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和亲by弃脂焚椒
弃脂焚椒  发于:2025年0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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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建安不禁踉跄了一下,他猛地失去了重心,差点便一个没站稳,摔倒在了地上:“殿下已经这么大的人了,他怎么会——”
好巧不巧的是。
尤建安的话音,还没有落下。
包厢的大门,便随着“嘎吱”一声轻响,缓缓地敞了开来。
一阵略为熟悉的声音,自门外传了进来,打断了尤建安后面的话:“殿下。”
尤建安:“?!”
身披雀蓝色外袍的宋明稚,在小厮的陪伴下,缓步走进了包厢。他一进门,先柔柔地唤了慕厌舟一声,接着又走上前去,放轻声音,在对方耳畔道:“殿下的腿上,还有伤未愈。再过一会天色太暗,若是不小心再伤着,就不好了。”
说着,便有些担忧地垂眸,朝他的脚踝上看去。
慕厌舟轻轻地握住了宋明稚的手。
冷茶色的眼睛里,瞬间便漾出了浓浓的笑意,语气也是众人从未听过的温柔:“我就知道阿稚在担心我。”
他一边说,一边微微用力,捏了捏宋明稚的手指。
纨绔甲乙丙丁:“……”
我也想回家了。
包厢内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暧昧。
宋明稚出门前虽然多增了一件衣服。
但慕厌舟还是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袍,放轻动作,地披在了他的肩上,柔声道:“阿稚,当心着凉。”
宋明稚的耳尖微微泛起了红。
他轻轻拉拢了拢衣领,低声道:“嗯。”
一番动作下来,两人已经走到了门边。
明眼人都能够看得出来。
齐王殿下脚腕上的伤,恢复得不错,但是在跨过门槛的那一瞬,宋明稚还是微微用力牵回了慕厌舟的手,轻声道了句:“殿下当心。”
说着,便拉着他的手走出了门外。
慕厌舟瞬间心花怒放。
就在彻底走出包厢的一刻,他还不忘转过身去朝众人挥了挥手。
末了,轻叹一声,故作无奈道:“本王也想跟你们在外逛到夜里,但没办法,家中有人惦念……王妃实在太关心本王了。”
众人听得牙痒痒。
慕厌舟转过身,笑道:“好了,本王回去睡觉了。”
“我们回头再见。”

随宋明稚一道来的阿琅看得目瞪口呆。
直到二人走下楼,阿琅方才想起转身,小跑着跟了上去,顺带着还不忘替他们关上包厢的大门,将这些群纨绔关了进去。
只留下一大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尤建安的酒醒了一半,他呆呆地朝众人道:“那,那我们还要换个地方,继续喝吗?”
说着便回头朝同伴们看了过去。
凉风自窗外吹了进来。
顷刻间,便吹散了屋内的酒香。
方才兴致勃勃的廖文柏,重新坐了桌边:“算了,我不去了。”
众人也已没了兴致:“回家回家!”
“散了吧,都散了……”
说着,便一个个披上外袍,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尤建安轻叹了一声:“唉。”
想到当年一起喝酒的日子,他不禁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不禁在心中叹道——祸水,真是蓝颜祸水!
宋明稚与慕厌舟牵着手,一道坐上了马车。
侍从上前行礼放下车帘。
眼前的景象,瞬间变得漆黑一片。
慕厌舟也于此刻,带着笑在宋明稚的耳边道,“心有灵犀一点通,”被他刻意压低的声音,听上去略带几分沙哑,“我就知道,阿稚定会来这里找我,不会任我在此处饮酒。”
“喂养”蛊虫所需的酒,是一定的。
慕厌舟每日在府中都会定量饮酒,确保它们不会反噬自己的心脉。崇京城内人人都知道,齐王是个嗜酒如命之人,每逢宴饮,他都会与那群纨绔一样,只顾畅饮,不顾自己的身体。如今,借着“王妃要自己戒酒”的名义,慕厌舟在外,就能够名正言顺地减少饮酒,不再像从前那般放纵了。
侍从驾着马车缓缓地驶离了酒楼。
此时的崇京城正是繁华热闹的时候,叫卖声、鼓乐声与行人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回荡在长街上。唯此一隅,一片静谧。
宋明稚也笑了一下,低头道:“这是我应该的。”
此时他的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黑暗。
低头的那一刹那间,宋明稚才看到,此时自己与慕厌舟竟仍……十指紧扣。
慕厌舟的视线随宋明稚一道落了下去,这一回,他并没有像以往一样说什么“唐突”,而是自然而然地松开了手,继而轻轻地笑了一声。
看上去像是适应良好。
宋明稚默默移开视线。
这家酒楼就在齐王府的周围,两人没说几句话,马车已驶入了王府,再向前走一会,就是酌花院了。宋明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此时自己的身上,仍然披着慕厌舟的那身外袍。
他顿了一下,正欲将身上这件外袍还给慕厌舟。但还没有来得及动作,耳边便传来一声:“不必了。”
慕厌舟一边说一边抬手,轻轻替宋明稚整了整衣领。
宋明稚愣了一下:“好。”
他知道慕厌舟这是好心,因此并没有多做什么推辞。
浅青色的外袍上余温还未散尽。
车角的宫灯随着车,轻轻摇荡,宋明稚的鼻间,则始终徘徊着一阵淡淡的苏合香。
这是慕厌舟身上的味道。
几天后,齐王府。
慕厌舟去柳氏祖墓扫墓的时候终于到了。
今日是慕厌舟的外祖父柳老将军的忌辰,因此他每一年都会选择今日,去为柳老将军与柳家众人扫墓、祭拜。柳家如今已经彻底败落,且无后嗣。
故而,慕厌舟此举,向来没什么人在意。
卯时,天还没有亮。
齐王府里的马车,已经早早地驶出了府院,一路沿着宫道,穿过了不远处的召安坊,抄近道朝城外而去。此行,一共有五六驾马车:除了宋明稚和慕厌舟两人外,还有几名熟悉礼法与扫墓规程的下人,也随他们一道离开了王府。
这一切,都与过往几年没有任何区别。
晨风将车帘掀起了一角,宋明稚远远看到——梁王府门前,已经恢复了往昔的样子,没了前几天那群守卫。
慕思安毕竟是当朝亲王。
他虽然犯了错,但是这错还不至于将他一直幽禁在王府内。若是关得久了,反而不太利于朝堂稳定。
如今,冯荣贵已经归案。
同时还将背后指示他的康文议,给扯了出来。左相严元博为了自保,当即便与康文议等人划清界限,甚至还暗中推动三司速裁此事,争取尽快将它压下。
皇帝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仔细地了解此事。见冯荣贵与他背后的户部冤案,已经有了些眉目,便又一次当回了甩手掌柜,同时还心情大好。
经过朝中那群“大皇子党”的劝解后,皇帝终于将守在梁王府外的侍卫召了回来。如今,慕思安虽然没有被官复原职,还在府内思过,但到底比前几日多了几分自由。
同样……
更便于他安排刺杀。
“害怕吗?”
慕厌舟的声音,自宋明稚的背后响了起来。方才还在闭目养神的他,轻轻地睁开了双眼,笑着朝宋明稚道:“慕思安应该会在半山派人行刺。”
宋明稚与慕厌舟整日腻在一起,难舍难分。
二人今日,自然不会分开坐车。慕思安若要刺杀,一定会影响到他。
慕厌舟并没有瞒着宋明稚。
他早在出行之前,就已经告诉宋明稚:自己收到消息,慕思安有可能在今日,派人守在半道,刺杀自己。
宋明稚整好车帘,缓缓靠回车壁。
他自然不会害怕这种事。
但是……原主他出身于贵族家庭,他从小到大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若是说不害怕,反倒有一些不符合他过往的经历,与实际上的情况。
宋明稚轻轻摇了摇头。
无比认真道:“的确有一些害怕。”
虽说早已经收到消息,但是为了尽可能地保证安全,慕厌舟仍在马车内备了一颗夜明珠。此时它正在一旁,散发着莹莹光亮。
好似一抹月光。
落在了宋明稚如水的眼中。
慕厌舟深深地看向他眼底,几息后,突然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啊,爱妃骗我。”
宋明稚:“……!”
我方才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
经历了前几日温泉中那件事后。
慕厌舟已经对自己王妃的胆量,有了一个猜测,但见到宋明稚这副镇定的模样,他还是忍不住低声叹道:“爱妃的胆子向来不小。”
慕厌舟刻意拖长了语调:“只不过……”
宋明稚紧张地抬起眼眸:“只不过?”
慕厌舟又一次笑着闭上了眼睛。
他不禁用手指,在车壁上轻点了几下。片刻过后,方道:“只不过演戏,还得多加练习。”
齐王府内众人的作息,都或多或少受到了慕厌舟的影响。就连王府里面的下人,也鲜少会在这个时间醒来。此时,无论是马车里面的人,还是马车外的侍从,甚至于马匹,都带着几分倦意。
一群人赶在天亮之前离开了崇京城。
向着还藏在夜色之中的“乐章山”的方向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
太阳虽然仍未升起。
但是最东边的天空,已逐渐由漆黑变为了墨蓝。一层晨雾如薄纱,笼罩着城外的原野与远处的村落。清晨的官道上面没有什么行人,齐王府内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驶入了乐章山中。
进山后不久,马车内,一路上都在闭目养神的慕厌舟,终于慢慢地睁开了双眼,轻声道:“乐章不高,山南是一整片断崖,不过北边的山势,却并不算陡峭。”
听到他开口,宋明稚也轻轻地点了点头:“只是北边山道两边的树木,太过繁茂。”
王朝末年,显赫一时的柳家,也早已被淹没在了历史之中,那群向来只顾享乐的王公贵族,更没有闲情逸致,来这座并不算什么名胜的“荒山”上游览。
因此哪怕算上前世,今日也是宋明稚第一次来乐章山。甫一进山,他便将车帘撩开一条小缝,朝着外面看了两眼。
慕厌舟笑了一下道:“所以?”
宋明稚的语气格外的认真,他分析道:“乐章山中树木枝叶交织、无边无际,形成了一片密林。不但容易隐藏身形,一旦事情败露,又方便迅速隐入林中。”
慕厌舟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道:“祖墓就在不远处。”
梁王的人应该就藏在这附近。
马车的车轮,自石子上碾了过去,发出了一声细响。
似乎是在回应他这句话——
慕厌舟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山道两旁,突然生出一阵“窸窸窣窣”的杂音。这阵声音半点也不算大,若是旁人,恐怕还会以为此时正有鼠、兔窜过林间。但是马车之中,宋明稚和慕厌舟两人,却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天色虽已逐渐亮了起来,但是山道两旁的参天古木,却将所有光线挡在了背后。如一道墨绿色的墙,这条山道被密不透风地围在了中间。
宋明稚的眼前漆黑一片。
只有那颗小小的夜明珠,还泛着点点暗光。
就在这片寂静的山林里——
耳畔马匹突然发出一声嘶鸣,挣扎着想要逃离此地,与此相伴的,还有羽箭破空而来,激出的利响。
侍从拔出了腰间的长剑:“来者何人!”
在他说话的同时,山道上已经传来了一阵兵刃交击的声响。
浓重的血腥味刹那间压过草木的清香,扑向宋明稚的鼻尖。他正想要攥紧手指,慕厌舟已经轻轻将他牵在了掌心——
慕厌舟早已经敛起了眸中的笑意,冷茶色的眼底竟是杀意。
可他的语气还是一如往常的温柔:“无妨。”
“这里有我在。”
慕厌舟没有打草惊蛇。
他与从前扫墓时一样,只带了二三十名侍从。
慕思安的手下,多是一群酒囊饭袋。但是梁王妃的娘家,却有许多的高手。他这回刺杀,靠的便是这群人。
慕厌舟带的虽是心腹侍从。
但是双方的数量,实在是太过悬殊。
不过,这并不代表慕厌舟今日,就是来这里挨打的——他不打算在今日暴露自己手下的势力,而是选择在暗中联系了柳老将军当初的部属,要其也假借着扫墓之名,于今日稍晚些时来到乐章山下。
皇帝忌惮柳家,哪怕在柳家败落后,他也不肯重用当年与柳家有关的官吏。
但是仕途上失意并不代表能力不济。
乐章山内的树木虽然繁茂,不过只有北侧,可以上下。
这群人需要做的,就是在山下堵死他们的退路。
——作为崇京城内之名的“朽木”。
保险起见,他最好将计就计,以不变来应万变。
慕厌舟向来都是这样做的。
夜明珠照亮了小半驾马车。
剑风激起车帘,远处的厮杀随即浮现在宋明稚的眼前。马车内的空间并不大,二人的身体早已紧贴在了一起。
慕思安的人藏在密林后,不断地向山道上面放着暗箭,王府里的侍从,已隐隐约约有了难以招架之意。就在这个时候,接连数支带火的羽箭,终于破空而出,直直地朝着山道上射了过来。
他们打算直接将两人烧死在所乘的马车上!
刺客的声音,再一次自密林之中透了出来:“放箭——”
“是!”
话音落下的同时,便有十余支火箭破空而出。
直直地射向了队伍最中间,那一架由檀木制成的豪华马车。
涂了麻油的火箭,接连落在了车壁之上。没几息,负责驾车的侍从耳边就传来了木材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响。眼看马车已经一点一点燃了起来,那侍从下意识便要拉开着火的车帘。但是此时的火势,已经由不得他动作。
侍从犹豫了一下,大声喊道:“殿下,王妃!”
但他的耳边只有风声与火声。
眼见马车之中无人应答,侍从终于咬牙,在大火烧到自己身上之前,从马车上跳了下去。不多时,就狼狈地逃进了密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样子是要弃车内的人不顾了。
密林之中,刺客们对视一眼——
他们向来都不将慕厌舟这个“朽木”,与他手下的那群侍从放在眼里。
而眼前的这一幕,也在无形之中,印证了他们之前的猜测:慕厌舟身边的人,压根就没有几个有用的。遇到危险之时,他们竟然连“护主”的本质,都丢到了九霄云外去。
林中,刺客的头领又打了个手势:“再放——”
话音落下,又有十余支火箭自林内飞了出去,直直地射向山道。
此刻,队伍中间的那辆马车已燃起了熊熊大火。侍从们伤的伤,逃的逃。官道上只剩下受惊的马匹在原地踢踏、嘶鸣着。
那辆豪华马车里的人,几乎没了活下去的可能。
这些火箭是冲着余下马车而去的。
为的便是斩草除根。
做完这一切之后,为首的刺客方才发出指令,留几人继续守在此处,确保万无一失。自己则带着大队人马,迅速朝着山下退去——在他看来,齐王已死,王府里的侍从也伤亡殆尽。因此这群人并没有钻入林中寻找小路下山,而是以最快速度,顺着山道向着乐章山下撤去。
慕厌舟的“朽木”之名太过深入人心,这群刺客似乎从没想过,一切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太阳此时还没有升起。
但是乐章山的半山腰,已经飞出了一条火龙——它将这条窄窄的山道,照得比正午还要明亮。
转眼之间,队伍最中央的那架豪华马车已经烧得只剩下框架。负责断后的刺客们,提起长剑,快步朝此处而来,打算迅速验尸,追上前方众人。
而在同一时间……
宋明稚的耳边,传来悠悠一声:“走。”
宋明稚没有犹豫:“好!”
这群刺客显然没有猜到——
宋明稚和慕厌舟,并不在方才那辆最为豪华的马车之中。两人所坐的马车,位于队伍最后方,表面看上去平平无奇。那群刺客,直接默认里面的人是王府里的侍从。
不过,它虽没有像前面那辆马车一样,着起大火,但还是遭到了波及。
此时宋明稚面前的车帘已经烧了起来。
不过,此处的火势还不算大。
宋明稚不自觉抬起手,想要撩开车帘,然而还没有触到它,上一世葬身的火海便再一次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宋明稚的身体重重地抖了一下,他下意识将手收了回来。
负责断后的刺客就在前方。
慕厌舟竟然还能分出注意力,去关心身边的宋明稚。
他似乎看出宋明稚有些畏火。
一边将宋明稚的肩揽入怀中,一边轻声道:“我来。”
清风穿过山道吹向马车。
转眼之间车帘上的火势,变大了起来。
不过,慕厌舟却像是对此毫无感知一样,直接抬手撩起车帘,带着宋明稚一道退出了马车。
慕思安这一次,决心要取慕厌舟性命。
他派来的人极其多,就连负责断后的,都有十多个人。
就在宋明稚和慕厌舟离开马车的那一瞬间,便有人注意到了他们——
负责紧盯着火势的刺客,在注意到这边动静之后,立刻便睁大了眼睛。他张开嘴,正欲通知同伴,然而话还没有说出口。慕厌舟便已抬起手,拔出了车壁上的羽箭,朝着山林的方向掷了出去。
下一息,那刺客便无声无息地躺在了地上。
“去林中!”
宋明稚咬牙:“好。”
刺客倒地的动静,到底还是惊动了他身边的几个人。
注意到形势不妙后,立刻就有几人拔出腰间的长剑,运足了内力,朝着此处刺了过来:“拿下他——”
“不得留活口!”
王府里的侍从并没有逃走。
其中大部分人,都紧追着前面那群刺客一道下山,以确定他们没有顺小道离开。
另外的几人也于此刻现身。
但是他们的动作终究是慢了一点,还没有来得及靠近此处,慕厌舟便已与刺客们,缠斗在了一起。
慕厌舟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把剑。
他挥剑挡住了刺客的攻势,同时不忘将宋明稚轻揽在怀中,带离了正在燃烧的马车。
“别怕。”
慕厌舟的声音在一瞬间压过烈火。
荡走了不断在宋明稚脑海中重复的画面,与一切杂乱的思绪。
宋明稚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他的视线也在这一瞬间,越过慕厌舟的肩,落在了密林的那一边——
有刺客正迅速向后退去,借着山林的遮掩,再一次拉满弓,自慕厌舟的背后,向二人所在的方向射出了一支羽箭。
这支箭虽没有点火。
却是直冲着慕厌舟心口而来的。
“殿下当心!”
宋明稚的身上,并没有带刀剑。
但是作为暗卫,他的身体便是最好的武器。
宋明稚一刻也没有犹豫。
他直接抬起手,用手臂,斜斜地朝那一支羽箭,劈了过去。
梁王这回找来的皆是一流刺客。
这一箭满含着内力,势要取走慕厌舟的性命。
自密林到山道有一段不远的距离,但是羽箭射到这里的时候,仍旧气势汹汹。甚至还在刹那之间,切断了一缕浅金的长发。
两人的呼吸又一次交缠在了一起。
慕厌舟不自觉抬手,扶在了宋明稚的腰间,将他的身体带着,紧紧贴向自己。
温暖,又柔软……
他隔着一层薄薄的春衫,听到了宋明稚的心跳。
他的心跳竟然也随之漏了半拍。
羽箭划过略显苍白的皮肤,带出一道长长深可见骨的血迹。
下一息,便“啪”一声坠在了地上。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视。
宋明稚看都没有看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一眼,直接抬眸道:“不疼,殿下不必管我。”
慕厌舟收起手臂,紧紧将宋明稚拥入怀中:“抱歉。”
他缓缓地垂下了眼帘。
低喃穿透兵刃相接时发出的锐响,像一阵风,落在了宋明稚的耳边。
伴着这阵浓重的血腥味
冷茶色的眼中,杀意瞬间排山而来——

寒光顺着剑脊攀上了慕厌舟的指尖。
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足尖一点,便抱着宋明稚踏过晨雾与山道,出现在了密林边,那个还没有来得及放下弓箭的刺客面前……此刻,慕厌舟并不着急处理眼前的刺客,而是抬手,拂过了宋明稚披散在背后的长发——方才那支箭,切断了他的一缕长发。
慕厌舟的动作……
明明已轻得不能再轻,甚至还带着几分怜意。
可他面前的刺客却因他这一拂,而乱了阵脚。
慕厌舟的神情与身手绝不是一名纨绔能有的!
方才“仓皇逃窜”的王府侍卫,重新回到了不远处的山道上,见势不妙,刺客立刻收起弓箭,提起内力,转身朝密林内而去,想要凭借复杂的山势甩开背后的人。
但是慕厌舟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甫一转身,那刺客便看见——
慕厌舟竟然已经绕到了自己的身前!
恐惧似海水朝着刺客拍了过来。
长剑泛着凛冽寒光破开晨雾,朝着他而来,并于此时生出了一阵轻啸。山道两侧,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此处。
但慕厌舟却于此刻抬手。
轻轻地遮起了宋明稚的双眼:“闭上眼。”
他在说话的瞬间,刺出了这一剑。
慕厌舟并没有刺向眼前人的心脉,而是舍近求远……劈向了对方的脖颈。刺客瞬间瞪大了双眼,他不自觉低下头,朝着那把剑看了过去。
伴随着一阵刺目的血红。
刺客的头颅,竟被他这一剑砍下,如宋明稚那缕长发般,坠在了地上。
慕厌舟的武功由柳家人密授而来。
这些招数皆起源于军队,没有多余的花样,一切只是为了确保对手绝无生还之机。
他这一剑,快得不像话。
头颅坠地的瞬间,刺客的躯体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先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过了几息方才脱力,重重地跌倒在地。
刹那间鲜血喷涌。
山道旁鸦雀无声。
刺客的武功不低,若想取他首级,力量、内力甚至对人躯体的了解都缺一不可。慕厌舟落剑的那一刹那,就连远处那几名刺客,眼中都浮现出了惧意。
——纵然是他们,也从未用这样的招数取过人性命。
晨雾裹着寒气弥散开来。
原以为只是来这里杀个纨绔的刺客们,心中终于生出一种“死到临头”的预感,就连握剑的那只手都发起了抖。
慕厌舟淡淡道:“杀。”
“遵命,殿下!”
王府里的侍从没有错过这个机会,立刻提剑而上。刺客并不想因为此事而丢命,他们哆嗦着丢掉了手中的剑,向慕厌舟投诚:“齐王殿下!齐王殿下饶小的一命。都是那梁王慕思安,是他派我们来这里刺杀您。求,求您放过我,我们定知无不言……将慕思安的诡计说给陛下听!”
“殿下——”
“殿下求您留我们一命!”
可惜慕厌舟并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不必留活口。”
短兵相接的铿锵之声,再次回荡在了山道之中:“是,殿下!”
眼前这群刺客,是负责断后的,还有大队人马,此时恐怕已经到了山脚下。慕厌舟并不缺人做证,更不会留一群见过他真面孔的人在世间。
山道之上,血流成河。
慕厌舟再次抱起宋明稚,转身退入林间。
直到将杀伐之声远远甩在身后,方才缓缓地放下了遮在宋明稚眼前的那只手。
被刺客注入内力的羽箭,划过了宋明稚的小臂。鲜红的血液自伤处汩汩而出,虽还未过几息,但已染红了他整条衣袖,宋明稚的脸色,也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格外苍白。
慕厌舟将宋明稚放在了一棵槐树下。
高大的树冠遮住了东方天际露出的那一抹暖色,隐约透出了几抹光亮。
慕厌舟轻抿着唇,没有说话。
眸中再也没了平常的笑意。
……刺杀一事已告一段落,殿下为什么突然不开心了?
宋明稚虽然不明白,慕厌舟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神情,但还是闭上嘴巴,乖乖配合他抬起了手臂。
宋明稚身上穿着一件窄袖袍。
慕厌舟自怀中取出一把匕首,小心翼翼地割开了他伤处附近的那片衣料。那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再次出现在了两人的眼前。
宋明稚劈箭时有意找了角度。
因此,他手臂上的伤虽然深,看上去还有些可怕,但是并没有伤到要脉——这样的伤,对宋明稚来说算不了什么。
见慕厌舟紧蹙起了眉。
宋明稚立刻道:“殿下不必担忧,方才那一箭并没有伤到要处,撒些伤药便好,并不碍事。”
慕厌舟轻轻摇了摇头。
他没有说话,而是先抬指封住了宋明稚手臂上的几大要穴。接着,迅速处理好伤口,撕下一角衣料,小心翼翼地缠在了宋明稚的伤处——他的动作格外轻。
慕厌舟虽然不至于刀口上舔血。
但出生于皇家的他,也并非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
慕厌舟对受伤与死亡并不陌生。
在今日之前……慕厌舟不会将这种“并不危及性命”的伤放在心中。但是这一刻,他的心中竟然出现了一种陌生、奇怪的不忍来。
……他有些不忍看宋明稚的伤处。
那种奇怪的不忍,甚至蔓延到了他的心脏。
慕厌舟终于将自己的视线,从宋明稚的伤处移了开来:“好了。”
同时轻轻将宋明稚的手臂自掌心放了下来。
他忍不住去想——
这道伤,会不会在宋明稚的身上留下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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