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赵佩兰的性子,过了几年苦日子,知道银钱难挣,宁可自己在铺子里做帮工,也要少请一个人,劝住她的理由都想好了。
“我们今年不是得了很多布料吗?过了端午,说热就热起来了,成衣贵,又不会很合身,还是我们做的好,省钱实在。一针一线慢慢缝着,制好夏季衣裳,又要做夹袄、棉袄。鞋子更费事。我还没给阿岩做过鞋子,到时你教教我。”
谢岩的脚长得很匀称,脚背不高不低,自小就有人教他书生仪态,他走路姿势标准,加之每日行走路程有限,两脚不费鞋。这种鞋子也最好做。
但陆杨看过,谢岩脚趾偏长,五根脚趾不是越来越短呈扇形,一排挨着,高低差不大,直直怼着鞋尖。给他做鞋子,要做平顶鞋,这样穿着舒服。
平顶鞋不如圆头的好看,赵佩兰给他做了多年鞋样,知道这儿怎么处理会又好看又合脚。
她算算家里的衣裳鞋袜,这也是紧要事,她应下了。
陆杨又跟她说一件事:“娘,我还想帮我爹修修屋子,那小破屋子多少年没修了,年年雨季都自己上屋顶添草,这样也不是个事。今年的雨季又来了,我这儿还有些银子,想把这事办了。我弟弟跟我一起出钱,一人一半。”
赵佩兰也是点头:“行。”
她想着,他们生意做起来了,比山寨里的人要阔绰些,跟陆杨说:“你多拿一些也行。”
陆杨知道的,到了铺子里,门前生意火热。
自从乌平之介绍过生意以后,他们家的馒头走量很多。
他要抓紧请人搭灶蒸馒头用,前面也要搭个灶,小炉子扛不住越来越多的蒸笼,万一被人撞倒了,真是不得了。
还没出发,陆杨也过来帮忙。
另一头,陆柳跟黎峰带着顺哥儿去买胭脂。
顺哥儿确认了数次:“你们真的有银子吗?”
昨天说了一堆,但他们还没把货运出去呢。
黎峰只让他快挑:“再磨叽,我就不给你买了。”
顺哥儿还没买过胭脂,这也没法看,胭脂都盖着盖子。
陆柳有一盒胭脂,他找到了一样的盒子,指给顺哥儿看。
“大峰给我买的是这种。”
一样的盒子,摆着一排。
柜后的伙计说:“你们真有眼光,这是我们铺子里卖得最好的胭脂了,别看量少,一年才涂抹几次啊?买一次用好久,这胭脂打开盖子就能闻见花香,颜色正,指尖沾一点,能抹半张脸,耐用又好看!别看别的盒子大,但用起来真没这个好。”
陆柳问他:“能看看里面的颜色吗?”
伙计拿来打开看,摆在前面的货,客人真心要买,是能看的,要是穿得富贵点,别说看,上手试都行。
今天掌柜的不在,他看陆柳有这个胭脂,这两口子还说好了一定会给弟弟买一盒,他也给人手上抹一点,看看颜色。
是给顺哥儿买,就抹顺哥儿手上。
胭脂很红,抹开以后,颜色会变淡。
顺哥儿想着,他跟大嫂住一起,买一样的颜色实在浪费,就选了抹开以后像桃尖尖的红胭脂。
拿到手里,他细细看,认出来木盒外刻着的花纹是桃花。
桃花胭脂,他喜欢。
黎峰再让陆柳挑一盒口脂。
陆柳心中期待,选起来却犯了难。
他都没打扮过几次,根本不知道他适合什么样的口脂。
伙计看一眼黎峰,又给他拿了好口脂出来。
“这个口脂可以吃!”
陆柳:“……?”
伙计说:“抹到嘴上好看得很,提气色又漂亮,还能吃,要是舍不得擦掉,就吃了。”
至于怎么吃,谁来吃,他没说。
这话听在陆柳耳朵里,就是:舍不得擦掉,那就亲个嘴儿。
陆柳:“……”
好不正经的口脂。
黎峰掏钱买了。
顺哥儿眨眨眼睛,看看他俩,这两口子没红脸,他这个小哥儿红了脸。
口脂比胭脂贵一些,一小盒要了七十文钱。能吃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陆柳兜里也有钱。和顺哥儿一样,他在家里干活,娘也让他留些私房钱在兜里。
家里银子,他不好拿着使,就用私房钱,想买什么买什么。
他在山上没什么花销,身上有个三钱银子。
他给哥哥买了胭脂和口脂。他看哥哥也没打扮过,上次去寨子里,他拿出胭脂来,哥哥都不会用。
这儿花了一百二十文钱。他还要给娘买个猪肚吃,他之前答应过娘,攒了钱,就给她买猪肚吃,来了县里,就把这事办了。
如此算来,还剩一百多文钱。
哥哥待会儿要去陆家屯,他好久没回家,家里肯定舍不得割鲜肉吃。他想了想,两个爹还没吃过猪肚,他也买个猪肚好了。
这样一来,手里能剩二三十个铜板。
他问黎峰:“大峰,你想吃什么?有想要的吗?我给你买。”
黎峰说:“给我买个咸鸭蛋吃。”
陆柳噎住:“你别赌气,这不是还没分蛋吗?你还想要什么?”
黎峰什么都不想要,带他去蜜饯铺子。
陆柳的酸梅吃完了,酸萝卜也见底了。现在拿山楂解馋,怀着孩子,不能吃太多山楂。他克制着,一片山楂干嚼好久,实在可怜。
今天多买一些酸梅,他看见有酸枣糕,也搭着买了三斤。
黎峰之前来过蜜饯铺子,他带两个弟弟来的。
他们家那时穷,两个弟弟都没吃过甜的零嘴,他说来买糖吃,进铺子以后,身上的铜板买不到二两糖。
十个铜板掏出来,只一小块。掰碎一点,他们都要用手心接着,吃完那点甜,还要把手心舔好几遍。
那次是买的龙须糖。
他如今识字了,看见了价格,这玩意儿真是贵。他这辈子不再吃第二回了。
陆柳还看着他呢,见他眼神巡视一圈,在龙须糖那儿看了好久。
他还没认出“龙须”二字,但认得糖和标价。真贵呀。
顺哥儿在他耳边小声嘀咕:“我大哥以前过来,只买得起一块。”
陆柳就给黎峰买龙须糖吃。
他身上铜板不多,没法子雨露均沾,为了避免出现“二糖杀三人”的情况,他就买一块,给大峰一个人吃。反正他跟顺哥儿都有胭脂和口脂。
黎峰不要这个糖,陆柳围着他撒娇求求,都举到嘴边了,一定要让他吃。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黎峰突然不好意思,一口吃下,嘴里还没品出味道,心里就甜开了花。
他笑了,陆柳也软软笑起来。
“大峰,我以后还给你买糖吃。”
他会再攒攒钱,下次来县里,还这么置办一回。
这头结束,他们去铺子里,跟陆杨汇合,结伴出城,去陆家屯。
陆杨收了胭脂和口脂,一时感动,眼圈都有些红。
“你花这个钱做什么?不能吃不能喝的,白费银子。”
陆柳挨着他,抱着他胳膊,跟他咬耳朵:“这个口脂可以吃掉,你要是舍不得擦掉,就把它吃了。”
他相信哥哥听得懂的!
买来这些不能当饭吃的东西,图个开心嘛。
陆杨突地笑了,捏捏他脸蛋:“胆子真是肥了,还敢打趣我。我涂你嘴上,看你怎么吃。”
陆柳笑嘻嘻捂着嘴巴:“你不能给我涂,我有大峰啦!你可以给哥夫涂,他一定会让你涂的!”
陆杨微抬下巴:“那是当然。”
他很是期待,要抓紧办完事,今晚回家,就给状元郎涂口脂,他要吃掉!
第100章 亲人
陆杨回陆家屯有事, 到家以后,跟两个爹打个照面,就让弟弟跟他们说修房子的事, 他拿上些碎布料, 还有两斤肉,去大伯家坐坐。
家里情况比以前好很多,只是两个爹太过老实,在亲族中的人脉还没搭建起来,要请帮工的事, 还是找阿青叔帮忙看看。
他没提前说,家里三个劳力都不在, 两个嫂嫂迎他进屋。
陆杨看见二堂嫂的肚子都大了,他笑眯眯说恭喜, “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前阵子我还见过二柏哥。”
二堂嫂面上喜气洋洋,她说:“前阵子月份小,我们这儿月份小都不声张,还说下回去县里, 就给你说一声的,没想到你回来了。”
她大着肚子,不出门。
大堂嫂就出去叫家人回来, 差不多也中午了,不差那点活。
陆杨在堂屋坐,二堂嫂给他泡糖水喝。
陆杨往前十几年喝过的糖水, 加起来都没今年多。
今年喝药, 每天都要喝点糖水过过嘴。他这两个月喝腻味了,会用茶水过嘴。感觉糖水喝多了,不如喝茶水舒坦。
从府城回来以后, 他更爱茶水了。那个什么状元高升茶,真是好喝。
可惜量少,还贵。喝完了,他短期内不舍得买。
没坐一会儿,大伯家的人都回来了。
阿青叔还没进门,留陆杨吃饭的话就传过了过来。
陆杨起身迎两步,笑容满面,话语声亮:“今天就不在这儿吃饭了,我好久没回来,这次跟我弟弟一块儿回家了,等下回去吃饭就行了。”
大伯一家都知道当年送孩子的事,苗青还当街认出陆三凤,把这件事拿到了台面上说。他知道面前这个是陆杨,大家心照不宣,谁也没拆穿。
说起弟弟,苗青也顺道问了一句。
陆杨跟他笑道:“我弟弟也怀上了,三个多月了,胎稳了才去县里看我,这不,他们回山寨,我正好有空,就回来看看。”
寒暄两句,陆杨又一溜儿叫人。
大伯跟两个堂哥也回来了,大堂嫂还说做饭,陆杨不留饭,就一圈儿倒茶,大家坐着说。
农家没有什么糕点,他们晒了些红薯干,去年晒的柿子饼还有些没吃完,都拿出来,让陆杨都吃点。
陆杨不爱吃红薯,拿了一枚柿饼吃。
自家晒的柿饼,颜色偏暗,外面挂霜均匀,入口软糯香甜,口感很细腻。陆杨吃着不错,不跟他们客气,拿几个带上,待会儿给弟弟吃。
这个柿饼吃完,家常也聊得差不多了,他直说正事。
“阿青叔,我那儿忙不过来,想再请两个人到铺子里帮忙。平常也没别的事,就揉面做馒头,再学学怎么做包子、炒酱,店里还搭着卖菜,最好嘴皮子伶俐些,性子外向些。之前说过会再拉拔拉拔亲戚,这两个人最好是同一个性别,要么是两个汉子,要么是两个小姐儿,要么是两个小哥儿,只剩一间空房,不同性别住不开。再叫两口子过去住,也不大合适。”
住两家人,就会有摩擦了。各方面条件一样,攀比竞争都方便,成天一个屋檐下住着,很快就跟妯娌一样,说吵就吵起来了。
放几个未婚的小哥儿小姐儿就行,陆林管得住。
苗青先是应下,再是琢磨。
能去县里干活,他肯定想先把自家人塞进去。他家林哥儿到了县里,半年多就脱胎换骨了一样,说出去谁不羡慕?
但陆林是嫁出去的小哥儿,说起来是张家人。他们自家还没谁在县里干活。
他们平常在家收菜、收鸡蛋,这是零碎散活。
苗青想问问能不能把陆松夫郎送过去,大不了再从亲戚家找个夫郎搭把手。
仔细想想,又是摇头。这事真不好办。
各家还种着地,除非跟陆林一样,是两口子一起挣钱,单独出去一个,都不会放劳力出去。地里庄稼还要人侍弄。
放媳妇夫郎出去,可以是可以,久了就有矛盾了。哪家男人能长时间离开房里人?
他琢磨清楚,就给陆杨说:“我这几天出去转转,探探口风。马上要交夏税了,就这阵子,挑个晴天,我们去县里交税,到时把那两个孩子捎带上,你先看看合不合适,到时再说。”
陆杨点头:“行,到了县里,你们到铺子里歇脚,我好好张罗两桌饭菜招待你们!”
这事情说完,又说几句家常。
问问地里粮食,问问猪崽养得好不好。
他们以前没有养猪的经验,这几个月也出过些岔子,总体还算顺利。
现在猪少,农家别的没有,前后院子大得很,就怕互相传了病,他们刚开始是一窝养着,眼看着天热了,三只猪崽都分窝了。
猪不怎么挑食,什么都能吃,却不像牛一样,弄草料就行了。
他们就跟料理人一样,剁些猪草,剁些青草,剁些红薯,放些麦麸,一起煮一大锅,倒到食槽里香喷喷的,猪都爱吃。一只只养得肥嘟嘟的。
说跟料理人一样,实际比料理人还细致。
人能抗病痛,哪里不舒服了也会张口说,猪又不会说话,各处就收拾得勤快。
猪也爱干净,窝里都没什么味道。
照着这个长势,每只肥猪能卖个一两多银子。
苗青提前跟陆杨说好:“过年你那儿要关门,可以回村里过年,我们家杀年猪,你来吃个杀猪酒。”
陆杨没吃过杀猪酒,今年各处顺利,年底应当不忙,他答应了。
另一边,家里。
陆柳见了两个爹,看他们精神头比从前好,心中高兴又酸涩,围着他们看看,发现他们身子骨都比从前硬朗些。
人站在那儿,苦相没了,腰背挺了,脚下有力,站得稳当。
日子过顺了,哪里都好了。
他们一家坐屋里,很是拥挤。
黎峰依然不习惯,就跟陆二保到后边去看猪。
顺哥儿还没养过猪,也要跟过去看。
屋前屋后的,也不远。
他们三个出门,堂屋就剩下陆柳跟王丰年。
陆柳黏糊糊叫了好几声“爹爹”,王丰年抓着他手,看看他还没显怀的肚子,又看看他圆润许多的脸蛋。
“真好,我就说你好好补身子,可以快点怀上孩子。”
这句话,让陆柳恍惚想到出嫁前的事情。
那时家里才拿了聘礼,亲事定下,爹爹每天都在给他补身子。
鸡蛋吃着,糖水喝着,肉蛋都有,还让他买红枣桂圆回家,赶在出嫁前,好好补补,这样嫁人以后,就可以快快怀崽了。
那时候他不愿意嫁到上溪村,不愿意嫁给谢岩,心中不满意,抵抗数次,没个结果。
要说埋怨,他肯定也有埋怨。但他也懂,他们家这样的条件,谢家真的是提亲的人家里最好的一户了。
陆柳记得,他以前在外面受人欺负,回家哭过,还会跟两个爹闹,求他们帮他出口气。
后来,他看见他父亲会因为粪肥和田地的事跟人吵架,发现父亲也是有脾气的,为此又对幼年被欺负的事情感到委屈。
那时他爹爹告诉他,忍让也是一种活法。
他没懂,后来好些年,他也没懂。
如今嫁人经事,学到了很多东西,见过了很多人,和许多人打过交道,也在交谈里知道了各家矛盾、各人想法,他慢慢懂了。
家里穷,人少,还没儿子,亲戚都不敢来往太近,怕他们家有事求上门,碍于情面,不得不答应。
人情淡了,他们家在这个村子里,就注定是一门绝户。地里出不了多少粮食,手里攒不出几文铜板,人只能忍着、让着。
出口恶气说得爽快,在村里过日子,却并不实用。
当时斗狠,跟人打架又怎样?人家拉帮结派一帮人,打出毛病,活活病死,都算他们自己倒霉。
再碰上几个小人,趁夜拔麦苗,他们当年没了收成,一家都要饿死。
豁出命争不来那口气,只会让后面的日子越来越难熬。
他父亲无法舍下他跟爹爹,他爹爹也没办法舍下他。他那时年纪太小,失去双亲,就没了活路。
陆柳摸摸肚子,都好了,壮壮以后不会带着疑惑不解,把委屈吞到肚子里,胆怯又迷茫的长大。
他跟爹爹说:“哥哥跟我说好了,我们出银子,把房子修一修,雨季要来了,家里可以不用拿水盆水桶到处接水了。”
王丰年听得一愣:“杨哥儿说的?”
陆柳笑眯眯点头:“嗯嗯,哥哥说的,他想得周到,不像我,日子过得稀里糊涂,就顾得着眼前的事,稍远一点,我就想不到。这几个月,都是他照顾家里多。”
王丰年说:“大峰也好,常来家里帮着干些活。前阵子来送端午的节礼,还说抢收的时候他来帮忙。哪用他来?就那点地,这么老远跑一趟。”
他说完,垂眸沉默一会儿,才跟陆柳说:“柳哥儿,你们各出多少银子?”
暂时是各出一两。
修房子而已,还只是修房顶,价钱不会高。
就在村子里请人修,找大伯家的两个哥哥帮忙,工钱不会很贵。
等开始修了,让人满屋子转转,看看哪面墙要塌了,一并修理了。
银子不够,再加一些。
陆杨去大伯家里谈事情,银钱都给弟弟了。
陆柳这便拿出来,除却修房子的二两银子,还有两个爹之前买猪崽的二两银子,一起四两。
陆柳解释了缘由,王丰年看着这四块小银子,半晌没话。
陆柳觉出异样,问他:“爹爹,你怎么了?”
王丰年挤出笑,说:“这样算,你哥哥都没收猪崽的钱。”
陆柳看了看银子,说:“也没事,哥哥还在做肉包子卖,铺子里需要很多猪肉,你们把猪崽养肥了,给他送一些猪肉过去就好了。”
王丰年把银子拿了,说去做饭。
中午都在家里吃饭,陆柳到灶屋帮忙料理。
哥哥教他怎么做茄子了,他还没试过,正好试试看。
中午就几道家常菜,饭菜上桌,陆杨也回家了。
陆杨性子外向,到家不拘谨,也到后院转转,看看猪崽。
他们家院子小一些,猪崽是一窝住着的。
一只只也是肥嘟嘟的,不比大伯家的猪崽瘦。
食槽是石头凿出来的,一看就相当结实。
陆杨给黎峰比了个大拇指。
在孝顺两个爹这方面,黎峰比谢岩强不少。
不过陆杨并不打算让谢岩跟黎峰比着孝顺,差不多就行了。
回屋洗手吃饭,一桌坐不下,陆杨跟陆柳都夹菜,坐小凳子上吃。顺哥儿也夹菜,过来挨着他们坐。
桌上就黎峰陪着两个岳父,再唠唠家常。
陆柳让哥哥快吃茄子:“这个茄子是我做的,你吃吃看,看好不好吃。”
他现在变成小漏勺子,放调料不如以前精准,茄子又是他不擅长的菜,他紧张兮兮的。
陆杨自是说好吃,怎么都好吃。
陆柳又看顺哥儿,顺哥儿也说好吃。
陆柳信心十足了。
以后再也不怕炒茄子了!
陆杨跟他们说:“我从大伯家拿了几个柿饼,你俩一人只有一个。”
顺哥儿在山寨住,自小都不缺柿子和柿饼吃,一个也满足了。
陆柳还馋着,他就说给嫂子吃。
陆柳得了两个柿饼,把他高兴坏了。
顺哥儿就说:“等今年柿子长出来,我们去摘一些,也晒些柿饼慢慢吃。”
陆杨说:“多晒一些,能卖钱。”
顺哥儿对他有些崇拜了。
真的是什么东西都能卖钱啊。
饭后,陆杨稍留一会儿,还说让弟弟他们先走,结果黎峰说有事,要帮着劈柴,没急着走。
王丰年把陆杨叫到屋里,说有事跟他说。
陆杨跟着进了屋,他有欲言又止好多回,半天没说是什么事。
陆杨看他为难成这个样子,脑筋转转,猜道:“怎么了,陈老爹来找你们了?”
他问出来,王丰年就猛地松了口气。
县试之后,陆三凤回来过几次,尤其清明的时候,陈老爹还来过陆家屯,给他们三兄妹的爹娘上香。
前阵子端午节,他又来了一次。之前都是套近乎,唠家常。王丰年跟陆二保很多年没见他们,这种客气更是让他们心中不安,不知道陈老爹要做什么。
端午节的时候,这两口子透露了来意,打听谢家的事,说那间铺子生意好,一天客人有多少。又说自家生意如何如何惨淡,挣钱勉强糊口什么的。
王丰年以前回娘家借钱借米的时候,差不多就这样说话的。
说娘家怎么怎么好,再说自家日子怎么怎么难。他当时都愣了下。
然后陈老爹果然说起了生意,想要在谢家那间铺子里卖豆腐。
附近街坊认“卖吃的”的招牌,认陆杨这个人,豆腐送过去,肯定好卖。
他们含糊着,没点头也没说好,把人送走以后,好几天都没睡好觉,想了很多事。
他们没养过陆杨,陆杨都这样拉拔家里,陈家对陆杨有养恩,照理来说,陆杨应该对陈家更亲近的。怎么陈家还要特地到他们这儿,迂回着要他们这两个跟陆杨都没相处多久的亲爹去说情?
他们怎么想,都只想出一个结果——陆杨在陈家过得不好。
他在陈家过得不好,才会在嫁人以后,远着陈家。
他过得不好,王丰年跟陆二保心口堵得慌。
他们还没想好怎么说,只是见面了,陈老爹的事一定要说,免得那人闹到铺子里,让陆杨为难。
两人在屋里沉默,陆杨静静等着。
王丰年过了许久,才跟他说:“我们没养你,你也不用孝顺我们,是我们欠你的。”
陆杨有一阵没应声。
对亲情,他有渴望,也有过幻想。
他出嫁以后,也思考过这些关系,主要是他跟陈家的关系。
这是一团乱麻,他根本不敢正面碰。养恩大如天,他只能明确底线,不由着陈家索取。
后来经事了,再又去了一趟府城,他仔细规划了以后要做什么。陈家都是往事,他想都没想。
陈老爹无法恐吓他了,他还有谢岩做依靠。内心的恐惧消散,这一家人再普通不过。这样的人,陆杨这辈子见得多了,欺软怕硬,最好拿捏。
至于陆家两个亲爹,他们对他好,他就会回报。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对于亲情的渴望淡了,对这头的挂念少了许多,各方面行事,更像是责任。说起来要回家,是他要回家一趟,而不是什么他想家了。
他现在有家了。
话挑明了说,陆杨心里情绪复杂,他没多少酸情,实话实说道:“我没埋怨你们。”
这样穷的家,这样苍老憔悴的人,这样沉默老实的性格,犯不着跟他们置气。
这句话足以让王丰年泪如雨下。
陆杨挨着他坐,跟他说:“其实你们不用想那么多,我们住得远,我忙得很,也不会经常回家。我跟柳哥儿感情好,家里最好和睦一些。谢家亲戚不靠谱,我不想当绝户,所以要拉拔一些陆家的亲戚。什么孝顺不孝顺的,扯不到那么远。你们没扒着我要吃要喝要银子,这就是平常往来罢了。”
陆杨不留了,走到门边,他又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每一步路都没白走。”
王丰年叫住他,还想把修房子的银子给他,陆杨挑挑眉:“你们不打算认我?”
这肯定不会的。
王丰年说:“我们手里还有些银子,够用的,你做生意不容易,身子又没养好……”
陆杨摆摆手,不要这个钱。
“我跟柳哥儿一起出的,你们拿了他的,就要拿我的。”
他再不多说,推门走出去。
这头聊完,他能回县里了。
在前院劈柴的黎峰也不劈柴了,放了斧子,擦把汗,让陆柳跟顺哥儿再玩一会儿:“我去一趟县里,待会儿来接你们。”
陆杨好惊讶:“你不会是送我去县里吧?”
黎峰说:“你们把上溪村的人得罪死了,这一条路走过去,会经过上溪村。好几家都掏空了家底去衙门里捞人,你一个人往那边走,说不准的事。”
陆杨惜命,不与他客气。
虽然陆林说了,这些人都吓破了胆。
他们走在大道上,干巴巴的赶路,没聊几句。
走过了上溪村路口,陆杨才开口跟他说:“陆家屯这边,我不会经常回来,你多看着点。”
黎峰应下:“好说。”
陆杨又说:“陈老爹要是去山寨找你们,你就直接让他来找我。我不怕他。”
黎峰摇头:“不,他敢来,我就敢带他上山遛遛。”
他俩难得和气,这路上就他俩,也不用考虑别人的心情。
黎峰直说:“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独太霸道了。我上山打猎,拉一帮兄弟一起,都没一定让他们全听我的,有好话,我要听他们的。谢家才几个人?你跟小柳是亲兄弟,我不会对你怎么。陈家难缠,谢岩一个书生,有理说不清。你这身子,我前几个月还以为你要不行了。家里的娘不用说,不顶事。你们现在少件麻烦事,不吃亏。”
陆杨说:“你要把他埋山上?”
黎峰摇头:“不至于,随便找间安全屋,把他们关几天。几天就够了,以后见了你们兄弟俩,都要躲着走。你再想报养恩,条件就由你提,他没讨价还价的资格。”
陆杨还是担心,怕他不小心失手。
万一把人弄死了……
黎峰说得更细致一些:“大强你知道吧?他的猎区里全是野蜂窝。安全屋里都可能有野蜂钻进来,我们在里面住着,鞋袜都不敢脱。就把他们关到那里就行。”
陆杨放心了些,外面野蜂聚集,人就不敢出来乱跑。
不出屋子,遇险的概率就低。
投桃报李,陆杨跟他说:“你可以让大强想法子做个假蜂窝,吸引野蜂过来放蜂蜜。到时候拿了假蜂窝就走,比他捅蜂窝安全。要是能行,这个猎区就是宝贝了。钱财如流水,兜里都装不下。”
黎峰不由侧目,看看陆杨的挣钱脑袋。
这两口子般配得很,一个满脑子是读书,一个满脑子是搞钱。
不像他跟小柳,满脑子是吃鸡。
他俩落后了,以后也要多想想正经事。
送到城门外,黎峰就返程回陆家屯,接陆柳跟顺哥儿回家。
陆杨一路往铺子里去,下午在铺子里待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