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祭司大人什么时候错过?!”
在外圈边缘,一名兽人慢慢举手。
“白之前就替我治好了腿伤,不仅我的,阿螺他们在风暴里受的伤也是白治好的。”
声音的源头,来自猎马兽人阿辛。
阿辛对余白充满感激,如果不是余白治疗他的腿伤,还教他驯养野马的办法,阿辛腿瘸以后定不会过得比如今好。
他抱紧趴在怀里的兽崽,阿一同样睁大黑溜溜的眼睛朝着余白傻笑。
余白心里一暖,走到霍铎尔身侧站定。
祭司在部落里的地位非常重要,如果没有霍铎尔在旁边守护,只怕维护祭司的兽人会冲上来制伏他。
说不害怕是假的,余白年龄摆在那里,经历的也不多。可来到霍铎尔身旁,只觉得没有由来的安心,稍微紊乱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他有了勇气,将接下去的话说完。
“这名幼兽没有遭遇神罚。”
余白指了指幼兽刚才吐出来的果子,兽族嘴里的血果,也就是他知道的悬钩子果,还有个常见的名字,覆盆子。
“幼兽不小心将整个果子咽进嗓子,被卡在喉管里,堵住呼吸道。假如不及时取出堵在喉管的异物,没过多久就会因为缺氧导致死亡,就像一只手在你身体内部,掐住了你的咽喉。”
围观的兽人一阵骚乱,很多都听不明白余白的话,许多字词从未出现过。
但余白后面的话却让他们隐隐明白了其中道理。
要知道喉咙是他们脆弱又致命的地方,进气出气的地方被掐住,不死才怪!
有几个雌兽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更有的直接红了眼:“如果之前也能像刚才一样把幼兽救回来就好了……”
有胆子稍微大一点的兽人悄悄望向祭台,匍匐在坑底的也抬起脑袋,他们目光里闪过些许迷茫,很快又低下头。
余白不知道周围的兽人怎么想的,他解释完幼兽病症的原因,接着当场把海姆立克急救法的方式告诉在场的兽人。
“当你们发现身边的兽人说不上话,脸色越来越紫,尤其是幼兽,必须抓紧时间用这个办法帮他们把体内的异物积压出来。”
他伸出左手,紧握成拳,本来想拿霍铎尔试一下,可巨人族太高大,他从对方腰腹后环过去实在奇怪……
余白放弃了这个打算,阿辛福至心灵,举起阿一的肉爪,从兽人堆外挤了进去,将阿一交给他。
“谢谢……”余白浅浅一笑,阿辛嘴上嘿嘿,自从得罪过祭司,他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
余白将阿一抱在怀里,微微掀开他的兽袍,露出一点肉乎乎的小肚子。
阿辛被摸到痒痒肉,忍不住咯咯笑。
余白道:“我们站在被呛到的兽人身后,一只手握成拳头,放在肚脐眼和肋骨之间的位置,另一只手握着这只拳头,快速而且有力地往上推挤,施加压力。”
“动作重复进行,直到对方吐出喉咙里的东西。”
他摸着肋骨部位,又指了指阿一的肚脐,只做动作讲解,没有拿阿一做实验。
兽人们有的下意识跟着摸了摸自己的,心道:原来这叫肋骨。
雌兽们学得很认真,因为这种事已经不止发生过一次了,连祭司都救不回来!
台上的祭司米恩脸色难看,没想到亚雌兽胆子那么大,不仅从火神手里抢回本来该死的幼兽,还揭穿了惩罚的借口。
米恩尝试过救治那些幼兽吗?
他试过的,可没有办法。
从发病到死亡的时间实在太快了,根本来不及送往火台接受火神的考验。
一次,两次,三次……
面对来不及救治的幼兽,祭司被私下议论过,可都叫他压制了,不容许任何兽人诋毁他在羱族的地位和威望!
转念一想,没办法救那些死掉的幼兽,或许都是出于火神的指示,神要他们回归大地,作为祭司,哪里能违逆神的意思?
可就在刚才,这个亚雌兽挑战了他的威严,居然违背火神的神谕,把本该回归大地的幼兽救了回来。
祭司双眼射出怒火:“你居然敢挑衅火神,触及神明,会遭受永生的惩罚!”
刚才还有些欣喜且受到鼓舞的雌兽渐渐止声,她们垂低脑袋,连同有些动摇的,也因为祭司的训斥而低头。
没有人不怕祭司,谁都不敢得罪,毕竟祭司是得到神指引的存在,是他们的精神所在。
余白环望四周,有点发怵,下意识挨着霍铎尔挨得更紧。
霍铎尔无动于衷,守山一族不信奉什么火神水神。
面对祭司对兽侣的逼迫和指责,他正要开口,却听外围传来一道沉厚衰迈的声音。
“米恩,你真的越来越放纵了。”
听到这阵声音的兽人纷纷回头,主动让开一条道。
他们垂着头,面含敬意和尊崇,还有几分怀念。
“老祭司!”
“老祭司过来了——!”
余白闻声回头,微微仰着脸望向了出现的羱族老兽人。
他不禁睁大眼眸,唇颤抖着,霍铎尔甚至没反应过来,只见余白眼角挂着湿润冲了过去。
余白冲到羱族老祭司面前,语无伦次地喊:“外、外公?!”
他浑身颤抖,完全不敢相信居然在异世见到了外公!
老祭司呵呵一笑,这一笑,原本威严的面容少有的流露几分和蔼之色。
“外公,这是什么称呼?”
又道:“就是你这个小家伙救了小羊幼兽?”
霍铎尔上前,即使他不是羱族部落的兽人,望着眼前出现的老兽人,再结合刚才兽人的称呼,便知道这是羱族上任的大祭司。
“白……”他担心兽侣的情况,低头瞧见余白眼角的泪水,恨不得用舌头轻轻舔舐干净。
稍微缓过神的余白面对霍铎尔的关心,以及周围兽人的反应,逐渐猜到是自己认错了人。
这名羱族老祭司的面貌和外公有六七分相似,但比外公高壮,气质上也有所不同,老祭司更具威严。
他抽抽鼻尖,有些失落的垂着脑袋。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这般,老祭司槐心一下子软了。
他惊奇地打量余白,前些时候听过小亚雌兽的传闻,刚才见到他施展手段把幼兽救下,好感更添几分。
“你是巫医?”
余白摇头,小声道:“不是……”
老祭司又问:“祭司?”
又皱眉道:“没有那么年轻的祭司,可如果是祭司弟子,你接受到的传承可比祭司多多了。”
祭司米恩从祭台下来,即使身为现任的羱族大祭司,见到老祭司,仍然心怀敬意。
整个羱族部落,没有哪个兽人敢对老祭司不敬重的。
余白救人这件事有了老祭司的出面圆场,祭司米恩想再说点什么都变得无话可说。
简单交谈过后,老祭司还有事,便带着祭司米恩离开了。
余白被霍铎尔抱回怀里,他眼角还有些湿润,等走远了,才吸了吸通红的鼻尖,愧疚道:“让你担心了。”
霍铎尔:“白,你对老祭司……”
“没什么,是我看错。”
余白叹气。
许是触景伤情,他有点想外公和妈妈。
余白主动和霍铎尔挨得很紧,胳膊更是牢牢的抱上对方的脖子。
见他这样依赖自己,霍铎头低头,在兽侣眉心上亲了亲,更多的是舔舐。
余白笑着躲开:“别,别这样。”
他捂着嘴唇,刚才唇都被兽人舔了一下,莫名的发麻。
第48章
发生了刚才的小插曲,余白已经没有围观祭祀的心情,霍铎尔并不信奉火神,过来也只陪着他。
此时他们都没开口说话,余白就这么坐在霍铎尔腿上出神。
过了好一会儿,才主动向对方坦诚。
隔着树影,云似乎特别低。他遥望一团一团慢慢飘荡的云,心里的思念跟着飘起来,声音轻轻的。
“霍铎尔,老祭司和我的一名亲人长得很像,那位亲人对我非常重要。”
“是白刚才提过的外公?”
“嗯……”
“白,等你把身子养好以后,我带你去寻找他们。”
余白弯了弯嘴角:“找不到的。”
霍铎尔不解:“为什么?”
莫非白真的从遥远的东边来,那里似乎并没有兽人能涉足。
如果白真的来自东边,就算没踏足过那里,霍铎尔也不会放弃替兽侣寻找亲兽。
余白拍拍霍铎尔的肩膀:“你呢,有没有想过去找回族人?”
顾及巨人族的族人似乎并不好寻找,又道:“如果你要出远门,我不介意,可以带上我,或者在家里等你都好,就是不能不告而别。”
他越说越小声,含着羞,却也流露出坚定。
“我们已经是兽侣的关系了,既然决定好好过日子,之前说过的就、就没那么多作数的规矩……”
余白脸热羞愧,当初定下约法三章的是自己,现在想要和对方过下去,经营兽侣生活的也是他。
柔软的指腹下意识在霍铎尔后颈抓了几记,不痛不痒的,有点虚张声势,像恳求,也像撒娇。
余白纠结、或者有事相求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做出一些举动,霍铎尔很享受,面上不显声色,其实心内非常愉悦。
“白,你是我的兽侣,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会在一起。”
余白轻轻一笑:“嗯!”
在霍铎尔腿上休息片刻,余白主动跳下。
“上次阿力说在火神山周围发现一种哭哭果,吃了眼睛和嘴巴很难受,要喝很多水才行。我怀疑是辣椒。眼下春季就要过了,山里应该长了不少东西,带我到周围看看,或许能发现些有用的东西。”
出门一趟,余白不想白来,和霍铎尔说明打算后,对方很快带他启程。
走前,一名黑羊雌兽抱着小羊幼兽跟上他们。
余白趴在霍铎尔肩头,示意他等等,并对黑羊雌兽露出友善腼腆的笑容。
“还有什么事吗?”
雌兽:“谢谢你救了我的幼崽,以后有什么忙需要我帮,尽管吩咐!”
刚才大祭司在,雌兽不敢开口,眼看余白越走越远,雌兽咬咬牙,遵循内心的想法跟了上来。
她说完,心里轻松许多。
余白点头,没怎么放在心上,却还是答应了对方。
黑羊雌兽:“我叫棉。”
说着,拍了拍怀里的小羊幼崽:“这是兰。”
“我叫余白,你可以叫我白。”
又道:“他是我的兽侣,霍铎尔。”
棉不太敢抬头看这个很有气势的巨人族,直到余白的身影消失,这才抱着幼兽离开。
棉带着幼兽没有等到祭拜火神的机会,尽管心里有点惴惴不安,可她今年……不打算祭拜了。
火神没有救她的兽崽,是那个叫做余白的亚雌兽救回了兰。
山岭绵延,山腰下泛着新绿,顶端微微雪白。
霍铎尔避开毒虫出没的一带,绕了段路,偶尔跳出来的小型禽兽打量他们,很快跳开。
余白环着兽人的脖子,渐渐发现这一路的奇特景象。
“霍铎尔,你来过这里?”
霍铎尔摇头。
余白:“可你对周围的环境似乎很熟悉。”
霍铎尔对他说了些话。
巨人族传承山神一脉,他们天生就适合在山里游走。
哪里分布着水源,哪里是猛兽出没的区域,这些常识记在他的脑子里。
随着能力的觉醒,力量越强大,被传承接收的知识就越多。
余白感叹:“那巨人族都像你一样么?”
霍铎尔依旧摇头。
闲聊的功夫,兽人的速度没有丝毫减慢。
霍铎尔抱着余白穿梭在山林中,大部分兽人要走将近一天的路程,只花半天就能走完。
余白观察四周,除了一些野生浆果,还在草丛里发现疑似葱蒜的东西。
之所以疑似,它们长势繁茂,最矮也有大腿高,如果不是碾碎叶片嗅到熟悉而刺鼻的气味,余白只会将它们当成灌丛野草,没敢和印象里的香料对上模样。
他和霍铎尔用泥巴裹着野生一捆野生葱蒜,用草藤临时编了个篓子,将采集的香料放进去。
余白按捺着激动:“没想到今天收获这么丰富,原来部落周围就有香料了。”
按照阿力和羱族部落里兽人的反应,他们不喜欢气味刺鼻的东西,所以一直不把这些植物当回事,甚至能避就避。
霍铎尔微微露出点笑意:“很高兴?”
“嗯~”余白捡了一朵刚被风吹落的粉色小花,捧在手心,当他再次被霍铎尔抱起来时,把粉色小花放到对方头顶上。
霍铎尔:“……”
余白刻意抿紧的唇弯弯的,粉花配猛男,好看。
见他开心,霍铎尔就没把头上的花取下。
如果有兽人经过,一定会揉眼睛打量他们。
毕竟巨人族雄兽酷着脸顶着小粉花抱起兽侣走了一路。
从层层树荫俯瞰,站在山腰周围,霍铎尔指向下方:“山脚有个部落。”
说是部落,规模很小,更像族群聚集地。
视野可见的范围只有五间木头和树皮搭起来的房屋,树皮隐在林中,如果不是霍铎尔凭着本能绕路,加上细心查找,很可能找不到这块地,不会发现此处有生活的痕迹。
他们猜测底下最多不会超过二十个兽人。
“白,要不要下去?”
余白迟疑:“会给你添麻烦么?”
“不会。”
在不添麻烦的情况下,余白当然愿意到周围查探情况。
这里很像阿力说的长着哭哭果的环境,如果有其他意外收获就再好不过了。
霍铎尔抱着他继续寻路,不久后发现一条人为的下山小道。
小道附近的野草被清理过,不远的树下还有一张破坏过的蜘蛛网,几只蚊虫兜在网中,并未死透。
余白事先涂过药草汁,加上霍铎尔刻意绕路,所以他们一路上没怎么受到叮咬。
刚到山脚,右边的木屋内走出两名兽人。
接着,周围几间屋子也出现兽人。
余白猜测他们是羱族部落的兽人,有羱族和角牛族,而且他在这五个雄兽身上发现一个共同点,他们身上都有无可扭转恢复的伤势,要么断角,要么断手,腿瘸,总之总是残缺的雄兽。
他们面带警惕,显然不欢迎兽人靠近。
一番对视打量,最近的羱族雄兽放了些警惕,皱眉道:“巨人族?”
很少有兽人见过巨人族,但如此明显独特的特征,一旦看到就会知晓。
许是见余白和霍铎尔不是羱族部落的兽人,而且兽族对山神一族始终有点畏惧。
先开口的雄兽又问:“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霍铎尔口吻冷酷:“四处走走。”
余白赶在他之后补充道:“我们没有恶意。”
羱族伤残兽人发现巨人族怀里的兽人居然是个很弱小的亚雌兽,诧异之余,那股排斥的气息慢慢淡化几分。
余白打量四周,视线忽然落在木屋左边的檐角下。
屋檐一角挂着一串串晒干的,泛红的东西。
他“啊”一声,面露欣喜:“辣椒?!”
霍铎尔见自己的兽侣高兴,就知道找对地方了。
余白悄悄凑到霍铎尔耳旁,小声开口:“我想要。”
说完,有些害羞:“能带我过去么”
如果放他独自和这十几个排外的兽人交涉,余白暂时还没有那份勇气,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霍铎尔身上。
霍铎尔已经把周围的情况观察仔细,低声道:“他们有旧伤,可以替他们看伤作为交换。”
这群兽人对巨人族怀有防备,但对于余白这种没什么威胁,地位低下且弱小的亚雌兽几乎不抱防备和排斥心。
霍铎尔道:“我的兽侣会看伤,假如你们愿意,可以让他检查。”
几个伤残的羱族雄兽不太乐意,但他们触及自家雌兽的眼神,念头便有了动摇。
雄兽无惧自己的旧伤,可他们的兽崽……
最先开头的羱族雄兽道:“我家兽崽上次出去狩猎,为了躲开野兽的追捕从半山腰滚落,能替他看看吗?”
余白点头。
霍铎尔抱着他踩过几块石头走到木屋前,接着把余白小心放到石台上。
羱族兽人低头看着。
呃,这个亚雌兽只比他们兽崽高了一点点,那么小的亚雌兽,当真是巨人族的兽侣?
不会是从哪里拐骗来的兽崽吧。
雌兽往门口唤了一声,屋内走出一个顶着灰白色羊角的兽崽。
羱族兽崽看到巨人族有些怕,目光一转,落在旁边没比他高半头的亚雌兽身上,有点愣,忽然没那么害怕了。
他第一次看到这样好看的兽人。
余白自动把兽崽当成同龄人,见对方肩膀带伤,心里的紧张放松了几分。
霍铎尔微微弯腰,大掌轻抚兽侣柔软的发顶。
“能看?”
余白轻轻点头。
他余光瞥向屋檐一角,近看真的是晒干的辣椒,每根有他两三个手指粗。
他露出友善且稍微内敛的笑意,唇色浅红,阳光也格外关照的落在他的眉眼,漆黑水润的瞳仁盈了光,看见他眼睛的兽人没几个不被吸引的。
羱族兽人发愣,道:“进屋看吧。”
说完,先走进屋的兽崽悄悄回头,看余白的同时差点摔了一跤。
霍铎尔微微眯眼。
羱族兽崽看自己的兽侣看到差点流口水,他心里有点不悦。
如果对方不是个小兽崽子,霍铎尔早就把他吊起来教训。
第49章
这几个伤残羱族兽人似乎为了不被发现,屋子搭得隐蔽且不高,因为霍铎尔的走进,空间更为窄小。
而这个巨人族兽人此刻只能矮着身躯坐下。
雌兽担忧地望着兽崽,目光落向余白,没怎么敢看霍铎尔。
“你真的能治好肩伤吗?”
余白:“有些把握。”
兽人常年以狩猎为生,最常见的伤无外乎摔伤或者撕咬的伤。
余白解开兽崽的麻袍,兽崽见他靠近,神色极为放松,两只眼睛写满了好奇。
余白的麻袍样式和兽人穿的有所不同。
兽人多数在脖子,或者胳膊两处打个孔,套上身以后腰间绑根麻绳,底下没有缝合,加上又不穿短裤,非常容易走光。
还有的嫌这种穿法麻烦,直接往腰胯一围,挡挡重要部位,霍铎尔最开始也是这种简单粗暴的穿法。
而余白的麻袍缝合了袖子,两侧还有口袋,给霍铎尔做的麻布袍子,也是同样款式。
兽人不知道口袋如何使用,并没发现口袋的存在,或者不清楚那是什么。
他检查了羱族兽崽的肩膀,结合前不久遭受过外伤,很快有了判断。
“这是牵拉肩。”
伤势和桡骨头半脱位相似,可兽崽的患肢手臂仍然有力气,活动还算正常。
霍铎尔浓眉微动,听不懂,仍不露声色。
比起他,伤残雄兽和雌兽脸上表情就灵动多了。
“什么肩?”
“那我崽子的伤有办法治吧?”
余白轻轻点头。
牵拉肩常发生在幼儿身上,眼前的兽崽虽然不像幼儿……但兽人生长快,普遍个高,看兽崽的眼神懵懂纯洁,大概还是个比较年幼的小崽。
羱族兽人欣喜之余,同时还抱着怀疑的态度。
他们私下求过火神,可神并没有保佑兽崽。如果要他们去求祭司,就跟要了他们的命一样难受。
“你是巫医?”
余白摇头,解释:“只跟有经验的……巫医学了些皮毛。”
说完,他站到幼兽肩膀受伤一侧,准备帮对方复位。
霍铎尔分出一个眼神扫向羱族夫妇,道:“别打扰白。”
兽人噤声,齐齐紧盯余白。
只见余白神情专注,一手按住幼兽带伤的肩膀上方,另一只手握住同边肘部。
先轻轻牵引,幼兽并不抗拒,这才将对方的肩膀从前向上朝后下方的角度慢慢旋转。
伤残雄兽皱眉,质疑的话在接触到巨人族目光后重新咽进肚子,又过一阵,幼兽肩膀传来清脆的“格答”声响,余白松手,道:“好了。”
他吩咐雌兽:“找几块光滑干净的木板和麻线送过来。”
外出时余白带了药草做防备,除了自己吃的,防蚊驱虫的,还有治疗外伤,消炎消肿的。
他从口袋里取出槲蕨根,让雌兽拿去熬成水喂给幼兽服用。接着让幼兽屈起手肘,按九十度悬吊,调养到彻底恢复为止。
余白平日里害羞,脸皮薄,可一旦做起正事,便浑然忘我,进入另一个境界。
待他处理完幼兽的伤,回过神和几双盯着自己的眼睛相对,脸颊一热,羞赧笑道:“已经好了,固定的木板不要取下,吊些日子,等伤势完全恢复再取出板子。”
他侧脸仰头,眸子微弯,带了些恳求鼓励的意味。
霍铎尔大掌落在他发顶上轻揉,把余白揽到身前坐下。
余白一屁股坐在霍铎尔大腿上,有点发热的脸顷刻红透。
霍铎尔像没看见似的,目光凌厉地扫向羱族兽人:“你们打算用什么交换?”
雌兽呐呐,伤残雄兽皱眉:“你想要什么?”
他们只有一些肉和布,送出手恐怕人家都看不上。
可亚雌兽帮了他们,欠一份恩情,始终坐立难安。
余白指着屋檐角落:“那些东西能给我一部分吗,你们在附近摘的?”
雌兽:“当然可以,这些哭哭果味道很呛口鼻,如果想吃要多准备水喝。”
至于采集的地方……
羱族雄兽示意雌兽先别开口,亚雌兽有点治疗的本事在身上,又要了哭哭果,或许是个好东西。
他们念头刚过,霍铎尔道:“你们不说,我带着白不用多久也能找到。”
羱族雄兽噎住,心想也对。
他们离开部落后在此地居住几年,位置隐蔽,加上有意藏匿踪迹,并没有羱族的兽人发现。
巨人族作为山神一族,凡是生长在山里的草木,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
于是残疾雄兽把哭哭果生长的位置坦诚相告,与其生恶,不如留份好印象。
除他们一家,另外几家的兽人也需要余白帮忙治疗。
返回羱族部落的主城需要时间,这晚霍铎尔带着余白住下,天亮后吃了点东西,余白开始给另外几家兽人检查身体。
隐居在此地的雄兽都落了外伤,时间长了,尤其天冷的时候骨头会疼,具备类风湿关节炎的特征。
如果有银针,余白还能学外公那样给这类患者针灸,但目前的环境没有条件。
他只能给几个带着旧伤的雄兽做些按摩,并将按摩的手法告诉他们的雌兽,又叮嘱他们要时刻保持居住环境的干燥和温度,可以适当热敷疼痛的部位。
其中一名雄兽背后疼痛数日,余白替对方检查,发现雄兽背后的红肿范围似蜂窝状,有硬结,带白点,很显然生了个挺大的痈。
他向雌兽要了一根骨刺,用热水浸泡,接着放在火上烘烤,挑开皮肤,引流之后敷上一些消炎去肿的药草。
时下春季,山里草植疯长,采集清热解毒的药草没有太大难度。
余白带着霍铎尔在周围采了些回来,交给雌兽,交代她每日煮成水给雄兽内服。
兽人常食烤肉,很容易上火,余白叮嘱他们平时荤素搭配,注意皮肤卫生,只这几户,看完已耗费大半天的时间。
余白精神微蔫,甚至感觉有点脱力。
霍铎尔把他抱在怀里,脸色渐渐冷了下来。
他握住兽侣的手,道:“一会儿就回去。”
自己的兽侣给这些兽人看病累成这样,霍铎尔不愿意让他继续留下。
而这群受了余白好意的兽人也不好意思继续缠着让他治疗。
雌兽们将晒干的辣椒收拾好,用麻布专门包起来交给霍铎尔。
又道:“等今年哭哭果长熟,我们会收集更多,你们有需求的话尽管来取。”
干辣椒里有不少种子,余白并不急着索取,可以试着种植。
他朝打量自己的几个幼兽挥挥手,忽然问:“为什么你们不在部落周围住?”
雄兽脸色一变,雌兽们陆续低头。
最后,最先和余白接触的残疾雄兽开口:“我们不愿意回去。”
他们最初也住在部落主城里,是部落招纳的勇士。
可因为狩猎和种种原因,落下一辈子都无法恢复的伤疾。
对主城而言,他们已经没有用了,和死去差不多。
而那些在外面死掉的雄兽,他们的兽侣要么接受重新分配,让其他雄兽继承他们的雌兽,如果不接受,只能被驱逐出城。
这几个雄兽不愿意自己的雌兽被别的雄兽继承,因此和酋长产生了很大的矛盾,最后带着雌兽和兽崽离开。
了解到这些恩怨,余白哑然,陡然生出些许沉重。
日过正午,霍铎尔抱起余白离开。
从此地返回部落至少要三天的日程,霍铎尔加快了速度,仍在山里走得如履平地。
余白睡睡醒醒,恢复些许精神以后,发现他们竟然已经到了部落狩猎的山区范围内,周围的树群不断倒退,风声仿佛化为实质从他耳旁飞掠。
余白惊疑,他发现附近的山川草木似乎与霍铎尔化为一体。
植物为他们让开了道,连脚下的泥土仿佛也在推助着霍铎尔走得更快。
这就是守山一族的能力么?
入夜,春末已经漫天繁星。
霍铎尔带着余白回到部落主城,周围漆黑,城里的兽人已经休息了。
余白昏昏沉沉地从霍铎尔怀里睁眼,这一路上他几乎都在睡觉,天色不早,此刻倒变得精神起来。
趴在院子里的小狼听到动静,异常热情,想往余白身上扑倒。
余白和它玩了会儿,看霍铎尔在屋内生火,又从河边取了水回来,这才把从外面收集到的东西稍做整理,接着去准备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