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就这么点大,最里边是张大炕,衣柜都在炕尾。下地走两步就是书桌。
这么大点的屋子,这么不合理的布局。两个人站里面,都转不开身,实在不方便。
陆杨抬头看一眼,都感觉压抑。
等攒起银子,就把书房收拾出来。
陆杨眼睛到处看,盘算着以后怎么改改,看谢岩进屋,就停止想象。
谢岩拿了药油过来。药油用小瓷瓶装着,看起来很精巧。
陆杨没想那么多,还以为这是用于同房的油。
谢岩让他脱衣裳,他还说谢岩太直接了。
“你怎么猴急猴急的?”
他说谢岩猴急,他自己脱衣裳却麻溜,三两下的扒拉,上身就光溜溜了。
谢岩拦都拦不及:“别脱那么多啊,我先给你擦点药。”
陆杨呆住。
“啊?”
这倒让他不好意思了。
原来猴急的是他啊。
因为他的误会和坦荡,谢岩那张淡定的脸也飘红了。
陆杨看他害羞,凑过来调戏他。
“脸怎么这么红?以前没看过别人身子?”
谢岩说看过。
陆杨眯起眼睛。
谢岩说:“入场考试的时候,都要脱的。”
陆杨再问他:“没看过别的小哥儿小姐儿?”
谢岩没看过。
陆杨惊讶:“真的假的?你们读书人不就喜欢请几个唱的,跟人说人生理想,说怀才不遇,然后跟知己情人睡一窝吗?”
谢岩给他把衣裳披着了。
“我不喜欢。”
陆杨真心好奇:“为什么?”
谢岩平静道:“闹得慌。”
他眼睛在陆杨身上寻找,只看见了一处淤青。位于锁骨区域。
陆杨人瘦皮白,淤青没及时处理,扩散出好大一片,颜色青紫得发黑。
他不觉着痛,又往谢岩那边凑近一些,抬起胳膊搭在谢岩肩膀上,说话跟朝着人耳朵吹气一样,几个小动作连起来,让披在身上的外衣滑落,露出更多白皙之处。
他说:“哦,你喜欢静悄悄的、雅一些的?”
陆杨在谢岩脸上亲了下,“这样的?”
谢岩的脸滚烫发红。
他闷不吭声拔开瓶塞,往手里倒了一手心窝的药油,朝陆杨的锁骨区抹去。
陆杨疼得哇哇叫。
“你是木头啊!”
因药油的气味不好闻,陆杨老实了。
可他心活着,嘴还会动。
他盯着谢岩的脸,让他说一句符合今晚气氛的话。
谢岩:“英雄,好身手。”
英雄陆杨:“……”
完了,别人拜堂成亲,他们拜堂成兄弟了。
伤只有一处,夜里天冷,谢岩动作快,擦完药油,给陆杨揉搓一顿,就让他睡觉,他则出去洗了手再回来睡觉。
屋里都是药油的味儿,谢岩把烛火吹灭了。
他躺上炕,闭眼就睡。
陆杨不敢置信,偏过头看他。
他看谢岩睡得好安详,伸腿踹了他一脚。
“你知不知道洞房是做什么的?我跟你一个炕上躺着,你当我是棉被啊,放旁边暖着,看也不看一眼。”
谢岩是有原因的。
“你受伤了。”
这理由让陆杨立即消气。
会疼人,不错。
陆杨说:“那我要喝鸡汤补补。”
谢岩作势就要爬起来。
家里没鸡汤了,但还有鸡,今晚炖下,明早就能喝。
陆杨把他摁住。
陆杨把他摁住:“我要喝你的鸡汤。”
谢岩愣了下,反应过来这个鸡汤是什么以后,失语到只会“你你你”。
陆杨看着有趣,故意逗他:“我怎么?”
谢岩说:“你把那事说成鸡汤,我以后怎么看鸡汤,怎么喝鸡汤?”
陆杨大方得很。
“你以后喝我的。”
谢岩:“……”
陆杨往他被窝里伸手,对他发出邀请:“你要睡觉,还是跟我一起熬汤?”
谢岩认为他不应该笑,可是他忍不住。
他笑起来,那种调戏人的感觉就没了。
陆杨哼声道:“笑什么?你们读书人不就爱用乱七八糟的词作遮掩么?”
谢岩不知他是哪里听来的,他问:“那你们不读书的人都怎么说?”
陆杨吐词清晰:“造小人。”
谢岩点头,钻去了陆杨的新被窝里。
“好,那我们造小人。”
新婚第一晚,陆柳睡得很踏实。
早上还没睁眼,就感觉腰腹上有东西戳着他。
他下意识去抓,想把那东西拿开。
伸手拨几次,那东西好像生根了一样,他拨开还会弹回来。
生根的东西就像地里的菜,会生长。
长势很可怕,陆柳只碰了几下而已,它就粗壮了一圈,单手有些握不住。
陆柳烦它,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想看看这究竟是什么菜,然后闯进了黎峰的眼里。
陆柳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闯进了黎峰的眼里。
他刚嫁人,还没适应身边睡个大男人的情况,初看见黎峰,还被吓得一哆嗦。
再看清是谁,他又安心贴回来。
黎峰身上很暖和,而且这男人看着结实冷硬,身体居然是软的,挨着他睡,不会咯着难受,随便调整个睡姿,都有舒服的窝。
贴回去,陆柳又被戳着了。
他想起来他是被戳醒的,又想去看看。
夫夫俩紧贴着,这东西的来处明明白白。
陆柳醒了,理智上线,跟黎峰说:“你带着棍子睡觉吗?这是猎人的习惯吗?”
黎峰无言以对。
“没有。”
黎峰昨夜想了很多,现在已经冷静。
心里有怨言,说话还算和气,没紧着挑刺怼人,破坏现在的好气氛。
他想看看陆杨的态度,若陆杨向着他,愿意跟他好好过日子,这个暗亏他吃下,以后找陈家算账就行。
要是陆杨不向着他,要拿这事威胁他,让他在黎寨没脸。那就没什么好说的,这日子不过也罢。
黎峰问他:“你成亲之前,你娘有没有教过你什么?”
陆柳点头:“教过啊。”
他自认昨晚的陪睡表现很好,所以如此这般的跟黎峰讲了一遍。
陆三凤说的时候,隐去了很多关键词。
什么他的那个,你的这个,这都是什么跟什么,陆柳听都没听明白,跟黎峰哪能说明白。
他看黎峰听得皱眉,还想到一件事。
“我娘说要我好好伺候你,我没听懂。”
他想着人跟人是不一样的,喜欢的方式也有区别,横竖已经嫁人了,一个窝里睡着,他不如直接问黎峰。
“你喜欢怎么被伺候?”
黎峰一直看着他,眨眼的频率都慢,要把陆柳的神态全都看进眼里。
他看不出来丝毫伪装的痕迹,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装乖的必要。
他选择顺着来,静观其变。
陆柳还在动,他不舒服,可黎峰的手臂那么紧实,拦着他的腰,让他无处可退。
他想:黎峰总不能喜欢拿棍子戳人吧。
下一刻,他就知道了一切皆有可能。
黎峰问他是不是真想知道。
陆柳频频点头,以证真心。
黎峰抓着他的手,去摸他想挪开的那颗菜。他自己摸,没想太多。
被黎峰的手带过来,陆柳就意识到了。
是撒尿的东西。
他哪里想到这东西还会戳人。
他下意识想收手,黎峰却让他动手。
陆柳不知道该怎么动,黎峰的手掌覆盖在他手上,将他握不尽的区域都圈进来。
他在这一掌的范围内,想方设法的动,也不过上下左右的尝试。
他本来还笑着,还在说话,渐渐变得沉默,有些慌,有些急,感觉隐隐明白了什么,呼吸都变得短促,鼻尖渗出汗,眼睛湿漉漉的,看黎峰一眼,都像窥视。
分明是躲着,可他那么乖那么无害,不逃,也没挣扎说不要。
羞得不敢看人了,也不想黎峰看他,又求知求答,问这样是不是对的。
那些朦胧不清的词,他总不理解的话,在这个沉默的清晨,被黎峰手把手教会了。
直至他洗去手上浓稠的白,他还感觉手上有无形巨物,将他的五指撑开,久久不能合拢。
黎峰看他这个呆样,回想着他们相看时吵架的凶态,真是半点不像。
天亮了,新的一天开始了。
新婚第一天,陆柳没旁的事,跟着黎峰前前后后熟悉家里环境。
他这间老宅加过两间屋子,当时两个弟弟长大了,他也想说亲,家里住不开,加建以后,他没娶亲,一家宽松的住过两年多。
他平时闲着就会砍柴,空屋子里堆放了满满的木柴,在这个冬天,看着很有安全感。
后院里养着猎犬,猎犬跟黎峰姓黎,取名叫黎二黄。
黎峰跟陆柳说:“之前还有一条大黄,死山上了。”
然后他给二黄介绍陆柳,还让二黄喊爹。
二黄朝着陆柳汪汪了两声。
黎峰翻译:“它叫你爹爹。”
陆柳:“……”
二黄有个超大狗窝,大小能跟旁边的畜棚媲美。
陆柳还在附近看见了茅房。
他看见茅房,眼睛都要亮绿光了。
他早起就有点想上茅房,到现在水都不敢喝。
他眼巴巴看黎峰:“我能不能去上个茅房?”
黎峰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问的,点头同意了。
陆柳又问:“我一天能上几次茅房?”
黎峰:……?
陆柳看他没说话,跟他讨价还价。
“三次行不行?那两次?不能更少了……”
黎峰:“……你住里面都行。”
陆柳:“……。”
臭男人。
谁要住茅房。
家里家外的逛完,陆柳就去灶屋做饭。
黎峰跟他一起,拿了个小铁锅,放炉子上热着,把昨天摆酒剩的肉菜拿一盘子出来热,加了水,又往里掐了青菜,然后是两勺糙米饭。
这些是他狗儿子的饭,一锅炖着,有肉又有菜,弄完盛出来,他放一边凉着,还拿一根大骨头出来。
骨头是腿骨,上头还有生肉没剔除。
黎峰给锅里加水,把腿骨放进去煮着。
陆柳:“……?”
这一顿狗饭,把陆柳都看呆了。
他以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狗都吃得比他好。
他搅和着面粉,往里加了葱花以后,还是寡淡,就往里面加个鸡蛋。
一个鸡蛋,摊两个人的饼子,太寒酸了。
陆柳闻着大骨头的香气,壮着胆子又往盆里加了个蛋。
有鸡蛋的面糊糊泛着漂亮的颜色,黄灿灿的,很是诱人。里头葱花油绿,还没摊出饼子,就闻出香味。
陆柳心满意足。
这才是好日子嘛。
但黎峰回来灶屋,他又做贼心虚一样,不敢看他,小小声汇报:“我刚打了两个蛋……”
“嗯。”
黎峰说:“再加两个也行。”
他一个人吃都是两个蛋,娶亲了,怎么也得翻倍吧。
陆柳:??
还能再加两个。
三文钱!
之前已经加了两个蛋,早上一顿吃鸡蛋就要吃掉六文钱。
陆柳觉着他不能这样败家。
可是他还没有吃过四个蛋的面饼。
加四个鸡蛋,就不叫面饼了,得叫鸡蛋饼。
鸡蛋饼,听着就好香。
陆柳回头看黎峰,黎峰煮了大骨头,又在锅里加了点猪下水。
陆柳:“……”
我要吃鸡蛋饼!
他去竹篓里摸鸡蛋,拿了两个大的。
陆柳没做过鸡蛋饼,怕烫糊了,灶里的柴火添得少,小火小火的烙,一张饼薄薄的,连着烫了十来张饼子。
下锅就闻到了鸡蛋和葱花的香味,出锅以后,沾了油的鸡蛋饼油亮金灿,看得他喜滋滋的,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细缝,只看得见蛋饼,看不见男人,完全沉浸到他的小快乐里。
黎峰站旁边喊了他两声,看他高兴成这样,摇头失笑。几个鸡蛋罢了。
今天起晚了,煮粥来不及。他俩都不挑,拿剩下的糙米饭,加开水熬煮,粥的滋味不浓,有个米香,喝着热乎乎的,凑个数。
再热了一盘肉菜,另弄了一盘酸萝卜。
酸萝卜是陈桂枝做的,不知她怎么弄的,萝卜拿出来时还是白色的。
陆柳从没吃过这样子的酸萝卜,盛一碗放桌上,看着都养眼。
他卷个鸡蛋饼,递给黎峰,然后给他碗里夹菜。
黎峰让他自己吃,陆柳嘿嘿笑道:“我这不是在伺候你吃饭吗?”
快乐是会传染的,他这样简单的高兴,黎峰也不由笑了。但他说话糙。
“你伺候我睡觉就行了。”
陆柳很不自在,但他应声说好。
“等晚上的。”
他眼睛漂亮,杏眼水润,看人的目光湿漉漉的,望着他总会不由自主的心软。
黎峰错开视线,指着桌上的一碗大骨头和猪下水,跟陆柳说:“你待会儿把这些拿去喂二黄。”
陆柳继续说好,然后主动问:“以后我给它做饭?都是今天这个菜式吗?”
黎峰摇头:“这可吃不起,这是给它认爹的饭。”
他把二黄当儿子,家里办酒,二黄自然也要吃好的。
现在要二黄再认个爹,得拿盆好吃的哄哄。
都说有奶才是娘,对狗儿子来说,有大骨头就是爹。
陆柳:“……”
总感觉怪怪的,但黎峰说是爹,那就是爹吧。
他卷起鸡蛋饼来吃,比他想象中还要香,饼子软和,蛋香浓郁,葱花解腻,他吃得好满足。
黎峰给他碗里夹了块肉,他觉着肉配鸡蛋饼不好吃,爱吃酸萝卜。
萝卜还是脆的,吃起来又酸又辣,很新鲜的口感。
“我能跟娘学做酸萝卜吗?”陆柳问。
黎峰觉着他的心真大。
“你暂时不要见我娘。”
陆柳不懂:“为什么?”
黎峰直言道:“你们见面会吵架。”
陆柳呆滞。
他记得哥哥说过,黎峰的娘亲是个泼辣脾气。陈老爹也说,黎峰的娘很精,不好骗。
所以黎峰是在护着他?怕他被欺负,所以暂时避一避?
陆柳乖乖点头,看黎峰的眼神更加喜欢了。
“我听你的。”
陆柳吃完了一张鸡蛋饼,拿眼睛看黎峰。黎峰不知道为什么,成亲前能跟他干仗的小夫郎,成亲后变得这样胆小。
茅房不敢去多了,鸡蛋也不敢用,烙熟的饼子都不敢多吃。
黎峰让他吃。
陆柳吃上第二张鸡蛋饼了。
他不觉着腻,幸福得眼睛要流泪了。
他问黎峰:“我们这样吃,会不会把家里吃穷了?”
黎峰心说,你爹少要点聘礼,我们能吃八个鸡蛋的饼子,吃几年都吃不完。
他说:“你只管吃,养家糊口是我的事。”
陆柳真哭了。
边笑边哭,眼泪擦两行又来两行。
陆柳说:“你真好。”
他搜寻肚子里的词,拿别人那里听来的话来夸黎峰。
“有本事,又能干,挣得多,又疼夫郎,是个真汉子。”
黎峰无言。
怎么吃个蛋饼还吃哭了。
可陆柳哭了,也没说骗婚的事。
黎峰定定神,让他别哭了。
“看着像我揍你了一样。”
陆柳听了笑:“你才舍不得。”
黎峰:“……”
人不能这样捧,捧着说,谁下得了手啊。
他今天还要去打年糕,已经起晚了,吃了饭就要走。
打年糕是他娘起的班子,几户人家合伙,打出来的年糕,各家留一些,余下的全拿到县里卖掉。
年糕有时节,别的季节不好卖,黎寨离县城有二十多里路,他们难得去一趟,要连着忙一阵子。
是他娘起的班子,年糕就在新村那边打。
黎峰今天不带陆柳过去,但中午会回来吃饭。
才成亲,把夫郎一个人留家里不好,再让人守着冷灶空房,实在没道理。
陆柳只是应好,跟着黎峰后边当小尾巴,看哪里能帮忙的。
他才哭过,瞧着很招人疼。黎峰有意躲着他的眼睛,不去看他。
回屋换件薄袄子,又拿几个空的大竹筐带上,再没其他。
走到院子外边,他才回头看一眼。
陆柳还在门口站着,见他回头,小脸扬笑,满脸的喜意,哪看得出一丝可怜?
但黎峰就是心软。
他挥挥手,往前再走一段路,寨子里有人跟他打趣,问他怎么没把夫郎带出来逛逛,他才恢复了平日的模样。
“今天让他看着二黄,改天再带他出来。”
旧村以打猎为生,家里的猎犬都会跟新嫁进来的媳妇夫郎熟悉熟悉,否则人怕狗,时间长了没法过。
住在同村,又靠着同一座山吃饭,男人之间有竞争,讲话也呛人。
黎强说:“你那夫郎还用跟二黄培养感情啊?不说他彪悍烈性吗?他还会怕二黄?”
黎峰说:“二黄怕他。”
他把话说死了,黎强噎住,又笑嘻嘻跟旁人说黎峰果真娶了个悍夫郎,以后有热闹看了。
黎峰说:“对,我受气就来找你打架。”
黎强再不说话了。
等黎峰走远了,他又跟人说:“你们听见了吧,大峰自己说的在家受气,这可不是我讲的。”
附近人都说他嘴巴大,舌头长。
“寨子里的小媳妇小夫郎都没你这样的,听一句截一段,他受不受气,你去他家里看看不就知道了?”
黎强才不去。黎峰独把夫郎留家里,他个大老爷们过去算什么?被黎峰知道了,他不得死山上啊。
但他实在好奇,所以他让他夫郎去。
他夫郎:“……”
这倒霉玩意儿。
此时此刻,陆柳正准备喂狗。
猎犬驯化了,黎峰带陆柳来认过,二黄知道陆柳的气味,看他过来没有叫唤。
陆柳到狗窝外面站一会儿,看二黄流出一串串的口水,都没扑过来攻击他,心里的害怕降低,赶忙开门,把大骨头和猪下水倒到它的碗里。
食物进碗它才吃,吃得很有仪式感,毛茸茸的大尾巴在陆柳的腿上蹭着示好。
比陆柳想象中简单。
他手痒,没黎峰的允许,他从前也没了解过猎犬的习性,忍了半天,不敢碰它。
等中午黎峰回来,他问问。
陆柳很习惯一个人在家里待着,从前两个爹出门干活,他都是一个人看家。
嫁来黎寨,各处陌生,但他心里不害怕。他知道没谁会突然冲进来找茬了。
这是他的新家。
他等二黄吃完饭,收了狗碗,洗干净了,换了一碗水过来,然后去收拾家里。
先是他的陪嫁。
陪嫁很少,他很心虚。
这点陪嫁,跟黎家的聘礼不匹配,可黎峰没有说他什么,他很感激。
他把衣服都拿出来,按照厚薄放好,为冬天做打算。
陈家实在过分,衣服给的又少又旧。
他身上的棉衣薄,在山下有些冷,等下雪,他得冻死。
才嫁过来,黎家出了大本钱,他没脸伸手找黎峰要银子做棉衣。
陆柳打算拆一件旧棉衣,把身上的棉衣也拆了,掏出棉花,缝成一个厚芯子,他再用旁的布料做外衣。
就像被套一样,给他的棉芯子做两个衣套。这样穿着保暖,外头换一换,别人就看不出来了。
熬过今年,等明年冬季,他再做新棉衣,或者让黎峰买点棉花回来。
因陪嫁寒酸,陆柳原想着跟黎峰商量,让他在手里留点钱的计划也说不出口了。
陆柳会的东西不多,就养鸡很在行。
黎峰这儿没养鸡,一般冬天也不捉鸡苗。
他叹口气,把衣服都收进柜子里,顺便看了看黎峰的棉衣数量,等他拆棉衣的时候,就拿黎峰的衣裳穿着防寒。
黎峰有三件棉衣,身上穿了一件,柜子里剩两件,还有两身皮袄。
陆柳点点头。
嗯,他今年就料理家务,抽空把棉衣改改,然后琢磨下做什么能攒点钱。再看新村那边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他不能一直躲着婆母。
他想着事,再拿扫帚里外扫。
昨天办酒,来的客人多,黎家人简单收拾了下,表面看得过去,细致的活儿还得慢慢来。
陆柳一个人做得起劲,扫完地,又提一桶热水出来,拿着抹布里里外外的擦洗。
黎峰在院子里铺了小石子,他擦完的水就提出来洗地,拿大竹扫把刷。
最后回灶屋收尾,看看剩菜数量,能并的并一起,生的跟熟的分开,也把墙角堆放的坛子、箩筐都整理一番。
风风火火忙活完,时近中午。
陆柳擦把汗,拿上菜篮子去摘菜。
早上黎峰带他看过,他家有一片菜园子,就在屋子后边,有个两百米左右的距离。
他过去摘青菜,遇见一个夫郎搭话。
这是黎强的夫郎,叫姚安。
姚安早上就被男人使唤着来黎峰家里看情况,拖到中午不得不来,他从水桶里摸了一条鱼带上,就说来串门的。
他们在门外碰见,姚安硬要给。
“都是邻居,客气什么?你家大峰平时有什么,也给我们送的。”
陆柳接了。
家里没有鱼了,但有豆腐。
天冷,可以炖个鱼汤,往里煮豆腐,再拔个萝卜回去,一锅就是一个菜,中午再消耗个剩菜,就混过去了。
陆柳问他是有什么事。
说起黎峰的名字,他顿了下,也学着村里人喊“大峰”。
村里称呼人,是照着辈分次序来。
像黎家三兄弟就是大峰、二田、三顺。黎顺是小哥儿,平时喊他顺哥儿的人多。
“大峰去打年糕了,中午才回来。”
姚安惊讶:“去新村打年糕,中午还往回跑啊?”
来回两刻钟的事,因姚安的惊讶,陆柳心里没底。
“别人都不回来吃中饭吗?”
姚安说:“他在新村有房有灶的,费这个劲做什么?”
陆柳一听是这个原因,放松了些。
他说:“大峰怕我待着寂寞,说中午回来跟我一起吃饭。”
姚安:“……”
好家伙,一个人吃顿饭,还寂寞上了。
有这句话,他能回去跟男人交差了。姚安再跟陆柳客套两句,就跟他告辞。
陆柳聊天耽搁了时辰,拔了萝卜,摘了一把小青菜,就急忙忙往家里赶,进灶屋就忙活上。
杀鱼他在行。鱼便宜,他家最常吃鱼。
陆柳见识少,许多东西不会做,但他会的几样菜,都发挥到了极致。
像炖鱼汤,他会从处理鱼开始准备。
杀鱼之后,他会把鱼肉跟鱼骨剔开,然后拿姜片来炒鱼骨,将骨头里的水汽炒干,榨出鱼腥味儿,再取灶眼里的开水来煮鱼汤。
煮鱼汤时不闲着,拿葱和姜泡水,他再把鱼肉切成薄片,鱼片泡着葱姜水。他又利索洗切萝卜。
萝卜切得稍厚,这样可以炖久一些,待会儿放炉子上温着,吃饭久点,萝卜也不会炖烂。
下萝卜之前,他用漏勺把鱼骨、姜片、姜丝都捞出来,只剩下纯纯的浓香鱼汤。
萝卜下锅后,他再把小铁锅放炉子上,挖一大勺猪下水煮着,往里加面条,煮着狗饭。两口锅差不多一起炖熟,他先给鱼汤里加进豆腐,再把小铁锅拿到桌上放着。
最后趁着灶膛里的火小,一片片的将鱼肉放进去,让它煮熟定型。
都弄完了,陆柳把鱼汤盛出来,放到炉子上小火温着。
另一口锅里煮着米,这会儿也开了。
陆柳舀米,过滤出米汤,再把米倒回锅里蒸着。剩菜就合着碗一起蒸。
再是狗儿子的饭。
陆柳出去拿二黄的碗,回来装上猪下水面条。现在太烫,要放会儿。
他忙完,只等着饭熟,看时辰差不多,就到外头看。
黎峰如约回家,这会儿刚进寨子口。
他装了一碗糯米回来,糯米加糖好吃,但要趁热吃。
他用竹筒装着米,裹在棉衣里暖着。
进寨子以后,各家都有烟火气,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冒着热气。
黎峰早上被他娘训了两句,心情被骗婚的阴霾笼罩,暼一眼别人家的炊烟,胸口都堵得慌。
他就想回家有个热炕热灶,能吃个热乎饭,有个人等着他。
这是造了什么孽,花大价钱,被人坑了。
快到家的时候,早上与他呛声的黎强不知从那个缝里钻出来,继续嘴贱。
“哟,这不是大峰吗?你不是打年糕去了吗?这是舍不得你家夫郎,还是怕你家夫郎啊?”
黎峰拿胳膊肘怼他。
黎强嘻嘻哈哈笑着躲。
再走一段,两个人都闻见了浓浓的鱼汤香味。
黎强笑得贼欠揍:“香吧?我夫郎给我炖的。我老叔捞了鲜鱼,给我送了一桶,你待会儿去我家,我给你捎两条,你回去也叫你夫郎给你弄了吃。”
黎峰脸色沉沉,握起拳头,很想对着黎强的脸来一下。
黎强看他脸色,识趣闭嘴,等到家门口,他跟只老鼠似的,咻一下窜进去,对着屋里喊:“安哥儿!快,摆桌,多加双筷子,我今儿请大峰吃鱼!”
姚安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吃什么鱼?这么冷的天谁给你弄鱼吃?”
他说着话,人走到外边,也闻到了鱼汤的香味。
循着香味往西边看,那是黎峰家。
姚安说:“人大峰不需要你请,他家夫郎炖了鱼汤!”
黎强表情凝固在脸上,眼神像大傻:“啊?”
姚安说:“我今早去串门,给他拿了一条鱼。”
黎强:“……”
黎峰笑了。
黎峰什么都没说,仅笑声就让黎强感到脸皮子发热,好像被人打了一巴掌又一巴掌。
他不死心,梗着脖子问话,疯狂眨眼暗示:“那你一定是给我弄了别的好菜吧?大肘子有没有?红烧肉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