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厨房》打破了传统游戏的边界,游戏里没有任何打斗, 只有协作切菜、炒菜、装盘,我把它定义为轻休闲协作游戏。”楚越并不尴尬, 他站在魏邈身侧,熟稔地介绍说, “这就是我们的展厅。”
他稍顿脚步, 指了指角落的指引牌。
“太有创意了!胡闹厨房, 这个名字就很有吸引力,您是设计者吗, 楚先生?”拜伦拊掌赞叹,用余光观察过魏邈的神色, 问身侧的秘书,微微皱眉,“怎么这么狭窄?”
这位冷不丁攀上莱尔阁下的楚越打哪儿冒出来的, 为何西斯家族迟迟没有获得消息?
一位D级雄虫,为何能受到莱尔的青睐,是哪个家族的后裔,还是单纯投了眼缘?
秘书掩了掩眼睛,懂拜伦先生的言外之意,说实话,他也有点发懵,放今天之前,谁知道楚越是哪位虾米。
D级精神力的雄虫海了去了,会做游戏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能靠这两样条件一飞冲天的,恐怕不多见。
他把锅背下来,歉疚地回答:“您批评的是,设计图提交得太晚,场馆设置不合理,是我们工作疏忽了。”
相较于大型展厅,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展馆的体积,《胡闹厨房》都像是袖珍版的。
拜伦微微点头,说:“尽快了解。”
魏邈侧眼:“建筑宏伟,我入馆时还特意拍了照留念,原来是西斯先生的产业。”
“见到您我也吓了一跳。”拜伦摸了摸心跳的位置,这回是真的心有余悸,苦笑道,“真怕议员长先生微服私访,来视察工作。”
——好在陪同莱尔阁下游览的另有其虫,没撞上柏布斯上将。
这话不需要回应,魏邈只共鸣地笑了笑。
和奥兰德共事向来不太容易,原书里被祸害过的甚至能组成一个绕地球三圈的受害者联盟。
他也正在体验。
从头至尾,利亚没有说过一句话,视线偶尔会礼节性地落在魏邈身上,又慢慢挪开。
“我可以试试《胡闹厨房》吗?”展厅的桌台空空荡荡,魏邈的那只工牌规规整整倒扣在木质的桌面,利亚目光扫过,冷不丁问。
他表情认真,不像是打游戏,像是完成一个任务。
魏邈忍俊不禁,说:“当然可以,如果体验满意的话,别忘了给个好评。”
“……”拜伦·西斯倒抽一口冷气,面露佩服之色,只觉得内心对利亚的金漆碎了一块。
直接上手吗?他怎么没有想到!
这就是联邦的“战争机器”、冷若冰霜的不败战神,受万虫敬仰的科维奇军团长的含金量吗?
他又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您请进,家主。”
宁静湾医疗中心顶楼,光洁地板用大理石铺成,阳光均匀地撒落,绿植摆放得整整齐齐,整栋楼宇被安放在白色琥珀下方的位置,用于治疗精神力不再受控、暴乱的雌虫。
最上方只有一座如同蚕蛹般的建筑物,在窗外毫无承托的痕迹,像是一座漂泊的孤岛。
那是联邦一号监狱。
卡里尔·柏布斯精神错乱之后,便被羁押在此。
约瑟夫退出走廊外,那张和他有相似面孔的亚雌老者身着白大褂,面容温和,恭敬地朝奥兰德鞠躬之后,才坐回问诊室的椅位,说:“我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奥兰德阖眼,平静坐下。
约瑟夫们世代为柏布斯家族服务,所学的技能各不相同,共用同一个名字,以方便家主的差遣。
而只有一位被选拔、挑中,能真正跟随在家主身边,承担“约瑟夫”的职责。
六年前,他亲手为卡里尔先生配置了安定剂,由家主送入卡里尔·柏布斯的脖颈,这场联邦的滔天祸事总算得以平息。
在此之后,他被允许成为这座医疗中心的院长,但同样,也被剥夺了姓名的所属权。
“我记得你的本职工作是心理医生。”奥兰德的胳膊搁在椅背,淡淡地说,“我的心理状态评估结果如何?”
“评价是A级。”院长翻开文件,组织措辞,“处在优秀的范畴,您可以充分地把控自己的理智,只是您怀孕之后,不能轻易动怒,容易影响虫蛋的情绪。”
虫蛋的情绪?
奥兰德厌恶地皱眉。
他指骨轻敲座椅,眉间焦躁不安,斟字酌句地问:“催眠一个S级雄虫,让他失去一段记忆,有没有万全的方法?”
彼此都清楚指代的是谁,院长在心里苦笑了一声,问:“您想要删除多久的记忆?”
奥兰德垂眸,说:“五日。”
从大脑里抽取记忆,就像是打开光脑的储存卡,他可以在雄虫的脑中植入虚假的甜蜜记忆,然后偷偷将虫蛋打掉,事情就会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维恩的记忆更容易模糊。
“您想要保留那位阁下这五日的认知,移花接木,还是将记忆彻底抹去?”
奥兰德指骨慢慢收缩,语气听不出喜怒,强调道:“不能改变认知。”
“……很难,哪怕您亲自诊疗,也只有七成的把握。”院长哑然,摇了摇头,“您比我更清楚,柏布斯先生,凡做过的必会留下痕迹,就像是搭积木一样,攻破对方的心理防线,抽出一只积木,剩余的积木就有崩盘的可能性,您能承担后果,才能为他手术。”
他清楚家主想要什么答案,然而想要绝对安全,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作为服务者,没有谁比约瑟夫们更清楚莱尔阁下在家主心里的份量,从给予庄园的全部权限和密码,将莱尔阁下带回星域,便已宣告过莱尔阁下的唯一性。
S级雄虫的精神力强度未知,假若药物和针剂失效,记忆有回复的可能,家主能承担起彻底被莱尔阁下抛弃的可能性吗?
奥兰德眼眸中的慌乱一闪而逝。
他闭了闭眼,揉了揉眉心,半晌才问:“我记得你家庭幸福?”
孩子都生了七八个。
“是的,还算平稳。”院长说,“您和莱尔阁下更令虫羡慕。”
即使知道是安慰的假话,奥兰德还是满足的笑了笑。
“你是前辈。”他淡淡问,“我和他最近有些争执,他工作辛苦,才刚回家,态度很坚决,有没有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能让他消消气?”
“您不要逼得太紧了。”院长沉吟片刻,说,“有些事逼得太紧,只会起反效果,雄虫不是幼崽,管束太多,反倒容易起反作用,要给予一定的时间和空间。”
“有很多雌虫觊觎我的位置。”奥兰德睫毛抖了抖,说,“我退一步,会有很多雌虫扑上来。”
离婚时他退了一步,早已站在了悬崖边上。
“……您还是太着急了。”院长叹了口气,“您急什么呢,您才是莱尔阁下的枕边虫,也是维恩少爷的雌父,身份光明正大,想要宣示主权,是如此轻松的一件事,相较于其他雌虫,您已经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
家主这几年过得太顺,尤其是被莱尔阁下纵着、溺着,泡在蜜罐里太久,已经失去了面对突发情况的判断能力,一点点风吹草动,便方寸大乱。
如果是几年前的家主,未必能问出这样不过脑子的话来。
奥兰德薄唇抿起。
“我最初嫁给我的雄主的时候,也认为一切事可以用解决一份工作的逻辑来解决。”院长娓娓地说,“爱意不会凭空产生,安全感也不能直接讨要,柏布斯先生,婚姻需要经营,您的当务之急,不是找莱尔阁下讨要一个说法,而是营造好家庭的氛围,您要让那位阁下产生归属感,让他觉得您无可替代。”
这番心灵按摩未必能博得其他患者的青睐,奥兰德却听得颇受触动,眉心慢慢捋平。
他放低了姿态,讨教一般问:“怎样变得不可替代?”
——听得进去就好,听得进去就好。
“您的核心优势是匹配,请您坚信,您就是最适配莱尔阁下的雌虫。”院长略略松了口气,出了一身汗,斟酌许久,艰难地说,“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您要完成的功课了。”
金属闸门轻启。
“我打算对温斯特家族动手。”身上的淤痕和渗血之后留下的疤痕全部剔除,奥兰德才觉得找回一些安全感。
监狱里,气温冷得渗骨,他神色平静地递给卡里尔·柏布斯一张照片,说,“你应该清楚他们的通讯基站。”
那是伊西·温斯特的一张童年照。
卡里尔·柏布斯骤然抬头,接过照片,翻了翻,将那张照片握在手心,淡淡地说:“那是你雄父的家族。”
奥兰德轻轻笑了笑:“你不会爱屋及乌,对那群贪婪的金鱼还有感情吧?”
伴侣都死了,温斯特家族还能发挥什么余热?
卡里尔不语。
“放心,我会保存好伊西·温斯特的遗物和墓碑,给他一个体面的交代。”奥兰德站起身,唇角弧度微微扬起,“说不定有一天,还会运到这个监狱里?”
卡里尔冰冷的神色微动,笑了起来:“三个月未见,你越来越像康坦斯了。”
康坦斯是十几个世纪前,第一帝国时期最赫赫有名的篡政者。
奥兰德不置可否:“如何和您相较。”
他可从未有过想要让联邦陪葬的愚蠢念头。
“还有一件事,我需要你的协助。”他继续说,“过一段时间,我会带莱尔来监狱见你,希望你能配合我,谈论一些可以涉及的话题。”
颁奖典礼在晚上六点开始。
利亚离开之后, 楚越悄悄看一眼魏邈,还是抑制不住好奇心,问:“你和他认识?”
魏邈将食指放在唇边, 小幅度颔首, 说:“他能听见。”
“这么远?!”
“所以小点声。”魏邈问,“怎么了?”
“他站在旁边,我特别别扭。”楚越说,“……你不觉得吗?”
哪有虫玩单人版《胡闹厨房》, 把每一道做菜的时间、工序都计算得明明白白,两个小时的时间, 如同AI一般, 运算得毫无疏漏。
这是玩游戏, 还是做拓扑?
魏邈哑然,简短地解释道:“科维奇军团长一贯这样。”
利亚·科维奇的战斗模式确实很标准, 每一步都走在计算后的条框之中,《曙光》就是鲜明的范本。
虽说是游戏, 但思维方式都是通用的,他和利亚·科维奇打过PK, 往往能以“奇”制胜, 耍混耍得严重些, 对面的CPU就容易过载。
但无论如何,利亚绝不会让对手无伤通关。
说起来, 当初之所以添加“路亚”这个ID当游戏好友,还是因为他把利亚当成了游戏公司修bug搞测试用的人机, 和□□小冰一个性质,出于好奇,戳了对方一下。
楚越拍了拍魏邈的肩膀, 叹气:“上流社会也不好混啊。”
看把一个个兄弟都逼成什么样了,玩游戏都玩得这么卷。
魏邈偏过头,迎着楚越同情的目光,不明所以地偏头望他一眼。
也是这会儿,他的终端轻轻“叮咚”了一声。
是奥兰德的消息。
打怀孕之后,他便解除了奥兰德的免打扰模式,生怕有什么急事自己没看到,也怕对方情绪有任何反复,他滑开光脑,看见对方的新消息:您还在这个颁奖典礼吗?
魏邈回了声是,说:八点结束,九点左右才能回来。
奥兰德:好的。
消息记录朝上翻,属于他的聊天框占比越来越少,刚离婚时,有许多未接通讯,一大半是凌晨的时候奥兰德给他打来的,长篇累牍,夹杂着一堆排版工整的文字,只叙述,不抒情。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奥兰德养成了定要回复最后一条消息的习惯。
“你该去前台准备了。”他顺便看眼时间,说。
楚越换了一身白色笔挺西装,穿的是魏邈的量身成衣,只有臂围稍大,裤腿还算合适,身高比魏邈矮两公分,一米八出头的身高,特意垫了增高垫,一笑起来,看上去神采昂扬。
楚越问:“有没有不合适的地方?”
“看起来长高了。”魏邈评价说,“像是一只成功的白色萨摩耶。”
说完自己只觉得恶寒。
萨摩耶?
“我以为我是边牧来着。”楚越欣然狗塑自己,又叹口气,“没办法,我们这样的男生不是很帅,垫个增高垫也算优势了。”
魏邈不得不再度提醒了句:“……要迟到了。”
楚越问:“你会在观众席看我吗?”
魏邈说:“我会在二楼的贵宾室等你。”
他为了等魏神的奖杯和《胡闹厨房》获奖,提前购买了第三排观众席的票,不占业内和记者的位置,但莱尔的身份到底不太适合扎进虫堆里。
总得隔出三六九等的位置,以彰显贵族的身份。
他说话习惯带点礼节性的笑意,唇弯起,弧度都似经过计算,疏冷又温和,笑与不笑泾渭分明。
看着傲慢冷漠、不可接近,真接触下来,心却是热的。
楚越看他半晌,总觉得这笑里颇有一种和资本主义同流合污的味道,他情不自禁地说:“我和你之间已经隔着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魏邈保持微笑,把还年轻的小朋友移交给工作人员,看楚越恋恋不舍、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颁奖典礼的开幕式,首先由主办方霍尔集团的董事演讲致辞,第一项是颁发各类游戏奖项,主播体量小、热度高,是捎带的附赠品。
和村里过年挨家挨户分猪肉的规则浑无区别。
魏邈礼貌性按了下透明玻璃门的门铃,走进露台,便看见利亚站在边缘,冲他微微点头。
他微怔。
白天时,对方几乎没几句话,看起来情绪并不算太好,此刻却露出一点真实的笑意,问:“不去领奖吗?”
“不想去。”魏邈顿了顿,才走进去,“和你不想上班的心情一样。”
利亚笑了笑。
“第一个获奖的游戏是《曙光》。”魏邈说,“平庸的设计。”
利亚侧头,问:“您不觉得《帝国3》更无聊吗?”
“发售时间拯救了它。”
“……很难想象。”利亚不赞同地说,“它还能靠新鲜感取胜。”
“好吧。”魏邈失笑,说,“也许我太俗了。”
《帝国3》俗得老少皆宜,所以评分略低,利亚显然也不太喜欢这种比较流水线的游戏。
利亚目视着颁奖席:“他们的制作团队一直在轮换。”
“有一些耳闻。”魏邈冷不丁想起来,“我记得你是他们的股东之一?”
利亚点了点头,又沉默片刻:“最终效果没有达到我的预期,我严正警告过,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会选择评估这部分股份,退出这家公司。”
魏邈懒洋洋地嗯了一声,不忘推介道:“刚好空出资金,来投资《胡闹厨房》吧。”
利亚想了想,直白地说:“有点无聊。”
魏邈心道废话。
还是吃了智商太高的亏。
他委婉地说:“可以玩的轻松一点。”
利亚点点头。
过了许久,他才听见利亚问:“您离婚了吗?”
魏邈侧过脸。
颁奖舞台的灯影落在利亚的眼间,将对方黑色的眼瞳映得淡而微妙,像是覆盖一层新雪,又像是冷泉,眉骨瓷白,神情却极专注。
处在这样的视线之中,魏邈收起光脑,无形中也感受到压力,他说不出此时是什么情绪,只是按部就班地道:“是。”
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既然离婚了。”利亚问,“介意我追求您吗?”
他极度冷静,也极度清楚这不是理智的问句,说出口的时候,便把这段友谊逼进死角。
这不是该涉入的河流。
但为什么不试试?
……他早该意识到的。
魏邈眼眸里划过鲜明的愕然。
只是最近千头万绪,哪怕清楚,在对方没有表明的情况下,也没有办法给出飘忽不定的含糊拒绝,倒显得自作多情。
他声线平稳地说:“利亚,我不该是你的选择。”
“没有该不该。”利亚说,“只有愿意和不愿意。”
《曙光》团队下了台,台下响起轰鸣的掌声,音乐声阵阵,旋律如在耳畔,利亚的语气几乎有些失声,魏邈能鲜明地感受到他暗藏的紧张。
他能理解这种心情,但无法回应。
魏邈组织措辞,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便听见身后传来清晰的脚步声,“啪嗒”一声,钢化玻璃弹出刺耳的声响,混在音乐声里,奥兰德神情莫测地站在门口,瞳仁藏着浓墨重彩的晦暗和暴虐。
“我是不是打扰你了?”来的时候,他特意穿得居家、朴素,浑身全无装饰,手里提着一只饭盒,看上去浑然无害,笑吟吟地大步走来,额头青筋蹦出,杀意毕现,“科维奇军团长,我一向很欣赏你,这是你对我的容忍和好意的回馈?”
还从没有虫敢不识好歹到这个地步,当面对他的雄主表白。
这个贱虫是头一个。
下一瞬,属于雌虫的、具有穿透性质的精神力覆盖开来,咔嚓一声,骨骼碎裂的声响响起,利亚视线垂落,眉心微微皱起,不避不闪,说:“抱歉。”
空气凝滞。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魏邈慢了一拍,拽住奥兰德的胳膊,飞快地说:“没这么复杂, 奥兰德, 别冲动。”
利亚面容平静,没有做出任何反抗和防备,他右臂弯折起,退后到玻璃栏杆处, 因为巨大的撞击力而闷哼一声,见奥兰德尤在气头上, 直截了当地说:“有一部分出于我的私心, 您有表达怒火的权力, 我不会反抗。”
雌虫之间的自由竞争而已,总要付诸行动, 同类之间的愧疚是最无用的情绪。
就如同议员长派他执行处决反叛军首领赫尔诺的任务时,他亦曾心怀愧疚, 认为赫尔诺罪不至此。
但那又如何?
他愿意后退一步,是担心场面走到了最不堪的地步。
身后引路的侍者顾不及礼仪, 面色骇然, 腿软得大气不敢出, 差点儿直接跪在地上,浑身因为劫后余生而细微发抖, 为自己看了不该看的一幕,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早在三分钟前, 他就想跑了,但不敢,议员长在露台的死角静静站立, 连呼吸都如同静止,他知道他敢呼吸一声,发出任何响动,让露台里的科维奇军团长察觉,身体立刻就能化成灰烬,连尸体都没有收殓的余地。
没有原因,单纯清楚自己会死。
——为什么没有提前通知莱尔阁下一声?
他宁愿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他跌跌撞撞地爬出去几步,便撞见听到异响、从贵宾室出来的拜伦·西斯,眼里瞬间迸发出劫后余生的庆幸:“西斯先生。”
拜伦吓了一跳。
“你疯了?”他换了新的戒指,一只手提着咖啡,露出被装饰得精巧的指节,问,“怎么了?”
经过大价钱培训的佣虫,礼仪周到是基本要求,大多数场面都要应对自如,像这样魂不附体的并不常见。
一副逃命的架势。
他心里升起疑窦,同时谨慎地阖上了贵宾室的门。
侍者吓得魂不附体,磕磕绊绊地说:“科维奇军团长和柏布斯议员长打起来了。”
“和谁?”
“议、议员长。”
如果继续,整个场馆都得夷为平地。
“……”拜伦手抖了抖,来不及验证真假,立刻搂住侍者朝外跑,同时掏出光脑,给秘书发消息,“暂停颁奖仪式,立刻通知霍尔停止星网直播。”
这么惊世骇俗的新闻,绝对不能被放在论坛上大书特书,最好就不出现!
军部哪怕立刻完蛋,这事儿也不能从西斯家族的地盘上传出去,否则完蛋的只能是他。
靠,柏布斯议员长怎么在这里?
谁知道他们为什么打起来,但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这两位谁对上都没好处,跑过去凑热闹才是死路一条。
拜伦·西斯突然觉得自己忘了什么:“莱尔呢?”敬称来不及添上。
“莱尔阁下也在旁边。”
拜伦刹住车,下意识放松了些,莱尔阁下在,灭火器就在,心缓缓落回原位,语气急促地问:“因为什么原因打起来的?”
侍者突然不出声了。
拜伦冷静下来:“说话。”
却见这位平时工作积极、笑容周到的亚雌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您不会想知道的。”
什么样的私心?
奥兰德深吸一口气,不怒反笑,他只觉得这张伪善的面孔如此让虫生厌,让他恨不得把这张脸完完整整地割下来,一刀一刀戳破。
原来怎么没有看出利亚有当第三者的天赋!
顶着这张脸,竟然还有表白的勇气,他要是这只贱虫,直接抹刀自杀算了。
这句话用心险恶,将自己撇得一清二楚,想要把他置于什么境地!
“你不该受吗?”他一步步走过去,浑身颤抖,语气却镇定,“何必说得大义凛然,有什么事让你这样应激?”
仿佛笃定了他的暴虐,来为自己增加筹码。
魏邈面色沉凝,将奥兰德拽回身边,奥兰德立刻挣脱开他的手,神色阴沉、狠厉:“你以为你不反抗,我就不敢杀你?”
他做了无数个噩梦,总有年轻的雌虫会代替他的位置,还有三年,他就会步入三十岁,即使仍在生长期,但对婚姻来说,这已经不再是一个有竞争力的年龄。
就连处理掉一些碍眼的雌虫,他都要一再小心、抹除痕迹,生怕被雄虫发现。
拜利亚所赐,他的本性又一次彻彻底底地展现在了他的雄主面前。
“停。” 庞大的精神力掌控下,魏邈的内心也升起不由自主的恐惧,这是对某种不可预知的后果的警觉,仿佛有一只枪抵在他的额头,他不清楚奥兰德的情绪为何爆发得如此剧烈,一字一句地问,“你想让我成为公众的笑柄吗,奥兰德?”
科维奇上将当众表白,两位军团长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莱尔阁下红颜祸水?甚至不需要思考,他就能拟好第二日报纸的头条。
陈述事实经过和情感偏向已经无益,用后果威胁,是最简洁的中止方式。
奥兰德眼睛抖了抖,骤然清醒了过来。
“我——”他张了张口,被淹没的理智才骤然拉回,语调急促地说,“不是的,我没有!”
“外面就是直播的镜头。”他的雄主放开他,没有看利亚,也没有看他,随意地弯下腰,将玻璃碎片递到他手里,“尽情施展你的才华,奥兰德,需要我为你拍特写吗?没有谁关心真相,他们只会认为是你在单方面殴打你的同事,并试图将他置于死地。”
语调略带鼓励,仿佛要和他一起狼狈为奸。
灯光变化之后,一楼的主持音调突然升高,到了将近刺耳的地步。
坐在第一排的楚越捂住耳朵,吓了一跳。
奥兰德眼睛通红一片,控制不住自己,阴狠地盯着魏邈,为什么能和一个雌虫这么亲近?
有过什么交集,就能一起默契的谈论游戏,一起在宴会上走到死角,聊了十分钟,能够让利亚不惜违背他的雌父的禁令,继续和他接触?
他突然惶恐起来,觉得自己不合格,他为什么对他们谈论的这些什么都不知道?
又为什么听信了约瑟夫的鬼话,突然跑过来营造贤良雌君的形象,撞破了利亚的表白现场,情绪失控,会不会让他的雄主觉得丢脸,反倒让利亚坐实了受害者的地位?
哈,受害者。
一想到雄虫厌恶的眼神,他就觉得没办法呼吸,甚至开始恨自己,有些事为什么要知道的这么清楚?
装作不知道,不哭、不闹,也许才是最好的办法。
魏邈把利亚扶起来,掏出光脑,联络约瑟夫,淡淡地说:“带两名医生过来,地址我发给你。”
外面无声无息,但该清楚的,也都清楚了。
第133章 圆舞(七)
利亚擦拭过嘴角的血迹, 站起身,礼貌地冲魏邈笑了笑,说:“给你添麻烦了。”
有些话说出口, 便没有收回的余地, 如果他知道议员长要来,也许会挑一个更合适的时间和方式,而不是一头撞上,最后留下这样一地鸡毛的印象。
但谁能预料得这样清楚。
魏邈眼眸沉沉地望着他, 复杂一闪而逝,许久才说:“该抱歉的是我, 利亚, 我对你没有除友谊之外的感情。”何必压上这样的重注?
声音不大不小, 却足够让奥兰德听到。
利亚沉默良久,半晌, 才轻轻笑开。
“好吧。”他没有多问,胸腔起伏几瞬, 尽量轻松地说,“这其实也是我预想中的回答。”
奥兰德退回到刚刚走进来时的位置, 神色苍白地看着他, 神色怔松, 唇被抿出血色,魏邈看向他的时候, 他睫毛抖了抖,下意识挪开眼。
“……”魏邈收回视线, 想起奥兰德刚刚盯着他的眼神,凶狠、恣睢,仿佛择人而噬的野兽, 但凡他有意要逃出铺设好的圈套,就要紧扼住他的喉咙。
实则外强中干。
假若他当真踏出去,迎来毁灭的,会是谁?
奥兰德自己。
没有一刻再让他如此笃定,奥兰德于他而言,是安全和可控的。
他给楚越发了条消息,说自己有事,先走一步,原本观看颁奖仪式的浓厚兴味逐渐淡去,事情发展到这个份儿上,也甭提欣赏了,没戒网瘾也算是一件奇事。
“约瑟夫在楼下。”魏邈问,“你要先下去吗?”
情绪猛烈波动对孕夫来说是大忌。
“……不要。”奥兰德摇了摇头,嗓音沙哑地说,“您和我一起好不好?”
他的手刻意地承托在小腹上,轻轻抚摸了一下,感受到利亚的目光无声地落在他的手上,神色才逐渐落定。
对,他还有一个孩子。
无论如何,这个幼崽在未出生前,会成为雄虫实打实的牵绊和纽带。
魏邈向后退了一步,不咸不淡地避开他的亲昵,对利亚说:“我让一名医生来馆内为你治疗……需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