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白一如往常那样起来,腿弯了弯,穿鞋的时候盯着膝盖出神。
夜里那些令他羞耻的画面瞬间涌进脑海。
他别扭地拿起石杯和小牙刷,走到角落里蹲着刷牙。
他有话想问,问对方为什么在夜里那样对着他闻,还那么过分地往下拱,连舌头都伸了出来。
越想越羞燥,余白并起膝盖,绷着小脸严肃刷牙。
但霍铎尔神情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他的那股别扭劲渐渐地也就下去了。
对方不提,就装作没发生吧,纠结下去尴尬的只有自己。
吃完东西,余白照例含两片药。
叶子里包的药所剩无几了,只能等来年春天采集。
霍铎尔看着快要吃空的药材,浓眉一皱,陷入沉思。
和余白生活这些日子,他知道对方离不开药草,霍铎尔担心自己的兽侣有个闪失。
兽人目光忧虑,捧着余白的两只手包在掌心里握着。
“白,这些药真的只能在春季里采集吗?如果去找大祭司,他有没有办法医治你。”
余白微微摇头,神情为难。
“霍铎尔,说出来不怕你责骂,其实我对大祭司,没有大部分兽族那样尊敬和信任。”
“大祭司那些治疗的法子我不太认同,我的命是灰羊老兽人救回来的,我吃了她给的药草活到今天,所以我只信她。”
他轻声问:“这么说,你会生气吗?”
霍铎尔摇头,还不忘叮嘱:“这些话只能放在心里,我和你明白就好,不要告诉别的兽人。”
羱族部落毕竟不是他们的地盘,霍铎尔又不能时时刻刻把余白带在身边,万一说漏什么,他担心有麻烦找到余白身上。
余白点头:“我知道的。”
他书念得不多,却也明白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文明的道理。
他只是个平凡人,做不出大张旗鼓挑战土著文明的事,更没有蚍蜉撼树的力量。
霍铎尔看他神色乖巧,心念闪动。
虽然不能时时刻刻把余白带在身上,但今天霍铎尔要带余白进主城,不放心把他留在小屋,又或交给别的兽人照顾。
霍铎尔拿起狼皮把余白从头到脚包裹严实,把麻布袋挂在余白脖子上,里面有水煮鸡蛋,烤野薯,粉粉饼,几个果子,水囊也挂在腰侧,方便余白喝水。
他抱着余白进城,纤小的亚雌兽被他牢牢护在怀里。
直到四周风声减弱,余白从毛绒绒的狼皮探出脑袋。
这一探头,就和路边几双眼睛对了个正着。
这些兽人明显在看他。
余白默默缩回脑袋,霍铎尔掌心护着他的发顶,轻轻一拍,无声安抚。
“巨人族就是为了这个亚雌兽把角牛族的阿实打成那样?”
“角都被割了,阿实没了一身气力,以后还怎么狩猎。”
“居然有雄兽为亚雌兽做到这个地步……”
“这个亚雌兽没有哪里特别呀。”
霍铎尔为兽侣割去阿实牛角的事在羱族部落传的沸沸扬扬,他们对亚雌兽更加感到好奇了。
听说这对兽侣被酋长招入城内,凑热闹的兽人只多不少。
亲眼看到巨人族怀里的亚雌兽,小脸蛋光滑细腻,眉眼乌溜溜的,长的好看是好看,却也不足以另雄兽为他做到这个份上吧。
霍铎尔步子很大,丝毫不受议论的影响。
余白悄悄望着身后越来越远的兽人,轻轻叹了一声。
“霍铎尔,我们这样,算不算以一种预料不到的方式出名了。”
霍铎尔脸色冷酷:“不管他们。”
余白“噢”一声。
霍铎尔看他乖,胸膛滚烫,无法遏制涌出一股亢奋,于是大掌按着亚雌兽的后脑贴在心口,稳稳护着走到新屋领地上。
天寒地冻,霍铎尔实在没办法才带余白来做工。
他不放心把余白独自留在主城外,又或者交给阿力他们照看,这两种办法不如安置在眼前安心。
私心里,除了自己,霍铎尔谁都信不过。
余白和阿力关系再好,但对方于他们始终不够亲近,若到了权衡利弊的程度,阿力犯不着为余白做到冒险的地步。
主屋的构架差不多搭好了,还需要补些细节。
霍铎尔抱着余白走进屋,先找了块背风且比较宽敞的角落,扯出两块随身带来的旧兽皮,临时拉出一个帐子。
余白惊讶于霍铎尔的现场动手能力,在木屋内转了一圈打量,再转回对方脚边时,小帐子已经搭起来了。
临时围成的帐子恰好可以容他进去躺着休息,坐在里面活动的话,手脚也不会受阻,最关键的是,这些兽皮能挡去从缝隙里吹进来的风。
霍铎尔道:“在帐子里休息,累了就睡觉。”
余白乖乖地点头:“你先去忙,我能顾好自己。”
霍铎尔想在两天内建好主屋,没说太多,转身就去外头忙活。
余白待在帐子内,没有闲着,就着囊口啜了些热水,腹部暖和后,从麻布包里取出几捆韧皮纤维,认真地搓起麻绳。
二人安安静静的干活,中途霍铎尔口渴,挂着汗珠的脸忽然伸进小帐子里,道:“白,我喝点水。”
眼下只有一个装水的囊用,余白打开口子,递给霍铎尔。
他想提醒让对方擦擦囊口,赧然道:“我前不久喝过,你擦一下再喝吧。”
说着,还指了指囊口有缺痕的位置。
霍铎尔似乎没听清楚,就着同一个位置喝水。
余白“哎”一声,又道:“你不嫌脏啊……”
霍铎喉咙咽了咽,喝着水,目光同时攫着他的眉眼。
“不脏。”
氛围变得微妙,余白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他正想开口打破这份窘境,门外传来脚步声。
盘着一对大鹿角的酋长来了,很显然是找他们的。
想起阿实那件事,他心头紧了紧,刚才的窘迫被焦虑取而代之,怕自己给霍铎尔招来麻烦。
余白刚起身,就被一双大掌扶回原位。
“白,你在里头坐着,我过去和酋长谈谈。”
余白眸子充满担忧:“可是我怕酋长为难你,争端毕竟是因为我发生的,还是我去解释吧。”
霍铎尔示意他放心,对着酋长沉声开口:“出去说。”
酋长微微点头,两个兽人一前一后走远了。
余白钻出小帐子,遥遥瞥见霍铎尔和酋长交谈,听不见声音,只能尽力捕捉他们的表情。
如果两人表情有什么变化,他立刻过去把过错都揽在身上,生怕霍铎尔为了帮自己受到牵连。
余白焦灼地原地踱步,外头扬了阵风,很快,点点雪白从阴霾的云幕散落,他眉心一凉,步子刚迈出门口,就见霍铎尔回来了。
“谈得怎么样?”他快步迎上前,围着霍铎尔转了一圈。
“酋长没有为难你吧?”
眼巴巴地追问完,脑门一暖,兽人的掌心抚着发顶轻轻一揉。
“别担心,酋长不会为难我们。”
霍铎尔并非为了安慰余白而撒谎。
酋长的确没有为难他,还同他商量了另外一件事。
“为什么?”余白不可思议,“外面都传成那样了,酋长居然没有追究?”
霍铎尔岔开腿坐下,把余白拉到身前,仔细凝视。
“阿实是墙外的兽人,而且他没有能力。”
一墙之隔,就注定了城内和城外的兽人会遭受到不同的对待。
在兽族里,雄兽为了博取雌兽的青睐从而斗殴的事时常发生,尤其到了春季求偶的时候,雄兽们相互打起来没轻没重,打伤打残也是有过的。
酋长来找他们,不过是应付角牛族领头的要求,但具体怎么处置,还得酋长说了算。
阿实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兽人,比起霍铎尔与生俱来的力量,酋长心里自然有了取舍。
霍铎尔握着余白的手搓了搓:“那件事已经过去了。”
余白无言以对,听完方才的一番话,本该高兴的,可不知为什么,他没有预料中的雀跃,反而多了些许思考。
“白,别担心。”
余白轻声应着:“好。”
赶在傍晚前,霍铎尔就抱着余白返回小屋。
刚出主城,居然碰到阿力。
阿力扭头看见他们,笑着招呼一声,赶忙围了过来。
“白!”
阿力嗓门大,这一嚎,周围的亚雌兽也陆续凑近。
以余白和霍铎尔为中心,附近靠了一圈兽人,尤其是亚雌兽,眼神里充满崇拜。
余白不明所以,霍铎尔更是一脸冷淡。
阿力道:“阿实被割角的事整个部落都传开了,别的兽人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是——”
他指了指附近的亚雌兽:“大伙儿都很感激你们,那个阿实过去不知道欺负过多少亚雌兽,他们去找酋长说起这件事,酋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认真搭理过。”
软得不行,硬的更是打不过。
阿实正值壮年,又是角牛族,在部落里可是最强壮的兽族了,加上常常跟那些犯浑的雄兽聚一起,亚雌兽们即使想报仇,也有心无力,根本不是这些雄兽的对手。
霍铎尔割去阿实的牛角,没三五个月都活动不开,那身使不完的牛劲也消失了。
阿力道:“大伙儿可高兴了!”
余白腼腆地笑了一下,被那么多双眼睛注视变得格外害羞,抱着霍铎尔的脖子没吭声。
等四周的亚雌兽都散去,余白这才从霍铎尔肩膀抬头。
“阿力,你去主城了吗?”
“对啊,”阿力挠挠头,“大哥想试试进城的考验,可他的胳膊前几年就落了伤,使不上劲,尤其天冷的时候,肉里的骨头总是发疼。”
他讪讪道:“我的力气远不如大哥,那块最小的石头咬咬牙还能勉强抬起来,可木箭没有一次能射中靶子,怎么也练不好。”
听着像骨折。
骨折错过最佳的治疗时期,想恢复如初只能看运气。如果当初没做固定,等骨头长好之后,有几率长歪了,且今后在同个部位二次骨折的概率还是不小的。
余白和阿力口头交代了几句护养注意事项,说完,轻轻抿唇,抬眸瞅着霍铎尔。
他最终什么都没说。
阿力和他关系不错,不意味着霍铎尔因为这份关系就要帮对方,霍铎尔为了搭建新屋已经够忙的了。
霍铎尔目光落在阿力身上:“过些时候我教你射箭。”
阿力:“哎?!”
“你救了白一次。”
余白唇瓣嗫嚅,圈紧了兽人的脖子。
霍铎尔拍拍他的后背:“不会为难。”
回到小屋,霍铎尔收拾了一下院子,余白在灶前烤火烧水。
他的视线追随兽人的背影,瞥见对方把角落的两块牛角拿出来,洗干净了用石刀打磨。
余白问:“这是?”
霍铎尔:“阿实的牛角。”
余白:“……”
他知道呀,霍铎尔打磨这对牛角做什么呢?
“牛角坚硬,很难折断,可以做成利器。”
尤其是角牛兽人的牛角,比野牛的更有韧性。
用过晚食,霍铎尔把牛角打磨得差不多了。
他把牛角递给余白:“拿着玩。”
余白睁大眼:“啊?!”
“防身。”
说着,霍铎尔把牛角塞进余白手心,再将余白的手握紧,换了个姿势。
“白,体型小不一定是缺点,小也有小的好处。如果再有兽人欺负你,可以先假装示弱,找机会靠近对方,接着,像这样——”
霍铎尔操控者余白的手腕调换角度,角尖对准自己的心口,再移到喉管。
这是兽人致命的位置,再怎么亲近也不会让谁靠近这里。
此刻,霍铎尔却把这两个部位暴露给余白。
“握紧牛角,只要是手边可以利用的利器,用尽力气刺穿那个兽人的弱点。”
余白愣住,
“白,学会了吗?”
余白:“嗯……”
不管出于什么情意,霍铎尔对他,已经远超了许多关系。
几乎事事有求必应,无微不至地照顾他,还真心为他着想,教给他他保命的技能。
余白心里酸酸涨涨的。
他是这个世界里最弱小最平凡不过的“亚雌兽”,可眼前的兽人没有丝毫嫌弃他,更没有固执地将他锁在身边,认为他只能被保护,而是教他应对险恶的生存之道。
“白,你眼睛怎么了?”
霍铎尔放下牛角,捧起余白的脸端详。
余白眼眸一眨:“没事。”
他往前靠了靠,霍铎尔本能的展开手臂,用胸膛拥着他,小心往他后颈安抚。
霍铎尔坐在石块上,岔着腿抱紧余白。
怀里的身子没动,霍铎尔窥见亚雌兽眼角的水珠子,喉结滑了滑,想用舌头舔干净。
余白感动地靠着雄兽的胸膛。
“你太好了,霍铎尔,谢谢你。”
一连几天,余白都被霍铎尔带到部落主城。
霍铎尔风雪无阻,余白却丝毫不受寒冻干扰,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地被对方揣在怀里,睁眼闭眼只有两点一线。
主屋初建完成,霍铎尔将割来的几捆树皮进行表皮刮除,再用火烤一遍,弄干净了就能围在屋外,尽可能将有缝隙的地方遮挡严实。
余白在帐子里搓麻线,偶尔探出小脸看看霍铎尔。
他攥了把石刀出来,自告奋勇地替对方分担一部分工作。
霍铎尔点头,余白便连着圆木矮凳挨着兽人坐下,用石刀把树皮慢慢刮弄干净。
他人小,拿的石刀也小,做活儿没那么快,又细致专注,引得旁边的兽人频频看他。
霍铎尔道:“如今先用树皮围着,等以后多猎得几头野兽,再用兽皮替代更加暖和。”
余白:“用树皮也不错,慢慢来吧。”
部落里,哪怕是颇有技巧的青壮年雄兽,想捕一头大型野兽都得合作分工。
霍铎尔再厉害,光靠一个人猎那么多野兽,实在太危险了。
上次对方孤身入山猎几头灰狼的时候,回想起来,仍叫他心慌。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闲聊。
大部分时候都是余白主动开口,如果需要霍铎尔回应,这个平日里寡言少语的兽人都会出声应他,没叫场面变冷。
一来一回的,刮树皮这活儿,忙起来不至于太乏闷。
屋外响起踩雪的动静,闻声抬头,酋长过来了,身后跟着那天给他们引路的雄兽阿长。
酋长道:“忙着呢。”
说着,捋了捋发白的胡须,沿四周打量:“这屋搭得真快,瞧着也结实。”
又道:“前几天说的事,已经选好了。”
最后一句话显然才是酋长登门的意图。
余白停下手里的活儿,眼里闪过疑惑。
霍铎尔示意他坐好:“在这里待着。”
说完,走到酋长面前,平淡的目光从上而下的俯视:“有话出去商量。”
酋长笑呵呵地:“好,好。”
余白抬腿想跟,霍铎尔叮嘱:“白,等我。”
隔着门,视线越过一地积雪,余白远远望着前头,霍铎尔和酋长正在交谈,主城里的风很小,雪花近乎无声飘落。
即使寂静,此时也探听不到丝毫声响。
待酋长面带笑意离开,霍铎尔在门外拍干净肩膀的雪,身上没那么凉了才入屋。
余白凑到兽人面前,乖顺又疑惑地问:“在商量什么?”
怎么酋长还变了副态度似的?
霍铎尔:“过些日子,等山上积雪深了,会有不少野彘猪下山觅食,酋长召集一队强壮的雄兽进山捕猎。”
余白诧异:“那么冷的天还要狩猎”
他之前听阿力提起过,绝大部分兽族冬季都不会出远门,秋季屯食,天冷了就窝在屋内或者洞穴,最多分散在部落周围活动。
气候严寒,处处冰天雪地的,还要捕捉出没的兽群,想到这些,余白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非得在这个时候去么?”
霍铎尔点头。
酋长曾经派过两次兽人队伍冬季狩猎,面对兽群的突袭,效果并不好,兽人伤得伤,死的死。
见识过巨人族的力量后,欲望无穷无尽的酋长今年重新萌生了这份心思。
又碰上角牛兽人阿实这件事,酋长就有意派霍铎尔出去,希望能有所收获。
霍铎尔前几日跟酋长商量,答应了。
他带余白刚入城,为了打击一些兽族蠢蠢欲动的心,有必要借这次机会让兽族知道他的力量。
这样既能给酋长一个交代,还能向周围的兽族立了威,熄灭一些兽人阴暗的心思。
兽族崇拜强者,他立下那么大功劳,以后酋长会看在他的面子上多照顾余白几分。
即使阿力和余白关系不错,但阿力身份普通,又在城外,并不能为了保护余白做出多大的付出。
酋长作为部落里地位最高的首领,有他帮余白说话,别的兽人也不敢太为难。
各中利益分配,霍铎尔不方便和余白说得太清楚,不希望他单纯的内心见识这些残酷。
过了正午,雪几乎停。
堆在屋内的树皮清刮干净,架在火上反复烤,工序做到这个程度便算完成。
霍铎尔扛起一捆树皮,绕着整间房屋踱步,选好位置,用麻绳将树皮绑在屋外,将窗户和门缝遮盖严实,不漏一丝缝隙。
只要先盖好主屋,便能带着余白住进来,别的地方慢慢修。
封好树皮,霍铎尔跟余白当场商量了搬家的事,他不假思索地答应。
他们打算午后带一部分生活用品到新屋。
午后,余白和霍铎尔从小屋打包了一部分用的物品,比如锅碗瓢盆,兽皮兽褥。
霍铎尔用麻藤把东西全部绑起来,右手运力拖动,左手则抱起余白返城。
寒风迎面吹,余白脸埋在兽人脖子里,闷闷道:“还是放我下来走吧。”
他开口说话的气息不停地往霍铎尔脖子喷,温温软软的,还有些香甜。
霍铎尔喉结动得厉害,右手的肌肉顷刻间鼓动偾张,身上的劲根本使不完。
回应时,声音都哑了。
“不累,抱着就是。”
说完,掌心隔着兽褥拍了拍那团柔软饱满,余白一僵,瞬间停止了向从霍铎尔身上滑下去的动作。
他结结巴巴地:“你、你干嘛又这样……别乱拍……”
霍铎尔看他乖乖待在怀里,浅浅的浮起一丝笑意。
余白又恼又羞,抿着唇好一会儿不肯说话。
入了主城,泥路边停着凑热闹的兽人。
他们围成几圈,把路都堵着了。
余白坐在霍铎尔怀里,抬眼就看到前方的场景。
几匹托着货的马倒在雪地里,货物散了一地,一名脑门、脖子上带着骨饰,穿兽袍的羱族侍者正在不停地挥着麻藤,朝准马腹抽打。
“起来,都起来,耽误了祭祀的时间,看神怎么惩罚你们!”
又朝一旁的猎马兽人吼:“还不快点把东西捡起来!”
被吼的猎马兽人,恰好是余白医治过腿伤的阿辛。
阿辛捂着断过的那条腿,半跪在雪地里收拾货物,边上是他的兽崽阿一,阿一跟着蹲下,短短的胳膊伏在雪地,帮他兽父捡东西。
羱族侍者道:“这些马耽搁了祭祀祷告神灵的时间,要立刻杀了才能请得神的原谅。”
阿辛连忙开口:“别杀它们,求大祭司施恩,别杀它们!”
兽崽阿一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大眼睛湿湿的,抱着他兽父的腿憋着声流泪。
阿辛断过的那条腿踉跄了一下,拍拍阿一的后脑,走到托着货的马面前,道:“快起来,要是不帮大祭司按时把这些东西驮过去,祭司和神明都会惩罚你们!”
马儿鼻子喷了喷气,呜呜哀鸣,蹄子一蹬,依旧无法动弹。
羱族侍者怒气冲冲地踹了马一脚,拿起挂在腰侧的石刀就要往马腹用力扎下。
阿辛阻拦,两人挣扭成一团。
余白喃喃:“那些马的脚蹄子上指甲都长那么长了,当然没办法正常行走。”
猎马兽人会些养马的技术,可技术不多,而且他们还没有护理马的意识,并不知道为什么养的马为什么过了些年头就走不动了。
余白看着哭得喘不上气的兽崽,心口忍不住酸涩。
他凑近霍铎尔耳边:“我想过去看看,或许有办法。”
霍铎尔把他放下,跟着往前走。
兽人看到巨人族,自动让开了一条道。
“阿辛,天这么冷,怎么还带阿一出来?”
阿辛搓了搓冻红的掌心,神情充满纠结和自责。
他张了张口,余白看着他说:“我可能有法子让这些马站起来。”
阿辛:“没办法的,我养了它们那么多年……一直都是这样……”
围观兽族盯着他不断议论,羱族侍者怒目而瞪。
“别仗着你是巨人族就可以在羱族的领地为所欲为,如果得罪大祭司,这里的兽族不会欢迎你们!”
余白把话咽回肚子,仰头忘向霍铎尔。
“霍铎尔,有几句话想单独告诉你。”
霍铎尔弯腰,微微抱起余白,侧耳凝听他的交代。
很快,霍铎尔点头,取出别在腰侧的石刀,走到几匹马面前,半蹲着,手起刀落,快速精准地割去马蹄上卷曲的长甲。
第一匹马的长甲削去,腿脚轻松了不少,它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仰头嘶鸣。紧接着,另外两匹马也相继站起。
“发生了什么”
"巨人族对这些马做了什么?它们竟然重新站起来走了。"
阿辛完全愣住,但他很快反应过来。
“白?!”
猎马兽人双目顿红,眼角激出热泪。
“谢谢你帮忙,白,我,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
他语无伦次:“白救了我养的马——!”
“白真的太厉害了,不但能治我的腿伤,还能把倒地起不来的马全部救起来……”
四周的兽人全都看清这一幕,一时说不清看到的景象。
霍铎尔重新抱起余白,冷目一扫,围在路上的兽人连忙让开。
途中的这段小插曲很快过去。
回到新屋,霍铎尔搬来弄干净的木板,板子沿角落铺放,摆成一张大床,接着往上垫干草,麻布垫子,兽褥,垫得足够软和,厚了,才把余白平时盖的几张兽褥放上去。
余白负责收拾锅碗瓢盆用具,忙碌一阵,扭头张望,发现新床已经弄好了。
霍铎尔还要返回旧石小屋一趟,从土窑里带些食物过来。
两人分工忙碌,赶在天色完全暗下前,总算能坐下来休息。
下着小雪的夜晚,余白烤着火,和霍铎尔把陶锅里的骨头汤喝完。
饱腹后,他凑到门前,掀开门口两侧落下的树皮帘子,迎面的风雪没有城外那么大,甚至带了几分温柔,拂在脸上,凉丝丝的。
他笑着重新落下帘子,心里高兴,几乎围着烧水的兽人转。
“没想到那么快就能住进新屋。”
“霍铎尔,多亏你在,不然我也住不到那么好的地方。”
“霍铎尔,你快看,外面又下雪了……”
霍铎尔始终专注听着一串接一串的话,待余白用热水擦拭身子,又服了药,躺入床里滚了几圈。
新床比石屋的床大,霍铎尔不用再侧身睡一整宿了。
他雀跃地把这些心里话全部告诉对方,说着说着,语速含糊下来。
时间太晚,他又亢奋了好半天,此刻已经昏昏沉沉的,带着倦意蜷在兽褥里。
厚实的兽褥几乎把他的身子淹没,石盆里烧着柴,火光映照床尾,送来几分暖意。
即使如此,将睡未睡的他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直到背后一暖,火炉似的胸膛贴着自己。
余白手脚轻颤,随即放松身子,任由这股温暖包裹周身。
他偏过脸,靠在霍铎尔胸膛前,猫儿一样。
霍铎尔凝视埋在身前睡觉的亚雌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想着,拥紧纤细的身子轻蹭,直到胯骨下紧绷得有些痛了,胀了,这才带着不舍地微微松开。
也许到了春天,他的亚雌兽就不会回避自己。
冬季第二月,天微微透了丝灰亮,屋外就隐约响起些许动静。
余白缩在温暖的兽褥里,胳膊朝边上一伸,空荡荡的。
他拥着褥子坐起来,过冷的气候让他意识迷茫,眼皮止不住坠落,没过片刻又躺了回去。
再次睁眼时,屋内昏暗,但投入空气孔的光很明亮,偶尔落下一粒盐状大小的白,依旧是个下雪天。
余白慢腾腾从木架上拿起兽袍,连着套了三件,再披上一层狼毛披风,腿脚也用皮毛得严严实实的,哆嗦着推开屋门。
雪花断断续续落着,他双手揣在狼皮内,往墙角的方向靠近。
霍铎尔一早就忙着搭围墙,此时已经搭了一半。看他醒了,告诉他灶上有热水和蒸熟的食物。
余白掀开石锅,除了热水和食物,还多了碗姜汤。
他的体质容易着凉,霍铎尔知道姜水能驱寒后,早晚都给他煮一碗备着。
余白就着温水洗漱,眉眼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也没马上擦,捧起姜汤一口一口的啜着,很快,肚子热乎乎的,身子也暖和许多。
他舔了舔泛红的唇,道:“每天一碗就行,另一碗你喝,这个姜汤喝多了容易上火。”
“上火?”
余白思考了一下,词汇有限,不明白怎么向兽人解释其中意思,干脆露出几颗小白牙,用浅笑揭过。
灶前冒出柴火的轻烟,除了他们这屋,附近的兽族都没起来。
余白吃完,肚子里几分饱意,停下碗筷,拢了拢狼皮,想找点帮霍铎尔的活做,转了一圈,雪地吱吱呀地响,无从下手。
他从石锅里盛了碗热水出来,胳膊高高捧着,用木头搭围墙的兽人暂停了手上的动作,掌心前后都是汗,没接碗,而是倾过身,张嘴一接。
余白捧着碗小心翼翼地喂,直到碗空了,才收回胳膊,
“要不要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