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从何处传来的风声,总之,到了古琴课时,就连聂更阑许田田都已经听说了。
许田田大大的眼睛充满了疑惑:“?”
“聂道友,你与独孤真君接触过?”
聂更阑:“并不曾。”
“那就怪了,这种消息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许田田摸了一把自己面前的琴,“难道又是周炎张涛那群人造谣?”
不知是不是错觉,许田田说这话时,慕容证雪似乎往这边看了一眼。
许田田吐了吐舌头,对聂更阑嘀咕:“咱们别心虚,反正这流言又不是我俩传出去的。”
聂更阑点头。
他对这些不是很在乎。
反倒是慕容证雪,神色尴尬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唇角。
实际上,昨日师尊确实表明,也许、可能、大概,会将聂更阑收到天境峰当随侍弟子。只是不知怎的,还不到半日这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一样传得整个宗门都是了。
满室“魔音缭绕”的琴声里,周炎张涛那伙人时不时发出嗤笑声,以一种暧昧奇怪的眼神时不时扫向聂更阑。
不用想也知道,大概这帮人又在传什么“聂更阑居然用狐媚子手段勾引了独孤真君,一定是在御剑课上的事”之类的谣言。
许田田狠狠瞪一眼那几个坏笑的刺头,挪了挪身体挡住他们的视线,不让聂更阑看到。
琴室那头,聂云斟目光似一把利刃,仿佛扎穿了许田田的身体刺在聂更阑身上。
呵呵,他这个弟弟可真是有能耐啊。
是夜,月明星稀,玄音峰。
硕大的弧月珠将房里照亮得如同白昼。
聂云斟在提笔写传讯符篆,“母亲亲启,斟儿近日已经拜师成为紫业真君亲传弟子,特意报来喜讯。对了,这则简讯万不能让父亲知晓,斟儿恐母亲担忧,特意告知一句,更阑弟弟也已经顺利通过灵音宗弟子大选,现如今已是一名外门弟子,他一切都好,请母亲勿要挂念。”
写完传讯符,聂云斟去了一趟师尊紫业真君的寝殿,紫业真君检查传讯符后,向符篆注入自己的气息,接着打开玄音峰禁制。
传讯符迅速出了玄音峰,一路往前,在紫业真君气息的护持下,顺利飘出灵音宗飞往流月大陆西南方。
聂重远捏着传讯符听完儿子的传音后, 重重哼了一声,看向坐在对面的妻子,“这逆子!”
沈端枫面色平静, 语气淡然听不出涟漪,“斟儿成为灵音宗紫业真君的亲传弟子, 是件可喜可贺的事。”
聂重远:“哼!”
这之后,房里久久不曾有人说话。
沈端枫只是捻着手里的一串珠子, 以求心平。
不知过了多久, 聂重远终于再次开口。
“这次,就由你去看望斟儿,顺便给他送一些补给。”
闭眸的女人缓缓睁开眼睛。
聂重远不耐烦挥了挥手:“还有,倘若那个逆子不愿听话,以后就永远别踏进聂家的门!”
沈端枫捻珠子的动作遽然一顿, 几息后, 叹息道:“好,我知道了。”
聂重远从书房出去后, 沈端枫沉重的表情缓和不少,即刻命人去库房打点灵器法宝等物, 准备几日后启程前往灵音宗。
无论外界如何非议, 聂更阑没再理会。
引起入体不顺利,他强迫自己镇定, 或许时机成熟引气入体也就水到渠成了。于是,他把一部分精力放到即将到来的灵音宗纪事课小考上。每日不到辰时, 聂更阑在一阵鼾声中爬起来梳洗, 到竹林里打坐修炼。待到天光稍亮时,他就借着光线背书,之后再去膳堂用饭, 在上课之前赶到课室。
几天下来皆是如此。
同屋的张琥珀也就发现聂更阑每次都早出晚归不在屋内,好奇地问了他去何处。
魏禧:“这还用问吗,之前他不是在房里修炼,后来不在了,应该就是出去偷偷修炼了吧!”
聂更阑没说话,默认了,接着又道道:“再过十来日便是纪事课小考了。”
这段时日张琥珀魏禧并不刁难非议他,相反还会时不时问他一些字怎么写,如何念。正因如此,聂更阑此时便好心提醒了一句。
两人立刻垮了一张脸,为难地互换了一个眼神,“哎,虽说宗门有给外门弟子开设识字课,但是这才不到一个月,我们字都没认全呢,这小考我看还是别挣扎了吧。”
魏禧一拍手:“哦!原来你早出晚归果然是背书去了呗!聂道友,你可真勤奋啊!”
聂更阑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径自去洗漱了。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谁知没两天,宗门里就传出,那个新来的外门弟子聂更阑每日早出晚归修炼,为纪事课小考做准备。
消息不胫而走,最后就连内门弟子也都知道了。
“你说他一个四灵根干嘛还这么拼命,是真蠢还是脑子有问题?四灵根再怎么拼命也不可能修出什么花样来吧。”
“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都不知道他是蠢还是可怜!”
“道友们,换个角度想,他难道真的是去修炼吗?贪黑起早的,莫不是到竹林里和男人幽会去了?”
“道友,你莫非真的道出了真相?!”
“最近话本看多了,嘿嘿。”
许田田对此义愤填膺,悄悄甩了张灵火符过去,那个意淫聂更阑与男子幽会的弟子衣袍立即被火舌包裹,当即吓得弹起来,“着火啦,我的衣服,好烫,救我救我!”
聂更阑以口型对许田田道:“干得漂亮。”
许田田骄傲地扬起下巴,顺便偷偷朝那边混乱的现场比了个鄙夷的手势。
然而这件事似乎并未结束。
过了一日,不知怎的就有流言传出,说聂更阑十分渴望拿到胡长老许诺的那个小考奖励,所以才这么拼命背书。
很快,聂更阑就又听到小道消息,说张涛也很想要那个火炎珠。
聂更阑并未放在心里,依旧早出晚归。
这日酉时左右,落日西斜,稀松射入几丝光线进入竹林。
聂更阑打坐结束后,拿出灵音宗纪事辑开始背。他这些日子将时间计算得很好,等到他背书结束再去膳堂就能清静地吃一顿饭。饭后回到宿阁,弟子们也大都已经各自回屋,他也就不用承受异样的目光听着一路的流言蜚语回到所住的屋子。
只是没料到,这在傍晚时分冷清的竹林里来了不速之客。
“哟,这不是聂小倌吗?这么努力刻苦啊,在背书呢?”
聂更阑蠕动的嘴唇骤停,眼神迅速冷了下来。
这声音他熟悉,每日上课都能听到,是那一群诋毁他的人当中最积极的。
聂更阑没回头,二话不说收起书本往竹林更深处走,不打算理会这人。
张涛无非是想干扰他,让他无法静心背书。最好,能激怒他再打上一架,弄出动静让执事堂做出惩处事最好不过。
聂更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岂料张涛就和那癞皮狗似的,聂更阑走一步,他走一步,面上阴邪的笑再明显不过。
聂更阑倏然停在原地,身后,张涛果然也停了下来。
聂更阑手已经悄然伸进储物袋,打算寻一张合适的符篆甩过去,他记得,似乎前两日许田田给过他几张能令人两眼一抹黑的符篆,还有一种碰到就浑身发痒的灵药粉末。据说也是从红晶树妖的叶子提取了某种成分制成的。
不过聂更阑还未来得及用上,就听到头顶突兀地响起一阵“笃笃”声,紧跟着是熟悉的嗓音传来:“这人都这么明目张胆刁难你了,要不要我替你收拾他?看着也太窝囊啦!”
聂更阑一抬头,发现居然是那日在路边饿得走不动路的小猪。小猪扒拉在竹子上,快把一根上好的清竹压得弯断了腰,此景属实有些不忍直视。
“小猪,你先下来。”
小猪于是哼哼唧唧着从竹子上滑下来,鼻孔朝天冲着张涛喷了个鼻息。
张涛一脸嫌恶,“哪里来的猪精,看着就浑身滂臭,脏死了。”
小猪勃然大怒,鼻孔转向聂更阑:“喂,年轻人,我替你收拾这个混货,你继续给我弄吃的怎么样?”
聂更阑心想这小猪还挺会打算盘,明明是想挽回自己的颜面,不过他没有戳穿,只是爽快答应:“好啊。”
小猪得了承诺,肥胖的身躯一个飞扑往前撞,居然从嘴里伸出两只獠牙要刺向张涛。
张涛怎么也想不到这种看起来圆润粉嫩的家养小猪居然有獠牙,吓得拔腿就往竹林外跑。
小猪一路穷追不舍,骂骂咧咧把人成功赶出了竹林。重新转回来,时一看,这小子居然又在背书了,“喂,你还真是够处变不惊的,刚被人骚扰还能看得进书?”
聂更阑抬眼看它,“我背完书给你带吃的。”
小猪干脆一屁股坐在满地的竹叶上,“好啊,我等着。”
约莫一刻钟过后,聂更阑终于合上书册,进了膳堂很快出来再次进入竹林。看着小猪狼吞虎咽在啃肉包子,聂更阑不禁疑惑:“你为什么不与我一块在膳堂吃?”
小猪吧嗒吧嗒嚼东西:“我就是一只受罚的可怜小猪,当然不能让人看到我吃这么好。”
聂更阑好奇:“你到底受了什么罚?据我所知,宗门里有一只珍珠鸡受罚也是降低吃食标准,难道宗门里的生灵受罚都是用这一套么?”
“咳咳,”小猪差点没被包子噎到,“珍、珍珠鸡啊……那家伙我认识,一身银蓝色鸟毛晃得我眼睛疼,我从不跟它一块玩儿。”
“是么?”聂更阑摸了摸它毛绒绒的脸蛋,“好好吃吧,我回去了。”
聂更阑起身往回走时,听到小猪气冲冲对他喊:“别随便摸本、本猪的脸啊,我又不是你的灵宠!”
聂更阑没回头,只是伸手在半空挥了挥,径直出了竹林。
这个时辰弟子们大多都回到了院子,聂更阑得以清静地吃了顿饭,才出膳堂,廊下闪过一个人影挡在了面前。
“聂道友,我有话对你说。”
聂更阑发现来人是聂云斟和周炎的那个话少的跟班,汪淼淼,“你?”
不知为何,他能感觉到汪淼淼对他没有恶意。
汪淼淼不敢抬头看他,结结巴巴道:“我、我只是想来告诉你,那个张涛他也想得到火炎珠,也许会拼命干扰你考试,聂道友,你、你要小心了。”
聂更阑:“……”
“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
汪淼淼猛地抬头:“我、我知道你不信我说的,可我真的没有骗你,我实在看不下去他们欺负你,但是我人微言轻平时不敢违抗他们,对不起,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汪淼淼说完,四下看了一眼,确认没人后飞快地埋头走了。
聂更阑注视那道背影走远后,才慢慢往宿阁方向走去。
汪淼淼一直以来确实没有主动挑衅过他,从来都只是跟在那两人身后默默无闻,时不时会被周炎呵斥一句。
原来,他也对这两个朋友的做法早就有所不满。
朋友……聂云斟和周炎当真把他视为朋友么?
自那以后,张涛隔三差五依旧会到竹林里干扰聂更阑背书。
只不过他没聂更阑能熬,往往骚扰几轮以后聂还是无动于衷,他只能悻悻离开,第二日照常过来。
聂更阑从未见过他拿书本的情形,心道,张涛其实并非是想要火炎珠,而是单纯想干扰他拿到恶心一番他罢了。
于是也就没把他放在心上。
反倒是翌日古琴课后,北溟朔又火急火燎找到了聂更阑。几日不见,他上来二话不说就是掏一把夜明珠欲塞给聂更阑。
“北冥师兄!”聂更阑不动声色退后一步。
北溟朔:“不喜欢夜明珠?”
聂更阑不做声。
他不知从哪又掏出一个储物袋,把夜明珠放进去,又陆续掏出许多法器灵石,“夜明珠先放着吧,以后用得着再拿出来,这是隐匿身形符篆,七杀玲珑球,缚仙索,紫光琉璃瓶,神女羽衣,留影石,一万上品灵石……”
第36章
储物袋里的法宝很快堆积成小山, 数目直接令聂更阑瞠目结舌。单凭他,也许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灵器法宝。
聂更阑眼看北溟朔往储物袋塞的法宝越来越多,不禁扬声阻止:“北溟师兄, 你这是做什么?”
北溟朔嘴里还在念叨法器的名字,闻言语出惊人:“这些都是要赠予你的, 师弟,师兄只求你答应我一件事, 好不好?”
聂更阑一头雾水, 不知道他忽然弄的哪一出,“师兄,我一名小小外门弟子,你却已是化神期,我有什么能够帮得上你的呢?”
“有!”
北溟朔在把一瓶高阶清魂离火丹塞进储物袋后, 斩钉截铁同聂更阑对视, “师弟,你千万别去做独孤苍眠的随侍弟子就算是帮我的忙了!”
聂更阑慢慢念出他嘴里那个名字, “独孤……苍眠?”
“师兄可是是说独孤真君?”
北溟朔咬牙切齿将拳头攥紧,“就是这心肠歹毒不知死活的的混账, 小爷我——”
他话头戛然而止。
“总之, 我与他有仇!”
聂更阑瞥一眼四周,低声道:“师兄, 嘘。”
北溟朔也意识到自己过于冲动,小声道:“对不起, 差点给你带来麻烦了?我下次一定注意。”
聂更阑:“师兄, 你与真君有过节的事最好还是不要在宗门里四处宣扬,独孤真君品行的事我在宗门并未听到风声,你们之间是不是有误会?”
“不是误会!”
北溟朔忽的提高嗓门, 瞧见聂更阑眼里的惊愕时又立刻收敛表情,故作云淡风轻道:“总之,你相信我便是,我不会害你。”
聂更阑却觉得诧异,“若独孤真君果真是个心思歹毒的小人,师兄为何没有告知宗主和各位真君?又为何单单只告诉了我?”
北溟朔的反应一下子变得激烈,“自然是要单独告诉你!将来师弟是要与我住同一个洞府的,可千万不能与那个混账产生联系!”
北溟朔嘴快,话一出才察觉自己说了什么,耳根迅速变红移开目光不敢直视聂更阑。
“师兄,你方才说什么?”聂更阑平静地问。
北溟朔尴尬得东张西望,不敢吱声。
糟糕。人还没追到手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但他尚未想好如何找补,就听到少年语气淡淡地扔下一道惊雷,“师兄在宗门为何会有自己的洞府?”
“师兄,你到底是何人?”
北溟朔没想到少年如此敏锐,一下子便捕捉到他话里的漏洞,越发慌张,抓耳挠腮开始支支吾吾,“我……我……我的意思是……”
聂更阑扬了扬眉,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可恶。他嘴就没个把门的。
总不能说自己住在宗门身份最尊贵最厉害的清鸿剑尊的峰头上吧?
到底该如何解释比较好!
“北溟师兄,”聂更阑语气渐冷,“你到底是谁?”
原本他对北溟朔的身份并未起疑,实在是他话里露出的马脚过于明显。元婴期的长老,确实有资格拥有独立峰头,但化神期从未有先例。更何况自打进宗门以来,北溟朔在所有人眼里北溟朔都是宗门弟子身份。
而这会儿,在在北溟朔急得不知如何解释时,他忽的灵机一动,道:“我也不瞒你了,师弟,我是元德真君的徒弟,若我与你结为道侣,自然是将你接去我师尊的峰头另辟一处洞府居住。”
聂更阑:“徒弟有了道侣还可以继续住在师父的峰头?”
北溟朔在聂更阑的注视下咳了一声,“额,我脸皮厚,自然是能的……且师尊他对我看管较为严格,是以我不能时常过来看望你。”
笑话,他这尊贵的龙族小太子的身份,自然只能住在地位最高的清鸿剑尊的峰头了!
聂更阑:“是么?”
“是,你打听一下便知,我师尊最是严厉,我修为能臻至元婴都是他督促我的结果。”
聂更阑没再追问,气氛便沉默下来。
之后,他定定注视北溟朔,“师兄,我说过与你不会有结果,你不必思虑如此深远。”
北溟朔见他终于放过刚才的话题,松了口气,“师弟话别说得这么满,也许将来你会答应与同我住一个洞府的。”
聂更阑没忍住,嘴角弧度到底是扬了扬,“师兄,你很自信。”
“但此事绝无可能。”
说完,他就要离开。
北溟朔却把方才那个储物袋往他面前一送,“那刚才的要求你答应师兄好不好?千万别与独孤接触。”
聂更阑只是淡淡点头,没再看北溟朔,走向向远处的许田田招手,两人结伴走了。
许田田好奇地往后看了一眼眼巴巴在后面目送他们离开的北溟朔,问道:“朔师兄又来献殷勤了?这次他送了什么?
聂更阑只说北溟朔送了他一储物袋的灵器法宝。
许田田差点没咬到舌头,吃惊捂嘴:“老天啊,那可是一袋子的高阶法器和丹药,你若是收下就发财了。”
聂更阑:“然后呢?我把你送去给他当道侣?”
许田田被口水呛了呛,“咳咳,那就不必了,我喜欢女子。不过朔师兄可真是有钱,追你也是真大方,宗门里的师兄师姐混了这么多年也不见得能拿出这么多法器来,今天我算是大开眼界了。”
他说着,忍不住偷偷瞥了眼身旁的少年,“聂道友,你若是喜欢男子,说不定真的能少走弯路,起码炼气和筑基对你而言还算是易如反掌的……”
“许道友。”聂更阑声音忽然淡了几分。
许田田吐吐舌头,“好好好,不说了,走吧走吧。”
几天时间一眨眼而过。
聂更阑引气入体虽然不顺利,但灵音宗纪事辑背得滚瓜烂熟——即便张涛每日都明目张胆到竹林里干扰他。
小考前一晚,聂更阑洗漱完毕,端了木盆去后院洗衣服。
十月初,寒露将至,处于流月大陆北域的灵音宗昼已是深秋,尤其入夜,寒气更重,更何况是在山上。
“阿嚏!”
聂更阑泡在冷水里的手冻得稍微有些红,很快将洗净的贴身衣物晾在绳子上。
像他们这种没有灵力傍身的新入宗门弟子,毫无对抗寒冷的能力,只得依靠外物取暖。
聂更阑趁着月光将衣物晾好,在冷风中摸了摸冻的凉冰冰的鼻头,慢吞吞回到屋内。
恰好,明日便是小考。若能赢得那颗火炎珠,他在这个天寒地冻的冬日会好过很多。
聂更阑带着这个迷迷糊糊的想法裹在被子里睡去。
翌日,纪事课小考当天。
晨光微熹,天边星子还未褪去。聂更阑果断从温暖的被窝爬起,手习惯性去够床头小柜子上的弟子服。
但摸了半天,却发现平日放衣服的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聂更阑还残余的睡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借着照进窗棂的晨曦微光往床以及地面搜寻。
可没有就是没有。
四处静悄悄,万物俱寂。房里都是均匀的呼吸声,张琥珀魏禧等人都睡得很熟。
聂更阑想了想,出了兀屋子直奔后院来到昨夜晾衣服的地方,绳子上空荡荡,晾洗的弟子外袍已经不知所踪。
相反,地面放着一个大木盆。
聂更阑心惊之下,小跑来到木盆边,一眼便看到自己的衣服正被浸泡在水里。
他目光迅速冷下来,将那一坨衣物从水里捞起,却发现木盆里不止昨夜里晾洗的那套。
包括他睡前放在柜子上的那套、以及柜子里的另一套弟子服,此刻都在水里泡着。
宗门拢共发了三套弟子服,如今全被人刻意扔进了水里,还选在小考的今日。
不用想也知道大约出自谁的手笔。
只穿着里衣的少年站在寒风里,忽然打了个寒颤,神色阴沉得可怕。
一个强烈的念头冒了出来,他们想破坏他参加这场小考。倘若不穿那套夹棉的弟子服,他在这山上很快会被冻得感染风寒,甚至冷得全身僵硬无法参加小考。
看来之前张涛干扰他只是小菜一碟,真正的好戏原来在后头。
聂更阑神色沉沉地顶着寒风重新回到屋子,打算从储物袋里翻找之前在杳鹤城买的法衣穿上,他记得有一件中阶法衣,抵御这种程度的寒冷不是问题。
只是,他翻遍了储物袋也没能找到那件中阶法衣,甚至另一件低阶法衣也毫无影子。
聂更阑心彻底沉到谷底,立刻去看床头的小柜子,果然,就连宗门弟子统一束发的银冠也不见了。
天光大亮时,屋子终于传来起床的动静,张琥珀几人很快发现聂更阑还躺在床上,都无比诧异,“聂道友,今日你没去打坐和背书么,怎么还躺着?”
聂更阑裹在被子里背对着众人,“我有些不舒服,你们先去吧。”
魏禧:“哦,那我们先去膳堂了啊。”
几个弟子洗漱完毕,呼朋伴友地走了。
等到房里彻底安静,聂更阑终于翻了个身。
早晨,他试图用许田田给他的传音符联系他,没想到这出自药峰的传音符根本无法驱动,他只能先钻进被窝确保不受寒气侵袭。
在小考开始前赶到课室,他想,尽量保证自己手还能写字就好。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小考将至。聂更阑估摸着差不多了,咬牙从床上爬起,冷空气顿时从四面八方钻入骨髓,冷得他直打哆嗦。
聂更阑果断扯下被子批在身上,他没有束发的银冠,索性在房里随意找了一根破布条扎了高马尾,而后,裹着被子走出屋子。
拓音阁外的草地上,依旧有仙鹤在等。在看到聂更阑出来时,没等他到跟前已经翩翩飞起滑翔至他面前。
聂更阑从被子里伸出手摸摸仙鹤修长的脖颈,“你是不是也被我这副装扮惊到了?好仙鹤,载我去胡长老的灵一峰吧,今日在那里会进行小考。”
仙鹤用脑袋蹭了蹭他掌心,然后将身体矮了下去。
聂更阑爬上仙鹤的背,将背子裹好,“出发吧。”
仙鹤长啸一声,双翅展开往空中飞去。
今日胡长老要求弟子们都到他的灵一峰进行小考,妙音峰到灵一峰距离不算长也不算短,半刻钟就能到。
从高空俯瞰,灵音宗云雾缥缈景色奇诡壮丽,但冷风呼号也同样让人睁不开眼,尤其是寒风刺骨,让聂更阑更是裹紧了披在身上的被褥,尽管如此,他还是被冻得嘴唇泛白。
可他一只手要拽被子,一手还要扶稳仙鹤,一边还要被寒风吹得睁不开眼,很快就开始变得吃力。
这个时辰,弟子们大约都已经陆续赶到灵一峰。
他一定要赶上小考。
只是下一瞬,一把飞剑不知从何处流星飒沓般出现,转瞬就到了他附近。
聂更阑本就因为与寒风抗争吃力,这会儿看到飞剑上站得笔挺如松的人正居高临下俯视自己,起初还吓了一跳。
此人相貌平平,皮肤生得比寻常人黝黑,身姿却挺拔如松柏,一双清冷的眸子似沉了一汪寒潭,幽寒浸人,居然使得他生出了一丝与众不同的气质。
聂更阑看得愣神,手一个没扶稳仙鹤瞬间差点踩空,另一只手拽着的被子倏然松开。
“呼啦——”
凛冽寒风瞬间把掀开一个口子的被褥刮走,根本不给聂更阑反应的机会。
“啊!”
聂更阑浑身上下只穿了中衣,寒气似无数把利刃刺入皮肤,而他那随意用布条扎着的马尾也随风散开,一头长发如瀑般散下,肆意张扬飘散。
而他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抱紧仙鹤的脖颈绝不松手。
可,实在是太冷了。
刺骨寒风激得他眼睛睁不开分毫,只能无意识喃喃:“小考,一定要赶到……”
没想到方才那人咻地一下瞬间飞至他身边,清冷得将人头皮炸开的声音在耳边瞬时扩大。
“再飞下去,会染恶疾。”
聂更阑不知这人是谁,只是有些微恼,若不是他忽然蹿出惊吓了自己,他也不会被风刮走被褥。但聂更阑也做不得任何举动,是以只能咬着唇不作声。
他身体底子本就弱,这会儿吹了一阵风,能隐约感觉到额头温度在上升,浑身又冷又热,冰火两重天的滋味实在难受。
无奈之下,他只能将目光投向旁边御剑飞行之人,开口时,牙齿都在打架发出“咯咯”的动静,“师、师兄……”
聂更阑牙齿不停打架发出清晰的咯咯声, “师、师兄,请问可否借我一件法、法衣。”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狼狈, 道出请求后偏移了视线不好意思看对方。
飞剑上的师兄不多废话,只沉声答应:“好。”
下一刻, 聂更阑就听到一阵风掠过,自己穿上了一套尺寸不合乎身材的玄色衣袍。然而这玄色衣袍并非加厚夹棉的弟子服, 只是普通单薄的衣袍, 没有半分御寒的作用。
这不是那位师兄的衣袍么,怎么会——
聂更阑看过去时,发现飞剑上师兄此时已是全身只着中衣,和他方才的情形完全倒了过来。
聂更阑大惊失色,“师兄, 你做什么?”
师兄答得简洁:“储物袋, 没有多余衣物。”
“师兄,这样你会受寒, ”聂更阑不忍心苛责这位师兄的“天真”,牙齿还在打颤, “况且, 这身衣服并不如弟子服那般有御寒效果。”
师兄垂眸扫向坐在仙鹤上的少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策, “我乃化神期,有灵力护身并不畏惧严寒。”
聂更阑几欲崩溃, 泪差点从眼眶飚出, “可我现在很、很冷!”
意识到自己失策的师兄再次瞥向被寒风吹得睁不开眼的少年,一挥手,一层结界从他头顶上方笼罩而下, 严严实实将他包裹在内。
四周呼号的风声霎时归于平静,寒意顿消。
聂更阑冻得哆嗦的身体处在一个温暖的空间,抱着胳膊的手松开,惊奇地看着这层球状一般的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