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人按下无形的开关键,停滞的时空猝然活起来,卓情猛地回过神,兔子一样蹿向侧面楼梯。
二楼的窗!二楼!他要从二楼跳下去!
但身后的人比他动作还快。
卓情一只腿刚迈出去,手臂就被人抓住,紧接着是后颈,一股犹如钢铁般的力量钳制住他,惊惧之下,他发出了一声尖叫。
“放开我!”
他的手毫无章法地向身后的人挥去,企图逃离对方的铁掌。
完全没有作用。
一条胳膊从腰后横穿而过,卓情感觉自己身体一轻,他被封重洺拦腰抱起,一举摔上沙发。
“噔”地一声,他的后脑磕上沙发角,意识短暂地空白了几秒,再有画面时,他已经在封重洺身/下。
封重洺的呼吸又cu又重,毫无预兆地压下来,卓情瞳孔一缩,在堪堪碰到的前一秒偏头,封重洺的chun便落在他的颈侧。
紧接着,一股尖锐的疼痛从脖间向四肢蔓延。
封重洺yao了他。
卓情差点痛呼出声。
如果对方想要这种方式抵消他敲在他头上的那一下,卓情勉强可以接受。但事实不是他想的那样简单。
封重洺松开他,没有离开,而是shen出舌/尖,一寸寸向下tian去,直到胸/口那一点被han住。
卓情的脑子轰地炸开了。
“封重洺!”浓重的屈辱感涌上心头,卓情抓住对方的头发,重重向后一扯,“滚开!”
封重洺似乎抖了一下,卓情只当是自己气疯了,眼前出现了幻觉。
他想过一万种封重洺对付他的方式,没想到居然是让他最恶心的一种。
“你当我是什么?”卓情觉得自己也在抖了,鼻腔酸得发堵,“就算我是条狗你也不能这样侮辱我!”
他的手还抓着对方的头发,卓情后知后觉指间一阵湿滑,心尖一颤,他微微卸了力。
封重洺没挣开他。
他很重地呼了一口气,“你觉得这是侮辱?”
卓情没说话。
“好吧,”封重洺的嗓音轻得像是羽毛,“那就是侮辱。”
和不喜欢的人做这种事情确实侮辱。
当初他被卓情下药的时候也这样觉得。
“我太生气了。”他突然这样说。
卓情懵了。
封重洺什么时候这么直白地表露过他的情绪?
“疼,”他的语气越来越轻,“你轻点。”
卓情隐隐意识到什么,松了手,封重洺就像是失去了支点的木偶,直直倒下来。
卓情被他砸得眼冒金星,当即闷哼一声。
封重洺趴在他身上,炙热的呼吸拂在他的锁骨间,卓情伸手要去推他,听见他忽然喃喃说了句什么。
卓情的表情顿了片刻,不确定地问:“什么?”
“你一直在骗我。”他说。
“我骗你什么?”卓情蹙眉,“你刚才说的不是这句。”
他等了一会,封重洺却像是彻底晕过去了。
卓情隐隐有些烦躁,又要把人推下去。
封重洺的睫毛颤了下,似乎是被他惊动了,又似乎是终于回想起来了,慢慢地重复了一遍。
这次卓情听清了。
他说:“你现在不愿意听话了吗?”
高中的记忆像龙卷风一样冲入脑海,卓情的眼眶有一瞬被冲得发红。
过了许久,卓情终于从那铺天盖地的情绪中挣脱出来,神色复杂地看着彻底失去意识的封重洺。
卓情把人平放好,借着窗外静谧无声的月光,看清了封重洺被血染红了半边的脸。
几秒后,他将视线投向右侧,那里是蜿蜒的楼梯。
只要上去,打碎二楼的玻璃,他就解脱了。
他盯着那个方向看了很久,眼睛用力到恍惚。
他仿若真的踏了上去,用那盏沾着封重洺鲜血的小台灯敲开窗户,攀上窗檐。
耳边已经听到了高处特有的猎猎风声,他却似有所感地,缓缓扭头。
房门口处,有一滩浓艳的、像朱砂一般的血迹。
卓情猛地回过神。
他怔怔地低头,发现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捂上了封重洺的头。
他的十指已经变成了黑色,掌心一片粘稠。
掌下那股源源不断的、细小的热流,是血。
这场景似曾相识。
卓情面色惨白,后背一阵酸麻,那刺骨的、仿佛被撕开一般的疼痛再一次出现,他受不住地弯下腰。
山顶的风吹过来了。
他又一次品尝到生不如死的味道。
铁块撞击似的声音持续不断,凌乱而无序,仿佛永远不会停歇。
封重洺挣扎着睁开眼,绵长的黑笼罩住了他,十几秒后,他的眼前才渐渐清晰。
他在一个铁笼子里,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小男孩拖着。男孩黝黑干瘪,力气却不小,步子都不带停的。
男孩突然身形一顿,封重洺受惯性直直后仰,后脑一下撞上铁杆子,剧烈的疼痛袭来,他的眼前渐渐开始沉浮。
恍惚中,一张白的像鬼魂的脸从远处飘来,那人越走越近,带给封重洺的熟悉感也越来越浓。
对方似乎和小男孩吵了起来,过了一会,他被对方带走,扔在汽车后座。
那人一直在骂他,骂得太难听了,他从来没听过这么难听的话,眉头一直蹙着。
车停下,对方又甩了他一个巴掌。脸疼,脑袋更疼。
随后,对方突然弯下腰,凑近,视野中出现一双湿润的眼睛,封重洺彻底失去了意识。
他觉得自己睡了很久,仿佛历经了一整个春夏秋冬。
耳边有人在说话。
“……二进宫?”一道颇为懒散的嗓音。
“从拍片的结果来看,医生说老板的大脑至少受过三次以上的外部撞击。”
“嚯,三进宫。”
顾雁恭谨的表情险些维持不住,低着头不吭声。
“又是卓情弄的?”
顾雁略一迟疑,“薛少……”
封重洺的眼皮动了两下,彻底醒了。
他眯着眼,还没能很好适应光线,伸出指尖床头点了一下。
很细微的一声响,面前的二人都很敏锐地听见了,一齐扭头向他看过来。
“一天了,舍得醒了?”薛珩说。
顾雁紧崩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他走到一边摁下呼叫铃,医生们很快蜂拥而至。电话几乎是同一时间响起,是封远之。
他的面色凝重起来。
前天半夜。
顾雁因为工作问题给封重洺去电,意想不到地被卓情接起。
等他到达小洋房,110和120却已经在门口了。
卓情居然用封重洺的手机拨了急救电话。
封重洺满头是血,一动不动地被人抬出来。封远之的消息随之传到他的手机上。
没有质问,没有问责,只是告诉他,如果这件事被媒体方知晓,他将承担一切后果。
最后,卓情被警方带走调查,封重洺则送入医院救治。
顾雁清楚地知道卓情在封重洺心中的地位,在确定封重洺没事后直奔警局。
卓情双目无神地坐在角落,一看到他眼睛亮了,跑过来问他封重洺有没有事。
顾雁原本以为他打急救电话是为了自己,准备了一路恐吓对方的话,居然不是?
“老板没事,”他神色复杂,又说:“早上您就可以出来了。”
听到后半句话的卓情又变成小洋房里警觉的模样,“我不出去,我就在这里。”
顾雁盯他好几秒,叹了口气,难得真心实意地说话:“老板真的很在乎你。”
卓情的表情变得别扭,但总体仍是一副油盐不进的姿态。
顾雁只能先出去,天快亮再把人带走。
卓情一直在反抗,保镖都抓不住他,顾雁就和他说,老板不太好。
他的动作立马停了,顾雁趁机让人把他塞车里去。
把卓情送回小洋房,驱车赶往医院。傍晚,薛少爷不知从哪听到风声来了。
一直到现在——
顾雁推开门,在走廊上接起封远之的电话。
封董事长甚至不愿意问一下老板的情况,一上来就是让他接不住的话,“警察局里那个是谁?”
他能知道昨夜有人进了警局,却不知道是谁么?
顾雁老老实实回答:“卓情。”
“他把人家父亲送进去,还要把人关起来,这是多大的仇?”封远之叹道:“难怪卓家娃娃反咬他。”
顾雁后背的冷汗越冒越多。
电话里传来杯盏摩擦的声音,顾雁把手机死死贴紧耳朵,等待封远之的下一句话。
他知道封远之在思考,对老板的处理,对他的处理。
“媒体那边没漏风吧?”半晌,他问了这么一句。
“没有。”
“你做得好。”
又说了两句让他照顾好封重洺的话,挂了电话。
顾雁在走廊上歇着。
医生们出来了,过了十来分钟,薛珩也出来了。
他站起来,“薛少。”
“嗯,走了。”
顾雁这才回去。
封重洺背靠着坐在床头,额头上缠着一层厚重的纱布,面色比纱布还白。
顾雁走到墙边把空调的温度往上调了几分。
“老板,”他走到封重洺旁边,神色凝重地把前天卓情闹出的大动静说了,最后道:“封董事长已经知道了。”
封重洺对此并不意外的样子,而是问:“他怎么样了?”
顾雁神色一顿。
他跟了封重洺六年了,最近这几个月常常会被对方打个措手不及,而每一次都是关于那个人。
他吃不准这个“怎么样”的定义,想了想道:“正常。”
“什么叫正常。”
顾雁:“……不太想见您的……那种正常。”
封重洺过了几秒才说话,“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顾雁立马改口,“但卓少非常关心您的伤势,一直在问我。”“一直”这个词夸张了,卓情就问过一次,但他没办法,谁让老板生气了。
封重洺的表情果然微微转霁,“他砸得他当然得关心。”
顾雁连忙说是。
本以为话题终于过去了,老板却忽然说:“我这样是不是、不对。”
顾雁愣住了。
在他的认知中,封重洺向来独断而自信,从不会怀疑自己。
顾雁低下头,“感情这种事,很难说对不对。”
封重洺瞥了他一眼,顾雁品出了几分赞赏的味道。
“对不对都无所谓,”封重洺翻开了平板,“他没有选择。”
顾雁被封重洺语气中的偏执一惊,半晌无言。
封重洺翻出了一张照片,上面是五六岁的他,后面站着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照片。
“去找这个人。”他把平板递给顾雁。
顾雁的表情有些疑惑。
封重洺没解释,“把她找来照顾卓情。”
第二天中午,封重洺坐在床上处理一些简单的公务,薛珩又来了。
身后还跟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宋子昱畏寒似的,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瞪他。
封重洺扫向一旁站着的薛珩。
薛珩和他对视一秒,眼睛眨了下,飞快挪开。
宋子昱把脖子间的围巾往下扯了扯,瘦削的下巴露了出来,直接进入正题,“卓情在你这吧。”
封重洺笑了,“你想见他?”
宋子昱冷道:“你把他搞得家破人亡还不够,还要折磨死他是吗?”
封重洺的瞳孔渐渐深了。
薛珩“啧”了下,伸手去抓宋子昱的手,还没碰到就被他闪开。
宋子昱怒视封重洺。
封重洺骤然觉得他不一样了。
上一次在卓情家,宋子昱像是一张空洞洞的人皮。现在,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他质问他:“卓情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他?退一万步讲,他是不是救了你?如果不是他,你现在有没有命坐在这里都不知道!”
“救了我?”这不是封重洺第一次听见这个说法。
他一直以为这是卓情用来蒙骗他的话术,但是突然地,他想到昏迷期间做的那个梦。
“他把你从一个小人贩子手上救下来的,你不会想不认账吧!”
封重洺脑袋骤然一疼。
不是梦……吗?
他蹙眉,“他和他的好父亲,早早就和封长林串通一气,我的车祸不就是他们……”
“你有被害妄想症吧?”宋子昱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卓情为什么要对付你?他喜欢你喜欢得都疯魔了!你是在和我演戏吗?你真看不出来他对你的感情吗?”
封重洺本就难看的脸更加难看了,他万分克制,才没有去捂自己的脑袋。
薛珩见状,五指重重摁上宋子昱的肩头:“行了。”
宋子昱很深地喘着气,语气冷静下来,“就算卓情真的害了你,他现在都已经这样了,还不够吗?封少您这样的人物,为什么不能放他一马呢?”
薛珩一把揽住宋子昱往外走。
顾雁守在外面,薛珩对他使了一个眼色,顾雁立马进去了。
宋子昱甩开他,“别碰我!”
薛珩的脸上也隐隐有了怒气,咬着牙却不敢发,“你来之前不是这样和我说的。”
宋子昱冷笑,“那我就是骗你了又怎么样呢?你有本事再关我一次。”
薛珩肉眼可见地瘪下去。
宋子昱直接转身走了。
病房内。
封重洺脸色惨白地靠在床头,眼睛紧闭,看上去十分不舒服。
顾雁犹豫地问:“需要喊医生吗?”
过了一会,封重洺“嗯”了一声。
医生过来时,封重洺已经笔直地坐着了,除了面色白一点,看上去一切正常。
封重洺询问对方头部第一次受伤失忆的可能性。
对方不敢给出明确的答案,只说他那时没有及时来医院救治,时隔太久,又添新伤,不好判断。
封重洺点头,“麻烦您了。”
医生正要往外走,封重洺在他背后慢慢地说:“这个谈话没必要让封董事长知道了吧。”
医生额角的汗立马下来了,说“不敢不敢”,快步走了。
顾雁站在一旁,神色有几分担忧。
封重洺闭目养神了好一会,哑着嗓子对他说:“你先出去。”
顾雁出去了。
封重洺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重洺?”封长林的语气有几分意外,“来给二叔报平安?”
封重洺没有任何精力与心情和他博弈了,直接了当道:“我有问题想问您。”
“你这次住院和我没关系啊。”
封重洺面无表情,“您和卓家父子的交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是什么问题?”封长林不明白,“你这是要和我算帐了?”这一年,他们暗地里斗得你死我活,但是明面上仍然和和气气,仿佛山顶那一夜不复存在。
“二叔只需要回答我这个问题,”封重洺认真道:“我欠您一个人情。”
封长林沉默几秒,道:“去年一月初。”
卓情是十月底救得他。
封重洺头痛难忍,挂了电话。
顾雁依旧每天都来,只是很忙的样子,看他吃饭的时候一直在看手表。
卓情有几次想问他封重洺怎么样了,没问得出口。
因为那晚的事情,他和封重洺又回到互不见面的情况,卓情原本激烈的心情在一天天的搓磨中变平静。
他偶然会想起封重洺在沙发上问他的话,思绪就会飘的很远。但也只是想想,没去纠结对方背后的意义。
——不重要,人都是要向前走的。
平静的一周就这样过去。
这天早上,八点的时候,卓情被一阵超级大的打喷嚏声吵醒。
是个女人的嗓音。
卓情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想这个地方要进女主人了吗?
下一秒“女主人”就敲了他的门。
卓情怔了下,木木地说“醒了。”
对方开始开门,她似乎不会开这个锁,边开嘴巴还在吐槽。
过了很久,一个五十来岁的阿姨出现在他面前。扎着小发揪,眯眯眼,嘴边的笑纹很深,非常让人想亲近的长相。
她手里拿着一个扫帚,看到卓情眼睛弯得更深,“好俊的小伙子!”
她把卓情赶到一边,开始拆他床上的被套,拆完又扫地。
卓情越看越无措,他开口叫对方,“您怎么称呼?”
“叫我安姨!”
“安姨,”卓情抿了抿唇,“封重洺让你来的吗?”
“对呀!”安姨说:“小少爷说家里有一个不爱吃饭的小孩儿,让我来看着。小少爷从小也不爱吃饭,被我逼着吃才长那么高!对了,我怎么没看见那个小孩儿?”
“小孩儿”卓情:“……”
他选择不接这个话。
房门大开着,卓情不知不觉被她赶到了门口。他往走廊尽头看了一眼,又收回:“除了这个他没说其他什么吗?”
“没有啊,”安姨抱着一大床被子从他旁边经过,“把你床上的枕头拿来,我们去花园晒晒。”
她说得特别自然,卓情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来呀。”她见卓情没跟上,扭过头又说。
卓情完全不会思考了,不懂她的意思,也不懂封重洺的意思,拿着枕头呆呆地跟在她后面。
他们走下那条蜿蜒的楼梯,经过客厅中间的沙发,来到卓情那天怎么都打不开的门。
安姨弯下腰捣鼓半天,门开了。
刺目的阳光骤然射过来,卓情眯了眯眼,心里的茫然更大了。
他跟着安姨走出去,逡巡一圈,门外是一个包围式的庭院,铁门是上锁状态。
这一瞬间,卓情说不清自己心里是失望还是什么。
他慢慢打量这个院子。左边是一棵被修剪得很漂亮的桂花树,卓情会认得是因为他高中满校园都是这种树。
从树下到门口,种满了一堆五彩缤纷不畏严寒的花。
卓情盯着那花圃看了很久,直到安姨叫他把枕头送过去。
中午,安姨给他做了饭,坐在他对面盯着他吃,卓情无奈吃下两大碗,肚子都被撑大。
日头最旺的时候,他被安姨赶出去晒太阳。
卓情在院子对着花圃发呆,对方在房子里大扫除。
太阳小了,安姨又叫他进去,说电视上有游戏可以玩。
心里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气,越来越大,却无处可发。
卓情慢慢挪过去,发现沙发上的血迹没有了,封重洺不知道什么时候找人换了新的沙发。
他负气坐下,打开电视,许多熟悉的图标闯入眼帘。
卓情心口更堵,关了电视噔噔爬上楼。
安姨在后面叫他:“不玩啊?”卓情没回,因为他听到对方后面接了一句,“不是说爱玩游戏吗?”
就这么过去三天,卓情忍不住了,在擦楼梯的安姨旁边走来走去。
安姨叫住了他,说让他没事别晃悠,眼晕。
卓情就停下了,酝酿了很久问道:“安姨,封重洺让您来干什么的呀。”
“看你吃饭的呀。”她说。
卓情突然有点生气,“那我出去您管不管?”
她只说:“我没法管。”
卓情蹙眉,当着她的面往院子跑。没一会又灰溜溜回来了,他根本打不开院子的门。
他趴在楼梯上,扣着上面的金属雕花,小声又埋怨地说:“安姨你和封重洺一起欺负我。”
“我可没有!”安姨想揉他的脑袋,但是她手太脏了,只能作罢,“小少爷脾气是差。”
卓情有些意外。
安姨不满卓情这样看她,丢开抹布大声道:“我虽然看着小少爷长大,但绝不偏袒他。小少爷从小就犟,不服管,报复心强,谁凶他一句就闹脾气,只有老爷子治得住他。”
卓情完全懵了,他以为安姨和封重洺是一边的。
安姨:“就他把你关在这就没理!”
卓情一愣,狠狠点头,“就是啊!”
“但安姨拿他钱,没办法帮你,”安姨拍了拍自己胸口,“不过你放心!有安姨在他铁定不能欺负你!”
“……”卓情和她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转身往房间走,走一半又回来,“安姨你有手机吗?”
“有的有的,”安姨从口袋掏出手机,解锁递开卓情,“你用。”
卓情没想到真能要到,盯着对方看了几眼才伸手拿,走去阳台拨周青的电话。
等了一会才被接起来,周青听到他的声音很激动,又责怪卓情怎么出差不告诉她们,手机也关机。
卓情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出差?”
“对啊,你经理说的,”周青说:“我打不通你电话,不放心,去问了宋子昱,他说他能联系上你,让我先不要打扰你。你换工作了?酒吧什么工作这么神秘?”
能做出这事的只有封重洺,卓情气得眼前发黑。
他得先去问问宋子昱,几句打发了周青,给宋子昱打电话。没打通。
他猜想宋子昱已经知道他在封重洺这,为了安抚周青,只能顺着她的话说。
卓情把手机攥得死紧,在键盘上摁了两个1加一个0,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半天也没摁下去。
晚饭的时候,卓情实在吃不下去,安姨就在旁边一个劲念他。
卓情只能吃,想快点吃完快点跑。
安姨念着念着突然说:“小少爷从前也是你这样的,不喜欢吃饭。”
卓情刨饭的动作一顿。
安姨叹了口气,“不过那是他很小的时候了,三岁,见不着老爷子不吃饭,闹绝食。”
卓情满脸不可置信,他以为封重洺是对感情非常淡漠的一个人。
“小少爷从小父母不在身边,三岁前都是老爷子亲自带大的,感情深很正常。”安姨的声音渐渐落下来,“但是老爷子觉得小少爷太黏人了,不好,把他送到另一栋别墅去了。”
卓情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让他一个人待着,不许人和他说话,小少爷在里面哭了三天,第四天就学会自己吃饭了。”
“然后呢?”卓情的声音轻了许多。
“然后小少爷就不亲人了呀,对所有人都很凶……他应该是觉得我们不要他了,所以也不想要我们了。”安姨的神色有些埋怨,“老爷子做事没人管得了,小少爷刚回来发了一星期烧,烧还没退就让老师过来上课,各种各样的课。他身体还没好全,年纪又小,根本记不住。老爷子就罚他,又把他送回别墅去。”
卓情完全说不出话来。
“次数多了,小少爷的性格就越变越大,不爱说话,也不爱和别人玩。”安姨说:“小少爷只听老爷子的话,老爷子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五岁的时候就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不会哭也不会闹,一点不像个孩子。”
卓情突然想到,他遇见封重洺的时候就是这个年纪。
他那时候只觉得封重洺是个很好脾气的小哥哥,在他身边很安心,很舒服,想一直和他一起。
没想到背后居然是这样的故事。
所以封重洺从小的成熟,是用这些换来的。
卓情心里头五味杂陈。
“……说多了,”安姨收住话头,看他的碗,眉毛一竖,“你怎么还剩这么多,你看看你这小胳膊小腿的……”
卓情赶紧打断她,“安姨,封重洺有说什么时候会来吗?”
“你想见他?”安姨动作飞快,他还没反应过来电话就打出去了。
卓情差点跳起来,“我不想,我不是……”
“这有啥的。”安姨完全不当一回事。
无语的是,封重洺这次接得也很快,就这两句话的功夫,已经通了。
卓情瞪着眼听她说:“小卓想你了,问你啥时候来。”
卓情:“我没……”
安姨的话筒声音开得很大,卓情还没说完,被封重洺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他说想我?”
“是啊,他在我旁边呢。”卓情猝不及防地被塞了手机,安姨冲他眨眼,“小卓你自己和他说。”
卓情:“……”
他沉默,封重洺也没说话。
气氛诡异地安静下来。
安姨拼命对他挤眉弄眼,卓情咽了下口水,小声又快速地说:“我没。”
封重洺很淡地“嗯”了一声,嗓音经过电流压缩显得格外低沉,“我知道。”
卓情手一抖,摁了挂断。
【作者有话说】
连更到周一。
第56章 “有用”。
晚上睡觉前,安姨敲开了卓情的房门,手里端着杯热牛奶。说他黑眼圈严重,喝牛奶可以助眠。
他这阵子确实睡不好,夜里总醒。
之前上夜班昼夜颠倒,现在突然规律起来,很不适应。
他没有睡前喝水的习惯,但还是接下喝了,结果梦里一直在找厕所。
好不容易从那酸麻的迫切感中挣脱,卓情重生似的地醒过来,余光却瞥见一个黑影自手边一迅速闪过,消失在门口。
“咔哒”一声,房间恢复静谧。
空气里残留着一丝酒精的味道。
卓情撑着肩膀坐起,望向房门的方向,还没平复下去的心跳跳得更快了。
第二天,他眯着眼在花园里晒太阳,喊住一旁经过的安姨。
“安姨,你昨晚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有吗?什么动静?”
卓情挺直了腿,伸了个懒腰,随意地说:“没事,我做噩梦了吧。”
“牛奶没用吗?不可能呀,小少爷从前喝了牛奶睡可好了!”
刚好想找理由不喝牛奶的卓情:“那就不喝了吧!”
安姨遂作罢。
睡前肚子空空的,卓情就没再做梦找厕所了。但睡了一两个小时,半夜又醒了。
脑袋昏昏沉沉的,睡意没完全散去,他就闭着眼尝试再次入睡。
即将睡着的时候,他听见一声熟悉的“咔哒”声。
卓情大脑一片浆糊,想自己到底醒没醒,不然这梦怎么还是个连续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