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邈听了这话,显得很是吃惊,他道:“你也认得阿芜?”
看他这个反应,应当是八九不离十了。
薛野漫不经心地说道:“有什么认得不认得的,我还差点为她侍寝呢。”
谁料薛野刚刚说完这句话,就突然敏锐地感觉到自己的后脖子一凉,他警惕地回头查看,却发现自己的身后除了面无表情的徐白之外,一无所有。
“奇怪了。”薛野忍不住在心里直犯嘀咕,“难道是着凉了?”
而另一头,受到薛野的影响,宋邈已经开始讲述起了他的故事:“那是我离开上清宗之后,想本想找个深山老林了结性命的,却不想还没找到地方,便被一伙散修给盯上了。”
这其实是很常见的事情。修真界中的散修,无门无派,也没有固定的天材地宝来源,若是心性纯正的,便会选择终日奔波在凶险的秘境之中,自给自足。但若是心术不正,则免不了走上一些歪路,无所不用其极。更可怕的是,修真界中心术不正的散修,并不在少数。
劫掠,便是想要走捷径的散修最常做的事情。
宋邈在离开上清宗以前简直就是笼中的金丝雀,不知世情疾苦,只知伸手讨要资源。盖因活在上层的人并不需要争夺资源,他们从出生起所能看见的,便只有被双手奉上的宝物,所以才可以轻易转身嘲笑底层的人,终日为一些蝇头小利打生打死。
何不食肉糜,大抵如此。
而当宋邈脱出了这个金笼之后,他依旧习惯性地穿着华贵的织物,腰挂着罕见的法器,却不想他用这一派作态走在外面的时候,简直就是把“快来抢我”四个大字刻在了脑门上。
四周的散修都像是看见了肉块的猎狗一般闻风而至。
宋邈现在想想那段经历还觉得心有余悸。
他道:“幸好阿芜救了我。”
听到宋邈这么说,薛野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也就是说,当年在淮水发现的所谓“宋邈的遗体”,实际上是强夺了宋邈的宝物之后遇难的散修,因为被水泡的时间太长了,面目全非,这才会被误认为是宋邈本人。
又因为这个乌龙事件,导致宋思远发了疯,而薛野与发疯的宋思远打了一架之后,直接叛逃下了山。
想到此处,薛野不由地暗暗啐了一口:“真是他娘的无妄之灾。”
算了,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薛野还是专注起了眼前的事宜,接着向宋邈询问道:“所以,阿芜还是你的救命恩人?”
从宋邈的说法来看,那水月观音曾救过他一名,算不得什么坏人,可是眼下——
薛野打量了一下宋邈所在的这个院落,偏僻且荒凉,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说好听了是宋邈住得简陋,说难听,这水月观音不就是将宋邈幽囚在这人迹罕至之处了吗?而宋邈,也很明显是被那血肉灵芝给寄生了……
如此来看,要说那水月观音却也不像个好人。
想到这里,薛野立刻继续追问道:“然后呢?她救了你之后,又为什么把你变成了这种样子?”
宋邈谈了一口气,说道:“我金丹已毁,体内灵力横行,本便是将死之人,阿芜却说她如今要找的正是我这样的人,问我愿不愿意帮她。我点头之后,她便取来了一件鲜红的物什让我吞下,我依言照做之后,体内乱窜的灵力竟全都被镇压了下来。只是那物什日渐增长,搅得我腹内苦不堪言。最后,更是因为灵力不继,险些被活活吸干。”
这血肉灵芝竟然这般霸道!
“那你最后怎么活下来的?”
听到这个问题,宋邈不由地红了脸,说道:“阿芜为了救我,便收我……做了她的炉鼎。”
说到这里,宋邈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一般,露出了个甜蜜的笑容,而后对着薛野和徐白强调道:“我与阿芜是真心相爱的。”
闻言,薛野不由地冷哼一声,他毫不吝啬地将一盆冷水尽数浇在了宋邈的头上,道:“真心相爱?那你可知道阿芜的底细是什么,真名叫什么?家里几口人?曾经做过什么?”
这一连串的提问将宋邈问得愣住了,只见他呆呆地盯着薛野看了几秒,而后嗫嚅着嘴唇说道:“我……我只听她说过她之前嫁过人,丈夫待她不好,她便与丈夫和离逃了出来,她也同我说过她和她的前夫,有过一个孩子。”
这便是宋邈知道的全部了,薛野还想问些旁的什么,宋邈确实一样也答不出来了。
末了,宋邈低下了头,又喃喃地重复了一遍,道:“我与阿芜是真心相爱的。”
这话他在凄冷的小院里,已经对自己说了无数遍,可是除了他肚子里那一团叫人闻风丧胆的血肉灵芝之外,再无旁人听到过。
却在这时,一直安静听着两人对话的徐白突然开了口。
他问宋邈,道:“你刚刚说的‘她真的成功了’,又是什么意思?”徐白话里的重音放在了“成功”两字上。
薛野这才如同被提醒一般想起宋邈之前说过的话——若要用到“成功”二字的话,前提必然是有一个亟待成功的计划才对。
初见的时候宋邈心绪激荡,尚且还有几分胆子敢与徐白鱼死网破,如今冷静下来之后,许是因为曾经被徐白废过金丹的关系,一听徐白说话就不可避免地有些犯怵。
徐白一开口,宋邈便下意识地往薛野的方向走了两步,他斟酌着字句,对面前这个气势更胜从前的徐白说道:“这件事我起先以为阿芜不过是在开玩笑,不曾当过真。但你们一提,我便想起阿芜曾经同我提起过,她要……要向世上所有的男人报复,让他们尝尝世上最锥心蚀骨的疼痛。”
报复所有的男人?也就是说,阿芜最终的目的,是要打破修真界来之不易的宁静。
只是这方法——
薛野忍不住感到头疼。
事实上,修真界每隔几年都会涌现出几个想要灭世的奇才。毕竟修士嘛,全是一群活得又长、本事又强的人,这种人只要精神状态一不稳定,就容易干出一些危害天下苍生的大事来。
但薛野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会这么倒霉,只是想赚点外快,搞几颗养灵丹吃吃,也能好死不死地遇上一个灭世大能,更离谱的是,这个灭世大能选择的报复社会的办法,是培育一种蘑菇,进而让世上所有的男性修士都体验一把生孩子的痛苦。
薛野感觉额角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抽痛,他不由地从内心里发出了一句感慨:“这该死的修真界,难道就没有一个脑筋正常的人吗?”
薛野听宋邈说完这个故事后, 第一反应是:“要不然就别管了吧。”
毕竟这事本来听起来便是一地鸡毛,况且一个用“让男人生孩子”的办法当灭世手段的人,心眼能坏到哪里去呢?
薛野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与其吃力不讨好,不如浑水摸鱼,隔岸观火,由得徐白一人出生入死。但是这个想法很快就被薛野自己给否定掉了,因为仔细想来,薛野自己也是男人,真的放任血肉灵芝不管,等到这东西充斥着修真界的那一天,早晚薛野的肚子里也能揣上蘑菇。
薛野向来奉行一个原则:旁人的事情可以不管不顾,自己的事情必须重拳出击。
想到这里,薛野立即摩拳擦掌地向宋邈询问道:“阿芜收藏母菌的地方在哪里?”
宋邈自从来了这薄命司就待在这座小院里,哪里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邈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只是……”
“只是什么?”
宋邈实话实说:“只是见过有人用板车往后山拉过什么东西。”
薛野记得,从寒山镇出发的时候,薄命司的人便是用板车拉的人。
于是薛野当机立断地对徐白说道:“走去后山。”
宋邈一听两人要走,当场急了。他顾不上害怕,往前走了半步,急切地询问道:“你们去后山了,那……那我呢?”
薛野闻言斜睨了他一眼,道:“你怕什么,还能不管你了不成?现下你身子不方便,还是暂且留在此处。等我们的事情办妥了,定然是会带上你一起离开的。”
宋邈看上去有些犹豫,显然他也并不是很相信薛野:“真的吗?”
薛野笃定地说道:“自然是真的。”
薛野虽然生平撒过无数的谎,但今日说的却句句属实。
因为把宋邈送回上清宗,是一项不错的报复手段。宋思远向来最宝贝宋邈这个独子,要是知道自己的儿子不光成了炉鼎,肚子里还怀了蘑菇,岂不是当场就能被气炸。薛野与宋思远又有旧怨,这等好事怎么能错过,自然更是应该想方设法把他怀孕的儿子全须全尾地送还回去,最好还要让宋思远亲自给他的宝贝儿子接生。就是怕宋思远一气之下又短命上几年,那便得不偿失了。
毕竟,痛快地死哪比得上痛苦地活呢。
薛野既然都这么说了,那便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宋邈一个修为全无的“孕妇”,就算不同意也没有什么旁的阻止手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薛野和徐白朝外走去。
临走的时候,薛野落后了徐白半步,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回头看着身后的宋邈,询问道:“阿芜是怎么把那血肉灵芝放到你肚子里的?”
宋邈被他问得一愣,而后回忆道:“她当时,将一朵赤红色的蘑菇揉碎在了我的面前,叫我使劲闻味道。”
难道这血肉灵芝是通过气味传播的?
薛野不由地好奇道:“那么,那东西闻起来是什么味道?”
宋邈思索了一会儿,答道:“没有味道。”
就像是在闻一团棉花一样,什么味道也没有。
薛野闻言,朝宋邈点了点头,而后一边思索一边赶上了已经跨出门口的徐白。
徐白见他出来,二话不说便御剑飞了起来,二人飞行的高度不低,恰好能避开薄命司中其他人的视线。
在往后山赶的路上,薛野也没停下琢磨着血肉灵芝的事情,他忍不住跟身边唯一的活人徐白搭话,道:“你说,阿芜不会真的以为,能靠让男人生孩子就覆灭整个修真界吧?”
徐白虽然两眼目视前方,但嘴上却不咸不淡地提醒起了薛野:“血肉灵芝脱离宿主之后,会让宿主暂时失去一段时间的灵力。”
言下之意,如果修真界的所有男人都被血肉灵芝寄生了的话,那么只要有心人时间掐得够准,就可以同时让所有修士都一齐失去灵力,变得毫无还手之力。
到时,还不是任凭有心之人为所欲为吗?
这也正是上清宗对这件如此荒诞的事情这么上心的原因。
“上清宗如此看重这件事情,却将徐白和楚平派了来,想来对着两人极为信任。”
想到这里,薛野看着御剑飞在自己前方的徐白,阴阳怪气地道:“听说最近,修真界的那些人都开始叫你玄天剑君了?名头不小啊?”
三年不见,徐白修为已经不费吹灰之力地到了元婴后期,隐隐有冲击化神期的架势;而薛野由于资源匮乏,哪怕夙兴夜寐,也只堪堪将修为提升到了元婴中期。这点在御剑上便能体现出来,徐白的剑明显比薛野的剑快上了半个剑身,薛野已经尽了全力追赶,却始终弥补不了这一步之遥的差距。
虽然听薛野的语气里体现不出一丝一毫的急迫,反而趾高气扬,说得如同兴师问罪,但其实,薛野的心内早就已经气急败坏了。
“该死的,照这么下去,我和徐白的差距岂不是越拉越大?”
前方的徐白没有理会薛野的挑衅,只是沉默地御着剑。
薛野看着徐白那挺阔的背脊,放任心中的黑暗情绪涌上心头,慢慢地,一个并不光彩的想法涌上了薛野的心头。
薛野还在东想西想的时候,后山便到了。
事实上,血肉灵芝的母菌并没有预想的那么难找。它们就在后山的树林里,靠近一片安静的湖泊。阳光透过乔木的缝隙,如同一缕缕绸缎一样洒落在厚厚的青苔上。
可如此美丽的地方,却诡异地坐着好几十个年龄层不同的男人,他们衣衫褴褛,头发打绺,看得出有很长的时间没有清理过自己了。事实上,别说清理自己了,从他们身体旁边杂草的生长状态来看,他们甚至可能很长时间都没有挪动过位置了。
他们的眼睛呆呆地目视前方,嘴角挂着晶莹的唾液,一副痴傻的样子。最可怕的是,他们所有人的脑袋顶上,都顶着一颗或大或小的赤色蘑菇。而这些人中,竟还有几个薛野的熟面孔熟面孔,正是不久前还同薛野和黎阳一道在酒楼里报名的那群“歪瓜裂枣”。当时在酒楼里的时候,这些人明明还个个都能言善辩的,没想到如今却全都成这样。
不用说,肯定就是长在他们头上的赤色蘑菇引起的,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些赤色蘑菇应该就是母菌了。
薛野看着这些人,不确定地说道:“这些人不会是死了吧。”
徐白往前靠近了两步,保持着一段距离仔细观察着这些人,片刻后,他道:“这些人的胸腔尚在起伏,明显还是活着的。”
薛野落后他两步,躲在徐白的背后,伸长脖子默默观察着。他不敢离这些人太近,生怕他们会突然暴起咬人。
薛野离徐白有些近了,导致徐白都不自觉地侧过头看他,道:“怎么,你怕?”
只是把徐白当做盾牌的薛野听了这话显得十分不服气,道:“你才怕呢。”
说着,薛野退后了两步,又接着问道:“不是说,这血肉灵芝喜欢吃修者的灵力吗?但我先前见过他们,都只是普通人而已。”
不光寄生对象不一样,连寄生的位置也全然不同。
徐白闻言,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看来这母菌和血肉灵芝的生长条件完全不同,需要以凡人的血肉做条件。”
“那他们不吃不喝怎么活下来的?”
“应该是服用了什么辟谷的丹药。”
两人正在讨论着呢,却见突然吹来了一阵不小的山风,而那群培育母菌的人中,竟然有一名男子头顶上的蘑菇竟然被这风吹动,凭空从那人的头顶上掉了下来。
伴随着那赤色蘑菇的哐当落地,原本培育蘑菇的那名男子也如梦初醒一般眨了眨眼睛。
只见原本还痴痴傻傻的男子竟然好似一下子恢复了清明一般,“噌”地一下站来起来,他望向面前的薛野和徐白,问道:“我娘子呢?”
薛野让他问得一懵:“什么娘子?”
那名男子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片痴迷的神色,道:“我刚刚我分明还与我的娘子在一起。我娘子与我十分恩爱,昨夜还说要给我生个孩子。我今早出门耕地,怎么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出现在了这里?你们使得什么妖术?快将我娘子交出来!”
薛野看看那名不停叫嚣的男子,又看看落在地上的那朵赤色母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薛野于是指了指地上的母菌,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对那名男子说道:“喏,你的娘子。”
男子低头,却只在地上看见了一朵赤色的蘑菇。他将那蘑菇捡了起来,左看右看,却没能看出什么门道来,只能疑惑地说道:“这不是蘑菇吗?”
薛野坦然道:“对啊,这就是你娘子变得,你娘子其实是千年蘑菇精,你往身后看看,这些人都是你娘子抓来的。”
那男子闻言,回头一看,便看见乌央乌央的人群头顶蘑菇坐在树林之中。他立刻吓得屁滚尿流,连手上的蘑菇也握不住了,随手一人,便逃也似地往下山的方向跑去了。
薛野见着了那名男子的丑态,笑得十分开怀,他一边坏笑,一边展开一张绢布,隔着绢布将那蘑菇捡了起来,朝着那名男子脱逃的背影说道:“喂!你的娘子!”
却不想不过眨眼之间的功夫,那名男子竟是跑得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而薛野笑够了之后,看了看手里的蘑菇,又看了看背对着他,正在查看着没能清醒的那些人的徐白,心中的恶念再次涌现了出来——他记得,宋邈说过,将这蘑菇碾碎了,给人闻一闻,便能使人怀孕。
于是,薛野看着手里的蘑菇,装模作样地惊讶道:“徐白,这蘑菇好像有些奇怪。”
薛野说着,便举起了手中的蘑菇,想要靠近徐白的脸。
却不想下一秒,徐白好似有准备一般,眼疾手快地便赶在薛野动手之前反身握住了薛野的手腕。只见徐白的手掌微微一用力,薛野便疼得握不住手中的蘑菇了。
蘑菇掉在了地上,但是徐白却没有做罢。他就这握住薛野手腕的架势,顺势用另一只手一把掐住了薛野的脖子,将他重重抵在了树干上。
徐白说:“你以为你的小心思永远都能管用吗?”
虽然干坏事被抓包了,连脖子都落入了徐白的手里,但薛野丝毫没有应有的恐惧。他恶狠狠地盯着徐白,没有丝毫悔意地低喝道:“放手!”
第63章
徐白对薛野的话没有丝毫的反应,他皱着眉头,用凌厉的眼神看着薛野,那表情与其说是对薛野想要偷袭自己的事情感到气愤,不如说是早有预料般地淡定。
而薛野作为施暴者,不光没有丝毫的心虚,竟然还表现出了一副理不直气也壮的样子,他不忿地看着徐白,他再次强调了一下自己的主张:“放手!”
虽然薛野的脖子和右手被徐白禁锢住了,但他的左手还处在自由的状态下。于是,薛野便用自己的左手用力地去抓挠徐白掐着自己脖子的那只手。
结果当然是蚍蜉撼树。
元婴后期修士的皮肤堪比精钢,便是一般的刀刃都砍不断。
但好在徐白确实也没有要掐死薛野的打算,片刻之后,徐白就直接松开了薛野的脖子,而后,趁着薛野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徐白长袖一拂,一道闪着银光的锁链便从徐白的袖口钻了出来,如同一尾小蛇一般死死攀上了薛野的躯体,将他五花大绑了起来。
光芒散去,薛野身上多了一条银色的锁链,将他从头到脚捆了个严严实实。
而在薛野看来,就是不过面前银光一闪的功夫,他的身体就被捆上了。
薛野想要挣脱,却发现自己身上使不出一丝一毫的力气。
薛野大惊失色:“这是什么东西。”
怎么从来没见过。
徐白却轻描淡写地说道:“专门用来治你的东西。”
事实上,这银色锁链可不常见,这东西名叫缠魂锁,据说与缠丝缚同源,只要被这东西捆住,便是大罗金仙也插翅难飞。相传,曾经有一个大乘期的大能,被这缠魂锁锁在了一棵古木上,强行挣脱不得。随着那古木的生长,等后人发现再发现那大能的时候,他已经长进了那棵树里,与古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分割不了了。
这缠魂锁可不是一般东西,徐白为了弄到这东西吃了不少苦头,但如今看来,倒也值得。
锁链与薛野,确是极为相称的。
而已经被锁上的薛野自然不懂徐白脑中的众多弯弯绕绕,他只是看着身上的锁链,在心中暗暗揣度道:“坏了,这小子是有备而来。”
徐白这小子身上,又是囚珠又是锁链的,不知道究竟还备着多少不曾展现出来的宝物,就等着一一试验在自己身上呢。
好汉不吃眼前亏。
于是薛野果断递出了一个台阶,道:“我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
“开个玩笑?”徐白看向了掉在地上的那朵赤色母菌,问道,“哪种玩笑?”
“让你怀孕的那种玩笑。”薛野在心中如是想到。
但他肯定不能这么说,于是薛野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而已。”
说完,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一般,薛野还配合地干笑了两声。
但看得出来,徐白并不觉得这个玩笑有多好笑,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只是冷漠地反问了一句:“是吗?”
然后,不等薛野回答,徐白接着说道:“既是如此,不如我亦同你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吧。就像这样——”
这么说的同时,徐白将两指并拢,抵上了薛野的下颚,他的手指沿着薛野的食道一路下滑,最后停在了薛野胸口上方约三寸的地方。
徐白不咸不淡地对薛野说道:“让你吃下那赤色的母菌,然后那血肉灵芝便会在你的肚子里生根发芽。”
徐白一边说着一边操作着自己的手,让手指不断顺着薛野的肌肤不断下移。那手指一路向下,来到的薛野的肚脐上方。徐白停了下来,他摊开了手掌,拢上了薛野的腹部。
徐白说:“接着,那东西便会在你的腹腔之中扎下根来。”
说这话的时候,徐白的手还停在薛野的腹部没有动,他的体温比薛野要高上不少,手上的热量透过薄薄的衣衫传到了薛野的皮肤上,让薛野腹部的肌肉也跟着一起变得发烫。那一刻,薛野觉得自己腹部的存在感变得尤为强烈,让他不由地产生了一种“自己的肚子里可能真的被徐白放入了血肉灵芝”的错觉。
而徐白依旧没有停下他的叙述,他的手开始绕到薛野的腰侧,朝着薛野的臀部移动。
徐白接着说道:“最后,等到十个月以后,这些血肉灵芝便会撑开你的后窍,如同婴儿一样呱呱坠地。”
徐白垂着眼帘,一边用手专心地在薛野身上游走,一边为薛野讲解着被血肉灵芝寄生之后身体将会产生的变化——
“到那时候,你的行动会变得非常艰难,原本坚实的胸肌会变得柔软,经历磨难的谷道也会变得难以合拢。只能每天都躺在床上,等着……”
等着什么?
但徐白没有说下去,他止住了话头,垂眸看着地面上的那朵母菌,眼睛一眨也不眨。
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么做的可行性。
也是在那一瞬间,动物的本能占据了薛野的大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薛野清楚地意识到不能再让徐白继续这么想下去了。
于是薛野赶紧出声打断了徐白的思考:“徐白,你敢!”
尽管薛野的语气依旧凶狠,却实际上却已经是色厉内荏了。
要知道,虽然旁人都觉得徐白既正经又正直,但薛野却只觉得徐白根本就是道貌岸然,充其量只能算作是一个冷静的疯子。
毕竟,徐白曾经为了向宋邈复仇,就当着整个上清宗的人的面,一剑废掉了宋邈的金丹。
不留余地,不讲情面。
平常人根本做不到这个份上。但徐白不光睚眦必报,还喜欢赶尽杀绝。若是真的把徐白得罪得狠了,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这也是薛野在坑徐白的时候从不手软的原因。薛野很清楚,要是不能将徐白斩草除根,那么徐白迟早会死灰复燃,甚至加倍偿还。
但徐白根本没有收手的打算,他的手坚定不移地行进着,笔直地往他口中所述的,血肉灵芝将会脱胎而出的地方而去。
这回薛野是真的急了,他刚刚才在孽海情天中让徐白给打了三巴掌,到现在那处还在胀痛,如今徐白又要伸手关照,薛野简直是怕极了:这家伙心狠手辣,弄不好是打算彻底打废了自己。
情急之下,薛野难得地服了软:“你别!我错了还不行吗!”
听了这话,徐白的手果然停住了。
得到了喘息之机,薛野赶紧趁热打铁,他生怕徐白又像上回那样,张口就问自己“错哪里了”,连开口的机会都没给徐白,便用接下来的话堵住了徐白的嘴。
薛野说道:“我不该跟你对着干。”他努力挤出了几滴鳄鱼的眼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诚心悔过了一般,说道,“徐白,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就是太长时间没见你了,想开个玩笑同你再熟络熟络,绝对不是想要害你。”
薛野滔滔不绝地说着一些违心的话。他需要极力忍耐才能勉强控制住自己内心的恶寒,勉强把糊弄徐白的话说完。薛野努力扮出一副诚恳的样子看向徐白,希望可以将徐白给稳住。
薛野在心中盘算着徐白可能会说的各种话,并预设起了各种各样完美的应对方法。
没想到,徐白却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是吗,你有多长时间没见我了?”
“啊?”
薛野成功被问懵了,他心道:“这徐白怎么不按照常理出牌呢?”
薛野自从离开上清宗之后,不是忙着修炼就是忙着赚取天材地宝,哪里有空算日子。他只能估算了一下大概时间,道:“三年多吧。”
再说了,正常人哪会去算这个时间?
却不想下一秒,薛野便听见徐白克制而又低沉的声音传来。
他道:“一千一百七十五天。”
竟然还真有这么无聊的。
薛野赶紧殷勤地拍起了徐白的马屁:“哈哈,你记性真好。”说着,薛野假笑着看向了徐白,却陡然发现徐白的眼里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
眼神冰冷地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嘚,马屁拍在马腿上了。
于是薛野复又转变了策略,他立马憋出了两滴眼泪,装出一副伤怀的样子道:“真是……好久不见了。”
徐白当然不可能薛野那拙劣的演技所蒙蔽。他望向了薛野的那双眼睛——首先看见的,是两滴被硬生生挤出来的眼泪;而后,是躲藏在眼泪后面的算计。那算计明晃晃的,像一把刀子一样摆放在薛野的眼神里。但哪怕明知道只要给薛野任何一丝喘息的可能,那刀子便会让自己头破血流,徐白却依然还是不自觉地每次都想要再给薛野一次机会。
纵他,容他,放虎归山。
就算吃过了苦头,徐白依然偏爱着看薛野的眼睛,因为那双眼睛里,有着无与伦比的生命力。
比火炽热,比血鲜活。
有时候徐白觉得自己大抵是上辈子杀业造得太多了,才会这辈子不幸遇上了薛野。
而没心没肺的薛野什么都不知道,他还在喋喋不休地试图博取徐白的同情:“你权且放心,以后你往东,我绝不往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