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就知道答案了,细微到几近无声的脚步声响起,几秒后便定在他的床边。
他感受到一竖强烈到炙热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
困意瞬间消失无踪,卓情藏在被窝里的手指蜷起了,鬼使神差地,他没有睁眼。
床铺静悄悄地塌了一块,一阵清冽的酒气混着森冷的冷空气飘来,随后,他的眉间一凉,是那人的指尖。
卓情心尖一跳。
这醉鬼最好是想挖他眼珠,他混乱地想,在睁眼抓人和继续装睡之间来回横跳。
那根手指很轻地在他眉间打着圈,卓情不知道他是在干什么。
酒精的味道因为他的动作更浓郁了,脸颊隐隐有热气拂过,他听到一句很轻、没有威慑力的警告——
“不许皱眉。”
卓情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砰砰,他靠自己这么近,卓情真担心暴露。
他的呼吸很热,混着酒精,坚持不懈地向他飘来,他揉了多久卓情就忍了多久。
终于,那只已经变得温热的手指离开了,卓情的心正要回归原位,又感觉睫毛痒痒的,随后是他的鼻子、最后是他的嘴巴。
那人的呼吸停了下,紧接着,那存在感极强的酒气更重了,他像是被人兜头摁进酒缸。
意识有几秒的混沌,直到对方滚烫的呼吸重重打在他唇上,卓情再也装不下去,抖着眼皮睁开眼。
封重洺和他的距离只有微妙的零点几公分。
卓情瞪直的视线从他薄薄的嘴唇上滑过,顺着挺直的鼻梁坠入他幽深的眼里,一瞬间,他的眼底似乎有碎光闪过。
两人一动不动,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卓情的双眼皮都快撑成四眼皮。
他僵着身子,小声叫那人,“封重洺。”他的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着,“你喝多了。”
他给对方找到了一个绝佳的理由。
封重洺不声不响,只是呼吸轻了很多,卓情伸出一只手,没用多大力气地抵住他肩头,封重洺就很顺畅地被他推开。
卓情缓缓坐起来,不动声色地离他远了一点。
封重洺坐在床沿,头低着,碎发遮住了他的全部神情,卓情从他垂下的发丝中发现一点白,他的额间还贴着纱布。
是自己的杰作,卓情有些尴尬地移开眼。
又是一阵沉默。
对面的人先开口了,“安姨还好吗?”
卓情不理解他为什么问这个,眨了眨眼,说“好。”
“她话很多吧,”卓情没吭声,封重洺似乎也不需要他回答,自顾自地说:“以前就多,现在上年纪好像更多了,但是不会让人讨厌,和她在一起会很舒服。”
卓情不明所以。
“她有很多小故事,你可以让她讲给你听,她还会讲冷笑话,不过不太好笑,但她自己会笑,看她笑你也会开心。”
“所以呢。”卓情不懂。
“你喜欢她吗?”
“喜欢又怎么?”卓情隐约意识到什么,脸色冷下来,“她又不是我的家人,我不会因为她就不想走了。”
封重洺顿了一下,“我没这么说。”
卓情冷嗤一声。
过了会,封重洺再次开口:“你去外面看了吗?”
他硬邦邦地回:“什么外面?我能看到什么外面。”
“庭院。”
“怎么?”
“不喜欢吗?”
“不喜欢,”他假装忘记自己每天下午蹲在花圃旁的事情,对封重洺说:“我已经变了。”
封重洺没什么起伏地重复:“变了。”
“对,”卓情忽然觉得生气,“从前我有钱,有时间,喜欢弄这些小玩意,现在我没钱了,一睁眼就要工作,这些东西在我眼里比不上马路边的一毛钱。”
封重洺似乎在思考,“你之前说利益没有感情重要。”
卓情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那也得看看是什么感情!和一个认识几天的人?还是满地的破花?”他越说越觉得离谱,他不睡觉和一个醉鬼在这浪费什么时间?他们说得上吗?他的脑子慢慢冷静下来,就算封重洺没醉,他和他也说不上。
“你别搞这些没用的,”卓情说:“你放我走。”
“没用?”他的眼睛从细碎的发丝中望过来,“那什么有用?”
“什么都没用!”
“钱也没用?”
“没用!”
“你刚才还说你想要马路上的一毛钱。”
“……”
卓情怒瞪着他,气不打一处来,他俩的对话怎么跟鬼打墙似的。
封重洺喝醉,人也不对了,非和他争这些不相干的东西,卓情忽然觉得累。
“你明天酒醒了再来和我说话。”他赶人。
封重洺说:“我很清醒。”
“你清醒个屁,”卓情瞥他,“你清醒你在这干什么呢。”他克制住没说更难听的话。
封重洺沉默了很久,久到卓情的怒气都下去,胸膛里空瘪瘪的,被子只盖到腹部,肩膀开始冷。
“如果我让卓文单提前出狱呢?”他突然说。
卓情神色复杂。
封重洺依旧那样看他。
他张了张嘴巴,意识到封重洺还在和他争辩“什么有用”的问题。
可并不是找出“有用”的就可以了。
半晌,卓情疲惫地开口:“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知道,”他捂住了头,“我睡不着。”
卓情神情冷漠,“你应该去看医生。”
“医生没用,安眠药也没用,烟也没用,”他轻轻笑了下,“我最近发现酒精有一点点用。”
“所以你一喝醉就跑我这来。”
“我没来,”封重洺的眼睛快闭上了,“是你来的,你自己过来找我的,我没要你来……”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一个字湮灭再唇舌间,闷头栽在床上,眼睛彻底闭上了。
卓情缩了下腿,看着他的睡脸,缓缓吐了一口浊气。
第57章 条件。
早晨,柔和的晨光跃进窗口,洒在床上男人的眼皮上,他密长的睫毛动了下,缓缓睁开眼。
看着眼前的房间,封重洺的脸上闪过一丝迷惘,他怎么会睡在卓情市中心公寓的床上。
“哈哈哈啊哈!”一道爽朗的笑声从楼下传来,是安姨。
封重洺回过神,想起这里是哪了。
他根本没回到过去,这是他按照卓情那间卧室打造出的仿制品。
床很大,只有他一个人,旁边的位置很整洁,冰冰凉凉的,不像是睡过人的样子。
他在卓情的床上睡了一夜,鸠占鹊巢,而对方不愿意和他睡在一起,找其他地方对付了一晚。
床铺柔软,封重洺睡在卓情常睡的位置,他能从枕头中闻到卓情身上的味道,是一种说不上来、特殊的香味。
——闻到就觉得安心,浑身的毛孔都张开,心脏舒舒麻麻的。
他把头深深埋进卓情的被子里,身体蜷缩起来,像婴儿在母亲子宫中的姿势。
睡意再次袭来,封重洺悲伤地想,他终于找到解决失眠的方法了。
他要把卓情的被子枕头全部偷走。
电话响了好几波,封重洺都没醒,直到安姨上来敲门。
“小少爷,”她说:“吃午饭啦。”
封重洺看了眼时间,十二点了。
这是他一年多来睡得最久的一次。
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叫着舒服,可是心里却在发酸,像是有人往里面倒了醋。
赖了一会,他说服自己起床。
他错过了一个重要会议,扫了眼助理发过来的会议纪要,一只耳朵带上耳机听回放。
下楼,安姨很高兴地迎上来,说给他做了他最爱的菜。
说完又看到他戴着耳机,手上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
封重洺在桌前坐下来,随意地问:“他呢?”
“小卓吃过啦,”安姨小声地回:“在院子晒太阳。”
封重洺就拿起了筷子。
他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安姨在一旁笑眯眯地满足地看着他,但他却没什么胃口。
他吃了一点要把筷子放下,安姨眉毛立马竖起来,封重洺触发了一些小时候还算不错的回忆,勉强自己多吃了一点。
吃完饭,安姨去收拾,封重洺向门口走去。
他站在台阶上,很轻易地将整个院落归于眼底。
卓情抱着一个猫猫靠枕,整个人窝在柔软的沙发椅里,看上去很小的一团。
封重洺站在那里看了很久,久到卓情终于发现他。
他微微仰起头,视线和他在半空中相碰,又很快地移开。
耳机里的声音突然变得不清晰,封重洺摘下重新戴上。
再抬眼时,卓情向他走了过来。
他垂落在身侧的五指毫无征兆地开始发麻。
卓情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停下,用分明的眼睛望住他,说:“我们谈谈。”
封重洺想到他们昨晚的对话,他不觉得卓情能说出他想听的内容。但卓情和他主动说话的机会又难得,他不忍心错过。
卓情往门内看了一眼,往他的方向又迈一步,压低声音说:“你是不是想和我上床。”
他的表情太严肃了,让这个词显得像是会出现在实验室里的专有名词。
封重洺感觉自己被太阳晒得头晕眼晕,手背到身后,缓缓捏紧了。
但他的表情没有一丝异样,卓情看了他很久,没能从他的脸上找到答案。
他犹豫了一下,一鼓作气地将自己的决定说出来,“如果你能放我走,我同意,一周一次,或者两次,你决定,只要你放我走。”和被困在这里比起来,和封重洺做/爱又算得了什么。
他早就发现了,生活的本质就是不断低头又低头,妥协再妥协。
封重洺不言语,卓情以为是他不相信,就和他保证,“我没有骗你的必要,阿嬤身体不好,我这几年只能在岳市,我在岳市你还担心找不到我吗?”
“但是你得给我一个时间,我不可能一直和你维持这种……关系,”说到这里,卓情发现他并不像自以为得那么无动于衷,他咬着牙,继续道:“我已经退一步了,你差不多就行了,不要欺人太甚。”
全身的血液堆积在胸口,像是快要爆炸一般,卓情深深吸了一口气,全力将它压下去,等着封重洺的答案。
封重洺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敲了敲自己的耳机,说:“没听见。”
卓情:“……”
他明明就戴了一个耳朵,肯定听到了,卓情却无法拆穿他。他冷着脸打算从头再说一遍,封重洺却突然张口了。
“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什么?”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他微微垂目,瞳色很深,却又好像没有焦距。
卓情气极,眼里酝酿着汹涌的风暴,“那我就不懂了,你把我关在这,好吃好喝地供着,找人伺候着,不想要这个是想要什么?”
一句更难听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就差一步就能说出来。
封重洺却避开他的视线,“你在我这里没有信誉度。”
卓情冷笑,“你疑心病污蔑别人上瘾了吧。”
“你昨天晚上睡在哪。”他突然问。
“这和我们说的事没关系吧?”
“有,”封重洺说:“你都不愿意和我睡一张床,我怎么相信你会愿意和我做/爱。”
这简直就是强词夺理。
卓情:“我不和你睡一张床是因为我不想看到你……”
“做/爱不也能看到?”他稍稍偏头,脸色白的过分,一点没有在找茬的样子,反而像是在消耗很大的精力陪卓情说话,“难道你要闭着眼。”
“这是两件事,”卓情心脏气的疼,“我说不想看到你是因为我讨厌你,恶心你,所以不想……”
“做/爱就不讨厌我了?”
“那是我的条件!我离开你的条件!没有因果关系!不管我和你做什么我都一样讨厌你!”
封重洺明明没喝酒,卓情却觉得他们又鬼打墙了。
“你就说你同不同意吧。”他累了。
封重洺站在盛大的阳光下,皮肤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白。
他缓缓说:“你在我这里没有信誉度,我需要试用期。”
“什么意思?”
“你先陪我半年……”考虑到卓情目前的承受值,封重洺改口:“三个月。”
“你的意思是我要让你白干三个月?”卓情满脸不可置信,“我还不能离开这里?”
封重洺微微颔首。
真是商人啊。
卓情被气笑,“就是白/嫖不给钱呗。”
封重洺:“你想要我给你多少?”
他妈的,神经病吧!
卓情转身要走。
封重洺却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卓情要挣没挣开。
“干什么!”
“你没说同不同意。”
“我能说不同意吗?”
封重洺点头,“我今晚来。”放开他走了。
卓情忿忿地瞪着他的背影,直到他上车彻底消失在视野里。
走出两步,卓情忽然停下来扶住胸口。
他才反应过来。
他不仅没让封重洺同意他的条件,反而他还答应了对方的条件。
这算什么?
他他妈的就是全世界最蠢的蠢逼。
宾利平稳地行进着,正午阳光温暖,给车内安静地铺上一层蜜色的糖霜。
“嗡嗡——”,电话响了,由于无人接听自动挂断,随后“叮叮”弹出两条新消息。
第二通电话进来了,司机考虑起是否需要提醒后座闭目的封重洺。
但对方今日脸色实在差劲,他几度望向内后视镜,决定开口的前一秒,封重洺睁眼了。
他的眼底一片清明,不像在睡觉的样子,捏着手机看了两秒,接起。
“董事长。”他开口。
听到这个称呼,司机下意识挺了挺不能再直的背。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封重洺很长时间没出声。
“……不会有下次,”良久,他回复,“好的。”
司机猜测董事长责问了封少今早的缺席,他情不自禁开始加速。
到达公司,司机下车给封重洺开门,发现他已经完全收拾妥当。上位者的压迫感从他身体各处显现出来,和刚从小洋房出来时的倦态天差地别。
像是给自己套了层盔甲。
他突然想到,这位集万千华光于一身的封氏继承人,今年也不过25。
司机退后一步,弯下腰目送他离去。
封重洺前脚到办公室,顾雁后脚就进来,手里抱着一堆待他签字的文件,需要特别关注的几份用荧光便签纸标了出来。
顾雁走了,封重洺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摊着文件,却一个字看不进去,思绪开始跑偏。
“死胡同”。
他的脑海突然蹦出这个词。
他深吸一口气,向后靠在椅背上,承认,他和卓情确实进入了死胡同。
——‘你想干什么?’
卓情的这句话在他耳边反复出现,让他不能集中注意力。
他将卓情绑过来,是为了解决失眠问题,对,失眠。最初的几天效果还行,从卓情砸过他后就不行了。
他总是会想到从前,他腿伤的时候,卓情给他敷冰块、推轮椅、熬补汤,认真地心疼他的伤口。
于是他的失眠更严重了。
他其实已经习惯、并且能够接受这种改变——
他从封远之身上学过了。
感情的瞬息万变,他比谁都清楚。
他的理智和经验告诉他,他不应该再在卓情身上浪费时间,因为他已经“变了”。
但他的身体在说不。
封重洺盯着桌面上被钢笔尖戳出的孔洞,发现他的欲望早已初现端倪。
他就是想要以前的卓情。
傍晚,封重洺收到封远之的消息,通知他晚上在某个餐厅吃饭。
封重洺准时到达,包厢内除了封远之外,还有三个人。
和封远之坐在一起的,是和他们公司往来颇深的吴氏,他的妻子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身侧是一个穿着白色大衣的女孩子。
封重洺站在门口没动。
封远之瞧见,笑容一下子淡了,沉声道:“愣着干什么?过来见过你伯父伯母。”
封重洺敛目,走过去。
“伯父,伯母。”
稍显生硬,封远之不大满意。
吴氏夫妻像是没发现,夸他年轻有为,一大堆场面话。
封重洺在封远之对面的沙发坐下,视线定在半空某个点上,完全不往右侧偏移分毫。
寒暄结束,封远之看向他的右边,说:“这是你伯父伯母的女儿,吴善敏——”
“你未来的妻子。”
封重洺进门时已经有了预期,但此刻他的眼前还是黑了一秒。
“封爷爷!”吴善敏脸上泛起薄红。
“哈哈,早晚的事,”封远之说,视线突然转向他,瞳孔深黑,“怎么不说话?”
封重洺闻言,朝她望去,奇怪地看不清对方的脸。
他对着那张空白的脸笑,“你好,我是封重洺。”
“你、你好,”吴善敏眼神直了,“我、我吴善敏。”
封重洺转了回去。
菜陆陆续续上来,五人落座,封重洺和吴善敏坐在一起。
封远之和吴氏聊得正开怀,毫无征兆地瞥了眼封重洺。
封重洺握着筷子的手紧了一下,他放下筷子,执起公筷,偏头问身旁的人,“有什么想吃的吗?”
吴善敏先是惊讶一瞬,随即红着脸摇头,又飞快点头,“我想吃鱼,可以吗?”
“好的。”封重洺给她夹了块最嫩的鱼腩部位。
“谢谢。”吴善敏把头埋下去了。
封远之和吴氏夫妇相视一笑。
吃完,一行人下楼,封远之问封重洺:“晚上有事?”
封重洺顿了下,转头问站在他身后的吴善敏,“我送你回去吗?”
“重洺好细心啊,”吴母笑着说:“善敏没和我们住一起,有你送我就放心了。”
封远之“诶”了一声,用说笑的语气道:“他这个话就不对,哪有用问句的,这是想送还是不想送。”
吴氏笑着打圆场,“在我们面前放不开吧,咱们呐,就别打扰他们小年轻了,封董我送您。”
直到三人身影消失,封重洺才有动作,“车在后面。”说完就走。
吴善敏愣了下,跟上他。
封重洺让等待已久的司机离开,坐上驾驶座。吴善敏坐上副驾驶,说了自己的位置。
车内至此安静下来。
封重洺等了一会,不得不开口提醒她,“安全带。”
“哦、哦。”她的耳尖又红了。
宾利缓缓滑了出去。
封重洺没放舒缓气氛的音乐,开了很久也不和她主动说话。
吴善敏心里忐忑,偷偷用余光瞄他。
男人五官冷隽,线条深刻,鼻子到下颌的走势清晰而凌厉,此刻面无表情地开着车,让她感觉到一种攻击性极强的、难以接近的冷漠。
——和在席间完全不一样。
她意识到对方对她完全没有兴趣,只是为了应付长辈。
高中时,她和很多偷偷暗恋封重洺的女生一样,每天最期盼的事就是在食堂偶遇对方。
吴善敏有些庆幸地想,封重洺对自己没兴趣也没关系,至少她如愿了。他是不会反抗封爷爷的,他们都是没有选择权的人,对方注定是她未来的……
“吴善敏。”
身旁的人忽然开口,吴善敏的思绪被打断,睫毛心虚地疯狂抖动,“在、在。”
“听伯母说,你刚回国对吗?”
“对,”她很高兴对方能主动和她说话,嘴巴激动到停不下来,“上周回的,本来两周前就要回来和、和你见面的,但是封爷爷说你身体不太舒服,所以拖到现在。”她看他,“你现在好了吗?”
“好了,”实际没好,但封重洺不想和她在这个话题上浪费时间,“这事,我爷爷找上你们的?”
吴善敏迟疑了一下,“这个我不清楚,但是……”她没说完,因为她觉得就是这样。她家就算再强劲,也攀不上封家。
“有具体时间吗?”封重洺问。
这个问题好莫名,吴善敏想了想,说:“上上周周三吧,我妈是那天告诉我的。”
卓情周一给他开的瓢。
封重洺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不自觉收紧,指骨微微泛白。
“我想和你说声抱歉。”
吴善敏一愣。
封重洺眉间闪过一抹狞色,大脑在让他闭嘴,但他的心脏抽痛,在逼他说话。
他被反复拉扯,痛苦地承认。
“我有喜欢的人了。”
【作者有话说】
周二加更,连更到周三。
吴善敏不明白封重洺是什么意思。
有喜欢的人怎么了?又不是有对象。就算是有对象又怎么了?他们这些人不都是家里说什么是什么?
难道封重洺想违抗封董事长的命令不成?
想到这层,吴善敏张了张嘴巴,半晌道:“你不打算和我……联姻?”
“对。”男人神色沉静又认真,此刻没有了刚上车时的冷漠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对不起。”他说。
吴善敏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封重洺居然是认真的。
但这有什么可道歉的,她控制不住难过起来,因为封重洺的坚决。
她低下头掩饰发涩的眼睛,“你爷爷那边……”
封重洺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可以请你帮我保密吗?”
“保密?”他还不想让封董事长知道这个事?
吴善敏突然懂了,封重洺的“对不起”是为了这句。
“……你想让我配合你?”
封重洺微微笑了一下,声色低沉悦耳,“和你说话很轻松,我们或许可以成为朋友。”
吴善敏的胸膛用力起伏了一下,整个人靠在椅座上,很生气却又控制不住心跳。
“渣男。”她小声地骂。
封重洺装没听到。
将吴善敏送回去,封重洺驱车回小洋房。
他把车停住,没直接上楼,降下车窗,燃了只烟夹在手里。
烟雾在夜空中腾起,像云朵落在地面。
一根燃尽,又点了一根。
安姨听见车的声响从屋内跑出来,边抖边说他:“抽太凶了!”
“快进来!外面多冷呀!”
她穿着睡衣,外面套了个羽绒服。封重洺不想她受寒,熄了烟进去。
“我把你的房间收拾出来了,”安姨站住了,望他,“还是你要和小卓……”
封重洺当初喊她来,只说让她照顾个人。她不是老古董,在大城市待了那么多年,什么没见过。
只是她摸不清小少爷对小卓的心思,小卓也是个好孩子,她两边为难。
封重洺在风里吹了那么一会,脸都有些白,安姨又心疼了,说:“姨给你煮点姜茶喝。”
“不了,您早点睡。”封重洺越过她,回答了她第一个问题,“我和卓情一起。”
封重洺走到卓情房门口,兀自站了一会,推开门。
现在才十点多,但是卓情已经熄灯了。
封重洺的手在墙上的开关上迟疑了一秒,没开,进入浴室。
他有些不在状态,洗完了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拿。
一旁的架子上挂着卓情今晚用过的浴衣,封重洺没有一点犹豫地拿过来接着用。
穿上走到另一个房间换过睡衣,回来。
卓情背对着他睡在里侧,封重洺掀开被子,他的睡衣被带起来一些,一段白皙的腰线在黑暗中一闪而过。
他平躺下去,和对方隔了一小段距离。
房间寂静无声。
卓情紧闭的眼皮下,眼珠仍在不停地动。
他知道装睡不是长久之计,但能躲一时是一时。
封重洺一直没动静,卓情猜他睡着了。他别着身子一动不动太久,半身都麻了,刚想伸个腿,后背突然压上一具滚/烫的身体。
卓情的呼吸猛地滞住了。
“我知道你没睡。”封重洺轻缓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眼睛下意识闭得更紧,卓情犹豫着是继续装死还是冷脸面对时,腰间一沉。
封重洺极具存在感的手臂横过他的腹/部,把他往怀里一捞,卓情整个人便完全嵌入他的胸膛。
卓情猛地睁开眼,身体比大脑反应快,立刻挣扎起来。
“别动。”封重洺倒吸了一口气,嗓音微哑,“你不想睡是吧。”
同为男人,卓情秒懂,立马打出个哈欠,作出一副困顿的样子,“睡,要睡,好困。”
他复又闭上眼,只是睫毛控制不住地抖。
封重洺单手禁锢住他,额头抵在他脖子后最敏/感的地方,呼吸的热度隔着轻薄的睡衣完整传递过来,浪一样打在他的肩胛骨上。
卓情紧张地吞着喉咙,但很长时间过去了,封重洺只是抱着他,似乎真的不准备对他做什么。
身后的人呼吸渐渐绵长起来。
封重洺睡着了。
卓情却难以入睡,在黑暗中干瞪着眼,一直到后半夜才有睡意。
早上卓情醒来的时候封重洺已经不在了,他平躺在床上,眼前不自觉浮现昨夜的情景。
安姨过来敲门,喊他吃午饭,打断了他脱缰的思绪。
爬下床时经过封重洺昨晚睡过的地方,他的手脚忽然麻了一瞬。
像是被摸了尾巴的猫,卓情受惊地弹了起来。
他凌乱地踩上拖鞋,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跑下楼。
一整天他都有些心不在焉,俗话说得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一直装睡肯定不是个事。
更何况封重洺昨晚已经看出来了。
但卓情想不出其他好办法,打算无赖到底。除非封重洺和他来强的,不然他就一直装死。
今天封重洺来的很早。
卓情当时刚吃完晚饭,坐在沙发上看综艺,瞥见他走进来,手里刚剥好的瓜子都掉了地。
安姨也有些意外,她才收了桌,问封重洺吃了没。
“怎么不提前和我说呀?等一会的事儿,还能和小卓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