走了过来。他用枪挑起了裴将臣的脸。
裴将臣双目紧闭,无意识地嘟囔着。
绑匪下意识俯身凑了过去,想听清他在说什么。
呓语声戛然而止。绑匪发觉情况不对时已晚。
裴将臣霎时睁开双眼,双掌击耳,趁对方耳鸣头晕打飞了枪,紧接着以一记拿背裸绞将人困住。
绑匪无法出声,拼命挣扎,脚踹中了凳子。
正站在楼梯口打电话的绑匪同伙警觉地转过头。
“等一下。”他对电话里的人说,然后拔出枪,朝关押着人质的屋子走去。
裴将臣额角青筋暴起,紧箍着绑匪脖子的胳膊肌肉偾张。他掰着绑匪的头,收紧胳膊猛地一扭,随着咔嚓一声,臂弯里的身躯瞬间瘫软。
一道闪电划过长空,也划开层层迷乱的记忆。
这一幕……好像在哪里见过?
门外的绑匪小心翼翼地走到房间外,通过门上灰扑扑的玻璃窗往里面往。
人质还在昏迷中,负责看守人质的同伙依旧背对着门坐着。
响声也许是从别处传来的。
绑匪略放下了心,转身走了两步,又觉得有哪点儿不对劲。
他再度转身,朝玻璃窗望去。
玻璃窗碎裂,绑匪的眉心多了一个弹孔,后脑被飞出的弹头带出一蓬血雾。
男人朝后倒在了地上。
门被推开,裴将臣双手握枪,赤着双脚走了出来。
时间太紧,他只来得及穿上绑匪的裤子,而且对方鞋子的尺码偏小。
门外这人的鞋子看着倒合适。可不等裴将臣扒鞋子,其他的绑匪已注意到了这里不寻常的动静,一连串的脚步声奔了过来。
“什么鬼?”
“不许动——”
裴将臣抬手就是两个点射,将首当其冲的两个绑匪击中,紧接旋身后踢把从侧后方扑来的人当胸踹飞。
没有半秒停留,裴将臣从地上捡起一把枪,一边往后腰里插,一边撒开脚丫子狂奔。
“人质脱逃!”绑匪用对讲机大喊,“七楼东侧,正往——”
话未说完便被裴将臣击中。裴将臣从对方跌倒的身体边奔过,一手将对讲机接住。
对讲机里传来混乱的人声。哪怕暴雨轰鸣,裴将臣依旧能感受到埋伏在大楼里的绑匪们已全部被惊动,正朝着他围捕而来。
而他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接着这个机会逃出去!
裴将臣孤身一人同十多名搜寻他的绑匪,在大楼里展开了一场追逃战。
烂尾楼是一栋L型的商用大厦,停工在内部装修的阶段,满地堆放的建筑垃圾给光着脚的裴将臣增加了一道难题。
暴雨虽然帮助裴将臣遮掩了许多动静,但也同样掩盖了对方的脚步声。
咣——有人碰翻了油漆桶!
裴将臣警觉地转身后退,持枪对准了面前这一堵木板墙。
暴雨声中,一点极细微的声音被裴将臣捕捉到。
他果断扣动扳机——
砰砰砰——
数发子弹击穿墙壁,木屑飞溅。对面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裴将臣小心翼翼地绕过木板墙,只见一名绑匪躺在血泊之中,已没了声息。
耳畔发丝微动,拉响了脑中的警龄,裴将臣猛地转身举枪射击。
一个高大的黑影直扑而来,打偏了裴将臣手中的枪,将他摁在地上。
对方有两个人!
刺目的闪电贴着楼顶划过,雷声如一把巨斧,仿佛要将大楼劈砍成两半。
两个男人扭打着撞进了一堆建筑垃圾中。上方的垃圾倒塌,砸在男人们身上,扬起老大一团粉尘。
两个男人却不受影响,在垃圾堆里翻滚撕打,如两头杀红了眼的野兽。
裴将臣占据着微妙的优势,因为绑匪很明显不能杀死他,他下手却可以不用留情。
但这名对手体格健壮,身高体重都超过裴将臣,而且显然精通柔术,一直试图以绞技将裴将臣制服。
裴将臣立刻改变策略不去制服对方,而是竭尽全力以逃脱,一招一式敏捷灵巧。
对方纠缠不放,一个飞扑将裴将臣摁在地上。
裴将臣肩头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有什么东西扎进了他肌肤里,手臂力量骤然一松。对方趁机翻身,以一个达斯绞将裴将臣压制住。
这个绞技让手臂和脖子都受到强烈的压迫。裴将臣目眦俱裂,拼命挣扎,耳朵里尽是轰隆隆的心跳声。
窒息感充斥着大脑,视野渐渐昏暗,肺仿佛要炸开。
就在裴将臣快要力竭那一刻,只听嗖地一声,一枚子弹划过雨幕而来——
对手浑身轻震,压制的力道瞬间一松。
裴将臣瞳孔微微放大,猛地深吸了一口气。
数分钟前,一辆电动摩托车疾驰着穿过厚密的雨幕,一个急刹停在了一栋老旧写字楼前。
穿着外卖服、带着头盔的车手提着一个沉重的大箱子,朝货用通道快步走去。
这栋位于市郊工业区的写字楼十分破旧,安保形同虚设。外卖小哥大摇大摆地穿过大堂走进了电梯,直达大楼的最高一层。
他轻松地撬开了一间无人的办公室,摘下头盔,露出一张被汗水打湿、泛着红晕的脸。
啪嗒一声,箱子打开。黑色的防震海绵里,嵌着精致的枪械零件。
闻书玉开始熟练地组装枪支。
咔嚓脆响声中,修长的手指灵巧敏捷,如演奏家弹着钢琴。
不过十来秒,一支M2010狙击步枪组装完毕。
闻书玉把枪架在了窗口,窗外数百米远的地方,就是裴将臣所在的烂尾楼。
红外热成像仪里,大楼里所有的人都无处可匿。
裴将臣肯定已逃脱了监禁,因为绑匪们挪动迅速,遍布各处,明显正在搜寻着他。
闻书玉看了看一眼风速表,雨已经比刚才小了许多,降低了狙击的难度。而且烂尾楼没有安装窗户,透过望远镜就能大致看清许多人的行动轨迹。
青年注视着瞄准器的眼眸清亮而幽深,有着远超年龄的老练和从容。那也是这个青年自小接受专业训练才培养出来的优越的专业素养。
很快,闻书玉就捕捉到了裴将臣的身影。
那个青年一身狼狈,伤痕累累,可骠悍的气势却仿佛在他周身形成了一团有实质的光晕。
他如一头在猎人围剿下杀出重围的孤狼,那疯狂的杀气,那敏捷的反应,都带给人一种头皮发麻的震撼。
真漂亮!
瞄准镜里,裴将臣和对手在地上扭打翻滚。他的动作忽然一缓,让对方占据了上风。
闻书玉岿然不动,将食指放在了扳机上。
数秒后,裴将臣还没有扭转局势。闻书玉果断扣动了扳机。
子弹受暴风雨的影响,划出一道弧度,却是精准地击中了绑匪的后心,一发毙命!
裴将臣的反应也没让人失望。
只用了一两秒的时间来震惊,他随后将绑匪掀翻,就地一滚,闪避到了一根柱子后。
绑匪趴在地上,后背有一个清晰的子弹射入的弹孔。
裴将臣朝对面楼望去,眉头紧锁。
天已比刚才亮了些,可隔着雨幕,外面的景色依旧只是一片模糊的剪影。
裴家的救援来了?
不论对方是谁,他刚刚救了自己。
肩后方剧痛不已。裴将臣抬手摸了摸,紧咬着牙,拔出了一根沾满血的水泥钉。
血汩汩地从伤口涌出。
裴将臣丢掉钉子,再度朝雨幕望了一眼。
雷声已远去,雨明显越来越小了,留给他逃跑的时间正在进入倒计时。不论雨帘对面的人是谁,情况都不容他在原地继续耽搁。
裴将臣咬牙,抄起一把步枪,朝楼梯口奔去。
没想刚跑了数步,一道疾风几乎擦着裴将臣的发梢掠过。一枚子弹射中楼梯口的墙壁,炸飞一大块水泥。
裴将臣猛地止步,一时没弄明白那个狙击手的意图。
就这时,一串脚步声从楼梯里传来。
原来是下方有敌人!
裴将臣掉头就往另一侧奔跑。
“他在那里!”来人看到了裴将臣,拔腿就追,“快点——”
话未说完,男人就像撞到什么无形的障碍,身躯猛地朝后仰倒,胸口喷出一簇血花。
同伴大惊失色,来不及收住脚,紧随而至的子弹洞也穿了他的胸膛。
对面是自己人!
裴将臣心中涌出一阵狂喜,当即沿着窗边的长廊拔足狂奔。
远处的那个不知名的狙击手一路以子弹相护,为他指引道路,扫清障碍,如同一个守护神。
子弹划过长空,发出一声声口哨般悦耳的声响。
绑匪们尚未弄轻状况就已中弹倒地,追过来的绑匪刚一露面便被子弹逼退了回去。
一颗颗子弹犹如神罚降临,精准,残忍,果决地,将绑匪一个个歼灭!
最精妙的一幕是,声音传播速度略慢。
当子弹洞穿人体,带出一蓬血雾后,那嗖地一声才传入耳中,成为了死者在这世上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在这个狙击手的护送下,裴将臣手持突击步枪一路横扫,势如破竹。
试图阻挡他的绑匪刚扑出来,就被一连串子弹扫飞了出去。
裴将臣经历过数不清的模拟实战训练,可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这么刺激过瘾。
肾上腺素飙升让他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所向披靡的畅快带给他前所未有的愉悦。
他在前面冲锋,狙击手为他掩护。两人配合无间,就像合作过无数次的老搭档。
数分钟后,裴将臣成功地从烂尾楼里逃脱了出来。
狙击手的最后一发子弹,射在一辆轿车旁的地面上。
裴将臣飞奔过去,发现钥匙已插在了锁孔里。
这并不是裴家救援队的作风。
但裴将臣只犹豫了一秒,选择信任这个狙击手。他启动了发动机,一脚踩下油门。
车消失在了雨幕之中。闻书玉收回了目光,有条不紊地开始拆枪。
一匣子弹几乎打尽,枪管烫得可以烤肉。
闻书玉把它拿到窗口吹吹风,让它冷静一下,一边好整以暇地瞅着烂尾楼那边的动静。
幸存的几个绑匪这会儿才追出了楼,裴将臣早跑得尾气都不见了。
绑匪知道有狙击手在,没追几步又撤回了楼里。他们已不会再给裴将臣带来威胁。
那个青年只需要把车开到最近的警察局,或者裴家的办事处,就能得到保护。
这次狙的人有点多,回去后报告都得多写上好几页。闻书玉撇着嘴捡子弹壳,耳边几乎能听到老宋念经似的唠叨声。
“人在境外,杀气不要那么重,不然会给善后的同事增加工作量。涉外的程序走起来也很麻烦……”
手机里再度传出尖锐的警报声。
又怎么了?
闻书玉皱着眉朝手机扫了一眼,神色倏然又变得凝重。
雨已减弱不少,但路上车辆依旧不多。裴将臣顺畅地连闯数个红灯,朝着最近的一处警局疾驰。
沿途随处可见被大雨打断的暴动残局。
被烧成框架的车辆残骸,洗劫得一片狼藉的商铺,伤者捂着流血的脑袋在屋檐下呻吟,救护车疲于奔命……
裴家慎当选了总统,但是离裴家掌控这个国家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裴将臣紧握着方向盘,手背青筋曝露。
警局里挤满了因暴动而受害的民众,鼻青脸肿者比比皆是。裴将臣遍体鳞伤地闯进大厅,竟没有引起多少额外的注意。
“警官,我半路遇到了抢劫。”裴将臣也并不提自己的身份,“我需要打一个电话……”
“臣少!”
数名身穿裴家卫队制服的卫兵奔了进来,一拥而上,将裴将臣围住。
“终于找到您了!将军和总统先生一直在担心您。快,我们送您回去!”
领队的卫兵匆匆行了一个军礼,激动地抓着裴将臣的胳膊,一脸如释重负。
裴将臣嫌弃地抽回了手,问:“那名狙击手是我们的人?”
“什么狙击手?”卫兵茫然,“您遇到了狙击?”
果真不是裴家的人。
裴将臣眉心紧锁。
“先不提这个了。”卫兵将裴将臣往警局大厅外拉,“现在外面非常不安全。您先上车!”
一辆黑色防弹SUV停在台阶下,是裴家常用的型号,挂着的也是裴家专用的系列车牌。
车里的卫兵探出半边身子,冲裴将臣露出殷切的笑容。
“等一下。”裴将臣站住,“我先给爷爷打个电话……”
一个冷硬的东西抵在了后腰。
卫兵笑容依旧,说的话却已变了调。
“臣少,这里人多,别弄得太难看。”
裴将臣的眉毛狠狠地抽了一下。
大意了。
他知道裴家内部必然出了叛变者,绑匪才会知道自己的行程。但是怎么都没想,警卫队中竟然也有人叛变!
“请吧,臣少。”卫兵用枪戳着裴将臣的后背,“我们只是想请您去作客。”
裴将臣慢吞吞地朝前走:“你们想要什么?”
“这是我们会和将军还有总统先生商量的。”卫兵倨傲地说,“你只是我们用来谈判的棋子。虽然你这枚棋子也太不安份了……”
一声鸣笛声忽然响起,打破了僵持的气氛。
闻书玉穿着一身外卖员制服,也没有戴头盔,骑着一辆电瓶车慢悠悠地驶入了警局大院。
卫兵们警惕地打量了他一下,随即将这个瘦弱的外卖小哥排除在了威胁之外。
“上车!”枪在裴将臣后腰又重重地顶了顶。
裴将臣垂下眼帘,掩饰住眼底的亮光,慢慢走下台阶。
电瓶车突然无声加速。
不过眨眼,闻书玉已冲到了人群跟前,扬手将一串东西丢到了士兵们的脑袋上。
那是一串点燃了的鞭炮!
劈啪——霹雳啪啦——鞭炮欢快地炸了起来!
苏曼人管这一款鞭炮叫“天地红”。拇指粗的大红炮仗,火力威猛,响声震耳,一炸起来满天乱窜,是婚嫁节庆场所的标配,也是本国火灾的一大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