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拒绝陆医生的提议,只是在他们即将进入别墅前,他忽然看清这位年轻医生的脸。
眉宇倏地紧绷,柏寅清寒声阻止:“等等。”
盛明聿与陆医生二人皆停下脚步,一齐看向柏寅清。盛明聿只听陆医生提起过这位患者,据说家境不凡,其余的便不得而知了。
一个冷淡的男声,带着几分礼貌开口:“有什么问题吗?柏先生。”
盛明聿明显感觉到,这位年轻的雇主,在用一种称得上直白的审视目光凝视他,裹挟很强的敌意与戒备。
他被看得莫名。
柏寅清盯着盛明聿不放,并不是他善妒,也不是他胡思乱想。
眼前这位医生,身形高挑、面庞英俊,眉目冷淡疏离,又因职业缘故,散发禁欲、高等知识分子的气质。
很像虞微年会喜欢的类型。
柏寅清面容沉冷晦涩,他先行进入别墅,等他出来时,丢给盛明聿一个帽子与口罩。
“戴上,然后再进去。”他说。
盛明聿十分不解。
可由于眼前这位雇主出手阔绰,他虽不理解,但还是照做了。
第55章 慢性依赖
戴口罩与帽子只是第一步, 当盛明聿与陆医生进入别墅内时,又有一群训练有素的保镖上前搜身。陆医生见怪不怪,反倒是盛明聿有些讶然。
这么严……
不过也能理解, 像这些有钱人,的确比较谨慎。
盛明聿身上只有一只万宝路钢笔, 保镖用多个仪器扫描过后, 确定这只钢笔没有窃听或偷拍等功能。
保险起见, 他们多问了一嘴。盛明聿平静地回复:“这是我父母送我的毕业礼, 有什么问题吗?”
保镖摇摇头,旋即看向站在窗边的柏寅清,又朝柏寅清恭敬地比了一个手势, 代表放行。
不远处的柏寅清仔细观察盛明聿,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在戴上口罩与帽子、遮挡面部情况下, 盛明聿身上那股冷淡劲儿愈发明显, 又带着恰到好处的彬彬有礼。
像段佑和司知庭的结合体。
虞微年之前也在美国念书, 盛明聿又在美国读的博士……
难道盛明聿也是虞微年某个前任?
柏寅清看了眼手机,时间差不多了,虞微年应该睡饱了。
他先行推开卧室房门, 时间卡得很好,虞微年正好悠悠然转醒,看表情还是很困的样子。
虞微年侧躺着蜷缩在被褥间,雪白被单衬得他面颊红润, 手心无意识捏着一方小毛巾,在下巴印出许些不规则的浅印。
他起床气重,睡醒后通常会赖一会儿床。有时候一动不动,有时候则在被褥间拿脸蹭小毛巾……
柏寅清将虞微年连人带被子捞坐在腿上, 他侧首亲了亲虞微年的眉眼。
“宝宝,起床了。”他的声音放得很轻,但还是能够叫门外人听清。
门是虚掩着的,陆医生与盛明聿在门口静静等待。听到这柔情到仿佛要化出水的呢喃,他们皆目露错愕。
很难相信这是从那位面容冷淡、气场强大到不近人情的柏寅清口中发出的声音。
虞微年懒洋洋地靠在柏寅清怀里,还没睡醒,人也是迷糊的,下意识跟了一句:“怎么了?”
“医生来了,给你检查一下身体。”柏寅清试着抽走虞微年手心中的小毛巾,一下没抽走,第二次才成功。
虞微年怔怔地盯着手指,好半晌才清醒片刻。他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又问:“医生人呢?”
得到虞微年允许,柏寅清这才让陆医生二人进来。
盛明聿戴着口罩与帽子,不透气的情况下十分闷热。
他跟随陆医生进入卧室,将帽檐压得较低,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口罩下冷淡面庞倏地愣住。
许是他的注视太过直白,虞微年也偏首看了过来。随着转身的举动,宽松领口大大敞开,露出半个布满吻痕的肩头……
痕迹只在眼前一闪而过,柏寅清冷沉着脸,迅速将衣服拉好,又用被子将虞微年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小半张脸。
对柏寅清这种极具占有欲的行为,虞微年反倒是习惯了。他语气散漫道:“你别抱这么紧,我都要喘不过气了。”
柏寅清手指一顿,虽不情愿,可还是将手臂松开许些。
“等会要抽血。”他说,“不会抽很多的。”
像哄小孩儿一样,“很快的,就抽一点。”
虞微年觉得好笑,他每年都会照常做全套体检,抽血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事,他也不晕血。
柏寅清这小心翼翼的态度,仿佛他是某种易碎的、需要好好呵护的瓷器。
虞微年玩心又起,配合地摆出一副害怕委屈的表情:“那你要一直陪着我,你不能走。”
柏寅清握着虞微年的手:“我不会走的。”
在一旁目睹全程的盛明聿心想,声音真好听。
他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见过俊男靓女不在少数,可从未见过比眼前人还要出色的人……
盛明聿又忍不住想,他们是什么关系?
他知晓他不该八卦雇主,无奈对方实在出色且吸引眼球,令他忍不住多想。方才只是惊鸿一瞥,他便感觉呼吸暂停,也终于明白,为何这位气质冷淡的雇主在对方面前会有如此大的反差。
“先生,您放心,我的手法很好……”
陆医生熟练地进行抽血等操作,坐在柏寅清腿上的虞微年,百无聊赖地晃着腿。
自被褥下方伸出的足部雪白,脚踝缠着两圈宝石链,随着足尖荡动,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在陆医生身边帮忙递工具、记录的人是盛明聿,虞微年似乎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别人。他下意识看向盛明聿,却被一只大掌捂住眼睛。
柏寅清在他耳畔说:“别怕。”
虞微年:“……”
他没来得及看清另一个医生的全貌,只看到帽子与口罩。不过气质和身高倒是出众,如果外貌过关,此人一定很符合他的口味。
只可惜有柏寅清在他身边,就算眼前这盘菜再诱人,他也没有品尝的机会。当下对方竟连口罩与帽子都戴上了,他不用猜都知道,这必然是柏寅清的手笔。
需要防这么严吗?就算真让他看见对方的脸,他又能怎么样?
还能当着柏寅清的面偷情不成?
陆医生的手法很娴熟,虞微年只觉像被蚊子叮咬了片刻,之后的痛感也不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一直捂着眼睛的缘故。
“已经好了。”
盛明聿接过陆医生手中的物品,取出一只钢笔,在标签上勾勾写写,随后贴了上去。
捂在眼睛上的大掌松开,虞微年近乎肆无忌惮地打量这个戴口罩的年轻人。随后,他慢条斯理地抽了张纸巾。
“医生?”他笑得十分友好,“要擦下汗吗?你看起来很热。”
箍在腰身的大掌蓦地一紧。
虞微年像感知不到柏寅清忽然变冷的视线,以及充斥浓重占有欲的力道,神色如常地将纸巾递了过去。
盛明聿暂时将万宝路钢笔放在床头柜上,旋即接过:“谢谢。”
虞微年弯了弯眉眼:“不客气。”
陆医生脊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位虞先生当着柏寅清的面,对别人笑,柏寅清那副难看扭曲却不得不忍受、装作不知情的表情,怎么看怎么怪异……
陆医生和盛明聿整理好物品,正准备离开时,陆医生的手机传来一条信息。
柏寅清的报告单出了。
陆医生原本想等会再说,可随意扫了一眼检测报告单,他眉宇紧皱,带着几分急迫。
“柏先生,您的体检报告……”他看向柏寅清,见虞微年一同看来,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压低嗓音道,“方便单独聊一下吗?”
虞微年:“出什么事了吗?”
“不是什么大事。”柏寅清仿佛丝毫不意外,他平静地抚着虞微年的发丝,“我出去一下,好不好?”
虞微年不疑有他,表现出一副极黏人的姿态:“那你要快点回来。”
盛明聿再次忍不住看向虞微年。
完美到无可挑剔的虞微年,如今对另一个人露出充满眷恋、依赖的情绪,仿佛离了对方不行。深情款款的眼神,任谁看了都不忍怀疑他的真心。
哪怕知道他们部分恋爱内情的陆医生,此刻也忍不住道:“二位感情真好。”
“……”柏寅清似乎沉默了片刻,才“嗯”了一声。
虞微年:“那当然了,我最爱我老公了。”
他抱着柏寅清的脖子,“你也最爱我,是不是?”
“是。”
毫不介意在外人面前表露爱意的行为,让盛明聿头一回产生艳羡的情绪。
拥有这样一个完美的伴侣,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盛明聿忍不住将目光放在虞微年的脸上,而这位眼里仿佛只有恋人的、黏人到不行的俊美男人,坐在恋人怀里时,忽的侧过首。
在恋人看不见的角度,虞微年对盛明聿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唇角挑出一个暧昧的笑。
心脏宛若失衡,盛明聿尚未反应过来,一股热意便开始横冲直撞。没等他问个究竟,就被陆医生带出了房间。
另一个男主人仿佛对此毫不知情。柏寅清凝视虞微年抽血的位置,只有一个很小的针孔,可虞微年太白了,周围一块肌肤皆泛起了红。
“疼不疼?”
“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针头那么粗,虞微年的血管又很细。
柏寅清低头吻了吻伤口边缘,很轻,只用薄唇缓慢蹭了蹭。
“宝宝。”
“嗯?”
“等我回来。”
柏寅清离开房间后,虞微年又躺了回去,像要继续补觉。他悠闲地望着落在床头柜上的万宝路钢笔,上头还有刻字,显然意义非凡。
他不相信这位年轻的医生不会回来取。
在客厅等待陆医生的盛明聿,则陷在另一种焦灼之中。
虞先生真好看。
可为什么要突然看他?又为什么对他眨眼间?是有什么事吗?还是单纯友好地眨个眼睛?
盛明聿自信不是普信男,不会凭空想象对方对自己有意思,亦或是对自己放电。但那个眼神太过有误导性,包着水的眼尾轻轻上挑,如挟着软羽,注视的同时,又轻轻用羽尖蹭着心口,叫他忍不住胡思乱想。
盛明聿坐在客厅,脑海不断回放方才那一幕。终于,他忍不住警告自己,够了。
别再想一些有的没的。
他们来这里是度蜜月的,据这位柏先生所言,接下来柏先生似乎还准备求婚……
他们感情很好,他在这里幻想什么?想当破坏别人感情的、道德败坏的小三吗?
盛明聿刚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他习惯性摸了摸口袋,却发现里面的钢笔不翼而飞。
这是他父母赠他的毕业礼,于他而言意义非凡。刚刚明明还在手上的……
是忘在房间里了吗?
盛明聿思索片刻,还是决定上楼,来到卧室门口,敲了敲门后,冷淡声线被压得端庄而又有礼貌。
“你好,我的钢笔似乎忘在房间里了。”他轻声问,“请问我现在方便进来吗?”
“最近睡眠情况怎么样?”
“很好。”
“是因为有虞先生在身边,所以休息得很好吗?”
“嗯。”
窗外天色渐沉,海面是一片没有尽头的暗灰色。柏寅清坐在窗边,冷淡面容被映得异常深邃。
他垂眸望着一枚小方巾,他竟无意识将虞微年的小毛巾带出来了。上面还有虞微年的味道,他干脆一直握在手心中,想象虞微年此刻也在他身边。
“药物呢?现在还剩多少。”
“……”
柏寅清没有直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他误会我了,他以为这个药是……有其它功能。所以他帮我把药丢了。”
“所以丢掉之前,药物还剩多少?”
几乎已经被吃空。
柏寅清不记得了,他每次吃药都会吃很多,完全将医嘱抛之脑后,更不在意滥用药物带来的后果。
陆医生帮柏寅清回答:“你的药又吃完了,是不是?”
柏寅清没有言语。
柏寅清为他们实验室投了不少资金与仪器,是他们团队的最大老板。面对上司、领导,陆医生本不该如此。
可陆医生根本控制不住语气上扬:“你一直在频繁拿药,这本来是不允许的……可你情况特殊,上次你说你要和爱人度假,所以先提前拿一个月的量有备无患。现在才过去多久,你又吃完了?你知不知道滥用药物会有什么后果?这还是药效加倍的剂量……”
性/爱成瘾症一直是医学界的空白领域,国内外都没有针对该病症进行治疗的方案或药物。
柏寅清愿意投资金投仪器,本是一件好事,前不久,团队研发出新品药物,药效更好,但剂量很重,必须要针对疗程以及医嘱服用,否则会产生副作用。
“过量摄入药物会增加不良反应的风险,同样会造成身体器官功能异常,甚至影响到心脏……不仅如此,你还可能会出现眩晕、幻觉、精神错乱等症状。长期过量服用药物,会让你对药物产生耐药性,或是依赖性。”
“你的检查报告不容乐观,报告显示,你的肝功能和肾功能都出现了明显异常。再这样下去,会危及你的生命安全!”
“滥用药物是一种慢性死亡,你完全在拿你的生命开玩笑!”
陆医生语气愈发沉重,虽然他与柏寅清是医患关系,雇佣与被雇佣的交易关系,但他也希望柏寅清能够痊愈,而不是一直受病痛折磨。他一直知晓,柏寅清平日里表现出云淡风轻,实际上柏寅清每时每刻都在被性/瘾影响。
失眠、头痛、焦虑……等等。
陆医生苦口婆心劝阻的同时,又十分不解。毫无疑问,柏寅清是个很聪明的人,可这么聪明的人,却一直在明知故犯地犯蠢。
明知道这么做不可以,是不对的,他依然要这么做。
窗外渐渐下起了小雨,玻璃窗蒙上一层雾,将窗外景色映得影影绰绰,再也看不清。
半晌,书房才响起一道冷淡的男声。
“陆医生,你平时熬夜吗?”
“我们这行怎么可能不熬夜……”
陆医生下意识做出回答,熬夜是他们行业的常态。又或许是,当今社会,没有一个行业能逃得了熬夜。
柏寅清又问:“熬夜做什么?学习?工作?还是单纯娱乐?”
陆医生不明所以:“都有吧。有时候累了就会刷刷短视频,放松一下……不知不觉,就看到很晚。”
“熬夜也对身体健康有害。”
陆医生愣了愣。
“现在很少有人不会熬夜,是吗?不管是学生还是上班族,每个人都被白日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所以在夜晚娱乐,好像只有夜晚的生活才完全属于自己,是能够被掌控的。但熬夜会导致生理性损伤,可不熬夜也会患上其它疾病……”
柏寅清语气平静,像在阐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不带丝毫个人情感,“滥用药物是慢性死亡,熬夜也是慢性死亡……”
“活着不也是吗?”
第56章 动听情话
一直以来, 柏寅清都受到严苛教育的影响。他拥有得很多,但真正属于自己的却很少,因此他对自己的所有物总是充满很强的独占欲与排他性。
但虞微年是一个游戏人生的浪子, 他最擅长甜言蜜语,为达目的可以做出必要牺牲。不论他说出的言语是真是假, 柏寅清都愿意相信, 哪怕知晓这是谎言。
柏寅清一直都很擅长忍耐, 更别提早在一开始, 他便知晓虞微年是个满口谎言的爱情骗子,永远不会为承诺负责,只图一时享乐。只有在床上, 虞微年脸上流露出来的表情、与下意识的收缩挣扎才是真实的。
才是因他而产生的。
想留住浪子是十分愚蠢的想法,活在新鲜感、刺激中的浪子永远不可能回头, 更不可能为某个人收心。
柏寅清明知不可能, 却还是这么做了, 用他的方式。
陆医生和柏寅清接触过很长时间, 他自然知晓柏寅清此人骨子里极其偏执,一旦认定某件事,便绝对不会更改。
“但你真的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你现在的身体……”陆医生很想找一个委婉的词语,却发现根本找不到。
“我知道。”柏寅清打断他的话,“年年不让我吃,我不会再吃了。”
陆医生一脸错愕, 他苦口婆心劝了无数次,柏寅清从未听进去。虞微年只用一句话,便能让柏寅清乖乖听话?
他还当什么医生?柏寅清的专属医生,就应该让虞微年来当。
陆医生奇怪道:“不过你们不是……”
他到底没说出“分手”二字, “现在是和好了吗?你们准备度假多久?这段时间海岛天气不怎么好,海景可能一般。”
年轻人的爱情轰轰烈烈,吵架时闹得天翻地覆,和好时又能如胶似漆。他倒也能理解。
柏寅清登时沉默。
陆医生即刻捕捉到柏寅清的表情变化,他愣了片刻,蓦地想起那层层严密的检查,还有一进别墅就要收手机设备的行为,以及别墅内随处可见的监控器与屏蔽器……
一个大胆的念头令他头皮发麻,他惊悚道:“难道你们还没和好,只是你……用了一些非常手段,才把他带到这里?”
柏寅清看着他,眼眸漆黑幽深,不带任何情感。
陆医生紧紧抓着扶手,一股寒意自尾椎骨上升直逼头顶。他一直知道柏寅清的心理状况不是很健康,但他绝对没有猜到,柏寅清能做出这么疯狂的事。
“你这样做,他愿意吗?”
陆医生回想起不久之前,虞微年露出来的黏人、缠绵一幕。
他不动声色往后退了退,仿佛柏寅清是极其危险的恐怖分子。待距离安全,他又问,“这就是你之前说过的方式吗?”
“把他留在你身边的方式。”
“你不愿意分手,所以你就把他囚禁在这里……”
措辞一直很委婉的陆医生,说话头一回这么直白。
柏寅清背靠窗沿,面庞被笼罩在乌云密布的雨夜下。
“我能怎么办?”冷淡声线在此刻格外清晰,“我从没想过和他分手,就算他在外头有人,我也一直安慰自己,只要忍忍就过去了,他终究还是我的。我能答应他任何事,唯独不能是分手。”
陆医生忽的脊背一凉,是柏寅清突然抬眼看了过来。平直锋利的黑睫下方,是暗流涌动的眼睛。
柏寅清再一次重复,“唯独,不能是分手。”
如果不是柏寅清亲口所说,陆医生绝对不敢相信,眼前的人竟然是柏寅清。这才过去几个月?柏寅清竟从那个不可攀的高岭之花,变成这副模样。
陆医生叹了口气:“爱确实会让人产生期待,让人斤斤计较,也让人面目全非……我能理解你此刻的感受,但你是否误解了?也许支配你的情绪不是爱呢?”
“如果你很容易在亲密关系中产生依赖,离不开对方、时时刻刻想和对方在一起,这不一定是因为你很爱他,而是因为你不爱自己。”陆医生看到柏寅清脸色骤沉,他顶着压力,硬着头皮往下说,“因为你不爱自己,所以你把对爱的需求投射到他身上。也许是因为儿时没有得到足够的爱,没有形成完整的人格,所以你始终停留在早期。你需要借助与他人深度绑定来满足自己,本质上并不是因为深爱对方——”
“而是通过这个行为,满足自己的依恋需求。”
天边云层翻卷,海面掀起巨浪。一道雷声响过,白光照亮柏寅清的半边脸,形成深刻的明暗交界线。
“陆医生,我一直很尊重您,也相信你的专业知识素养。”他缓缓站起身,高大颀长的身影背后,雨水沿着透明玻璃往下。他侧过身,眼底是一片平静,“但我还没那么蠢。”
不至于连爱不爱都分不出来。
窗外雨下大了,正在补觉的虞微年,也许会受到噪音干扰。这栋别墅于早些年修建而成,装修典雅精致,隔音效果却比较一般。
检查报告已经看完,并没有出乎柏寅清意料的内容。当务之急,是陪虞微年补觉。
陆医生却还有许多话想说,他拿着报告单,追在柏寅清身后。二人一起穿过层层昏暗走廊,声控灯随之一盏盏亮起。
待最后一盏暖灯亮起时,柏寅清正要推开房间的门。忽的听见卧室内,传来一道熟悉的调笑声。
“你刚刚怎么一直偷看我?”
“我没有……”
“是吗?可我刚刚都注意到了,你一直在看我。医生,你是不是喜欢我?”
虞微年很坏地顿住,在对方心跳升至顶峰时,他才故意轻笑一声。像一只将猎物放于爪子下玩弄的猛兽,看猎物挣扎只是单纯的恶趣味。
他笑得很开心,又带着刻意引诱般,“好巧,你也是我喜欢的类型。”
懒散上扬的声线中透着轻松愉悦的调子,尾音延长、咬着字眼,嗓音轻柔且漫不经心,又带着几分暧昧的勾引。
柏寅清不需要进入卧室,都能想象出虞微年此刻是什么样的表情。
陆医生猛地捏紧手中报告单,一抹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流淌。他小心翼翼看向柏寅清,那张冷峻面庞神色不变,唯有薄唇紧抿,侧颜在暖光之下显得无比冷硬,似是在竭力忍耐什么。
微凉夜幕下雨势不减,不知从哪里吹来的冷风,裹挟冰凉水汽落吹拂在柏寅清的脸上,勉强唤回几分神志。
柏寅清默不作声地松开手,似乎害怕打扰卧室内二人,他竟还刻意放轻脚步,离开了这里,将二人世界还给他们。
陆医生大惊大骇,这是什么意思?
柏寅清如今这作态,跟发现妻子出轨却害怕妻子与他闹离婚,所以不敢声张,选择忍气吞声的丈夫有何区别?
“柏先生,您……”陆医生斟酌再三,才小心翼翼道,“方才虞先生只是开玩笑,您别当真……”
柏寅清语气淡淡,似乎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早就知道,他是年年会喜欢的类型。”
“我也说过,我能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要让我知道,又或是做得太明显。”
他停顿片刻,幽冷的声线在夜晚雨势下尤其诡异,“只是你们都不信。”
“虞先生,您别开玩笑了……”
盛明聿看着这张放大的面庞,明媚精致,眼睛更像是会说话。他心跳坏了一般加速,四肢无措,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虞微年轻笑一声,他慢慢正过身,浑身像没有骨头一般靠在床头。他任由锁骨、脖颈的吻痕露出,像根本不介意盛明聿的目光。
“好伤心,我是认真的。”他委屈道,“你却以为我在开玩笑。”
“我一直很喜欢你这种类型,医生,难道你没发现,你们气质很相像吗?”
盛明聿愣了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你们”指的是他和柏寅清。
仔细一想,好像的确……他们体型都较为高大宽阔,五官深邃立体,气质较为沉冷。
胸腔涌起莫名的窃喜,盛明聿看着虞微年的笑脸,握紧手中的钢笔。
“虞先生,你们不是情侣吗?”他犹豫片刻,还是问了。
虞微年言语苦恼:“啊……以前是,现在应该不算了吧?”
“什么叫应该不算?”盛明聿追问。
“因为我们分手了,他不同意,所以他把我囚禁在这里。”虞微年语气十分轻松,看不出他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盛明聿怔愣,旋即面色变得严肃:“虞先生,请不要开玩笑。”
有那么一瞬间,盛明聿当真了,可仔细一想,柏寅清明显出身不凡,举手投足之间都带有老钱家族特有的贵气。一个接受正统精英教育的人,怎么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事?
再说了,看柏寅清的样子,他不像会做出囚禁这种事的人。
而且不久之前,他们表现得如此恩爱,旁若无人示爱的模样,宛若一对神仙眷侣。
“我没有开玩笑。”虞微年收起笑意,扯出一抹哀伤的表情。
他掀开被子,将裤腿往上拉,露出完整的小腿。
上头青红交错,遍布各种吻痕与指印,放眼望去竟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光是肉眼瞧着便让人心惊,也能足够看出对方究竟有多么痴迷。
一根纤长手指拨弄脚踝的链子,宝石撞击,发出清脆声响。
“刚刚我们表现得很恩爱,我知道你不信……”
“这里面应该有定位器,我在这里人不生地不熟,手机又被收走,我根本没办法联系外界,每天活动范围只有这张床……我跑不掉的。”
虞微年虽然没有问过,但这点根本无需怀疑,他太了解柏寅清了。
“医生,你能帮帮我吗?”方才轻佻的模样仿佛只是他的保护色,当下他眼底含着水光,眼底浮现脆弱无助的微光。
“我……”
“对不起,我不该麻烦你的。我知道,如果你帮我,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虞微年善解人意地出声,他侧过身,露出倔强又隐忍的侧颜,像在竭力克制失望的情绪。
浓密睫毛垂落下来,随着细窄的肩膀微微颤动,背后蝴蝶骨线条被印得极其明显。
男人骨子里都有保护欲,盛明聿也不例外。他望着虞微年,沉声道:“我会帮你的。但……我的通讯设备也都被收走了,短时间内我没办法帮你联系外界,不过没有关系,等我离开之后,我一定会帮你传递消息。”
盛明聿已完全信任虞微年,他越是回忆,越是恍然。难怪柏寅清处处小心,又是安检又是搜身,他原以为是有钱人家安全意识强烈。
他怎么都想不到,真正的原因是,这里囚了一只金丝雀。
“真的吗?太谢谢你了!”
虞微年眼眸霎时清亮,他像一个藏不住心事的孩子,语气都轻快了不少,“我给你写几个电话号码,还有社交媒体账号……他们都是我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