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你难过。”
但我觉得我好像没有那个资格。最后一句话他最终还是没敢说出来。
他说完,似乎是冷静了一些,低下头,恰好和玄师复杂的目光错开。
他不再开口,玄师也有些无言。二人沉默良久,最终还是玄师先开了口:
“小家伙,其实我也没有……”
他其实也没有很难受。
那些都是他必须要做的事。
他只是做了“正确”的事情而已,没什么好值得难过的。
对于玄师来说,他只有要做的事,没有想做的事。
他没有自己的欲望,就像一个空洞,一个按部就班的机器,表面看上去与常人无异,但内里却是他早已给自己设置好的,既定的程序。
他就该按照那样的路去走,不能偏离。
该是这样的。
“你有的,师父。”但是江曜却有些固执地开口,
“你再怎么强大,也是人啊。”
烛照说,喜怒哀乐这样的情绪,是他作为生灵创造者也无法操控的东西。
这也是生灵不同于死物的标志之一。
梦吟沧的话也好,他自己的直觉也好,都彰显着一件事——玄师刚刚的话只是在宽慰他。
他能感觉到,现在的玄师看上去一切如常,那是因为幽荧尚存,支撑他的还有责任,还有责任下的执念。那等到执念完成之后呢?
一个空洞的空壳,又还能保持原样多久。
“师父,你想过以后吗?”见玄师沉默无言,江曜突然又开口问道。
玄师的眉头微微蹙起,但还没开口,却听见江曜有些自嘲地低笑一声,
“其实师父,你不说我也知道,无非是解决幽荧之乱,让大陆重归安宁,对吗?”
“那再之后呢,解决掉幽荧之后呢?”说完他没给玄师思考的机会,紧接着又问道。
“幽荧还有玄初华为祸大陆多年,就算身死,之后还会有许多事情要处。”玄师轻叹口气,难得有些慌乱地搪塞他道。
他知道江曜想说什么,但有些事情他其实不太想去正面回答。
私欲,感情,那都是现在的他无法去考虑的事情。这些东西被他丢弃得太久,早就成了一种习惯。
“那你呢?”然而,江曜却依旧有些穷追不舍地问道。
不为大陆,不为苍生,只为你自己呢?
江曜问他。
他其实也不是没有看出玄师的抗拒,但他知道,很多东西今日不说,之后或许便再也找不到这样的机会。
反正玄师也不会怪他,或许正如梦吟沧所说,就将这算是他作为晚辈的一些小小任性吧。
这是江曜第二次问他这个问题。
第一次问他的时候,他们还在西域。不过那时江曜问的是玄师和自己的未来,现在却变成了单独他一个人。
那时候玄师搪塞了过去,但如今,江曜似乎并不想让他逃避。
他轻轻叹了口气,开口道:“这不重要。”
“如果大陆能够恢复安定,百姓安居乐业,那我其实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小曜,你明白吗?”
他不得已将话说得重了些,但江曜听着却也明白,这话玄师其实也并没有说错。
无欲无求的时间久了,便也成为了局外人。
没有想要的东西,也就没有愿望实现与落空时那种纯粹的喜悦与愤怒和悲伤,久而久之,便渐渐被磨平了情绪,越发智的同时,也渐渐开始与世隔绝。
执念的事已经完成,牵挂的人都获得了幸福,那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似乎也就没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好像就只用静静地等待着时光的流逝,然后走向终结。
玄师在拒绝他。
江曜能感觉到,他在刻意将事实放在了自己面前,用有些残酷的话语在告诉他,事情就是江曜所想的那样。
但玄师并不想要改变,所以他才在用这话委婉地提醒自己。
“小曜,人在面对强大的对手时,无论他带着怎样的觉悟,都总也会恐惧,会动摇,哪怕不为自己,也会为了伙伴,亲人。”他轻叹口气,接着开口道,
“但我不会。”
人的情绪和信念是一柄双刃剑,拥有信念的人往往会比常人具有更强的行动力,但在一些负面情绪的感染下,信念一旦破灭,那么他受到的打击也会是无与伦比的。
就像当年宁岚雪的死让宁岚月一度陷入崩溃,但玄师却连一滴眼泪都未曾落下一样。
他甚至连犹豫都仅仅只有那么一瞬间。
但也正是如此,他才能抓住机会将幽荧重创,甚至只差一点就将其彻底击溃。
说完这句话,玄师便不再开口,他看着江曜愣住的模样,应该也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好了,你休息吧。”他扬了扬嘴角,恢复成平常的模样,轻轻拍了拍江曜的脑袋。
然而,当他站起身,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刚刚还一言不发的江曜却突然捉住了他的手腕。
“师父……”青年突然抬起头,面上还带着些红晕,但眼神却显得格外认真,
“你别走,好不好。”
他握住玄师手腕的手用了些力,甚至让玄师感觉到了些许的疼痛。
他像是做出了什么痛苦的决定一般,看向玄师的眼神中甚至带上了些许哀求之色。
很明显,他不是在说现在。
“如果我不得不走呢。”他露出一抹无奈的微笑,手指搭在江曜的手上,最终还是没狠下心将那只手掰开。
“那我……等你回来。”手腕处的力道松了松,紧接着响起的是江曜带着些自嘲和苦涩的声音。
屋内突然再度陷入沉寂。
不知名的悸动沿着胸口一圈一圈地缓缓晕开,心脏每跳动一下,似乎都踩在了涂满了蜜糖与毒药的锋利刀尖上,疼痛,苦涩,却又带着淡得几乎看不清的,隐隐的欢喜。
他不能再继续回应下去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让玄师甚至生出了几分想逃离的念头。
“小曜,你不该等我。”他听见自己开口,声音毫无波澜。
他转过头看向江曜,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但眼神却如同被冰封的湖面一般,平静而无波,
“你有自己的路。”
“可是……”江曜皱紧眉头,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玄师冷静的声音再度响起,
“等不到的。”
他开口,转而又低笑一声,轻轻抽出手腕,站起身。
“等不到我也会等。”谁知,江曜低低的声音却再度从身后响起,
“直到您回来为止。”
说完,他便陷入了沉默,就如同被投入湖面的石子,扑通一声后便没了动静。
玄师的身体在他开口后便停在了原地,江曜看见他半隐在宽大袍袖下的指尖微微蜷曲了一下,紧接着便听见一声叹息:
“小曜,我们只是师徒。”
玄师半侧过脸,轻声开口。
此言一出,江曜原本还带着几分浅浅希冀的眼睛一下子瞪大,心中咯噔一声巨响,脑中传来阵阵嗡鸣声,就连伸出的手也僵在了原地。
玄师刚刚在说什么?
他平复着自己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跳,努力让表情保持镇定,但还是无法控制自己脸上露出些不可抑制的惶恐之色。
玄师知道了?他组织着语言,似乎想要为自己辩解,但还没开口,却听见玄师再度开口道:
“你这辈子还很长,不必为了我搭上自己的未来。”
“小曜,别做傻事。”
“我……”江曜闻言一怔,但反应过来之后,终于轻轻松了口气。
玄师似乎并没有想到那方面去。他有些庆幸。但同时,他却又不免带了些微妙的遗憾之感。
江曜低笑一声,摇了摇头,“师父,我也会有我想做的事。”
“就如同,我阻止不了你一样。”
他嘴角扬了扬,也说不清自己心中到底是何种滋味。
玄师的眸光闪了闪,似乎有些讶异,但江曜却难得执着地和他对视,最后甚至是玄师带着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他让人给你取醒酒汤。”他开口,然后便想要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师父。”只是,江曜却再次叫住了他,
“你不信我。”他有些自嘲地开口。
“我信。”玄师回过头,满是无奈,又好气又好笑地开口。
也不知道小徒弟今天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话语间竟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
就算将一切都归咎于醉酒,但即使如此,江曜今日其实着实是有些逾矩了。
就像他说的,他们是师徒,但也终究只是师徒,哪有徒弟管到师父头上来的。
虽然他和江曜相处一向随性,倒也无所谓师徒之别,但江曜总归也是晚辈。很多话着实是暧昧了些,不似师徒,倒像是……道侣?
最初冒出这样的念头时,玄师着实是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但偏生江曜却无比正经,让他一度觉得自己是不是走神会错了他的意思。
但江曜之后的话却又证实了那并不是他的错觉。
真是,世上怎么会有徒弟跟师父这样说话的。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却又只道是自己对他过于纵容了。
不过也罢,到底他也只有这一个徒弟。
他摇了摇头,想着之后跟梦吟沧说一声,让他注意着别再灌江曜烈酒。自家小徒弟其他都好,但就是喝醉了似乎会有些上头。
然而,还没等他真的迈出脚步,却又听见背后传来一道闷闷不乐的声音:“你不信。”
他刚要踏出的脚步顿在了原地,转过头,却看见江曜赤红着脸,撑在床边,耷拉着脸,眼神甚至连焦距都快没了。
江曜也不知道梦吟沧的酒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不过是小小几碗,竟然让他连用灵力都快压制不住,眼皮子一个劲打转。
他摇摇头,似乎想让自己清醒一些,抬起头,迷迷糊糊之间却见一个红色的影子朝自己一步一步走来。
“师……师父……?”
他努力睁开眼睛想要认清楚来人,却只听见玄师的一声低笑,
“我不跟醉鬼计较。”
“我没……”江曜含糊不清地开口,却又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似乎没什么说服力,只能咬了咬下唇,任凭玄师将自己的身体摆正放好,
“就当我是醉了吧。”
他的声音几乎要小到听不见。
他感觉一双带着些凉意的手将自己的额发拂开,紧接着便是一个瓷碗放到了自己嘴边。
温热的液体流入嘴里,酸辣的气味沿着味蕾散开,味觉的刺激之下让江曜的大脑清醒了几分,而抬眼却撞入玄师那双盈满无奈的好看眼眸。
“还说没醉。”玄师将空碗放在床头,顺手给江曜擦了擦嘴角,
“净说些胡话。”
“我……”
他真没有……江曜有些语塞。
他承认自己刚刚的确是带了些冲动,但他说的话还真没有一点违心之言。
他偷偷瞄了一眼玄师,但旋即又将目光收回,带着些踌躇地开口道:“没事,师父您先去忙吧。”
“现在又要我走了?”玄师有些好笑地反问他。
“您还有其他事情要办吧?”江曜微皱着眉头问道。
“你想我走?”然而,玄师却答非所问,反而有些戏谑地笑道。
江曜咂了咂嘴,本想点头,但声音却先于动作发了出来:
“不想。”他听见自己耿直地开口。
哦豁。江曜心头一紧,有些紧张地抬眼看向玄师,却见他嘴角露出一抹“果然如此”的微笑。
“睡吧。”他拍了拍江曜的脑袋。
江曜和困意抗衡着,本来还有些失落地闭上了眼睛,却突然又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小曜,我没法答应你以后。”
“但是现在,我不会走。”
微凉的手扶着自己躺下,江曜下意识地靠向那个让他安心的气息,意识模糊之间,似乎听见一声极低的叹息。
这一觉,江曜就睡到了第二日日上三竿之时。
阳光透过窗棂照到室内,江曜缓缓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眼前的视野还没有清晰,却突然感觉手上的触感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温热的感觉不像是床铺上的布料,倒像是……
他猛地瞪大眼睛,眼前有些突兀地撞进一片赤红。
“小家伙,醒了就起来。”玄师的声音近在咫尺,江曜还有些茫然的视线一点一点往下移动,看见搭载玄师腰间的手时,瞬间像是碰到烫手山芋一般一下子将手给缩了回来。
“不是,那个……师父,你怎么在这,哈哈……哎哟……”他的脸一下子红得跟快要滴出血似的,下意识地想要起身,脑袋却“咚”地一声撞到床架上,让他眼前冒出一阵金星。
“嘶……”江曜摸着脑袋上被撞到的那一块地方,疼得龇牙咧嘴。
“这是我的房间。”玄师看着面容因为疼痛而扭曲变形,显得有些滑稽的江曜,无奈地伸出手在他脑后揉了揉,
“让你起床,没让你起身。”
“不是,师父,你……您怎么会在……我旁边?!”
他记得他失去意识之前玄师明明是守在他床边的,怎么一觉醒来就……
他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玄师身上的冷香也一个劲地往他鼻子里钻,莹白的手腕在他面前晃荡,看得他身体一僵,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
他突然往背后靠了靠,身体抵上了冰冷的墙壁。
背后传来的冰凉终于让他有些躁动的心平静下去几分。他看向玄师,眼中却带着些莫名的惶恐。
梦吟沧和宁岚月估计也想不到会发生这么奇葩的事情,给他们准备的床也都是单人床,虽然也不小,但躺下两个大男人也实在是有些勉强。
换句话说,现在两个人挨得极尽,只是象征性地隔着一层薄薄的被褥。
倒也不怪江曜没有自制力,毕竟任谁大清早的一睁眼就看见心上人紧紧贴在自己身上,都难免会心神摇曳。
“你自己一个劲往我身上靠,后来又抓着我不放,我有什么办法?”玄师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正想起身,但刚一动弹,却听见江曜突然抓紧了被子,喉头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喘。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失去意识的江曜有些不老实的缘故,此刻玄师身上的衣服有些散乱,倒是没露什么不该露的地方,但艳红色衣袍下若隐若现的大片雪白肌肤也足够引人遐想。
偏生他又毫不知情,一双狭长媚人的眼带着几分戏谑般的嗔怪,眼尾的那一丁点薄红更像是那最后的一把干柴,勾得江曜心中的那一小簇火苗直接有了燎原之势。
“师父你……别动。”江曜的声音低得有些沙哑,
昨天江曜失去意识后把他抱得死紧,现在二人肢体都纠缠在一起,刚刚玄师下意识地想要下床,但一收腿,却触碰到了一片热意。
一瞬间,江曜直接倒抽一口凉气,抓着被子就想往床铺深处滚,谁知那床实在是有些狭小,他挪动了一下,非但没有让自己和玄师分开,反而不经意间蹭过玄师的大腿,让他整个人身体僵直住,再也不敢轻易动弹。
这样一来,就算玄师本来还有些疑惑,但此刻也全明白了。
他再怎么清心寡欲也是男人,而江曜也不是他们初见时的孩童,他自然知道自己腿间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卡在床铺中央,看着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江曜,动也不是,不动更不是。
“小家伙,你……”玄师眉头挑了挑,表情刚刚变得有些怪异,却见江曜缓缓抬起了手。
“啪!”一声嘹亮的巴掌声响起。
“啪——!”紧接着,又是一声一模一样的脆响。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代替了之前的炽热,若不是动弹不得,江曜真想当场给玄师跪下。
他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啊啊啊啊!
他还知不知道尊师重道几个字怎么写??!
江曜脑中乱成一团麻,他扇自己那两下是真的一点力气没留,如今整张脸肿了起来,显得有些滑稽,但好歹那点不该有的心思是止住了。
玄师也趁乱站起身,回首看见低垂着头的江曜,却又不禁有些好笑,轻叹口气:
“没事打自己干什么?”
他伸出手放在江曜红肿的脸边,刚想运转灵力,但江曜却别过了头,避开了他的触碰。
江曜难得害怕玄师的接近。
他皮糙肉厚,禁打,更何况本来也算不上什么伤。但如果玄师继续靠近,他也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
江曜不敢去看玄师的脸,也没有再开口,逃避的样子看得玄师最后只能无奈叹息一声,
“有什么好害羞的,正常的生体反应罢了。”
他说得平淡,就似乎刚刚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根本没有值得纠结的地方。
江曜闻言一愣,战战兢兢地看向玄师,却见他一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在自己脑袋上轻敲了一记:“别傻愣着了,起来了。”
一如往常的样子,似乎真的一点也不计较刚刚的意外。
江曜慢吞吞地放下手中的被子,脸上的红晕散去了一些,但脸上的两个巴掌印却分外明显。
他还是有些心虚,刻意错开玄师的眼神,小心翼翼样子看得玄师有些发笑。
“师父,我……”江曜想了半天还是打算解释一句,但想来想去却找不到说辞,最后只能憋出一句对不起。
“我说了,人的自然反应,不过是正常现象,你也不必纠结。”
更何况江曜这个年纪本就年轻气盛的,大清早遇到这种事情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这次恰好遇到自己在场罢了。
他倒是看得开,江曜也算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如今遇到这种事情,若说最开始还有些惊讶,但反应过来之后也就成了一种善意的调笑。
就好像是为人父母,突然在一个偶然间发现自己的孩子真的长大了似的。
他说的倒是云淡风轻,但江曜听着,面上不显,却在心中有些自嘲地叹了口气。
果然,玄师的反应和他直觉地相差无几。
玄师不可能把事情往那方面想,这让他安心,却又有些失落。
有时候,江曜会想,如果他真的不管不顾跟玄师剖明心迹,玄师又会怎么看他?
偶尔,他也会被自己尚存的一丝幻想勾/引得蠢蠢欲动,但清醒过来却又暗骂自己混账,他能如履薄冰地和玄师保持如今这样还算亲近的关系已经是托了玄师无心情爱,又是自小看着自己长大的福。但凡玄师稍微敏感一些,或许就早已发现了端倪。
到那时,他们恐怕连师徒都做不成。
“好了,起来了。”拍拍江曜的脑袋,玄师示意他起身,
“你师伯还在等你。”
前一日他将江曜交给梦吟沧,虽说主要是想支开江曜,但也的确是存了让梦吟沧指导江曜的心思在其中。
梦吟沧擅剑,就是玄师也算是精通诸武,但在剑法一道上也只能甘拜下风。
江曜既然是他的弟子,那梦吟沧在对于江曜的教导上也必定不会藏私,而就算只是简单学上那么一招半式,对于如今的江曜来说也已经够用了。
虽然现在时间短,江曜也学不上更多的东西,但至少有梦吟沧在,江曜能在最短时间内恢复原本的战斗能力。
江曜过于信任玄师,所以不会对玄师的攻击有所提防,在这种事情上玄师反而不便出手;而宁岚月的强项在于炼药,于战斗一途上造诣稍微弱些,所以适合训练江曜的,也就只剩下梦吟沧。
玄师说完,便想起身,但还没真的站起,衣袖却突然一沉。
江曜坐在床上,轻轻拉着玄师的袖子,表情有些踌躇,但还是试探着开口道:“那个,师父。”
玄师回过头,却看见江曜偏过去的脑袋。
他刚想说些什么,却听见江曜有些别扭地开口:“以后,如果再遇到这种事情,你还是……别由着我了……”
他说的是昨晚,玄师也就是纵着他,才导致他整个人都缠在了玄师身上。
他没有把握能完全控制住自己,所以还是要让玄师不能再什么事都由着他才对。
否则,他都不敢想,若是自己万一又遇到了什么神志不清的时候,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你就真这么在意?”这下倒是玄师表情有些微妙了起来。
“倒也不只是今天的事情……”江曜摇了摇头,镇定自若道,
“我只是觉得,我好像确实是太依赖你了……”他看向玄师,神色如常
“我怕你嫌我烦……”江曜继续给自己找补。
“你确实是对我太依赖了些。”玄师轻笑一声,看着因为自己的话而垂下脑袋似乎有些闷闷不乐的江曜,冷不丁觉得有点莫名可爱。
话是江曜自己说的,他不过是复述了一遍,谁知江曜自己先焉了。
“不过觉得你烦,这倒不会。”他又笑着补充一句,看见江曜突然又抬起头,望向自己。
“我倒是不介意你继续这样下去。”他对着江曜点了点头,接着道,
“未来会发生什么我也不敢保证。但至少,我不会主动丢下你。”
第290章 小爷背后一寒
说完,他不管还在沉默的江曜,正想起身,却听见身后江曜的方向又传来一句低低的:
“真的吗?”
他似乎是带着些不敢相信的,微薄的希冀,在试探着向玄师确认。
“真的。”玄师无奈转过头,拍拍他的脑袋,
“别总操心些有的没的。”
他也不知道江曜为何在面对他时总带着些不可言说的害怕,明明他也自认为自己已经做到了足够温和。
是小时候在江家的经历导致的吗?玄师想,但江曜跟在他身边也有这么多年了,不应该啊。
玄师还有些疑惑,但江曜却已经下了床:
“那师父,我……先去师伯。”他挠了挠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玄师点点头看着江曜仿佛落荒而逃的样子,心中升上些疑惑,但随即又消了下去。
“谢谢你,师父。”他似乎听见江曜低低的声音,但抬起头,却发现他早已消失了踪影。
这孩子……玄师摇了摇头,轻轻叹口气。
也罢,先由着他去吧。玄师思考半天,实在是想不出自己的教育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好在这事情似乎也无伤大雅,于是也就由着江曜去了。
玄师无奈,江曜自然也不知道玄师的疑惑,他走到梦吟沧的院落中,正好看见梦吟沧坐在院内,手放在石桌上支着脑袋,似乎在冥思。
江曜朝着那石桌走去,但还没靠近,却见梦吟沧突然睁开了眼,看向自己的方向:
“哟,小曜。”他先是对着江曜打了个招呼。随即指了指面前的位置:
“来来来,先坐先坐。”
他好像是并不着急的样子,让江曜落座之后,这才看向他,“你师父那边怎么样了?”
他还没见过玄师,也不知道玄师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师父他……”说起玄师,江曜也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能感觉到玄师对于他的抗拒。有些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更何况玄师有自己的由,他甚至都不能肯定自己和他谁对谁错。
所以他能做的,也就只有陪在那人身边,仅此而已。
他面色有些犹豫,梦吟沧自然也猜到发生了什么,也只能叹息一声,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江曜先开了口:
“师父他说得有道,我能懂他的用意。”江曜看向梦吟沧,认真道,
“其实我也并不是非要要求他改变什么,如果他觉得现在这样下去更能让他感到轻松,那保持这个样子就好。”
“但我确实感觉到,很多时候他并不快乐,所以我会陪着他。”陪着他,直到他决定迈出那一步为止。
江曜平静地说着自己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他不希望玄师被所谓的责任和使命所束缚,变得过于压抑自己。他更不会强迫。他不想让自己也变成玄师压力的一部分。
梦吟沧看着他认真的模样,轻叹口气,点点头,神色中却又带上了几分难以形容的感慨之意。
似乎是看到了江曜的态度,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站起身,看向江曜,面色不改,眼中含笑地看向江曜。
只是,和梦吟沧目光相接的瞬间,江曜却突然感觉背后一寒,一阵彻骨的凉意如同电流一般沿着脊梁骨直直窜向脑海。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只是下意识地跟随身体的直觉召唤出寰息,便只听见刺耳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巨大的力量震得他虎口发麻。
江曜有些支撑不住的后退几步,小腿腿弯抵上冰凉的石凳,却突然感觉手上力道一松,紧接着,抵在寰息剑身上的细长物件以让他看不清的速度飞快飞向梦吟沧手中,随后便是一声轻笑。
“哎哟,吓着了?”江曜面色还有些发白,梦吟沧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却从一旁响起。
江曜的膝盖有点发软,刚刚那不知名的东西不仅力道巨大,甚至还带着冷冽的杀气和堪称恐怖的威压,和一旁笑眯眯的梦吟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刚从裂缝中出来不久,虽然有了过去的记忆,但包括战斗技巧在内的很多东西许久未曾实践,很难恢复至巅峰状态,刚刚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反应过来,接下那一击已是十分勉强,即使回过神来,一时半会也的确有些心悸。
“你在裂缝中待的时间太长了,有关战斗的部分忘得太多也属常事。小澈既然为此把你交给我,那你自然也不必为此事感到羞愧。”看着面色发红的江曜,梦吟沧对着他点点头,继续笑道,
“而且你刚刚的反应也不算太差,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一些。”
他右手垂下,手上的东西也顺势点到了地上,江曜这才发现,刚刚让自己狼狈不堪的东西竟然只是一根最普通的树枝。
“恳请师伯赐教。”江曜闻言,面色严肃了些,对着梦吟沧抱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