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暮秋心头微酸,把钱收过来:“好啊,那以后我下单你给我钱。”
梁宸安高兴地点头,梁暮秋想,照这架势梁宸安是不是还想亲自接生啊?
他琢磨要不要在网上找些给猫咪接生的科普视频先跟梁宸安一起练练,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正想着,院子外忽然传来车声,梁暮秋一愣,猛地站起来,等反应过来时他人已经往外走了,顺着楼梯往下又快步穿过院子,打开门的时候恰好看到一辆黑色轿车。
那车瞧着陌生,像是走错了,在院外空地上掉了个头,闪着红色尾灯消失在夜色之中。
梁宸安跟在后面,从他身侧探出头来,问:“秋秋,你在干什么?”
梁暮秋也在问自己在干什么,厉明深还在公寓,刚刚挂断电话,怎么可能瞬移到这里?
他内心没由来地失落,关好院门带梁宸安回房睡觉,暗自期盼下一个周末快点到来。
第36章
那一晚吃完面,厉明深又给大宅打去电话,菁姐接的,说厉環回家后情绪稳定,没什么特别。
厉明深嗯了一声,菁姐问:“您要回来吗?”
“不回了。”厉明深心道,厉環白天在公司连问都没问他,回去也没意思,何必自讨没趣。
从前厉明深从未觉得时间过得慢,只觉得不够用,如今才发现原来他的时间里有那么多缝隙,总会在不经意间就想起某个人,走神的次数多,抬眼望日历的次数也多,周五晚上原本有场酒会也被他借口喉咙不舒服推了,派下面一个副总参加。
周文就在旁边,听厉明深给酒会的主办者打电话,边说话边掩唇假装咳嗽两声,挂了电话就恢复正常,用堪比电视剧男主角的磁性嗓音给他布置工作。
他拿笔记下,出去前犹豫再三还是说:“厉先生,喉咙不舒服可能是天气干燥,可以吃点梨或者熬梨水,我每次不舒服我女朋友就熬给我喝,很管用。”
厉明深旋起钢笔,不动声色打量这个助理,周文跟在他身边月余,他早已摸清对方脾性,心眼实,绝对忠心,只是动不动就把女朋友挂在嘴边。
他原先觉得这样的男人未免没出息,如今倒有些羡慕,于是说:“这周末我的确要去吃梨。”
顿几秒,他又较劲似的补充一句:“我去产地吃。”
终于到周五下午,梁暮秋掐着点打来电话,厉明深跟他说马上出发,挂了电话就利落走人,叫一众秘书助理看呆了。
车停在地库,厉明深坐电梯下去取车,远远地看到一个人,背影同厉玦有些像,他懒得跟这个舅舅打招呼,径直朝他的固定车位走,刚一上车就接到了大宅的电话。
厉明深还以为是菁姐,接通后竟然听到厉環的声音,问他是不是已经下班,要他回去吃个饭。
原先勖明昭在的时候,厉環打不通他的电话就会打给厉明深,让他叫他哥早点回家吃饭,然后半真半假地再问一句他是不是也要回来。
这样专门给他打电话还是破天荒头一遭,厉明深琢磨了一会儿,只好给梁暮秋去个电话,说临时有点事。
梁暮秋“嗯”了一声。
隔着电话,厉明深都能听出他语气中的失落。
驱车返回大宅,厉明深把车停在花园外,菁姐出来迎他,说厉環回来后,厉家来了好些亲戚。
“太太带回来好多东西,都被他们拿走了。”菁姐小声抱怨。
厉明深习以为常,厉環对厉家那些个亲戚一贯大方,每次来人必不会叫他们空着手走。
别墅客厅亮着灯,不过窗户拉着纱帘,看不到里面,只能看到有人影在走动。厉明深边阔步朝别墅走边问:“谁在?”
“太太的弟弟和他那个老婆。”菁姐说,“还有个男的,瞧着眼生,以前没来过。”
菁姐不喜欢厉家这些亲戚,厉玦是厉環亲弟弟也就算了,其他人也对她吆三喝四,是以一见面就忍不住向厉明深诉苦。
厉明深只当是哪门子远亲来攀关系,当下有些不屑,随口问:“说什么了吗?”
“不知道。”菁姐说,“他们在客厅说话太太就让我们出来,不让过去。”
厉明深听了这话,不由蹙了下眉。
到门口,菁姐从侧门回厨房去忙,厉明深穿过玄关走到客厅,一眼就看到了菁姐说的那个生面孔男人。
那男人看着三十多岁,长相平凡,倒是身材高大魁梧,见到厉明深就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厉明深不露声色看向对方,又扫一眼厉玦夫妇,并未给予太多关注,走到厉環面前喊了声“妈”。
厉環坐在沙发主位,长发披散,肩上搭一条素色披肩,神色淡淡地问一句“回来了?”,接着便让菁姐开饭。
饭桌气氛比厉明深预料得要融洽,厉玦的老婆说着在国外的见闻,厉玦在旁边帮腔,厉環偶尔应一两句,但心情看起来还算不错。
而那个生面孔的据说是远房表兄的男人一直埋头吃饭,偶尔抬头遇上厉明深的视线又迅速把头低下去。
就这低头的一个动作,叫厉明深觉得不对劲。
他感觉怪异,却又说不出哪里怪。
这种感觉在晚餐结束、厉環让他留下住时达到了顶峰。
“我让人给你收拾好了房间,这么晚就别开车了,留下住一晚。”厉環说。
身为母子虽然牵绊不深,但不代表厉明深不了解厉環。他还不至于幼稚到觉得厉環突然对他觉醒了母爱。
厉明深没有拒绝,顺势留下,回房间后第一件事就是打给李律师。
“我妈最近有没有问你我哥孩子抚养权的事?”厉明深问。
李律师十分严谨,翻看通话记录,回复说:“最近一次厉董给我打电话是十天前。”
十天前,那就是厉環出国度假之前。十天没动静,实在不像厉環的做派。
“行,我知道了。”厉明深挂掉电话,手机在掌心握了握,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闪过在小梨村见过的那辆黑色轿车,于是立刻又拨了梁暮秋的号码。
梁暮秋以为他正往村子来,还没来得及高兴,厉明深先问:“村子里最近有什么外面的人去吗?”
梁暮秋被他语气里的紧张弄得一愣,说:“快到国庆,来村子里玩的人挺多的。今天还有一个外国旅行团过来,我还陪着去果园摘了半天梨。怎么了?”
厉明深心道应该是他多想了,站在卧室的落地窗前,抬手捏了捏眉心,说道:“没事,随口问问。”
梁暮秋没再说什么,听厉明深那头似乎很安静,不像在开车,于是问:“你今天还来吗?”
其实这么晚,他心里隐隐有了答案,但还是不死心想同厉明深确认。
“不过去了。”厉明深解开衬衫扣子,抽掉领带随手挂在衣架上,“临时有些事。”
照这种情况,他甚至不确定周末还能不能过去。
“好吧。”梁暮秋静了片刻,再开口时语调恢复轻快,玩笑道,“正好那个外国旅行团要在村子住一晚,郝校长请我明天再陪他们逛逛,你来我也没空招待你。”
厉明深把外套也脱了,闻言不由一笑,说:“这么很抢手吗?我都没享受过陪玩的待遇。”
梁暮秋没接话,不知有意无意,厉明深听他打了个哈欠。
“忙完就早点休息吧。”梁暮秋似乎不想再聊。
“梁暮秋。”厉明深叫住他。
“干嘛?”梁暮秋问。
“没事。”厉明深忽然压低声音,“还有没有再哭了?”
“没有。”梁暮秋立刻否认,音量都不自觉高两分,“我又不是哭包。”
“哭包也没关系。”厉明深轻笑道,“情绪需要适度宣泄,不要憋着。”
厉明深说完,电话那头静了好一会儿,才传来梁暮秋的声音:“那晚谢谢你。”
他语气认真,厉明深的心微微一动,道:“不必客气。”
“其实我这个人……”梁暮秋事后也想过,或许是搞艺术的通病,他自小感情就比较充沛,从前有父母疼爱,父母去世后又有梁仲夏照顾,也就是梁仲夏走了之后才强迫自己成长。
外人面前忍着痛忍着泪,装得成熟稳重。
与其说那一晚是因为回忆起梁仲夏而难过,不如说厉明深那一句“大人又怎么样,在我面前不必忍着”更叫他触动。
梁暮秋不知道怎么形容,就听厉明深又开口。
“你这个人很好。”厉明深接着他的话往下说,“这一点无需怀疑。”
梁暮秋怔住,复杂滋味还没来得及酝酿,厉明深又说:“只有一点不太行。”
梁暮秋当即不服气似的追问:“哪里不行?”
窗玻璃映出厉明深修长的影子,他无声笑笑,说:“感谢人哪有只口头感谢的。”
“那要怎么感谢?”梁暮秋问。
“我想吃梨。”厉明深说。
梁暮秋一愣,这还不简单?
“我摘点给你,还是你想自己来摘?”
不等厉明深回答,他又飞快说:“这样吧,我先给你摘点,看看哪棵树上的最甜,等你来了再自己去。”
这一晚,厉明深便梦见梁暮秋去果园,蹲在一棵枝繁果硕的梨树上跟他说这树上的梨子最甜,让他赶紧摘,要不然就被小鸟啄走了。
他正要过去,忽然发现梁宸安站在旁边一棵树上,挥手喊他叔叔,谁知没站稳,竟然从树上掉了下来。梁暮秋一惊,脚下一滑,也跟着掉下来。
厉明深惊醒了。
窗帘缝隙透进一线光,他摸过手机看时间,刚六点。
常年出差,厉明深睡觉并不认床,何况这里原本就是他的房间,本想再补会儿觉,但怎么睡都不舒服。
厉明深干脆起床,拉窗帘的时候往楼下看了一眼,发现那个所谓远房表兄也起了,就站在楼下花园,他那辆车的旁边。
玻璃单面可视,外面看不到里面,厉明深冷眼看着对方时不时抬头,朝他房间的方向张望。
厉明深又把窗帘拉上,在房间呆了一会儿,直到门外传来动静,似乎是厉寰从楼上下来,吩咐菁姐准备早饭。
厉明深在沉默中吃完一餐饭,虽然没抬头,但能感受几道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他搁下筷子擦嘴,想找个借口先走,厉環先一步开口,说三楼的儿童房今天要进家具,让他看着点。
厉明深隔着长餐桌同厉環对视,目光有些冷:“好。”
他没管一桌子亲戚直接去三楼,厉環已经叫人把两个房间打通成一间,就在她卧室的对面。
厉明深走进去,房间足够宽敞,有独立卫生间和衣帽间,还有一个正对花园的小露台,墙壁刷成淡蓝色,角落里堆满男孩子会喜欢的玩具。
厉明深不带感情地打量,很快又退出来,不小心撞上在厉環房间刚刚打扫完的保姆。
保姆连忙跟厉明深说对不起。
保姆手中的垃圾袋掉在地上,口没扎严,几团纸掉出来滚到了厉明深脚边,他垂眼一扫,发觉有一团不同寻常,于是弯腰捡了起来。
他将那团纸展开,发现是家医疗机构的介绍,主打的服务项目是亲子鉴定。
厉明深瞳孔猛地一缩,来不及反应,背后就传来厉環的声音:“你在看什么?”
厉環声音有些尖锐,厉明深缓缓转身面对她,拿着那页纸问:“这是什么?”
厉環瘦削的面颊瞬间紧绷。
厉明深绕过她就要下楼。
厉環叫住他,语气严厉:“厉明深!”
厉明深回头同她对视,一瞬间想明白很多事:“难怪你要去大哥办公室拿他的梳子,因为上面有他头发,你要去做亲子鉴定,你要确认那个孩子是他亲生的。”
动静传到楼下,厉玦和那个远房表兄也跑上来。见事情瞒不住,厉玦大着胆子说:“明深,你妈也只是想确定那孩子真的是明昭的,确认了才能放心把他接回家。”
“我让你说话了吗?”厉明深眼锋扫过去,厉玦立刻闭嘴。
他又转向厉環,目光里全然是难以置信:“你没看过那孩子的照片吗,还是你不相信勖明昭前妻的为人?哦我忘了,人就是被你逼走的,难怪你不信。”
他往厉環走近一步,抖着那页皱巴巴的纸质问:“你想怎么确认,你也想拿那个孩子的头发?”
电光火石之间,厉明深想通了,难怪厉環一反常态叫他回来吃饭还让他留宿,就是不想让他去小梨村,好找机会下手。
那辆挂着岚城车牌的黑色轿车和车里的人,八成也是厉環找去的。
愤怒冲击厉明深的头脑,血液更是一瞬间涌到头顶,他将那页纸狠狠地攥了起来,手背绷出了骇人的青筋:“你打算对冬冬干什么?”
他简直要不认识这个母亲!
“我还要问你想干什么!”厉環终于开口,声嘶力竭反问他,“你明明已经找到明昭的孩子了,为什么不带回家,你又想干什么?!”
厉明深同她无话可说,绕过她就要下楼,厉玦挡在楼梯口,厉明深喝道:“让开!”
厉玦根本不敢阻拦。
然而那个远房兄弟还挡在前面。
厉明深这会儿明白过来,这人也是厉環找来想看住他的,他冷笑一声,心想勖明昭死了,厉環难道就真的疯成这样?
“没听见我的话吗,我说了让开。”
厉明深字字冰冷,那男人为难地看了厉環一眼,最终还是被厉明深气势所慑,往旁边让出路。
下了楼,厉明深快步穿过花园,边上车边给梁暮秋打电话,却没人接听。他冷着脸将手机扔到副驾,猛踩油门,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大宅。
梁暮秋一早便跟郝建山出门,去接待那个外国旅行团。
往村口走的路上,郝建山愁容满面,背着手也不说话,梁暮秋好奇怎么了。
郝建山长长地叹口气:“卖不出去啊。”
今年小梨村300多亩果园丰产,收成好过去年,然而销量却跟不上,眼看二茬梨就要上市,头茬梨还压了一半没卖出去,郝建山这两天尽往村委会跑,去商量对策。
梁暮秋也没好办法,见郝建山眉头不展,想逗他高兴些,于是道:“那我今天忽悠那帮老外多摘点。”
郝建山果然乐了,停下看着梁暮秋,道:“你这孩子。”
他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小秋,咱们村会英语的没几个,也就你了,我老是找你你烦不烦?”
“叔您这说的什么话。”梁暮秋装作不高兴道,“这村里哪家的饭我没吃过,做点事就要嫌烦?”
郝建山不再说话,侧头看着梁暮秋,目光有怜惜也有惋惜。
梁暮秋出门没法带梁宸安,一早去市集买了牛肉锅贴和豆腐脑,把他连同早饭一起拎到隔壁。梁宸安还昏昏欲睡,头一点一点地吃早饭,吃过才算完全清醒,跟杨思乐一起在院子里写作业。
杨思乐喜欢咬笔头,铅笔上一圈圈牙印,写几个字就要摆弄下铅笔盒,还老跟梁宸安说话。
梁宸安不想理他。
安静没两分钟,杨思乐又问:“那个叔叔没来吗?”
梁宸安听他问起厉明深才抬头,轻轻摇了摇头说:“没来。”
杨思乐有些失望,他攒了好些树叶做书签,还等着厉明深开跑车带他们去夜市卖了赚钱。
太阳渐渐升起,光洒进小院中央,小花踱着猫步从堂屋的帘子后面钻出来,舒展四肢伸了个懒腰,肚子越发滚圆,没走几步就又趴在菜地旁边晒太阳。
梁宸安起身,进堂屋把它的窝抱出来,在上面拍了拍,小花便自己躺上去,伸出舌头舔梁宸安的手心。
杨思乐扭头看,不解问:“冬冬,你怎么对小花这么好啊?”
梁宸安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回道:“你不懂。”
杨思乐不高兴了:“你不说我怎么懂,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梁宸安不说话了,杨思乐气呼呼地转回去,忽然听他问:“乐乐,你想你妈妈吗?”
杨思乐一愣。
他妈在离婚后就干净利落地走了,再没回来过,杨雄和杨阿公也从不跟他提,就好像这个人从此就从他生命中消失了。
只一次,杨思乐偷听杨阿公跟人说话,才知道原来他妈又嫁人了,好像还嫁了个有钱人。
“我才不想,我想她干嘛?”杨思乐嘟囔,拿起笔继续写作业,半天也没写出一个字。
小饭馆中午要来好几桌客人,杨阿公一早就开始忙碌,进进出出,堂屋里传出有节奏的切菜剁肉声。
中途他出来拔葱,看到那只公猫蹲在门外,貌似想进来,挥起扫帚就把那猫赶走,还差点碰到小花。
梁宸安紧张起来,等杨阿公掀帘子又回堂屋就起身往外跑,果然看到那只公猫还蹲在不远处。
一人一猫对视,梁宸安走过去问:“你是不是想看小花?”
公猫嘴里叼着什么,吐出来搁在地上,冲梁宸安“喵”一声,爪子又把那东西往前推了推。
梁宸安瞧着那好像是块肉,骨头细细的,像是块鸡肉。
绘本上说猫咪怀孕后饮食要仔细,带骨头的肉最好不要吃,尤其是这种细骨头,以免划伤肠道。他蹲在公猫面前,认认真真跟它讲道理,完了又说:“我会给小花准备好吃的,你就别担心了。”
那公猫透亮的眼睛盯着他,又喵一声,转身跑走了。
梁宸安蹲在原地笑了笑,拍拍裤子站起来,就在这时,他才发现不远处站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盯着他看。
见梁宸安发现自己,那男人脚步一动,似乎就要朝他走过来。
梁宸安敏锐地往后退了一步,又看对方一眼,转身跑回了杨阿公的小院。
第37章
那群老外昨天摘的是皇冠梨,今天要去摘秋月梨,果园离村子有段距离,梁暮秋等人齐了,招呼着一道坐大巴过去。
他站在大巴车前头,一手拿喇叭,一手拿郝建山给他的稿子,眼睛看着中文,嘴里说着英文,介绍两种梨的区别,又陪着聊了些小梨村的乡土人情,等歇下来喝口水才看到手机上的未接来电,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前了,于是赶紧回拨过去。
厉明深很快接通,问他在哪儿。
“我在果园给你探路呢。”梁暮秋站在果园里,身旁是两排枝繁叶茂的梨树,枝上挂着累累硕果,一看就皮薄汁多。
“冬冬呢?”厉明深单手握着方向盘,紧盯前方道路,装作随意问。
“冬冬在阿公家,没跟我过来。”梁暮秋说着抬手捏过一个梨,闻闻味儿又颠颠重量,说,“这个不错,就你了。”
说罢手腕轻轻一拧就摘了下来。
他音色轻快明亮,仿佛浸着阳光,厉明深紧绷的神经不由松懈,勾着唇角道:“那我应该很快就有口福了。”
梁暮秋听出他的暗示,有些惊讶:“你过来了?”
“嗯,路上了。”厉明深估算路程,“还有二十分钟。”
这么短时间肯定赶不回去,梁暮秋只好说:“你到了先去杨阿公家,冬冬有钥匙,让他带你回去,我中午就能往回走,你等我。”
“嗯,我等你。”厉明深挂了电话,随手把手机扔在副驾,专心地往前方驶去。
临近中午,家家户户传出炒菜的香味,杨阿公的小饭馆生意红火,香气飘了满院。
菜炒到一半,杨阿公发现料酒瓶子快见底,没料酒可做不了红烧肉,他摘掉围裙本想自己去买,但客人催得紧,只好擦擦手,从兜里摸出一张二十的旧钞票交给杨思乐,让他去村口杂货铺买桶料酒。
梁宸安说:“我也去。”
两个孩子搭伴杨阿公就更放心了,想着又是在村子里,应该没什么问题。
“剩下的钱你和冬冬买零食吃。”杨阿公嘱咐杨思乐,叫他们快去快回。
杨思乐高兴了,拉起梁宸安往外跑,到栗阿婆的杂货铺买了料酒,剩下的钱一人买一袋虾条,栗阿婆还给他俩塞了一把奶糖。
杨思乐撕开虾条往嘴里倒,见梁宸安不吃,把他那袋抢过去也给撕开,又塞回给梁宸安手里,冲他说:“你也吃啊。”
梁宸安总感觉有人跟着他们,回头看一眼却什么也没发现,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虾条。
两人有了吃的就把杨阿公的嘱咐忘在脑后,走走停停,看看墙根野花,再招招猫逗逗狗。
路过一处幽窄的巷子,里头忽然传来一声猫叫。
杨思乐停下脚步,竖起耳朵。
梁宸安也停下,屏息去听。那猫叫声又尖又细,像是小奶猫,听着断断续续,可怜兮兮的,像是遇上什么危险在求救。
他同杨思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寻着声音往巷子里面走,在尽头拐弯,眼前看到的却不是猫,而是个身材高大、戴鸭舌帽的成年男人。
那男人手里拿着个手机,声音就是从手机里发出来的,他将手机锁屏,猫叫声也随之消失。梁宸安认出对方就是早上在小院外的那个人,顿生警惕,拉住杨思乐就要走。
“哎小朋友,先别走。”那男人叫住他们,脸上堆笑说道,“我是来玩的,但迷路了,你们能不能带我一段,我可以给你们钱,也可以给你们买零食。”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红色钞票。
杨思乐有些心动,刚要伸手去拿,被梁宸安一把拉住。
“我们不要。”梁宸安说,“问路你找大人。”
那男人见状,眼神忽然一凛,上前就要去拽梁宸安的胳膊。梁宸安反应很快,猛地把一袋虾条扔到对方脸上,拉起杨思乐就跑。
然而两个五岁的孩子哪儿能跑过一个成年男人,没跑两步梁宸安就被抓住卫衣帽子,向后仰倒摔在地上。杨思乐也绊一跤,料酒撒了出来,浓烈的味道瞬间弥漫开。
梁宸安的手掌大概被小石子划破,传来阵阵刺痛,他忍着痛大喊:“救命!”
那男人一听急了,手掌捂住梁宸安的嘴:“小朋友别喊,是你奶奶叫我来找你的,就要你几根头发,你乖乖的配合一点。”
梁宸安猛地睁大眼,心跳登时更加剧烈,然而他只迟疑一秒就伸手拽下男人的手,张开嘴,小虎牙往手腕内侧最脆弱的部位猛扎下去。
那男人吃痛地松开手,梁宸安又大喊救命,对惊呆了的杨思乐喊:“乐乐快跑,去叫人!”
杨思乐吓得愣住了,这才反应过来,爬起就往巷子外面冲,刚跑出去就看到厉明深,终于忍不住眼泪,哭着大喊道:“叔叔!”
厉明深在村口停好车,路过栗阿婆的杂货店,得知梁宸安和杨思乐刚买了东西回去,于是快走两步想追上两个孩子,没多久就隐约听到梁宸安的呼救,紧接着就看到杨思乐哭着从一条巷子跑出来。
厉明深心一沉,大步往里跑,见到梁宸安的时候那男人正在扯他的头发。厉明深顿时气血上涌,提起一脚踹了过去。
那男人不防,向后摔倒在地上。
“冬冬!”
厉明深把梁宸安拉起来,梁宸安的手掌被石子划出几道伤口,渗出了鲜血。他眸光幽暗,问:“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
梁宸安也吓坏了,红着眼睛看向厉明深,忍着没哭,摇了摇头,又喊他:“叔叔。”
这一声充满了信任和依赖,听得厉明深滋味复杂,他把梁宸安拉到身后,见那男人要站起来,走过去当胸就是一脚,紧接着拎起那人的衣领粗暴地拽起来,一把抵在墙上。
厉明深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淬满愤怒。
“不管谁叫你来的,回去跟他说,敢动这孩子一根汗毛,我叫他后悔生下来!”
说罢他把对方朝地上狠狠一摔,厌恶道:“滚吧!”
梁暮秋拎着满满一袋梨从果园回来,脚步轻快地推开小院的门,发现不光厉明深,杨阿公和杨思乐也在,梁宸安则坐在石凳上,几个人齐齐朝他看。
“这是怎么了?”梁暮秋察觉不对劲,走到近前看见梁宸安手掌贴着纱布,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厉明深把情况简要跟他说明,又道:“我已经带冬冬去卫生院检查过了,他手掌被划破,不过伤口不深,已经消毒处理,其他地方没有受伤,不要担心。”
出了这样的事,厉明深自知瞒不过梁暮秋,也没想隐瞒,只尽可能在言语上淡化一些。
梁暮秋还是肉眼可见地瞬间绷紧了。
杨阿公没想到让两个孩子去买调料就会出这种事,刚才已经自责了好一阵,又怒骂道:“这些该杀的人贩子啊!”
梁宸安朝杨阿公看去,面色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话,杨思乐却没那么多心思,立刻说:“不是人贩子,我听到那个坏人说,是冬冬奶奶让他来的,他要揪冬冬的头发!”
宛如一颗惊雷投入湖面,梁暮秋的大脑霎时炸开。
他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他看完杨思乐又去看梁宸安,脸色沉得骇人:“冬冬,乐乐说的是不是真的?”
梁宸安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厉明深站在梁暮秋身侧,见他这副模样,垂着的双手慢慢握紧。
杨阿公也愣了,反应过来后猛地一拍桌子:“光天化日就来抢孩子,这家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梁暮秋大脑阵阵嗡鸣,好一会儿才回神,努力压下混乱的心跳,轻轻喊了声“阿公”,又摇摇头,示意杨阿公别在梁宸安面前说这些。
厉明深注意到他脸色发白,嘴唇也在刚才那一瞬间褪去血色。
一时无人开口,静了片刻,厉明深忽然说:“对不起。”
两个孩子和杨阿公都朝他看,梁暮秋也转头同他对视。
梁暮秋感到失焦的眼神逐渐聚起,轻轻摇了摇头,嗓音沙哑地说:“跟你没关系,我还要谢谢你。”
厉明深无法开口。
“没事了冬冬,没事……”梁暮秋把梁宸安揽在怀里,听杨思乐说那男人还想要梁宸安的头发。他手指轻轻地拨开梁宸安的头发,果然看到头皮红了一块,顿时也红了眼睛。
杨思乐还想说什么,杨阿公把他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