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民国做裁缝by西枫
西枫  发于:2025年0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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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位良侧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头望向那拖着披风徐徐返回后台的模特,轻声笑道:“只是忽然觉得,能够有足够的精力和创意,办一场自己的时装展览,着实是件令人羡慕的事情。”
“您还年轻,会有机会的。”作为年长一辈的同行业者,泰勒能够理解他的心情,本着鼓励的态度安慰了一句。
其实他心里也很是感慨,当初发觉那年轻的华人裁缝所拥有的才华时,他怎么也没料到对方能带来这样大的惊喜。
几乎以一己之力将这一潭死水般毫无波澜的时装市场给搅动了起来。
短短一年时间,不仅出现了首家华人开设的高级时装屋,上海的时装业公会也在他的推动下成立,裁缝学校因有他的加入而焕发生机,一年两场的新款发布秀的举办,更是激起了上流社会对高级时装的追捧与重视。
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新生力量啊。
在宾客们持续不断的讨论感叹声中,转眼到了这场发布秀的尾声。
乘着欢快辉煌的旋律,施玄曼穿着一件两侧开衩式的黑色灯芯绒旗袍,披着件两面可穿式的黑色夹棉大衣,提着酒红色的漆皮手袋,步伐优雅而利落地从宾客们面前走过。
她修长的双足上穿着一双黑色细跟的浅口高跟鞋,松散盘起的黑发下,闪烁着叶子形状的金流苏耳环。
叶片形状的流苏,恰与旗袍上的橄榄叶烫金印花相呼应,静谧温柔又淡雅奢华。
随着她沿规划好的路线绕一圈后回到楼梯口站定,此场新款发布秀便宣告正式结束。
紧接着,在现场宾客们热烈的气氛中,一位位装扮精致的模特们排着队缓步走下楼梯来。
十二位美丽的模特斜交叉式地在楼梯上站成两列,摆着各自的定点姿势面向观众展示服装。
看见这样一幅典雅华美的画面,宾客们不由自主站起身来鼓掌。
宋又陵方才拍了太多的照片,这会儿既想留下这一刻的经典画面,算了算又发现胶卷不够,顶多再拍摄一张。
而他的妹妹还有纪先生都还未登场,便只好在同行不断闪烁的镁光灯中忍耐着不按快门。
好在没令他等候太久,精心准备了这场发布秀的设计师,就带着他的学生,一前一后地从两列模特的中间走下了楼梯,来到了施玄曼的身旁。
令人惊讶是,在熟人印象中,总是一身衬衫西裤打扮的纪先生,此次却穿上了一件玉簪绿的真丝长袍。
但这一身清淡雅致的着装,站立在穿着美丽旗袍大衣的施小姐的身旁,也分外的搭配和谐。
“虽然我们的经理,林店长已经向各位的到来表示过谢意,我还是需要向所有来宾们鞠上一躬,真诚地感谢大家的耐心观看。”
纪轻舟说着,就倾身向众人做了个谢礼,继而在宾客们的欢笑与掌声中开口:“可能有熟悉我的朋友想问,我今日怎么穿了一件长袍出场,不穿我那一成不变的上班装了?那自然是因为我想要打个广告了。
“是的,我身上这一套正是我们秋季上新的男装新款,采用柔软透气的苏罗面料制作,内层也是轻薄柔软的真丝缎,有多个颜色号型可选,请各位男士们、或家中有男士的女士们,多多支持。”
闻言,现场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大家纷纷被他直白的广告词逗乐。
“既然都已聊到这了,那么顺便,也请大家关注一下由我与我的好朋友解良嬉小姐,共同创办的《纪元》时尚杂志。我另一位美丽的好友,施小姐也参与了封面的拍摄,明日会正式刊行第一期,我在这里,提前感谢诸位的支持。”
他的话音刚落,有报社工作者便高声喊道:“好,纪老板都创办杂志了,我明日必要买上十本,支持您的生意。”
“既要支持生意,十本怎够,起码要五十本、一百本地买才够意思吧?”
“纪先生说了,那是施小姐拍摄封面的杂志,施小姐影迷遍布上海各阶层,只怕明日你去了书报亭,连一本也抢不到哪!”
“啊,那倒也未必没有可能。”
此言一出,一些相熟的老顾客和朋友们都哄笑起来。
人群的后方,《文汇报》的主编听不太分明他们稍快的语速,但现场热烈欢闹的气氛却足以渲染人心。
他独自倚在橱窗旁,手握钢笔在笔记本上留下记录:
“一场层层递进、酣畅淋漓的时装展结束,举办这场时尚派对的设计师在人们的欢呼声中登场。”
“令我诧异的是,那是一位年轻得令人惊愕的美青年。”
“他穿着中式风格的长袍,站在一众时髦女郎之间,却如此的优美和谐。”
“他用轻松幽默的话语,带起了场内热情的氛围。”
盖尔的笔尖微顿,一时不知该为这篇现场记录报道,落下怎样的结束语才好。
他叼着笔盖,抬头望了眼楼梯口方向,结果恰巧与那青年设计师望来的含笑眸光相碰撞。
他下意识地报以微笑点头致意,旋即垂眼,顺着钢笔在纸页上留下的墨点,于下方继续书写道:
“人们将为他的年轻而疯狂。”

天气闷热时, 濑三清有个吃完早饭后,坐到廊下,面对院子景色喝茶看报的习惯。
他这么做, 为的是能够在炎热季节保持静心静气,觉得只有心态平静了,才有足够的耐心制作那些工艺复杂的衣服。
然而今日,当他随意翻开一份游艺报, 读到那报上的一条条消息时,他先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目,紧接着便恨恨地咬紧了牙齿。
好似遭到了友人的侮辱与背弃一般, 感到无比的气愤。
【世纪时装屋于昨日下午举办了新款时装展览活动, 各界名媛绅士受邀到场观看表演,裕祥时装公司老板、布莱恩·泰勒等行内资深裁缝都对这场时装展览赞不绝口……】
【施玄曼作为时装模特参与表演,举手投足神态可人。】
【上海时装业公会于昨日进行内部投票, 公会理事长表示, 或将于明年年初联合同业共同举办一场时装表演大会……】
“真是太过分了。”濑三清眉头紧锁, 神情中流露出不可抑制的怒气。
分明当初答应了他,会请他去看自己的时装展, 结果凡是有些名气的裁缝都收到了邀请,唯独他松山洋服店被排挤在外。
一时间, 濑三清觉得一个半月前, 被一众同行包围称赞的自己就像是一个笑话。
他满腹怨气地撇开报纸,又拿起一份英文报, 试图转移注意, 结果打开就看到更为详细的时装秀报道。
“竟还用‘人们会为他疯狂’这种描述,吹嘘到如此程度,简直狂妄。”他一边暗气暗恼, 一边又仔仔细细地阅读编辑对时装秀现场的详细报道。
“老师,您还好吗?”打扫庭院的学徒发现了他的情绪反常,出口关心了一句。
濑三清却兀自捻着唇上的胡子,盯着报纸沉默不答。
直到读完整篇报道,他才抬头看向前方的学徒,面无表情地冷笑了声道:“你去给我买一份叫做《纪元》的杂志来,我倒要看看那上面有些什么内容!”
街道转角的书报亭前,来了一位穿着正装西服的中年男士,低头挑选报刊读物。
坐于里头的老板正悠闲翻阅着报纸,察觉来人抬眼一瞧,见是个衣着体面的外国绅士,他立即站起了身来,态度热情问:“先生,您要看什么,我给您推荐。”
布莱恩·泰勒瞧了瞧面前的报刊,没有找到他想购买的那一本,就随意点点头说:“那你给我推荐推荐。”
“这个如何,今日刚新出的杂志。”报刊亭老板突然转身,从里边掏出了一本崭新的杂志来,压在那层叠的报纸上。
十六开大小的杂志封面被黑白色的时髦女郎照片填满着,唯独留白的左上角区域,印着红色的“纪元”二字。
“不知您可知晓电影《真假凤凰》?这封面上的女子正是那片子的主演。”
老板点了点杂志封面道,“这位影星如今可是风头正盛呐,我这只拿到了五十本的货,摆在外头还不到一个钟头呢,就全卖光了。
“我还是特意留了一本放里边,准备自己看的,您要是感兴趣,我就卖给您了。”
“这样受欢迎啊……”布莱恩露出笑意点了点头,“那我就买下了,多少钱?”
报刊亭的老板竖起两根手指:“这份杂志稍贵些,需大洋二角。”
布莱恩应了声,将随身携带的手杖夹在了腋下,不紧不慢地掏出钱包付了账,接着便拿起杂志,转身坐上了路边等候的汽车。
车子迅疾地驶过街口,掀起了一股热风,吹得路旁咖啡馆桌上的杂志轻轻翻动。
灿烂朝阳毫无顾忌地洒落在街道一侧,为咖啡店门口的遮阳伞镀上一层雪白的光芒。
洁白的小圆桌旁,祝韧青靠在椅子上,垂着双眸,神思恍惚地注视着桌面上的那本杂志。
这是对面正在翻阅菜单的小姐入座时放在那的。
对方似乎还未翻看过,仅是随手购买了而已。
祝韧青在她放下杂志时,就先注意到了封面上那字迹端庄潇洒的“纪元”二字,尔后才察觉那黑白图片中的女郎似乎是施小姐。
——离开后,他对与那人相关的任何文字,总是特别的敏感。
“祝先生,冰咖啡可以吗?”对面穿着身世纪牌洋装的女子扬起了脸笑问。
祝韧青这才抬起视线,神色淡淡地应了声“好”。
“你在看这个?”女子注意到他的眼神,瞥了眼桌面上的杂志封面,旋即恍然:“对了,差点忘了你们演过同一部影片。”
“能给我看看吗?”
“可以是可以。”女子若有所思地凝视着他稍显忧郁的脸庞,狐疑问:“但你与施玄曼,没有什么瓜葛吧?”
祝韧青坦然摇了摇头:“仅是认识而已。”
“那就没事了。”女子展露微笑,将那杂志递给了他。
祝韧青靠在椅背上,翻开了杂志封面,接着又翻了一页,扫视一圈,便看见了目录页下方那个熟悉得令他心颤的姓名。
他视线陡地凝滞,手指轻轻抚摸在光滑的纸页上,浅淡的薄唇不觉微微颤动。
“先生……”
“纪先生,真是先生做的杂志吗?”
“这时装编辑一行上都印着他的名字了,还能有别人?”
女子裁缝学校的教室里,自一位通校学生从书包里拿出这本杂志放到桌面上后,教室内的氛围便骤然欢跃了起来。
学生们不论年长还是年幼,不论性格是否活泼好动,都难掩心中好奇,纷纷围到那张桌子旁,探着脑袋看杂志上的内容。
“这封面上的人物可是秀蝶?”
“头一回见这样的相片,看不懂,但觉得很高级。”
“哇……还有施玄曼的彩图! ”
“给我看看,这是什么旗袍,紫藤萝花?”
“凤尾蝶裙,好美丽的裙子,和它的名字一样优美……”
“光是纪老师的手稿就足够漂亮了,真想看看它的实物啊,收藏有这件裙子的陆小姐太幸运了。”
正当女学生们围在一块,叽叽喳喳讨论得正热闹时,教室门口忽然传来男人故意加大音量的咳嗽:
“咳咳。”
“校长来了!”不知谁高喊了一句,学生们立刻作鸟兽散,混乱而快速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待布莱恩·泰勒拿着手杖缓步走到讲台上时,只看到前排某个学生面红耳赤地收拾着桌上的书本,将印着紫藤萝花纹旗袍的彩色海报对折夹进杂志里。
“是《纪元》杂志吗?我也正在阅读。”布莱恩语气轻松地一笑,化解学生的尴尬道。
见校长先生和颜悦色地提起此事,底下的学生们便再度兴致高昂地交流起来。
“那真是极有意思的一本杂志,真想去纪老师的店里看看那些成衣啊。”
“报纸上说,纪先生前日举办了一场时装展览,您可有去看过?”
“纪老师下午要来上课的吧?若能让他给我们讲讲杂志上的时装画就好了……”
“泰勒老师,可否让纪先生每周多来上几堂课?”
“额……”布莱恩稍有些惊讶,平时他上课,可没有办法引起这些学生们如此热烈的反应,谁知这会儿只是提到了纪轻舟所办的杂志,她们便踊跃地发起言来。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豆蔻年华的少女们,看见一位玉树临风又才华出众的男子,怕是很难不生好感吧。
罗副校长经常因此而为学生忧虑,布莱恩倒觉得这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不必刻意去阻拦避免。
“我也想令纪老师多来给你们上课,但他可是位大忙人啊。”
布莱恩故意用着炫耀的口吻调侃:“他的时装展,两场我都受到了邀请,那是相当之精彩啊。尤其做我们这行的,看完他的时装展,必能收获不少感悟,没能去现场观看之人实在太可惜了。”
学生们经过一月的学习,自觉半只脚已踏进了时装裁缝之行业,闻言或多或少都流露出一些向往的情绪来。
“但也不必觉得太过遗憾,我为你们争取来了一个福利。”布莱恩扬起他稀疏的眉毛狡黠一笑,待挑起学生们的好奇心,便耐心宣布道:
“今年末的学期考试,学校会举办一场时装表演活动作为裁缝相关课程的考试。你们二人一组,制作一套服装,登台展示,再由老师们担任评委,决出名次。获前三名的六人,便可以获得明年上海时装业公会举办的时装展览门票。”
有在报纸上读到过类似消息的学生急忙举手问道:“这是纪先生举办的那个活动?”
布莱恩略微颔首:“正是由他发起的。”
听闻这个消息,教室内气氛再度点燃。
学生们有的欢呼雀跃,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有的为考试而担忧,已提前商量起要和谁分为一组,交流得很是热烈。
布莱恩见状便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缓缓开口道:
“看来大家都很有斗志,那就趁着现在努力学习吧。纪先生的课很重要,我的缝纫工艺课也不能随意对待,一件美丽的衣服如果只是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未免太可惜了,细节处的工艺同样很是关键……”
初秋傍晚,晚霞映照在时装屋三楼的飘窗玻璃上,姜黄色的墙面似燃烧般泛着红色霞光。
时间刚至六点,纪轻舟已收拾好了接下来几日出差所需的工作用品,提起背包背在肩上,转身走向门口时,顺便朝一旁的秘书嘱咐道:
“接下来几天工作室那边就拜托你了,有什么业务上门的话,你先帮我安排着,我下周回来处理。”
季景含抬起头来,推了下眼镜应声:“好的。”
“加油。”纪轻舟神色怡然地冲他一笑,接着便匆匆出门,走下了楼梯。
到了二楼杂志社,他正准备和几个同事打声招呼下班,便被刚从外边回来的解良嬉拦住了脚步。
“你今日下班怎如此准时?”解良嬉手里提着文件,有些诧异地挑眉。
“我早下班了,学校那边忙完过来收拾下东西而已。”纪轻舟回话道。
他订了明早八点的火车票。
为即将到来的痛苦行程做准备,晚上收拾好行李,务必早点上床休息。
解良嬉还以为他忘了什么资料在这边,也没多想,半是愉悦半是惋惜地说起自己刚得知的消息:“卢先生刚汇总给我的消息,两日,三千册,已售罄了。”
纪轻舟眨了下眼睫:“这不是好事吗?”
“是啊,我只是觉得可惜。近两月《真假凤凰》不是在其他城市热映嘛,一些消息灵通的书贩便屯了几十册几百册运往别地售卖,许多人消息迟了些,想买也买不着,这创刊号在上海可谓是抢手得很。”
解良嬉倚着楼梯扶手,微微叹息:“诶,早知如此,我们当时就应该再狠心些,印它个一万册。不过现在再版也不迟,我们可要趁热打铁,加印个三五千册?”
“行啊,你拿主意呗,只要不影响下期的质量,随你再版几次。”
“那十月刊呢,还是先印三千册?可要再请施小姐来做封面模特?”
纪轻舟沉吟着摇了摇头:“首刊销量好,是因为施玄曼的影迷多,我们能借她的名气打入市场,但不能总依靠她的名气卖杂志,此次之后,能留下的愿意花钱长期订阅的读者才是我们这杂志的真正受众。
“下期就先保守些吧,还是按计划刊印三千册。至于封面服装,我工作室的师傅已经在制作中了,模特请了阿琳娜小姐,已和她谈好了报酬。秋冬款服装穿搭和流行色推荐,我也有了想法,你放心,八号之前我会带着稿子回来的。”
“八号之前回来?”解良嬉疑惑重复,“你准备去哪?”
纪轻舟抬手朝着杂志社内伸着懒腰准备下班的员工们挥了挥手,接着看向解良嬉,笑盈盈答道:“当然是南京啊。”

第162章 出差(纯感情)
当车站悬挂的时钟指针转向六点半时, 一列火车喷着浓烟,缓缓驶入站台,停靠在月台边。
随着一节节车厢的绿皮门开启, 乘客们或按着帽子、提着行李箱,或扛着箩筐、背着行囊,拥挤吵嚷着从各个出口下车。
一道道人流犹如细流般,朝一个方向聚拢, 汇聚为熙攘的人潮,朝着车站大门涌动而去。
在这攒动的人潮中,一个身材矮小、肤色黝黑的妇人背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身边牵着个几岁大的孩童, 手里还提着篮筐,一路逆行穿梭在人群中,挑选着合适的乘客推销手里的货物。
“先生, 买束花送太太吧……”
“姑娘, 买束花吧, 可香了……”
“老爷……”
她拉着孩子在火车站台处转来转去,脸上挂着殷勤的笑容, 却总是被摆手拒绝。
妇人并未有失望或彷徨的情绪流露,只是下意识地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当走到火车头等车厢附近时, 妇人注意到不远处有个穿着卡其衬衣裤、腰间束着皮带的年轻男子, 一动不动地站在月台的立柱旁。
对方体面的衣着与单身青年的身份,本是个很好的推销对象。
他既站在这里, 痴痴地望着车厢门, 那多半是在等候他的太太或约会的情人。
只是那高高的个头与冷峻的侧脸,一看就很是不好沟通。
妇人犹豫了下,还是没过去, 视线瞄准旁边一个刚下车厢的十七八岁少女,准备凑过去问问。
就在这时,那年轻男子却忽然侧头,漆暗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提篮上,接着径直地朝她走了过来。
“卖花?”男子用低沉的嗓音问。
待他走到面前,妇人才发觉对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更为高大,她需要使劲抬头才能看清楚他的神色。
不过或许是男子衣着干净整洁之缘故,也许是因为他的神态平和中还透着丝愉悦,并未给人带来什么特别强烈的压迫感。
“是卖花。”妇女仰着脑袋应道。
见对方垂着眼睫看着自己手里挎着的篮筐,预感到或许有生意临门,就掀开篮子上的纱布,露出里边那塞满了半个篮筐的点缀着星星点点雪白花朵的翠绿枝叶。
伴随着她的动作,本就按捺不住从纱布缝隙中探头的茉莉花香一时更为浓烈,喷香扑鼻而来。
她取出一束用麻线捆绑着的茉莉花,询问男子道:“先生,您这是在等您太太吗?”
解予安扫了眼她身旁睁着双乌黑的大眼睛仰望着自己的孩童,静静点了下头。
“那给您太太买一束吧,可香了,只要两个铜板。”
解予安看了看她手里的茉莉花,那花枝收拾得还算整齐,叶片也很新鲜,似是下午才采摘的。
未多作犹豫,他直接掏出钱包来,打开那信封式的皮包,往里一看,先瞧见了某张小照片。
他眉角微动,唇边也不禁浮现一丝笑容。
接着翻了翻钱包,拿出一枚小数额的银币递给了对方道:“拿一束,不用找了。”
妇人看见那银钱,轻吸了口气,连忙伸手接过道谢:“谢谢您,谢谢您。”
她将那束花递给男子,旋即又弯腰掀开了身旁孩童手里的小提篮,说:“先生,这个您要吗?这个送您吧。”
解予安正准备转身离开,闻声垂落目光,便瞥见了一抹晚霞般浓丽的橙红花序。
原来这孩童的手里也提着个竹丝编的小篮子,掀开的盖子下,圆圆的小花篮里,放着几枝芬芳香甜的丹桂花。
纪轻舟慢悠悠同阿佑一块排着队从头等车厢下车时,已经是乘客中较靠后的行列了。
下了车跨上月台,嗅到到外界那夹着煤烟味道的浑浊空气,本就疲乏的身体愈感头昏脑胀。
直到顺着人流走了几步,望见站台前方,那道高俊挺拔的男子侧影,才觉精神陡地清醒了几分。
“解予安!”
即便周围来往旅客众多,声音喧杂纷乱,解予安还是在一片喧嚣中听见了纪轻舟的嗓音。
他下意识地转头循着声音望去,便见一道尤为清晰明亮的身影穿过人流向自己跑了过来。
迎面的晚风吹得青年的黑发凌乱飘拂着,洋溢着笑容的脸上充满着神采奕奕的明媚光彩。
解予安略微睁大眼眸,心头怦怦跳动起来,几乎还未怎么看清人脸,肌肉的记忆就已驱使他打开手臂,将人接住抱进了怀里。
一瞬手中竹篮摇晃,花枝颤动,沁起一股清甜芳香。
分不清究竟是自然花香,还是青年脖颈发丝间缭绕的香味。
时隔一个半月,再度感受到这熟悉的拥抱满怀之感,解予安不觉埋头到他颈项,一边用力嗅着爱人气息,一边收紧着胳膊,手掌揽在青年丝滑衣料包裹的腰腹间,紧密地感受着对方温热的体温。
旁若无人地静静拥抱着充了会儿电后,纪轻舟才放下环绕着他脖子的胳膊。
推了推解予安的肩膀,示意他松开手,接着抬眸注视了片刻对方清凛英俊的面孔,皱了皱鼻子道:“好像黑了点啊,还是光线暗的缘故?”
“天天晒,黑了也不奇怪。”解予安说着,帮他理了理凌乱的发丝。
放下手时,又似不经意地用指腹摩挲了下青年的面颊。
“那也别晒得太黑了,变得跟骆猴儿那样,我可就要嫌弃你了。”
“……”
“什么东西这么香?”纪轻舟扫了圈解予安周身,尔后瞄准目标看向了他手里的篮子。
其实方才他就闻见了对方身边有股花香环绕,还以为是自己恋爱脑产生的错觉。
这会儿松开了怀抱依然闻见这味道,才开始寻找起来。
解予安闻言就掀开了提篮的竹编盖,露出里边那喷香扑鼻的茉莉与丹桂,将篮子递给他道:“给你。”
“唷,还知道送花了,长浪漫细胞了?”纪轻舟接过了小花篮,拿起一枝丹桂瞧了瞧,诧异地挑了下眉。
“方才随意买的。”解予安很是诚实地接话。
接着伸手摘下他肩上的斜挎包,背在了自己肩上,又看了眼提着两只行李箱跟来的黄佑树,揽着青年后背说:“走吧,先出去。”
纪轻舟将花枝放回了竹篮里,途中看到有牵着孩童卖花的妇人,便顿时明白了手里这花的来处。
“原来还真是随便买的?也是,这看着就像我当初送你的那茉莉花手串,都是路边摊进的货。诶,我那一个铜板两串,你这篮几个铜板?”
“……你也好意思提。”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鲜花盛开就这一时,美丽无价嘛。”
解予安不与他争辩,虽是揽着青年的肩膀并排向外走,目光却总停留在他的侧脸面颊上。
纪轻舟今日少见地穿了件似乎是藕荷色的真丝缎面衬衣,浅淡的粉色衬得他的脸庞愈发白皙清透,眉眼也愈是温柔,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要看一眼,再看一眼。
“看哪呢?看路好吗,宝哥哥?”纪轻舟自然能注意到他不断飘移的视线,不禁提醒了句。
解予安兀自询问:“怎么穿这么粉?”
“也还好吧,没有你粉。”纪轻舟说罢,还意有所指地哼笑了声。
解予安眉角微动,也不知发散了什么思绪,耳尖倏然浮起一层红意。
特意回头看了眼黄佑树,见对方提着行李跟在后方,什么也没听见,这才凑近低声反击:“你也一样。”
“嗯?什么我也一样?”纪轻舟一副纯真的口吻反问,“我说你唇色粉呢,你想哪去了?”
解予安抿了抿唇,道:“我所指也是唇色,你以为呢?”
“好好好,我真信了。”
“……”
一路侃着废话,来到了火车站的大门外。
夕暮时分,皎洁月亮已经升起,低垂的暮色中却仍残留一抹晚霞。
蓝调时刻的光线下,可见道路旁停着一排的黄包车,还有马车、驴车和四轮推车,汽车偶尔才可见一辆。
“接下来怎么走,坐小火车去市内?”
纪轻舟凭着自己上回的经验询问,随后就被解予安带到了停在路边的一辆三轮摩托旁。
“哇,这叫什么?”纪轻舟不由被这常在影视剧中看见的军用摩托所惊讶,“挎斗摩托车?”
“嗯,边三轮,问学校借的。”解予安简言回道,伸手从黄佑树手里接过他的行李,放到摩托车后方用绳子缠绕固定。
接着用眼神示意边车座椅,对纪轻舟道:“坐上去试试。”
不必他说,纪轻舟已经跃跃欲试地坐到了摩托旁的位置上。
这边车的座椅虽说包了皮革,但还是硬邦邦的不怎舒适。
不过毕竟是第一次乘坐这种交通工具,他依然很是兴奋,伸长腿斜倚在靠背上,朝着解予安一扬下巴道:“上吧,解教官,带我骑摩托兜风。”
“你好好坐,坐稳了。”解予安不怎放心地叮嘱了一句,见他规矩地坐正了身体,这才跨到摩托上,握着车把手准备发动引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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