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喜不喜欢爱不爱的,真和我没关系。”
虞微年永远把个人意愿放在第一位。
褚向易表情僵住,虽然他没挨耳光,如今脸上却火辣辣得疼。虞微年的言语平淡,却一字一句往他脸上抽,扇出无形的巴掌。
他难掩失落:“哦……”
转念一想,褚向易又窃喜起来,不对啊,虞微年对其他人都一副坏脸色,个个被抽了耳光,唯独他安然无恙。虽然虞微年态度冷了些,但虞微年还是让他上车了!
是害怕外头太冷,他感冒吗?
褚向易心里暖暖的,也没先前那么难受。现在杭越他们都不在场,这是他和虞微年拉近关系的好时机。
恋爱是谈不成,这辈子都没办法了。那他就要退而求其次,做虞微年最好的兄弟。
褚向易毫不犹豫把杭越他们给卖了:“微年,杭越装定位器这事儿确实畜生,要是我早知道,我肯定不会人放任他这么做,也肯定会早早告诉你……”
虞微年自鼻腔溢出一道不冷不淡的哼声,连敷衍都懒得。
事情都过去了,褚向易现在马后炮什么?
“那件事我真没参与,也不知情。但我确实知道一些别的事……”
虞微年这才提起点兴趣,懒洋洋斜了他一眼:“说。”
“从幼儿园开始,他们就会丢掉别人给你的情书,又或是私底下警告别人……还有你后来谈恋爱,他们也会挑拨离间,故意在你男朋友面前对你比较亲近,让你男朋友吃醋之类的。”
“你也参与了?”
“我当然……好吧也有。但我是被逼的啊,我不想参与,他们逼我的!”
“继续。”
虞微年手指敲打方向盘。原来那些行为叫挑拨离间,争风吃醋?在他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他们竟在他眼前上演过多次宫斗剧?
是因为他从来不看这些电视剧的缘故吗?他一点都不觉得他们的行为有问题。
有时候他男朋友也会觉得他与友人关系过近,没有分寸。他反过来觉得男朋友想太多,太过小肚鸡肠,又喜欢胡思乱想。
学习能力极佳的虞微年,称得上无所不能,几乎没有他不会、做不到的事。他的知识面很广,涉及许多领域,但在有关爱情这方面,他虽纵横情场多年,却始终没有深入。
这世上居然还有他无法参透的领域。
红灯亮起,虞微年停下车辆,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暗色机械表盘衬得腕骨精致白皙。
他手指纤长,掌根轻摁方向盘边缘,另一只手肘则搭在扶手上,眼睛微眯望向前方,看起来有些不爽。
褚向易被这表情看得心一颤,又说:“好吧,还有件事瞒着你没说。之前柏寅清找你那次,你房间里那个红酒……你一直没问,其实是给你准备的。”
虞微年:“什么?”
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他突然侧首,像才琢磨过来,“那药不是给柏寅清准备的,是给我准备的?”
“……”
褚向易硬着头皮道,“嗯。”
“不是我出的主意,是江臣景出的!你别看他平时嬉皮笑脸的,其实他就是个精神病……我后来阻止过,但杭越他们都很坚持……”
虞微年打断:“你们想干什么?”
他知道这药是他们下的,但他原以为这是为了帮忙撮合他和柏寅清,结果另有隐情?
虞微年看着褚向易,弯了弯眉眼,语气轻松,说出来的话却不是,“想迷/奸我?”
褚向易猛地咳嗽,面庞涨红,半晌憋不出一个字。
“你们还真是……”
虞微年缓缓收回目光,前方绿灯放行。
他踩下油门,重新转动方向盘,像在认真思考般,轻声呢喃着,“全是疯狗。”
虞微年与褚向易等人一起长大,彼此知根知底,连幼儿园的糗事都知道。但正是这些两小无猜的竹马,私底下却干了不少他不知道的事,还都是针对他的。
他居然毫不知情。
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阴暗面,虞微年自然清晰知道这一点。他自诩还算了解他们,也自认不是什么性情高洁之人,但他也绝对做不出轮/奸与囚禁这种事。
结果这些事,都是别人想对他做的。
搞什么?
虞微年以为他道德水平已经足够低下,有这些疯狗做对比,反倒显得他是正人君子,真圣人了。
虞微年一直认为,爱情,不过是世人为了美化性需求的借口。
世人给爱情冠以美名,虞微年却看到了爱情的阴暗丑陋面,其浓度丝毫不逊色于前者。
这也愈发叫他好奇,爱情竟有如此大的本领,让人面目全非,丧失理智。
春节马上到来,哪怕是这般喜庆的团圆日子,虞简意依然很忙,有处理不完的工作。可稀奇的是,也正是今天,虞简意与虞微年在同一个城市。
这是多年不曾有过的场景。
虞微年成年之前,便表现出十分独立的倾向。每年春节,母子俩位于世界各地,隔着时差给彼此送上祝福。
面对面的情况实在罕见。
虞简意处理完工作,来到虞微年的家中,她与虞微年交换了新年礼物。她准备的礼物是私人海岛,希望虞微年能忘记这段不美好的回忆。
虞微年则为母亲准备预订了大半年的成套高定珠宝。
母子俩心血来潮,准备一起做一桌团圆饭,可他们谁都不会做饭,在厨房捣鼓大半天,做出一桌好看但难吃的菜。
他们面面相觑,口味被养得很挑的二人,沉默地看向满桌菜肴。终于,他们还是选择请厨师上门。
虞微年觉得好笑,他坐在沙发上摸小猫:“妈,我们好像傻子。”
虞简意不语。
在商业上无所不能的她,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有弱项。她掌根撑住额头:“明明是按教程来的。”
他们做出来的菜品相不错,可味道说不出得怪异。
见母亲这副表情,虞微年笑得更开心了。他抱着小猫,举起毛茸茸的爪子,像在嘲笑。
“你完整的体检报告出来了。”
虞简意与医生对比过先前的体检报告,“你肠胃一直不太好,是不是没有按时吃饭?你说你在调作息,都是骗妈妈的?”
抚摸猫咪的动作一顿。
正在虞微年思索该找什么借口时,虞简意又说,“但最近的体检报告状况还行……是作息调整回来了?各项数据都比从前要好。”
虞微年愣了愣,他看了眼体检报告时间,身体数据开始好转时,是他和柏寅清在一起的时间段。
和柏寅清在一起之后,他三餐基本正常,作息都要被调健康了。这是因为性/爱异常消耗体力,很容易让人感到饥饿与疲惫……
特别是在海岛初期,虞微年也曾硬气过,心想柏寅清还能把他操服不成?拒绝吃饭,闷头就是干。
结果他还是率先投降,软声哭着要吃饭。
柏寅清便抱着他去吃饭,让他坐在腿上,喂他吃。吃饭竟成为他们唯一的休息空档,有时为了多休息一会,他连吃早饭的习惯都培养出来了。
“嗯……”
虞微年含糊应着,他又问,“金矿项目谈得怎么样?柏家肯让利吗?”
虞简意双腿交叠:“他们肯不肯重要吗?关键是,我们肯不肯。他那儿子做出的事,要是我们追究到底,他们根本没办法保住……”
京州,柏家确实势力不浅,强龙确实压不过地头蛇,虞简意与虞微年的势力人脉主要集中在海外与A市。可不代表虞简意与虞微年是吃素的。
他们母子俩都不是善茬,虞微年更是被母亲一手教大的。他信得过母亲,也懒得管这些琐事。
“妈妈,你真好。”他抱着小猫凑近,眨了眨眼睛道。
虞简意无奈极了。
这么大人了,还是爱撒娇。
在最亲近的人面前,虞微年才会展露出不一样的一面。他与母亲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节目,享受难得的相聚时光。
虞简意:“之后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国内学业我会帮你安排好,之后答辩走线上,也不用特地飞回来。”
“我不知道。”半晌,虞微年才说,“我不知道要不要回去。”
虞简意看向他:“你下一步想做什么呢?”
虞微年坦白:“我还没找到新的兴趣爱好。”
虞微年一直在培养新的兴趣,寻觅那些能让他产生探索欲、新鲜感的事物。之前他在国外,创业、极限运动等等……能玩的都玩遍了。
之后他对书法产生兴趣,所以选择回国读研。
虞微年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总是能轻易到手。征服的过程让人肾上腺刺激飙升,可当摘到成果之后,他又感到无尽空虚与无趣。
很没劲。
虞微年说得简单,但虞简意能够理解,她也时常对这个世界感到无聊。她投身商业,将事业做大、再做大,不断扩大事业版图,赚到的钱于她而言只是数字。
所以他会跨行业,与不同领域的人才进行交流、思想碰撞,这会给她带来新鲜感。
可虞微年并不是一个对商业感兴趣的人,虞简意的经验只能给虞微年作为参考,每个人都有自己需要面对的人生课题。
“不着急,你慢慢想。”她说,“在国内也挺好的。”
她伸手掂了掂小猫重量,“该减肥了,猫咪太胖不好。”
小猫委屈地“喵呜”一声。
虞微年忍不住笑,他忙摸摸小猫的脑袋,哄着说:“才没有,我们小猫只是毛比较蓬松,体重、体检都是正常的。”
虞简意又摸了摸小猫,还真是。久久毛发顺滑水亮,被打理得很好,眼睛也很干净,没有泪痕,显然一直被精心照料。
她说:“你把他养得很好。”
“那当然。”虞微年转念一想,这好像和他没多大关系?
先养久久的人是杭越,然后是柏寅清,他是从最近才开始养的。
虞简意来了电话,她按下接通时,虞微年正好将电视音量调到最低。
虞简意讲完电话,道:“宝贝,我得出去一趟。”
虞微年比了个“ok”手势,他起身送虞简意下楼,在来到玄关,他忽然看到一个红彤彤的东西,被压在地毯之下。
他抽出来看了看,这是一个红包,上面有着许些咬痕。估计是久久从哪里翻出来的,贪玩牙痒,在上面又咬又扯,一路拽到了这里。
虞微年虽然好奇,他家怎么会有红包这东西?他与亲朋好友互相送礼从来不用红包,因为装不下。
在虞简意换鞋时,他翻过红包,看到上面写着一行端正熟悉的字迹:给久久的新年红包。
虞微年怔了片刻,他打开红包,看到里面竟真有一叠钱,崭新的美钞之后,夹着一张“全家福”。
是先前他抱着久久坐在柏寅清腿上,三人一起低头看向宠物记录仪的画面。
相片与钞票被塞了回去,虞微年若有所思,虞简意回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妈妈,有一件事我很好奇,这件事也一直在困扰我,我反复想,看了很多书,也进行过许多思考。我以为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却怎么都想不通……”
虞微年很少会露出这般困惑的表情,他太过聪明,世界对他而言像简单模式。他擅长归纳总结,可这显然不是理论知识能够解释的,于他而言更是全新领域。
这是头一回,他对一个难题如此不解、好奇,并产生强烈的探索欲。他感到跃跃欲试,对未知有着微妙的兴奋。
比起“这世上究竟有没有爱情”这个问题,他更想问的是——
“爱情究竟是什么?”
第63章 真正的爱(修)
从小到大, 虞微年一直很让人省心,他也足够聪明,这世上几乎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难题。除去很小很小的牙牙学语时期, 虞简意几乎要忘了,被虞微年提问是什么感觉。
这好像让她回到了虞微年的小时候, 那时虞微年才丁点儿大, 他会说话得早, 跑都跑不稳, 便总是奶声奶气地问“为什么”。
虞简意给特助发送了一份邮件,她决定将会议临时推到两小时之后。
她与虞微年重新回到屋内:“你是因为柏寅清而困惑?”
虞微年:“我不知道。也许有他的原因,但也有别人……”
他不知该如何描述, 只简单概括,“发生了很多超出我掌控, 以及我认知的事。我不喜欢这样。”
虞微年看似散漫随意, 好像接受度很高, 可这一切只建立在没有触及他底线的情况。他是个掌控欲很强的人, 不喜欢事物脱离他的预想。
他喜欢追人,不喜欢被倒追,很大一点原因是追求者才是发起攻击的一方, 这意味他占据掌握开始与结束的主动位位置。
先是柏寅清,又是他的好友。许多事屡屡脱离掌控,并朝他难以预料、甚至从未思考过的方向发展。
这些意外都有一个共通性,那就是爱情。
爱情究竟是什么?能让人卑劣, 让人患得患失,让人面目全非。
关于爱情,虞简意也给不出特别好的回答,这是古往今来经久不衰、也从未给出过明确答案的议题。
她想了想, 说:“爱情需要彼此忠贞,彼此坦诚,像战友……”
虞微年:“老实说,毫无保留的坦诚,我做不到。”
“正常。忠诚是反人性的。”虞简意说,“我也做不到。”
虞微年:“所以我也不能理解,为什么总有人会因为爱情性情大变……哪怕这个人我很熟悉,一直在我身边,我自以为已经足够了解他们。”
虞简意挑了挑眉:“你说的是杭越他们?”
“……”虞微年正在喝水,他险些呛到,“你怎么知道?”
虞简意轻笑:“很早以前我就发现了。年年,你别告诉我,这么多年来,你当真毫无察觉?”
她说,“我一直以为,你是害怕破坏朋友关系,所以装作不知道。”
虞微年无奈回答:“我真不知道……”
“真的吗?可他们真的很明显,特别是他们在看到你男朋友时的表情。”虞简意抽了张纸巾,说,“让我回忆一下他们的表情……嫉妒羡慕,又夹带几分幸灾乐祸与优越感,仿佛你迟早会玩腻了他再把他甩掉,而他们永远能够以朋友身份站在你身边。”
“年年,如果你是真的没有察觉,你在情感这方面,是否有些过于迟钝?”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感受不到爱,意味着缺少对世界的感知能力,是不完整的。
虞微年靠在沙发上,大脑放空一阵。哪怕聪明如他,也不得不承认:“在爱情这方面,我确实比较迟钝。”
“我也从来不会思考这些,因为没有必要。研究爱情这种虚无缥缈、模糊的东西,在我看来很浪费时间。我的时间精力需要投入到更有价值的世上,看得见的KPI,具体的增长。”
对虞微年而言,爱不爱不重要,只要能陪着他就好,比起恋人,彼此更像玩伴,能消遣时间解闷便好。谁会在意游戏中的NPC道具是否真心待他?
他谈过许多段恋爱,也遇到过“宁死不从”的执拗类型,他不介意用“强取豪夺”式的方法追人。
更也不在意对方是否真心爱他。
反正虞微年迟早会腻,对方真心或是假意,于他而言有什么区别?
只要他享受到追逐带来的刺激感,就足够了。
所以在恋爱过程中,如果遇见突发状况,为了避免冲突,他总会选择撒谎。他不在意事实如何,只想高效解决当下的问题。
一次又一次,为避免冲突,爆发更大的冲突。关系变得愈发脆弱,像一张能被轻易撕碎的薄纸。
“我不相信爱情的存在。”他说,“也不相信爱情会降临在我身上。”
“我一直认为,我不需要爱情。”虞微年顿了顿,又道,“爱情在我眼里就是利益构建成的、被美化过后的虚无产物。”
虞简意放松的神色,慢慢变得凝重。她重复道:“你觉得爱是利益?”
她问,“年年,我爱你,是因为我给了你利益吗?”
“当然不是。”虞微年马上反驳,“这不一样。”
在虞微年眼中,爱情与亲情是不一样的,尽管二者都由爱组成。
“亲情爱情都由爱组成。”虞简意似看出虞微年所想,又道,“你父亲那边的家族也给过你不少利益托举你,信托、股票、房产……你觉得我和他有什么区别?你觉得他爱你吗?”
半晌,虞微年才说:“他曾经可能爱过。”
在他还很小时,他们还是幸福的一家三口。不知从何时开始,父母关系化作水上薄冰,脆弱得无法容忍他踏步前进。
“你认为爱情由利益构成,爱情同样由爱组成。我和你父亲都为你输送过利益,那我们有什么区别?”
区别当然有,很大。可母亲的言语又叫虞微年有些茫然,他一直以为爱是利益,但非要这么说的话,他父亲也给过他不少资源,哪怕这些年联系不多,利益却是持续性的。
“因为是我陪着你长大。我知道我很忙,但在我能力范围内,我给了你最大程度的陪伴,这些陪伴是实打实的,我的付出也是。你能感觉到的,就是我的爱。”
虞简意轻声说,“感情是需要人为培养的,绝不是血缘的附赠品。”
“年年,你实话告诉我,你有认真谈过一次恋爱吗?”
认真……吗?
虞微年只有装出来的认真,实际根本不走心。他也自然明白,用谎言与欺骗得到的爱,必然是虚情假意。
“比起爱,性带来的体验更加直观。但没有爱的性像作弊行为,忽略了解彼此的内心,仅仅了解彼此的肉。体。哪怕身体密不可分,内心却始终没有打开过。过早的肢体接触,会让人丧失对爱的感知。”
虞简意说,“你问的问题,我没办法给出明确答案,我现在也只获得过三段爱情,尽管目前只存在于我的记忆中。爱是人类文明中的奇迹,平日的爱太过浅薄,真正的爱很难得,所以显得格外珍惜。真心铸成的感情,才是人世间难得珍贵的奢侈品。”
“研究爱确实很虚无,但可以通过研究亲密关系,了解与丰富自己的精神世界。”她说,“也会让人会更加了解自己。”
“你谈过这么多段恋爱,当真没有体会到‘爱情’的感觉吗?”
虞微年思绪放空,回忆起从前的恋爱。
爱情的感觉吗?
他努力回忆,在他懵懵懂懂的初恋时期,他情窦初开;留学时期,身边选择变多,他也仔细挑选过……可随着恋爱谈多,恋爱在他眼底形成公式化的流程。
长时间和一个人谈恋爱总会感到腻,他没有选择和同一个人制造新鲜感,而是通过换人寻找新鲜感。
由色产生欲,欲却无法产生爱。
久而久之,恋爱时间越来越短。
明明是不一样的人,但每个人都一样。
“阿德勒心理学说,当你和一个人在一起时,你感到无拘无束,这种感觉就是爱。因为在他面前,你能保持一个平和稳定的自然状态。”
“如果一个人完全爱你,你可以完完全全展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这就是真正的爱。”
“你真的没有进入过这种状态吗?你真的没有爱过一个人吗?”
“我得想想……”虞微年停顿片刻,说,“我很好奇这种感觉。”
“既然好奇,那就去解决它。”
夜幕降临,城市高楼大厦点起盏盏明灯,倒映着天空的群星。虞微年站在书房架子前,望着上头摆放着的一排排奖杯,这是他年少时赢得的战利品。
有在多洛米蒂山谷举办的自由滑雪世界杯中获得的奖牌,也有阿尔卑斯山冬季攀岩时的奖杯……
美式橄榄球,射击,越野……虞微年体验过的项目太多太多,奖杯不过是他体验世界留下的纪念品。
虞微年仔细回忆他的过往,细数他记忆深刻的几段恋爱,确定性取向后的初恋,留学后遇到的第一个称得上知己的恋人,还有一起和他玩极限运动的卷毛白人……时间再近一点,是被他始乱终弃然后黑化的柏寅清。
这些是他记忆比较深刻的恋情,爱吗?应该也不至于。
一提到“爱”这个字眼,虞微年便禁不住起鸡皮疙瘩。
可如果说不爱呢?好像更不至于。
比起绝大部分模板化的恋爱,这几段恋爱是少数能让他回忆起细节,且记忆犹新的。在这几段恋爱过程中,他也确实获得过独一无二的体验。
这些体验是其它恋爱无法取代的。
虞微年仔细想过之后,才确定,他应该对这些人有过不同寻常的好感,姑且称之为爱,但不多。
他的精力被许多事物占据,他忙着探索这个世界,发展新的兴趣爱好,学习新东西,能够分给爱情的已然寥寥无几。
和他们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他的确很惬意、自在。如果这种状态能称之为爱的话,那他是爱过的。
虞微年不是不爱,只是爱得比较少。几近没有,所以才像不存在,也令他毫无察觉。
只爱自己的虞微年,意识到他也可能在不知不觉的情况爱过人,他惊讶又不可置信。
他居然会爱人?
邮件传来一个提醒。
虞微年收敛思绪,坐在书桌前,查看对方发来的邮件。
——虞先生,经过层层扫描,我方确定,该项链并未装有窃听、监视功能的设备,它就是一条普通的项链。祝您生活愉快!
一条普通的项链……
被拖鞋包裹的双足上,是精致白皙的脚踝。原本右脚踝有一条缠绕两圈的链子,应当是项链,因长度太长,只能多缠一圈。
虞微年曾坚信里面装有窃听、监控等功能的设备,所以他才觉得意外。和盛明聿对话时,他明明将其取下放远,为什么柏寅清还能知晓?
多半是在房间里也装了。
检测结果却说,这就是一条普通的项链。
不,也不普通。最起码项链镶嵌的钻石与宝石很昂贵。
柏寅清居然没有在上面动手脚?这不符合虞微年的猜测,柏寅清这种控制狂,怎么可能会放过任何能监视他的机会?
手指轻轻碰着鼠标,虞微年思索着退出页面,这时,一个新的邮件弹出。
——虞先生!假期过得如何?我相信你们一定度过了愉快的假期,以及难忘的生日!首先,我们非常感谢您选择了我们的服务。柏先生从三个月前开始预约、参与制定你们四个月的恋爱纪念日,臻丽岛每一处细节,都经过我们的精心处理。我们一直致力于为客户提供优质服务,如果我们的服务有哪里不足,请随时联系我们。我们重视您的每一份反馈,期待听见您的声音,也希望接下来这段时间,你们能度过愉快的假期!
虞微年愣了愣,恋爱纪念日?
他稍稍回忆了一下,那段时间,他刚好和柏寅清在一起四个月……巧的是,再过几天,就是他的生日。
臻丽岛……
虞微年总觉得这个海岛有些熟悉。
他打开网页进行搜索,很快便弹出有关该岛屿的信息。
臻丽岛上最出名的是海岛婚礼、度蜜月等套餐,又有着求婚圣地之美称……
虞微年再度不解,如果要囚禁他,为什么选择这样一个海岛?难道不是应该一不做二不休,选择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僻静之地吗?
在野兽狩猎紧咬猎物颈侧的过程中,只有两种情况会松开猎物。一是确定猎物已经死亡,二是确定猎物彻底归自己所有。这是刻在基因里的本性。
虞微年却忘记了,还能有第三种,自愿放手。
这也是因为爱吗?因为爱,所以违背占有的本能。
哪怕爱情在脑海中有了大致雏形,但仍然模糊且难以揣测。在这世上,虞微年几乎什么都得到了,唯一没有得到的,便是他从来不相信的存在,爱情。
虞微年自小深知世界规则,弱肉强食、丛林法则,这世上所有想要的东西,只能靠争或抢。
他一直追求昂贵稀少的物品,可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竟突然发现,这世上最珍贵罕见、许多人求之不得的,他似乎已经得到了。
在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捕获到了爱吗?
这种“不劳而获”的感觉十分新鲜,又叫他有些新奇。
但一切只是虞微年的猜想,他需要做一个试验,确定他的猜想是否是正确答案。
虞微年刚要站起身,手机屏幕亮起。
一个来自京州的号码,在半小时前打过多通电话,当时虞微年看邮件看得太过入迷,没有注意手机来电提醒。
对方似是察觉到他不会接电话,于是改为发短信。
——小年你好,我是柏寅清的爷爷柏振达。此次叨扰,并不是想为他求情……
前面这条短信写得很长,虞微年没来得及看完,又是几条新短信弹出。
也正是这几条新短信,瞬间夺走他的注意力。
——寅清吞服过量安眠药,目前正在急诊室抢救。
——你方便过来看看他吗?
“我说过,我没有自杀。”
“……”
病床周围围满人群,门口、病房内皆是保镖。医生在一旁严声叮嘱,护士则负责收走病房内尖锐物品,所有家具表面都蒙上了软布,一点死角都没落下。
柏寅清躺在病床上,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短短时间内,他瘦了很多,黑色额发散落下来,显得眉眼更加锋利,皮肤愈发苍白。
“我只是睡不着。”他哑声重复,“我没有自杀。”
柏振达被柏寅清准备起身的动作吓一跳,他抓着柏寅清的手:“你别骗爷爷啊……”
“睡不着为什么要吃这么多安眠药?安眠药又是从哪里来的?”他显然还没老糊涂,“你年纪轻轻,正身强力壮,怎么要靠安眠药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