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想起闫衷的脸,浑身便过电般地抽搐一下,和闫衷分手产生的痛苦与割裂,这些糟糕的情绪像怪物一样将他吞噬,以至于一想到闫衷,他甚至会有躯体反应。
他想流泪,眼睛里没有泪水。
再睁开眼,人躺在病床上,酒精的味道淡淡萦绕在空气中,满目的白让他恍惚得以为下了雪,打了个寒颤后很怕冷似的蜷缩起来。
孟雏就坐在病床边,他的神色不再柔和,始终试图同陶岁商量,这次他仿若不留情的法官严肃地下判决,不容许再被拒绝。
“你必须得和我去看医生,陶岁。”
陶岁窝在被子里,讨厌鼻尖充斥的那种属于医院的味道,他艰难又乖巧地点点头,孟雏把带来的自己的外套铺到被子上,又替他将被子掖得更紧,但他还是觉得很冷。
特别特别冷,冷得像那年冬天他被推进水池里,骨头都冻得打颤,直到闫衷的手臂将他从冰冷的水中捞起,带着炙热的温度抱紧他,他才觉得重新活过来。
可是现在不管他流多少眼泪,闫衷都不会再出现了。
他的眼泪已经对闫衷失效,不再被允许。
他必须学会担当和勇气,尽管闫衷从没有教过他这个,闫衷在他的世界里代表着这两个概念,但闫衷却没有试图也教会他。
陶岁闭上眼,梦里闫衷冷着脸,对他比那句手语。
“如果不填宜珲,我就再也不会和你见面。”
他都听话填了宜珲,闫衷怎么还是不和他见面呢?
一次也没来北珲看过他。
他过得好不好,闫衷一点也不想知道吗?也一点都不在乎?
全都是假的。
闫衷答应过他的,全都是假的。
“你和他还有联系吗?”
“没有。”
“你还想见他吗?”
“想……也不想。”
“为什么不想?”
“怕他……再说那句话。”
“什么话?”
“再也不和我见面。”
心理医生是个像陶沄一样温柔的女人,她们的眉眼甚至都有些相似,这让陶岁感到一点安定,也有一些想逃离。
因为这会令他产生他在对陶沄说闫衷其实不是他哥,而是他男朋友的错觉。
他从来没有觉得这段关系有多么荒唐,只有在和这位陈医生对话时,他会有那微妙的几秒,觉得自己被闫衷养大,又爱上了闫衷,是否太离经叛道。
闫衷也有这么想过吗?
所以才要和他分开?
可是他们又不是真的有血缘关系。
检查的流程比陶岁想象得要更复杂。
孟雏却好像无比熟悉,牵着他不需要他来思考,每一步都带着他走,他只依稀记得自己和心理医生聊了很久,他说了很多话,又似乎没有,站起身出去一问,其实也只有半个多小时,他填了几个表,又去照了脑CT,还照了什么他忘了,他很累,两次靠在孟雏身上睡着,孟雏搂着他,用手遮住他的眼睛,不让医院里刺眼的白吵到他。
等结果时,孟雏还捧着饭喂他,哄他多吃一点,他那时候想,没有闫衷在身边真的很痛苦,但能认识孟雏,和孟雏做朋友,也是真的很幸运。
陶岁最终被确诊为中度焦虑和轻度抑郁,并出现了一定程度的躯体化症状。
裘寸晖去帮忙取药,孟雏小声细细碎碎地说起其他事,想转移他的注意力,但他一直在耳鸣,很认真盯着孟雏的脸,也依然没法分辨孟雏在说什么。
他知道他已经病得很严重。
因为孟雏骗了陶岁,裘寸晖和陈医生认识,信誓旦旦地强调走了关系没有花钱,陶岁才半信半疑地只还了药钱,而那些药也很贵。
他每天在孟雏的监督下吃药,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记忆力越来越差,反应也变得很迟钝,情绪出现了大片空白,既不会再那样焦躁难过,却也无法再体会到开心和快乐。
他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
直到除夕那天,他终于再次见到闫衷。
说不出那是怎样的心情,仿佛心被劈裂成两半,一半在痛苦,一半在欢愉,除了深深凝视那张脸,他什么也做不到。
他说不出话。他的喉咙再次失去了声音,需要那年闫衷求的药来苦一遍,沥一道,才能重新开口。
他又坏了。
在大一这年的冬天。
而闫衷不再想把他养好。
陶岁在姑姑家过完年就马上回了学校,有整整两周都说不了话。
但他的焦虑症和抑郁症却在好转,好像和闫衷见了一面,即使没说话,他也变好了一点点。
闫衷不想再养好他了,可他只要见到闫衷,就能自己变好一点了。
他很听话了,没那么不好养了,闫衷可以来看看他吗?
闫衷还是愿意和他见面的,闫衷回了辽城,闫衷还给了他红包,没有真的再也不和他见面,这就很好了。
闫衷还愿意和他见面。
陶岁认为,如果他和闫衷只有过年才能见一次面,他好像也能勉强接受,他希望下一次见到闫衷的时候,他可以开口说话。
他的病要好起来。
夜色浓墨如水,气温下降至天气预报里标明的数字,夏天在预备结束,灰蒙蒙的乌云遮住了星星,没有一丝亮光,天亮后不会是个好天气。
陶岁站在厨房里,冷白的灯光映得他整个人都更加苍白,睡衣袖口探出的手腕细瘦,皮肤白得透明,青色的血管蔓延而上。
客厅留着盏落地灯,暖黄的光照亮室内,这房子里除了厨房,夜里哪都是亮的,卧室里床头柜上的台灯,亮的光也是这样的颜色。
就连楼梯间的声控灯,貌似也是重新安上的。
陶岁低头盯着锅里逐渐沸腾的水,伸手放了把面,看它们一根根被泡软,再用筷子都压进水里。
他后背上因噩梦惊出的冷汗已经洇进睡衣里,半干着黏在他皮肤上,很不舒服,还有些凉。
脑子里一片空白,回忆不起来那究竟是怎样一个噩梦,总之肯定又是闫衷和他说分手,他被吓醒后闫衷也醒了,抱紧他揉他的脑袋,他假装重新睡着,其实趁闫衷再次入睡后起身来了厨房煮面。
闫衷坐了八个小时的车,一夜没睡,上午去捉他回来,把他弄得半昏过去,他睡了一场,闫衷却没合过眼,搂着他无声地安抚,还抓着他手腕盯他的伤口看了很久,他隐隐约约都察觉到了。
下午,他发脾气,闫衷哄他,晚上,闫衷又弄草药给他敷,算下来,也一整天没有睡了。
所以现在才睡得这么沉。
陶岁眨眨眼,用手背蹭了下眼皮。
陶岁煮面什么都不加,只放一点盐,因此很快就煮好了,夹到碗里时不小心烫了下手,也不觉得疼,盯着看了几秒钟,才呆滞地移开视线。
他端着面到客厅,发现小白醒了,不知是不是被他吵到,他动作尽量放得很轻了。
小白蹲在桌边,歪着脑袋好奇地盯着他。
陶岁竖起食指抵在嘴唇上,希望小白能懂自己的意思。
小白又朝另一边歪了歪脑袋,看起来没懂,猛然一跳扑到他脚边,却又没有兴奋地叫出声,只咬住他的裤脚闹着玩。
他松一口气,在椅子上坐下,刚要拿起筷子,就听见身后的卧室传来一声轻响。
门开了。
脚步声带着熟悉的气息朝他逼近。
陶岁的动作顿了一瞬,又继续低头夹面,喂进嘴里前还是被人先抢走了筷子。
闫衷低头盯着他面前那碗清汤寡水的面,除了白没有别的颜色,连汤都是漂浮着淡淡白色的透明,勾不起人任何一点要进食的欲望。
可以想象到的味道。
陶岁被他养了这么多年,从没有下过厨,能把面煮成这样,也很正常。陶岁不算聪明,他身上的东西陶岁从来都学不到一点。
但能吃下去,就太不正常。
平时那么挑食,这时候就不挑了么?
是第一次煮,还是离开他这一年来数不清的第几次?
闫衷低垂的轮廓模糊不清,陶岁却仍能想象到他没有丝毫表情的脸,像是只能输入指定程序的机器人,他没有情绪,也不会表达任何,连眉眼都是冷漠和淡薄。
陶岁也不动,只垂头盯着碗,视线却早已不聚焦。
闫衷沉默把碗端开。
陶岁不知道自己发了多久的呆。
也许只有十分钟,感觉到的却好似有一个小时,他自生病以来就对时间的流逝没有了正常的把控和估计,常常恍惚以为过去了很久。
所以他手机里有很多日程提醒,每件要做的事都必须在手机日历上罗列清楚,以闹钟响铃为提醒方式。
他每天早上七点的闹钟,也是因为他曾不频繁但也不算少的晚点出门而差点迟到,原因是他在洗漱时忽然大脑空白,原地发呆而不知时间悄然地流走。
他那时被舍友排挤,本来就总是最后一个洗漱,时间已经被压缩得很少,有两次真的没赶上,还被任课老师扣了平时分。
搬出宿舍和夏珉合租后,他就定了七点的闹钟,不用怕吵醒别人,洗漱时也带着手机,定十分钟后的铃声提醒。
再后来搬到闫衷这里,他的闹钟被无视,起床时间被不断拖延,但不必再担心迟到——闫衷会站在他旁边一起洗漱,不仅提前替他挤好牙膏,还经常很“顺手”地就拿毛巾帮他把脸洗了。
每一次温度刚刚好的热毛巾以不轻不重的力道擦过眼睛和脸颊时,陶岁对于时间的概念都以最大程度的误解而失去判断力,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幼时,他想尽了办法赖床,已经穿戴整齐的闫衷催促他去洗漱,他磨磨蹭蹭地刷完牙,立马就被扭过脸,用热毛巾仔细擦一遍,擦去他朦胧不肯舍弃的睡意。
他醒来,一睁眼就是闫衷的脸。
陶岁也只是,无法割舍这样的生活。
一年只见一次面,是不够的。
不够。远远不够。
他每天都想见到闫衷。每一天,每一分钟,每一秒,每个瞬间。
一碗热腾腾的面放到桌上,升腾的水汽混着面和煎蛋的香味扑面而来,陶岁愣了下,垂眼看着面前这碗面,和他煮的那碗简直天差地别。
雪白的面条躺在淡黄色的汤汁里,绿油油的葱花洒在表面,圆得十分规整的煎鸡蛋卧在面上,四周焦黄,中间雪白微鼓,是陶岁最喜欢的流心蛋。
陶岁小时候常常疑惑闫衷为什么能把蛋煎得那么圆。
看起来可爱又能勾起人的食欲。
是陶岁唯一愿意吃下蛋黄的时刻。
挑食的小孩在闫衷这里有一万个办法来对付。
陶岁在回忆里发愣,闫衷用手背蹭蹭他的脸,把筷子塞进他手心,示意他快吃。
他眨了眨眼,乖巧地低下头开始吃面。
味道也是差得天上地下。
陶岁的胃重新暖了起来。
室内一片寂静,小白也得到一小碗面,它什么都吃,相比起陶岁要好养非常多,但闫衷从来不在意这些。
他端起那碗已经凉掉的,陶岁煮的面,坐到了陶岁对面,也低头一起吃。
陶岁没有抬头,余光却全部窥见,他眼睫细细地颤动,要将眼泪挤回去,掩饰一般地将煎蛋全塞进嘴里。
可刚刚还很香的煎蛋现在却全然失去了味道,往下一咽,只余苦涩。
陶岁连塞了好几口,直到因哽咽而抽搐的喉咙再也咽不下去,他才突然抬起头,一双眼睛在灯下湿淋淋地反着光。
他看着闫衷沉默地吃面,哑声问道:“是不是很难吃?”
他的声音泛着古怪的质感,像纸张粗粝的边缘,闫衷手顿了一下,没有更多反应,只是埋头继续吃那碗寡淡无味的面。
陶岁深吸一口气,眼眶越来越红,他刻意而又假装轻松地提起:“我吃了半年,习惯了。”
闫衷吞咽的动作开始变得艰难。
他很长的睫毛挡住他的双眼,拓下两扇阴影,替他遮掩住所有情绪。
而陶岁努力用气声说完了最后一句。
“我吓醒了就会煮,煮了这么多次……”
“也没有一点长进,你说是不是?”
是不是?
我不吃教训,不懂得上进,永远没有长进,你第二次离开,我也惶恐狼狈到这般境地。
陶岁吃完了面后站起身,径直端过了闫衷面前那个半空的碗,进厨房将剩下已经凝成整块的面倒进了垃圾桶。
吞咽的动作最后已无法进行,而闫衷却始终没有抬起过头。
陶岁打开水龙头准备洗碗,身后的人就逼近,先他一步拿起洗碗巾。
他错开一步,转身出了厨房。
乌云依然没有散开,明天势必是个下雨天。
陶岁侧身躺在床上,漫长的清醒最终被那双手臂驱散。
闫衷从背后抱紧他,几乎要箍痛他的骨头,他却沉沉合上眼皮,再次进入睡眠。
耳边的呼吸一直没有变回平稳的状态。
果然是个下雨天。
陶岁拒绝和闫衷同撑一把伞,结果手一快拿错了伞,他的伞是黑色的,撑开了走进雨里才迟钝地发现手中的伞是天蓝色的,闫衷的那一把。
闫衷像是某种刻板的强迫症,开的甜品店是天蓝色,连雨伞也要买天蓝色,明晃晃地扰陶岁的眼,害的他控制不住地去想那个被自己摔碎的杯子。
他感觉自己做得很过分,生起气来不留余地,把他们之间最重要的东西都砸了,而他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值得称之为纪念的东西——两个人时时黏在一块,没想过分开,没有必要去纪念什么,所有的回忆和美好都寄存在他们自己的身体里,以及永远在原地等待着他们归来的被称作家的老房子,那里的每一寸都替他们完整地封存着独属于他们的时光。
除了一起养鱼但没有养活而留下的玻璃缸,和陶岁亲手做的天蓝色的水杯,再没有什么可以证明他们曾经真的这样亲密过。
而陶岁把这两样证物都砸碎了。
闫衷这种分不清是刻意还是无意的行为在不断提醒着陶岁,那场争吵,不止他一个人被撕碎。
车窗上砸落的雨珠越来越大,外面刮起了风,路两旁的树被打落了叶子,掉在地上让飞驰而过的车轮碾碎,留下看不出原本面貌的绿色碎片。
这是夏天结束的预兆。
陶岁忽然很想念辽城的夏天,真的非常非常热,日光热烈又残忍,晒到身上除了烫还有疼,闷热的教室里只有老旧的风扇,刮来的风简直如同隔靴搔痒,陶岁被一头毛茸茸的小卷毛闷出一额头的汗,最后一节课心思早就不知道飞去了哪里,抠着手指头倒数,铃声一响就马上背上书包小跑出教室。
——跑得太快躲不开别人伸过来的脚,绊倒了又要磕出一膝盖的伤,闫衷不知道要哄他多久。
夏天陶岁不愿意在教室里等闫衷了,他跑到校门口,闫衷也刚好到,闫衷总是先擦干他脸上的汗,再用作业本给他扇风,比教室里的风扇要凉快太多,他舒服得直往闫衷身上贴。
到了小卖铺,他就能立马获得一盒雪糕。
由于陶岁是一个非常懂感恩知回报的小学生,他不允许自己白吃这盒昂贵的雪糕,所以闫衷收银的位置被他迅速抢占了。
虽然他算数没有特别快,但也没有特别慢!
而且,闫衷给他配了计算器!
陶岁吃完了雪糕就趴在被当做收银台的烟柜上写作业,不会的题留下来等闫衷忙完了再教他,有人来买东西他还会说欢迎光临,他在甜品店学到的。
那真是一场足够漫长又十分炎热的夏季,可陶岁每一分钟都很开心,即使汗将他的头发和衣服都打湿,他也只需要等待闫衷来把爱干净的自己变回原样,而他什么都不用管。
是只属于他的没有忧虑的世界。
时间为什么不能永远停留在那个时候呢?
公交车快到站了。
陶岁不准闫衷送自己去学校,所以闫衷要等下一站再下车,那儿刚好就在甜品店的对面。
他站起身,走了一步到闫衷面前,把手里的伞递过去,要换回自己的伞。
闫衷抬眼看向他,默了几秒才接住,把那把黑色的伞还给他。
车厢摇摇晃晃,陶岁不得不抓紧座椅的靠背以维持平衡,他还有话要说,犹豫着,所以闫衷在等他,忍住伸手去扶的冲动。
雨下得很大,用力砸在车窗,有些吵,闫衷紧盯着陶岁的嘴唇,怕自己听不清,心里却想,这样大的雨,他以前从来都是送陶岁到教室的。
“你后悔过吗?”
大概一分钟的时间,陶岁终于能把这句话从闷胀的胸口里挤出来,但没有觉得如释重负,而是更沉更沉地坠落。
他或许也有一些长进,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竟然没有要哭,眨眨眼,没有强烈要流泪的欲望。
时间又开始失去具象,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闫衷的沉默太过漫长,漫长到他渐渐想要逃离。
嘴唇却控制不住地再一次喃喃逼问:“和我分手,你后悔过吗?”
一声刺耳的急刹,陶岁因惯性猝然朝后摔了一步,闫衷及时拉住他的手腕,用力地握着,掌心干燥而温暖,温度透过他的皮肤。
车门打开了,灌进来一股冷风,从头到脚都在一瞬间失了温,只剩下刺骨的冷,唯有被握住的手腕还包裹在灼热之中。
他有一片刻的晃神,似乎看见闫衷摇了摇头。
这天陶岁没有再去甜品店吃午饭。
他知道闫衷一定提着饭在校门口等他,一直等到他上课,他甚至能想象到闫衷是怎样的表情,怎样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无视身边人群攒动,明明心里很清楚他不会出来,也要等听到了上课铃声才肯转身离开。
好像他们两个都是这样的偏执顽固,明知道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就算做错,也还是要做下去。
上课时孟雏忽然发来消息问他们是不是吵架啦,陶岁盯着屏幕措辞了半天,想解释为什么今天没有带甜品给他们,聊天框里却接连弹出两张照片。
一张是孟雏手里拿着两盒雪媚娘的照片,一张是闫衷提着饭站在校门口的照片。
裘寸晖:我们在校门口碰到他啦。
裘寸晖:他给了我们两盒这个。
裘寸晖:[图片]
裘寸晖:我看他手里提着饭猜到是在等你,结果我们回来的时候他还在这站着。
裘寸晖:[图片]
yyy:有一点争执。
裘寸晖:好好解决,不要闹得太伤神,我看你们两个都很在乎对方哦[拥抱][拥抱]
yyy:好的,谢谢学长。
陶岁点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
因为孟雏是回学校时偷拍的,所以照片里是闫衷的背影。
闫衷依然是那幅一成不变的打扮,高大的身形在人群里十分显眼,稍修身的黑色短袖显出他每一寸都恰到好处的身材比例,肩膀看起来宽阔而可靠,只是这样站着,却总让人看出一些若有似无的落寞。
陶岁指腹下意识摸了摸屏幕。
要怎么解决呢?
事实上,闫衷给的答案并没有让陶岁多么多么难过,他只是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他胸口仍然闷闷的堵着,腐烂的疮口分明正在一点点重新长好,但他却清楚地感觉到,有一块还在继续烂下去。
要是闫衷说后悔,他就会觉得好一点吗?
不会。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只是很想短暂逃离一会,不想面对闫衷。
一看见闫衷的脸,他就要心软。
陶岁走出图书馆,亮起的屏幕上显示有三个未接来电。
昨天晚上闫衷用他手机又把自己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
他也懒得再拉黑,直接无视了。
陶岁站在路口纠结了一会要不要去夏珉那,但想到了小白,他还是转身走了另一个方向。
公交车站今天不知为何站着不少人,却唯独少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陶岁脚步下意识放慢,目光仔细地搜寻一遍,仍一无所获,他茫然地走近了,和人群隔着一点距离。
不在也好。陶岁想。
可是一低下头,就总觉得有一道目光正在注视着他,这种阴森冷然的感觉除了闫衷不会是别人。
陶岁偷偷又环视了一圈。
是错觉?
陶岁皱了皱眉,公交车正好到站,他看着前面的人一个个都挤了上去,才慢吞吞地最后一个跟上。
脚刚要踏上车阶,身后就忽然有人逼近,抓住他手腕的同时,阴鬼一般从他头顶拓下一片阴沉沉的黑影,仿佛要将他吞噬。
粗糙的触感和熟悉的温度。
那不是错觉。
第40章 金鱼
随着手腕那股不容抗拒的力道,陶岁的惊呼被因惊悸而骤停的呼吸生生遏制,不受控地朝后跌进那人的怀抱里。
几片落叶恰如其分地飘下,轻轻落在潮湿的地面。
闫衷隐在帽檐阴影下的脸难以辨清情绪,只紧握着陶岁的手腕,顺势环住了那把纤瘦的腰,另一只手冲公交车司机摆了摆。
门在陶岁眼前猛然关上,车轮卷着叶子朝前开走。
心脏仍在惊吓中急促地跳动,频率显然不正常。
即便是最熟悉的人,即便早有察觉,即便闫衷已经有好几次以这种方式突然出现,陶岁也依旧无可避免地被吓到了。
明明传到皮肤上的温度那样滚烫,他却错乱地感受到了某一瞬间的阴冷,延着脊柱窜过后背,激起一阵寒颤,汗毛都仿佛立了起来。
闫衷察觉到他的僵硬,手指在他手心安抚地轻揉。
公交车站已经没人了,陶岁该庆幸大家坐的都是刚刚那班车,否则以他这副样子,指不定谁会把闫衷当成人贩子。
他垂着头不出声。
闫衷摸摸他的胸口,顺了两下又贴上去,似在感受到他的心跳,掌心的温度烫得他有些哆嗦。
“我要报警……”
安静了许久,陶岁才用弱弱的气声开口。
闫衷闻言,俯身靠近了他的后颈,他感受到闫衷温热的唇蹭了蹭,引起一阵电流似的麻,瘦弱的肩膀猛然颤了颤。
陶岁挣扎了两下,刚要开口,闫衷的手掌便强势地捂了上来。
“唔……!”
所有的字眼被淹没在含糊的喘息中。
陶岁半张脸都被捂在那掌心里,闫衷的手实在太大,只准他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和光洁的额头。
他被闫衷拖进这条狭窄的小巷,肩背抵着闫衷垫在墙上的手臂,后颈被微微用力地捏住,再动弹不得。
闫衷似乎要践行他心中的想法,做一个将他拖进无尽黑暗的人贩子,不许他呼救,也不许他挣扎。
陶岁莫名不敢再出声,也不敢用力呼吸,在闫衷的掌心里慢慢失去氧气,潮湿的吐息轻柔地贴上闫衷的皮肤,闫衷感觉到自己的手掌已经扑上了一层水汽。
他认真盯着陶岁晕开一片绯红的脸,连眼角都濡湿泛红,眼皮上的红痣愈发的艳丽,漂亮的瞳孔被掩在水汽中,朦胧又可怜,连眨动也小心翼翼,一动不动地凝望着他的眼睛。
直到陶岁攥在他手腕上的手指脱了力,一双手臂无助地垂落,眼角滑下眼泪来,他才松开了手。
陶岁浑身都软,依惯性朝他胸口栽,他一并松开了捏着后颈的手,稳稳将人接住。
陶岁靠在他胸前虚弱地喘着气,把眼泪在他衣服上蹭掉,他低头吻了下陶岁的头发,又吻通红的耳朵,脸挨过去蹭蹭,像是小动物之间的交流,亲密而静谧,无需任何语言来借力。
陶岁的皮肤细腻温软,蹭动间细细的声响让人满足又心软,闫衷一整个下午的烦闷焦躁迅速被消弭。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拨号,输入110,然后伸到陶岁眼前。
陶岁看了一眼,气得推开他的手,侧过头把脸往里面埋,闷闷地骂他:“神经病……”
闫衷笑了下,转而点开录音,贴近陶岁的耳朵播放。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他用手机录了交流按钮的音频。
陶岁被闫衷用鼻尖蹭得受不了,仰起脸,却马上被闫衷吻住。
闫衷捂住他的眼睛,微微侧过头,鼻尖压着他的脸,很深地吻他,含住他的唇肉吮吸碾磨,舌头侵略似的在他口中搜刮,一一取尽后,又不断逼入,他被迫努力地吞咽,闫衷却故意揉压他脆弱的喉结,听他吞咽不及挣扎求饶的闷哼。
“呜……不……”
闫衷搂着他腰的手也隔着衣服用力地掐揉。
皮肤上漫开一层热热的胀痛,陶岁想躲躲不开,只能讨好地抱住闫衷的腰,含糊地叫:“哥、哥……”
闫衷放轻了动作。
虽然巷子里没人,但陶岁还是有点怕,眼睛又被闫衷用手蒙住,整个人很没安全感地缩进闫衷怀里,手臂环紧了闫衷的腰,仿若抓住救命稻草。
闫衷最后咬了下他的舌尖,才松开他已经微微肿起来的嘴唇,上面还残留着不明显的齿印,捂着眼睛的手却没拿开,低下头,另一只手掀起了陶岁的衣摆。
陶岁呜咽两声,慌乱无措地在原地踩了两下,腰身不明显地躲了躲。
他视线扫过晦暗光线下也白得刺眼的半截腰,被他掐红了一片,略思考下,确认应该一会后就能消,掌心便挨上去似安抚地蹭了蹭,引起一阵细细的颤,才帮忙重新整理好衣服。
陶岁皮肤太白,很容易留印。
闫衷抬起头,看了眼陶岁脖子上胡乱贴上的几个创可贴,堪堪挡住那圈牙印,恶劣的心思复起,靠过去故意用鼻尖顶了顶。
陶岁吓了一跳:“唔、哥……!”
闫衷勾起唇角,闷闷地笑了下。
重获呼吸和光明的感觉让陶岁变得乖巧。
闫衷牵着他去了甜品店。
平时陶岁要是下课下得早,闫衷就会先接他到店里坐着,等到六点准时关门,再带他去附近超市买了菜回家。
他来北珲一年,除了兼职必要,和孟雏偶尔发来的邀约,他就没有出门逛过,对超市都陌生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