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一下,五脏六腑几乎要移了位,他努力几次,都没成功起身。一双眼警惕地看着站在卫崇身边的年轻人,这人到底何方神圣,力气竟然如此之大。
此时,守在门外的陆统领听到动静,直接破门而入,暗处的护卫也尽皆现身,很快便将涂勇五花大绑起来。
秦疏打量着地上的人。他问卫崇:“你认识他?”
卫崇摇头,一旁的陆统领道:“此人极有可能是朝廷正在追捕的江洋大盗——涂勇。”
秦疏意外挑眉,他还真听过这个名字,不是因为他劫富济贫的名声,而是他前后越狱十余次的记录,没想到真人竟然这么普通,普通到掉进人堆里都找不出来。
涂勇呵呵笑了两声:“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涂勇。”
此时,望仙楼已被团团围住。
陆统领听到上楼的脚步声,一招手,便有一名侍卫上前将涂勇的下巴卸了。
此时,雅间外一名身着皂色官府的官差正好赶到,身后还跟着一队兵勇,明显是为抓捕涂勇而来。
陆统领得了指示,对官差道:“进来说话。”
楚力士负责城内治安,练就了一双利眼,所以在见到门外的护卫时就觉得不妙。再一看窗边那人,深恨自己出门没翻黄历,竟遇上了这位难缠的主儿。
楚力士快速扫了一眼站在卫崇身侧之人,此人虽衣着普通,却自有一番气度,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楚力士心下数转,收回目光,躬身道:“京兆府都尉楚力士奉命追捕逃犯涂勇,打扰了诸位大人,还望恕罪。”
陆统领微微颔首:“无妨,公事所系。至于涂勇,便由禁中接手了。”
楚力士听到“禁中”二字,心下一震,再不敢多言,连忙应了。
等到人都退了出去,陆统领道:“陛下,天色已晚,不如臣等护卫陛下回宫?”
瘫在地上的涂勇身体一僵,陛下?把他摔掉半条命的这个年轻人竟然是当朝天子?心下惊疑的同时更多的是恐惧。他撞破了皇帝和阉贼的丑事,还能有命在吗?
陆统领一挥手,自有人上前将人押走。
等到闲杂人等离开,陆统领低声道:“楚力士是孙长海二子的内弟。”
秦疏将这姻亲关系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才明白他想说什么。
孙长海是大理寺卿,因为卫崇势大,大理寺被隶属于内侍省的暗察司压了一头,双方难免发生龃龉。
孙长海有二子,长子的座师正是梁远,有这层关系在,他们是天然的利益同盟。
而梁远与卫崇之前争斗已久,陆统领是在告诉他今日酒楼之事会传到梁远耳中。
卫崇从来不会低估这些弯弯绕绕的姻亲关系,他思忖道,“涂勇倒是简单,楚力士这边倒是有些麻烦。”
秦疏不用问都知道他的简单麻烦指什么,身为一位珍爱生命的公职人员,他自然不能放任爱人草菅人命,当下便道:“涂勇罪不至死,量刑后就让他去修皇陵,跟他说,好好改造,服刑结束后便让他做个捕快,也不算辱没了一身本领。”
至于楚力士,秦疏提都没提,显然是不予追究的。
秦疏态度很明确,他压根就不怕让人知道。卫崇心下熨帖,也没多说什么。
陆统领眉目不动,上位者的一句话,便可轻易决定他人生死,对此他早已司空见惯。只是让他意外的是,督主竟然真的轻飘飘的将人放过了。
秦疏最近有些忙,忙着搞钱。
凌国的税收大头都是来自田地和人头,就这国库不空虚都见鬼了。他不可能一直用自己的私库贴补财政,想要赚钱,还得靠商税。
秦疏脑子里有大把的生意经,和儿子商量着议定了一系列的商业改革新政。例如规范了市场秩序,降低了商业经营的准入门槛,减少对商人的限制,对过往的商税制度进行优化等。
政策好不好,还得看施行的效果。这日,秦疏召见户部尚书御书房觐见。
李继忠进了书房,才发现陛下正与卫崇说着什么,关键是卫崇坐,陛下站,唇角还带着笑。
见到他来,秦疏便坐回书案后。
李继忠压下心头的古怪,恭敬行礼。
“坐吧。”赐座后,秦疏便吩咐苏怀信,“将这两册手卷拿与李爱卿瞧瞧。”
这两卷书册,一卷是商业新政,另一卷竟然是内库的账目。李继忠阅过手卷,心下发苦,今天早起眼皮就一直在跳,原来应在了这里。
秦疏见他看完,便道:“看过上面的账目,爱卿有何感想?”
李继忠愧声道:“臣无能。”心下却是腹诽,陛下夸下海口涨薪俸可没跟他商量,现在没钱了,就把这烂摊子丢给他。
秦疏丝毫不给他推诿的机会,“朕大老远从闽南跑过来当皇帝,总不能比当世子的时候还不如吧。”
李继忠赶忙拱手道:“陛下,臣有一法,可解燃眉之急。”
秦疏沉声道:“说。”
李继忠:“既然作息时间可以试行,不若下发诏令,言明薪俸也只是试行,再找个由头恢复旧制。”
卫崇轻嗤一声,李继忠心下愤懑,却不好表现出来。
秦疏幽幽道:“这可真不应该是一部尚书该说的话,遇到事情不思解决之法,反而只想着用些昏招。也不知今年吏部考评,爱卿能定到几等。”
新帝登基已有百日,却并不是个勤勉的,这从小朝会陛下经常早退就能看出,还有之前那个试行条例,大家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都已认定陛下是不喜早起上朝。
李继忠暗暗将之与先帝比较,这位最大的优点也就是年轻体健了。
他单独奏对的机会也不多,直到此时直面帝王威压,竟是汗透衣衫。
他在尚书这个位置上已有四年之久,自然不是徒有其表,当下便将凌国自建国以来的历次改革中涉及税收方面的条例一一陈表,“陛下,非是微臣顽固不化,实在是从前的教训太多,新政推行不易,恐怕难以为继啊。”
秦疏就等着他这句话呢,当即便道:“朕知你的难处,这样,这件事便交予你与卫崇,有内侍省参与,想必一定能够做到事半功倍。”
卫崇起身道:“臣领旨,定当全力协助李尚书将新政顺利推行。”
卫崇这一站,彻底将李继忠的后路堵死,也只能接了这差事。
任何一项政令的推行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小商贩的涌现需要各地府衙负责监管,需要城卫所负责治安。行商只之人增多势必需要加强路引身份等凭证的管理。
此外,还需工部大力修建道路和桥梁,改善交通条件,如此才能降低运输成本,使商品能够更便捷地流通,为进一步推动商业繁荣提供保障。
户部掌握着国家的钱袋子,李继忠为了避免被卫党渗透,回去以后三更起五更眠,可谓殚精竭虑。
伴随着今年冬季的第一场雪,一道道政令由中央下发,为这个衰颓的王朝注入了一丝新的活力。
又是两场雪落,冬狩的日子到了。
第198章 偏执厂督的傀儡皇帝老攻13
商业环境的宽松会给国库带来更多的税收, 随之而来的是商人地位的提升,这势必会触动某些人的利益。
朝堂上,反对的声音也一直都在。自打商业改革的新政推行以来, 各种弹劾的奏疏就雪片似的从四面八方而来, 而且看这架势, 随着时间的推移, 还会更多。
当初秦疏命卫崇协助新政推行, 所以内侍省派出监察使,监管地方新政推行情况,监察使身负皇命, 地位超然,自然又引起了地方官的不满。
有些臣子直接正面和秦疏刚上,称他此举是动摇国本, 更多的人却将火力集中在了内侍省。
卫崇从前是不需要上朝的, 如今身负“重任”,每次朝会也得跟着参加。
秦疏心疼道:“最近事情多, 你在下面一站就是几个时辰, 还得听着别人的弹劾攻讦,着实辛苦。”
卫崇不以为意, “能为陛下分忧,微臣心甘情愿。”
陛下倚重他,那些人敢直接提他名字的都少, 所谓的攻讦对他来说更是不痛不痒,能光明正大地站在朝堂上,他还挺高兴的。
秦疏感动了一把,看到对方眼底的神色才回过味儿来,他家督主明显是想借此事在朝堂立足啊。
窥破了对方的小心思, 也没减少秦疏的心疼,反倒开始从长远打算,总不能一直让卫崇站着。
秦疏有心想给他设一把椅子,只是一想到朝臣的反应,当即吩咐苏怀信,“让工部赶制一批桌椅放在崇政殿,从今往后,所有人都坐着上朝。”
苏怀信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等注意到陛下看着卫督主的眼神,瞬间明悟。同时也怀疑起自己的判断,陛下这样,真的能成为不世明君吗?又自我宽慰:陛下还年轻,喜爱美色也是人之常情。
不只苏怀信惊讶,卫崇也没想到陛下会为他做到这个地步,便道:“陛下,此举有违礼制。”
“无妨,礼也是人制定出来的。现今很多的习惯都承自穆朝,结果呢,自从穆朝开始,国祚能超过三百年的犹如凤毛麟角。孙穆之前,上朝可没这么多的讲究。”
卫崇:“……”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秦疏手指拂过他眼下青黑:“监察使那边派荣喜盯着就是了,你算算,咱们都多久没有像今日这般坐在一起用膳了?”
卫崇听他抱怨,心下也有些愧疚,想着底子已经打得差不多了,便顺着他的意思道:“那就按陛下的意思办吧。”
荣喜得了吩咐,欢喜地答应了。
苏怀信看清荣喜公公眼底的野心,心下暗道自己见识短浅,对陛下高屋建瓴的远见十分叹服。
他去工部通传陛下口谕,“众位臣子为国为民,陛下深受感动,体恤老臣,礼外开恩,特许朝堂赐座,责令工匠赶制桌椅,铺设崇政殿。”
此言迅速在朝臣中散开,有人感恩戴德,同时也少不了人反对。对此,秦疏的意思很明确:反正桌椅板凳都给准备好了,爱坐不坐。
那些反对的意见完全被陛下无视。且张度这人十分会审时度势,很快就上疏了新的朝会奏请典范。
跪拜列座之后,需要奏对的臣子起身出列,那些坚持站着上朝的人就尴尬了,最后装模作样地诚惶诚恐两天,再往后,一个个坐得都挺舒坦。
对于监察使的弹劾,在卫崇言明新政顺利施行后,内侍省便将人召回而告一段落。
然而,此举至少也要一年才能看出效果,眼下的困境并没有解决。
秦疏将各项开支统计一番,将目光盯在了藩属国上。
破船还有三寸钉,目前凌国虽然暴露出一堆问题,但大小藩属国却有五十多个,每年秋冬之际,便有朝贡的使团前来。今年因为新帝登基,来朝的使团比往年更多。
凌国对待藩属国的态度一直都是厚往薄来,这些使团抵达沣京后,逗留时间少则一个月,多达半年。住在会同馆期间,食宿全免。离开时,还能带走丰厚的赏赐。是以某些穷僻小国几乎年年都会派遣使臣入京打秋风。
因为使臣滞留,又会惹出不少官司,最后吃亏的还是本朝百姓,秦疏觉得得改改规矩。
这日小朝会,秦疏率先向鸿胪寺卿发难:“方爱卿,朕近日一直在思考关于藩使之事。使团滞留时间漫长,所费甚巨,百姓亦因此受累,爱卿可有什么良策?”
其他几人松了一口气,幸好火没烧到自己身上。
说来也怪,陛下平日所为,实在不是个勤勉明君,就连内阁呈上的奏折都懒得批阅,可从登基至今,所推行的政令内阁就没驳回成功过,也是奇怪。
卫崇却是旁观者清,他发现,陛下在朝臣和他面前完全是两副面孔。寡言少语,八风不动,哪怕只是坐在那里就是一派帝王气象。
处理国政时抓大放小,虽手段强硬,却又给了臣子发挥的空间,不动声色间就已收拢人心。
想当初,梁远与他议定储君人选时可不是这个态度。
就说他自己,这些时日为了监察使一事,哪怕每日累得倒头就睡,不也甘之如饴吗?
方守成是个八面玲珑的,闻弦声而知雅意,知道陛下心下当是有了主意,忙出列躬身道:“陛下所言甚是,只是微臣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秦疏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爱卿不必自谦,说说吧。”
方守成提炼了一下陛下所言的几个要点,谨慎道:“臣以为,首先当限制使团的逗留时间,最多不得超过两月。再者,赏赐之物也需根据藩属国的贡献大小有所区分,不可一概而论。还有,会同馆内的食宿供应,不可过于奢靡。为了避免与我朝百姓发生冲突,对其活动范围也应有所限制。”
方守成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着陛下的反应,见陛下在他提及食宿时眉头微皱,补充道:“使臣众多,每日所耗不菲,不若收取一些银钱?”
秦疏看向其他臣子:“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张度最是会揣度人心,象征性地反对道:“此举有损我朝国威,若是使臣认为我朝轻视于他们,怕是会影响邦交。”
卫崇语气凉凉:“都已经是藩属国了,我朝允许其朝贡,便已是莫大恩赐。”
他一直都觉得本朝对使臣的态度太过宽容了。他是从底层爬起来的,见惯了人心险恶。正所谓升米恩,斗米仇,一味宽待使臣,只会让他们觉得理所当然。
梁远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李继忠也表示赞成:“某些小国缺乏教化,不知礼尚往来,不能任由他们消耗我朝国库。”
秦疏颔首:“李爱卿此言甚是,不能损了自己,肥了外人。”
卫崇:“番邦此来,路途遥远,也不好伤了彼此和气。既已臣服我朝,不若允其在境内通商,如此也能互通有无。”
秦疏笑道:“督主此言却是说到朕心里来了。”
卫崇瞪他一眼,当着臣子的面叫他督主,这家伙想干什么?
秦疏挑眉,含笑不语。
梁远的目光隐晦地在陛下和卫崇身上打了个转,心下惊疑不定,难道那日收到的书信所言竟是真的?
秦疏却不知他俩之间的小动作全被梁相收入眼中,转而说起冬狩事宜,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如何通过冬狩充盈国库。
众臣:“……”陛下钻钱眼儿里了。
秦疏本质上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但对于这次冬狩,他却十分上心。
实在是最近政务繁杂,他和卫崇明明同在皇宫,有时愣是几天都见不到面。借此机会,两人也能出去透透气。
皇家猎场在锡山,今冬的这次狩猎与以往不同,皇帝不只从自己的私库里拿出丰厚的赏赐,为了增加竞技的趣味性,还允许王公大臣拿出彩头押注。
梁远几人看着慷慨解囊的众公卿,神色复杂:为了让大臣们出血来充实国库,陛下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这些人难道不知道坐庄的是皇帝吗?自然是知道的。虽然知道,却还是会乖乖地钻入彀中。
陛下用的是阳谋,谁敢拂了皇帝的面子?再者,这也是一个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若是自家子侄能赢得头彩,说不定能得陛下青眼相看,日后的仕途也能更加顺遂。
狩猎正式开始,按照惯例,今日皇帝是要下场的,尤其今岁是秦疏登基第一年,意义非凡。
宋家兄弟这次也在,这还是秦疏做了皇帝后,他们第一次见面。
两人随行伴驾,跟随在秦疏身侧。
宋通海目光不经意瞥见卫崇腰间玉佩,上面的花纹古朴,他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他示意兄长去看,宋通山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秦疏弓马娴熟,又着意在卫崇面前表现,猎到不少好物。
每当卫崇猎到什么的时候,他势必要夸上两句,直夸得两位表兄心塞不已。
这一日,兄弟俩缀在皇帝表弟后面,看着他对着一个太监大献殷勤,而周围侍卫却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根本没心思打猎,最后也就猎到几只山鸡野兔。
回去后,清点猎物,秦疏猎到的猎物自然是最多的,其中最亮眼的就是一头白虎,群臣争相拍马不提。
秦疏将自己的猎物赏赐下去,宋家兄弟得的是一头麋鹿和一对红狐。
赏赐给卫崇的却是大雁。
这个月份还有大雁本就稀奇,更何况还是一双活雁,宋通山和宋通海对视一眼,俱是心下一沉。
和他同病相怜的还有梁远,他那颗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第199章 偏执厂督的傀儡皇帝老攻14
梁远被打击得不轻, 夜里辗转难眠。梁夫人年纪也不小了,本来对睡眠的要求就高,让他这么一折腾, 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睡意都被他翻腾没了。
“夫君, 是身体不舒服吗?”
梁远哀叹一声:“我倒宁愿是自己身体不舒服。”
梁夫人听他话头不对, 问:“是朝中又出了什么事吗?”
梁远想到那起子糟心事, 又是一声叹息:“是, 也不是。”
梁夫人被他这个回答弄糊涂了:“你呀,有什么事就爱憋在心里,说说看, 也许妾身能帮你出个主意呢?”
“辅佐先帝时,我最怕听到先帝病了,当时我就在想, 若是有幸能再辅佐一代君王, 不求其他,只求身康体健。”
梁夫人:“现在夫君这个愿望实现了。”
梁远缓缓出一口气说:“是啊, 实现了。”
先帝体弱, 先祖皇帝多方考虑组建了内阁。皇权下放,他们也吃到了其中的甜头, 所以龙椅上坐着的那位本身能力如何就不那么重要了,甚至昏聩些反而对内阁更有利。
当今就是这么“脱颖而出”的,不过通过这几个月的相处, 他们发现这位不仅是个舍得放权的,而且隐隐有明君之相,这便让他心中有了新的期待。
所以在得知那件事时,他才更难以接受。
室内没有点灯,黑漆漆的, 梁夫人看不清他面上神色,却从他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中听出了些萧索怅然。
梁夫人知道他有心事,听他话音事关朝堂,外面的事她插不上手,只能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红莲再有半年就出孝了,婚事也该张罗起来了。”
提起孙女,梁远也是头痛。作为梁府的嫡长孙女,红莲的婚事本不该拖到这个时候,只能说命运弄人。
梁红莲才貌出众,真正的一家有女百家求,只是她娘亲心疼女儿,红莲刚及笄,就定给了她表兄程家大郎,眼看着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结果程将军战场上受了伤,后来高热没挺过去。三年孝期就这么兜头砸了下来。
好不容易等到程大郎出了孝该张罗婚事了,他们却得知一桩丑事,程大郎的婢女有了身孕。
红莲自然不肯受这个委屈,态度坚决,两家很快就退了亲。谁成想红莲娘却是想不开,觉得是自己耽误了女儿,郁结于心,拖了半年,撒手人寰。
如此,又是三年孝期。
如今红莲已过了双十年华,女孩子最美好的六年就这么生生地拖了过去。
更让人恼火的是,这事还影响了红莲的名声。
作为内阁首辅的嫡长孙女,红莲倒不至于嫁不出去,想要再议上一门好亲却是难上加难。
而今找上门的不是继室,就是混吃等死的二世祖。错不在她,苦果却要她来承受。
梁远对这个孙女也是很有几分疼爱的,他将自己知道的人扒拉一遍,有几个寒门子弟倒是可以考虑。
梁夫人细问了几人的情况,听后都不太满意,贫贱夫妻百事哀,她不想家里娇养的女儿送到别家去吃苦。
“夫君,你觉得让红莲进宫如何?”
梁远心头一颤,“你想让红莲做皇后?”
梁夫人:“我倒是想,只是红莲的情况摆在那,不过有你的颜面在,陛下怎么也能封个妃位吧。”
梁远心下暗忖:倒也不是不行。
想到那对大雁,他问:“明远侯家的小七如何了你知道吗?”
“我在跟你说正事,怎么忽然提起他?”想到杜七郎闹出的事情,梁夫人翻身坐了起来,说,“你不会是想要把红莲嫁给他吧,不行,我绝对不同意!”
梁远将人拉回被子里:“你想到哪去了?我只是问问。”
梁夫人听他这样说才放下心来,说起明远侯家的事:“杜七郎当初为了个男人名声都不要了,结果他那个相好却是个黑心烂肺的,当初与他海誓山盟,结果家里老娘一哭二闹三上吊,还不是同意结婚生子?杜七郎若是个有决断的也就罢了,偏偏是个死心眼,人家现在孩子都有了,还跟人牵扯不清,连带着明远侯府也抬不起头来。”
梁远喃喃:“已经结婚生子了啊。”
声音太小,梁夫人没听清:“你在说什么?”
梁远不想让她跟着操心,说:“没什么,睡吧。”
冬狩前后持续一月左右,除了第一天,秦疏很少下场。主要是没什么意思,整个锡山占地面积非常大,他们狩猎的区域集中在锡山的南面,早在他们到来之前,围场就已被清理过了,像是之前猎到的白虎,是专门放出来给帝王立威的。
比起打猎,他更喜欢和卫崇一起泡温泉。
但临近尾声,他却是必须下场的。
卫崇畏寒,加之明日便要回程,有些事需要他盯着,今日便没有陪同。
离开行宫时,秦疏亲了亲卫崇,许诺道:“等着吧,今天定给你攒个狐裘回来。”
对于他的这份心意,卫崇十分受用,只是狐狸狡诈,向来难猎,便道:“狐裘就算了,太重,能凑个毛领就尽够了。”
秦疏笑着应了,心里却打定主意要多猎些,好皮子难得,到时候可以挑拣质量手感上乘的来用。
因为前后一个月的围猎,很多猎物都被惊扰,所以今天秦疏走得远了些。
山路复杂,不知不觉便与前后的侍卫拉开了距离。一群黑影正潜伏在远处的林中,伺机而动。
风吹树动,马蹄声声,起初秦疏并没有察觉出异样,直到某种令人心寒的窥伺感传来,这才引起了他的警惕。
对方也十分敏锐,他刚刚收紧缰绳,一支利箭破空而出。直直地向他这个方向射来。
这是一个信号,很快,更多的箭矢飞射而来。
“护驾!”
皇家猎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
卫崇正让人将最近批阅的折子整理装箱,忽然听闻陛下遇刺,身形一晃,伸手扶住桌面,紧紧盯着来人,声音艰涩:“你说什么?”
前来传讯的侍卫被他目光中的寒意惊到,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卫敬贤推了他一把,催促道:“陛下如何了,快说啊?”
“督主放心,陛下没事。”
卫崇在桌边坐下,后背已是生了一层薄汗,“到底是怎么回事,说!”
侍卫将知道的情况简单说了,然后道:“陛下有一事让属下传达……”
卫崇听完,彻底放下心来,还有心思搞事情,看来是真的没事。尽管如此,他还是要亲眼看到才放心。他让卫敬贤去准备东西,自己披上大氅,骑马而去。
一路风驰电掣,卫崇到了猎场。此时,这里已经戒严,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卫崇脸色犹如坚冰,周围的人纷纷避让。
卫崇疾步走到秦疏的面前,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之后目光定在他眼角的血痕上。
秦疏感受着他周身弥漫的低气压,开始告状:“督主,扥给、塞平、乌日等国勾结行刺于朕,绝不能放过他们。”
乌日国的使臣之前还在看热闹,听到这话,顿时扑倒在地,用着蹩脚的凌国话说:“陛下,乌日对凌国的忠心日月可鉴,还请陛下明察。”
秦疏无声地和卫崇交换了一个眼色,指着被几名禁卫押着的刺客,“此人亲口所言,难道还能冤枉了你?”
“陛下,这一定是污蔑、是陷害,陛下别被这人骗了啊!”乌日国使臣简直能呕出一口血来,如果可以,他恨不能扑上去将刺客咬死。
卫崇一招手,“押回去。”
几个活口很快被押走,同时被带走的还有此次狩猎随行的藩属国使臣。
马车上,秦疏压着卫崇狠狠亲了一回,大脑袋挤在他的颈侧,委屈巴巴:“督主,我还以为今天要看不到你了。”
卫崇抚摸着他的头发,气息有些不稳:“陛下,勿要胡言。”
还有心思跟他撒娇,看来是真没什么事儿了。不过,竟然有人胆敢行刺陛下,就要做好被反击的准备。
秦疏有些气闷:“之前说好要给你攒几条好狐皮的,全被那些刺客毁了。”
卫崇在他脑门上亲了亲:“无妨,陛下无事便好。”
秦疏自然是没事的,他根本没把刺杀放在心上,不过是借机让爱人心疼他罢了,他发现,卫崇特别吃这一套。
卫崇想到传令侍卫让准备的那些东西,说:“陛下是想借此将会同馆的事落实下来?”
秦疏点头:“凌国对属国向来优待,贸然改变,定然会引起使臣不满,方守成的折子写得不错,只是施行新政也需要恰当的时机,之前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而现在,时机刚刚好。
回到行宫,卫崇连夜审讯。有他亲自出马,第二日天明便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摸清。
这群刺客乃是来自凌国相邻的赤焰国。
赤焰国立国不足十年,他们的首领自称普米尔,普米尔就是伟大的王的意思,此人十分悍勇,一路征伐,统一了赤焰九部。
赤焰国气候炎热,普米尔对凌国富饶的土地和丰富的资源觊觎已久。
此次他们刺杀秦疏,若是成功,造成凌国内乱,他们便可趁机侵占凌国的领土。若是失败,挑起两国战争,他们也不怕,赤焰国的瘴气和毒虫就能让凌国的士兵有去无回。
秦疏觉得,他们的普米尔就是个战争疯子,他把战争看作了个人能力的角斗场,所以才会无所顾忌地派人来行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