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柳不是爱邀功的性子,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都当做平常,但要把平常的日子过得顺,过得红火,是件很难的事。
黎峰洗好猪肚,把猪肚装桶里拎回家,家里有几个人来买东西,他跟人打个照面,看烟囱在冒烟,到灶屋一看,陆柳果然在灶屋里忙碌。
陆柳见了他,跟他说:“菜都备好了,中午下锅炒炒就行,现在在熬猪油。这次买的板油多,能熬出好多。猪油渣捞出来,烧菜或者包饺子吃都行。你想吃馅饼不?也能调馅做馅饼吃。”
黎峰听着馋,“吃个饼子吧,包饺子麻烦。”
陆柳应了声,看看灶膛里的火,洗洗手,取了面粉,揉一团面醒着。
奶娘来了,孩子有人照看。
娘在小铺子里卖东西,堂嫂也到了,在印书。
黎峰听说堂嫂来了,要去找她说个事。
陆柳顺口问道:“什么事?”
黎峰跟他说了:“给三苗两口子找点事干。”
陆柳听说是要用图画做包装纸,一时感觉有些不对劲。
他喊住黎峰:“稿纸不行吗?”
黎峰说:“行啊,稿纸也要送去用的。我们稿纸不多,还要再拿别的纸。”
陆柳想想,道:“没见别家是把图画放到显眼处的,这样是不是不好?”
黎峰稍作回忆,好像是这样。
画册一般在书斋里卖,都在角落里。
他说:“我去问问娘。”
问了娘,这件事就是不成的。
陈桂枝说:“你是卖书多了,尤其是常去码头,那边暗门子多,汉子们说话都口无遮拦,你听多了不当回事,正经开门做生意,哪能这样?商号是用西山做名字,整个山寨的名声都压上去了,用这种图画纸做包装,像什么话?我们寨子成什么了?商号又是什么?”
黎峰老实听训。他是要警惕,人走在外头,容易被环境影响。
作为猎人,他们上山的时候,会追求与环境同化,这样存在感低,不显眼。
但到外面做生意,是与人打交道,与环境相融的同时,要时刻保持初心。
黎峰也做反省,去年到今年,他遇见了一些凶险,跟匪徒打过交道,总体都是顺利的。他有威信,一起去府城的人,都没往暗门子递过眼神,也就没对此设防。
正是这样,才让他没把图册的内容当回事。
图画不能用,纸还是要有,黎峰跟堂嫂说,让她裁些大纸备着。
他回灶屋,跟陆柳说图画不能用。
陆柳刚才想过了,如果不能用图画,那他们在纸上印什么好,肯定不能用空白纸张,这样多浪费啊?
卖货的时候计算成本,他都感觉浪费。什么都没写呢。
陆柳是擅长模仿的人,深的广的东西,他没接触过,很难想象出来。他就想着,这种批量用的纸张,肯定要跟雕版一样,需要刻出来,才能大量印。手写是不行的。
他还知道模具。像他们打年糕,就会用到模具,圆的或者长条的。他哥哥的铺子里,还有花样馒头的模具。
模具能做出花样,图画能做成雕版,那他们仿造幌子的样式,做个雕版,印到纸上,当做活招牌,应当也是可以的?
他跟黎峰说他的想法,让黎峰看着点锅里的猪油,他回房把他的幌子拿出来。
幌子是陆杨定制的,和县里的“吃得饱”一样。等陆柳去府城开店,就能挂出来。
陆柳展开,提在手上,给黎峰看。
“我们的铺面不如哥哥的铺子出名,可以做个纸质的幌子,买东西的客人,把纸拿回家,家人看见了、邻居看见了,会眼熟,哪天出来逛街,看到我们门前的幌子,就知道那些东西是在哪里买的,也会进来看看。”
黎峰看了连声说好,“这个好,这个实用又体面,我们就用这个。”
黎峰也夸陆柳,说他想法好,一说就是好主意,很厉害很聪明。
陆柳收了幌子,捧脸笑。
他不算厉害,他都是跟在哥哥后面走,哥哥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以前就看出哥哥的脑子灵活,闲不住,等自己也开始做生意,要琢磨这些事情,陆柳才知道他哥哥到底有多厉害。
黎峰说:“愿意虚心学习,不会跟人较劲儿,非要拧着证明自己,也很厉害。你肯踩着他的脚印走,就比大多数人都强了。”
陆柳爱听这个,听得他唇角压不住。
今天晚了,黎峰改天再去县里,找鲁老爷子定做雕版。
午饭丰盛,有炒顺风,有烧排骨。家里盛了一碗菜,给奶娘带回去吃。
中午的饭桌上,黎峰说了陆柳的意见,陈桂枝连连点头说好,“柳哥儿的脑子比你的脑子好使。”
黎峰:“……”
算了,夸他夫郎就是夸他的。
下午陆柳在家做针线活,姚夫郎抱着元元来找他玩。
孩子出生以后,陆柳鲜少抱出门,有两个娃,他抱不了。
元元快半岁了,跟大人的互动多,姚夫郎一天天合不拢嘴。
陆柳最近常做针线活,手上碎布料多。
他攒着,给元元做了小袜子穿。小孩脚小,穿不住鞋,袜子要穿好,以防脚底受凉。
姚夫郎拿了袜子,不等回家,就给元元换上了。
孩子脚丫动来动去,肥肥一只,很是可爱。
他看陆柳在做肚兜,问他:“你做好久了,还没做完吗?”
陆柳对着姚夫郎,能藏的事很少。
去年的时候,他还知道害羞,房里的事不多说,跟姚夫郎聊天,至多只说图画的事。
两人接连生子,情谊变得更深更真,陆柳能对他袒露一些小秘密。
他放下针线,扯扯领口,给姚夫郎看他的肚兜。
怕看不清,陆柳多解了两颗扣子,让他看肚兜上的鸳鸯。
姚夫郎“哎哟哎哟”,让他快点把衣裳穿好。
“你家大峰真有福气,要是我,我肯穿就不错了,还绣鸳鸯,想也别想!”
陆柳没听别的,见他认得出来是鸳鸯,好惊喜,“安哥哥,你认得鸳鸯?”
姚夫郎:“两只水鸭子凑一堆,不是鸳鸯是什么?”
陆柳:“……”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丝绸帕子,递给姚夫郎看。
“你看,这上面有好漂亮的一对鸳鸯,你要不要学着绣?”
姚夫郎不学:“我有元元了,没空做这些细活。穿里面的衣裳,就大强一个人看,费这劲做什么?”
陆柳说:“自己也能看啊,我穿上以后能看好久。”
姚夫郎从前不知道他这样臭美,他说出来,陆柳还嘿嘿笑,“你也做一件穿穿,自己喜欢就好了。”
姚夫郎拿过手帕,看看上头的样子,感觉好难。
“我绣出来,也就是两只水鸭子。”
陆柳说:“别人又看不见,你说是鸳鸯就是鸳鸯。”
姚夫郎没怀孕之前,过年都要买新衣裳,是爱俏的人。陆柳多说两句,他就笑着应下了。
“等我绣完,穿给你看看。”
陆柳笑坏了:“给我看做什么?多不好意思!”
姚夫郎再次“哎哟哎哟”,“刚才是谁脱衣裳的!”
陆柳都把衣裳穿好了,他不承认。
姚夫郎都想过来给他扒了。
他说话真是野蛮,陆柳哼哼唧唧承认了,再跟他说:“真的好看,那么点布料,身子都裹不全,显得皮好白。”
姚夫郎知道他是真喜欢了。
“我们平常穿的衣裳就太严实了,没几个月就热了,你看那些臭男人,都能穿个无袖的褂子,一颗扣子都不系,远远看着都好凉快。我们就不能这样穿。”
陆柳点头:“我们睡觉穿,夜里凉快,能个好觉。”
姚夫郎听着心动,“那我不做肚兜了,我要做个无袖的褂子,短短的裤子,睡觉穿。”
陆柳不高兴:“你刚说绣好肚兜穿给我看的。”
姚夫郎与他耍赖:“是啊,绣好就穿给你看,你就等着吧!”
陆柳眼珠一转,不计较这个,先学个坏。
晚上黎峰从晒场回来,陆柳悄声跟他说:“大峰,等我绣完肚兜,就穿给你看。”
黎峰侧目:“我看过了。”
陆柳眨眨眼,有点尴尬。
他照着学,一字没改,没考虑实际情况。现在怎么办?
黎峰看他的呆样,伸手揉揉他的脸:“你还说是跟我学坏的,你再想想,这是跟谁学的?”
陆柳嘿嘿笑,略过这个话题,带他去灶屋做馅饼吃。
家里做猪油渣馅饼,看条件定馅料。手头紧巴,油渣要分好几顿吃,就会调素馅,再加点猪油渣混着,吃个香。
手头松,就能做个油渣葱花饼,薄薄一张,裹上油渣葱花馅。外皮刷一点猪油去烙,外皮酥脆,馅也酥香,吃得人停不下嘴。
陆柳晚上烙了二十张薄饼,黎峰一个人就吃了七张,再喝碗面汤就饱了。
陆柳跟陈桂枝各吃两张饼子,半碗面汤。再有多的,夫夫俩出门,给姚夫郎和陈酒送去。
晚上,他俩在陈酒这儿坐着聊了会儿天。
快要生了,陈酒心里忐忑。他嘴硬,性子好强,没找人说这些话。陆柳在旁边坐一会儿,跟他说姚夫郎生孩子很顺当,他生孩子也顺当,两个孩子说生就生了。胎养得好,再听郎中的,平常别犯懒,别怕累,该走动要走动,这样好生。
陈酒嘴上还是说不怕,陆柳又说:“等你说怕,我就教你怎么做。”
陈酒抿抿唇,说怕。
陆柳笑了,说:“越是怕,越是要跟人说说怕什么。你要是不好意思跟我们说,你就跟王猛讲。怕痛还是怕生小哥儿,怕不顺利还是怕生完以后被人笑话?我听说作坊那边空着,你是不是着急?我跟你说,这都没事,没什么事是一定要赶着趟去做的。你实在急,可以让王猛想法子,不要憋着。你心里沉,肚子就沉。这个月份,总是发紧发疼的,沉甸甸的难受。你要坦诚一些,没谁会笑话你的。”
陈酒听得真切,点头应下了,问陆柳:“你们快要去府城了?”
陆柳说是:“家里都安排妥当了,大峰这几次会搬些行李走,等孩子再大一些,我也跟着去了。”
陈酒有些舍不得他,“以后都没人跟我说话了。”
陆柳奇怪:“我又不喜欢你,你惦记我做什么?”
陈酒说:“要是每个人不喜欢我的人都是你这种态度,那都不要喜欢我好了。你这人,没坏心眼,处着舒服。”
陆柳说:“安哥哥也没坏心眼,你可以跟他玩。”
陈酒不跟姚夫郎玩。
他说:“人在哪里,就跟哪里的人打交道,以后我去了县里,跟他见面少,他刺不着我,我怼不了他,大家都好。”
陆柳知道县里有谁,“那你跟小禾玩,你们还是一个村的。”
陈酒过了会儿才点头,问陆柳:“你觉着县里好吗?”
陆柳说:“我觉得县里好,是因为我哥哥在县里。他现在去府城了,我对县里的感觉就那样。”
陆柳怕他胡思乱想,给他拿饼子吃,跟他说是猪油渣葱花饼,可香可好吃了。
陈酒接了饼子,咬两口,告诉陆柳:“我没什么朋友,去哪里都一样。王猛说我想去县里,他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不是想去县里,我是想让人看得起。”
陆柳也不明白,“没谁瞧不起你?”
陈酒说:“对。他们对我指指点点,说三道四,我过了很久,躲得远远的,还跟活在他们眼里一样,谁多看我两眼,我都要骂回去。直到我用同样的方式对待你,我才知道那是嫉妒。没谁瞧不起我,他们是嫉妒我,就像我嫉妒你一样。”
陆柳第一次听陈酒说这个,他不知前因后果,听得心里闷闷的。
他以前总羡慕别人家的小孩有吃有穿,如果陈酒跟他是一个村的,他最羡慕的人,一定是陈酒。这是被家里当眼珠子宠着的。
可这样被宠大的人,差点被嫉妒毁掉。
陆柳没问他往事,不问他为什么,跟他说:“你出门遛弯儿聊天的时候,应该听见了,很多人都在说是非,东家长,西家短,今天两句话的口角,都能把人祖上三辈干的事情拉出来唠一唠,好像祖宗做了什么事,就坏了后代的根,要用口水把人淹死。别人还不是活得好好的?你把心放家里,带两只耳朵出门,听完就忘了,不要当真。”
陈酒头一次听说把心放家里,他问怎么放。
陆柳说:“就惦记着家里,想着怎么过好日子,家里顺了,你过的舒坦,也就不与人置气了。”
这句话陈酒懂了。眼睛盯着外面,就过不好眼下的日子。
再说两句,陆柳要回家了。
陈酒抓着他的手,等陆柳回望一眼,他才松开。
陆柳看他这样,又一次想到哥哥说他的话,他有千金不换的能力。
从屋里出来,陆柳想了想,跟王猛说了几句。
“你平常不要瞎忙,得空就多陪陪他,他嘴上说你烦,心里是喜欢的。”
王猛问:“他说什么了?”
陆柳睁眼说瞎话:“他心里有你。”
把王猛给乐成个大傻子。
从他们家出来,黎峰问陆柳:“酒哥儿没这样说吧?”
陆柳说:“我哥哥说,说话是有技巧的,传话的技巧尤其重要。我这是为他们好。”
黎峰看他天天把陆杨挂在嘴边,心里酸溜溜的。
“我跟你说的话,你记得几句?”
陆柳说:“记得吃鸡。”
黎峰也笑成个傻子。
他的笑明显跟王猛的笑不一样,他是感到好笑。
陆柳挺挺腰,扬扬下巴,问黎峰:“被我哄高兴了吧?我说话还是很中听的!”
黎峰又一次笑了。
他们披星戴月,走在山间小路上。
数次雨雪的冲刷,这让些石子高于泥土,变得凹凸不平,走在上面,脚底被石子硌着,时而酸,时而疼,速速抬脚,又会留念,感觉十分酸爽。
他俩在路上踩来踩去,玩得尽兴,回家哄睡孩子,他俩也睡了。
半夜里,陈酒发作,要生孩子,陈桂枝过去支应,夜里生,清晨有孩子的啼哭声传来。父子平安。
这天,黎峰要去县里,请鲁老爷子做幌子的雕版,顺道去陈家湾报喜。陈大舅放下地里活,一家人都往黎寨赶来。
陆柳等奶娘到家里,抽空过去看看陈酒。他生孩子时,有哥哥和爹爹陪伴,见此情状,心里再无羡慕,只觉得真好。
从这儿出来,他到姚夫郎那儿坐坐。
姚夫郎看陆柳满脸喜气,说他:“跟你生了孩子一样。”
陆柳笑眯眯的:“父子平安嘛,喜事一件。”
进入三月,黎峰他们又要出发去府城。
以他们出发的次数来算,再有两回,陆柳也要走了。
姚夫郎去牵陆柳的手:“以后能常回来看看吗?”
陆柳点头:“会的。”
他们的家在这里,根在这里。
公爹没有迁坟,年年要回家祭拜一番。
娘年纪大了,孩子还小,带他们不方便,黎峰和他,可以带着顺哥儿回来。
他哥哥一家也会回来,到时可以结伴。
他跟姚夫郎只说甜话:“我当然会回来呀,我的安哥哥还在这里等我呢!”
姚夫郎推推他,“真酸!我又不是你家大峰,跟我说这话!”
陆柳问他:“你喜不喜欢听?”
那肯定是喜欢的。
把姚夫郎也笑成个傻子。
房子定下就安家了, 府城生活正式开始。
顺哥儿以为陆杨会去看铺面,或者去码头转转,但陆杨在家里洗手作羹汤, 一天天围着灶台打转。这跟他想象的大干一番事业完全不一样。
陆杨乐悠悠的, 早上蒸上馒头,炒个鸡蛋酱,再做一盆杂菌汤。清早,夫夫俩一起出门,请谢岩的同窗们吃早饭。主要是他熟悉的几个同窗。
他们在府学吃, 小书童把食盒送出来,陆杨拿回家收拾餐盘, 把余下的面团收拾了,做了些超级小馒头。
这种馒头是他在谢岩进考场的时候琢磨着做的, 很适合当零嘴。小小一颗,放到锅里,小火烤熟,做法更像烙饼, 外皮烤得焦黄,一口一个。胃口大的,一口能抓一把, 吃起来很香。
陆杨在县城也做过几回,手法熟练了,小馒头烤熟以后, 他会用灶里余火再焖烤一阵, 把馒头内芯的水分都烤干,吃起来是脆香的口感,很酥。这是谢岩喜欢的口感。
他做了两大碗, 留一碗在家里,让顺哥儿跟娘一起吃,另一碗则倒到竹筒里,趁热给谢岩送去。
正好赶上中饭。今天中午没送饭,就这一竹筒的小馒头,让他吃个乐子。
谢岩高兴得不得了:“你怎么又来了!”
陆杨哄着他:“想见你啊。”
把谢岩给美的,脑袋左右动动,唇角高扬,看什么都笑眯眯的。
他们的新家离府学不远,陆杨让谢岩就留在府学,跟在县里读书时一样,早出晚归就行,中午不用赶趟回家。
谢岩听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中午见一面,陆杨转道回去,把娘和顺哥儿叫上,去街上采买。
他们搬家是轻装上路,就收拾了些家当,像铁锅和锅铲肯定要带走的,竹筒筷子之类的小物件则没拿。
竹筒是他们日常装食物的主要器具之一,陆杨要买一些回家放着。以后还要给谢岩炒面粉吃,给他装炒面粉和糖,饿了能有个吃食顶顶肚子。
洒扫用品都添置齐了,灶屋里还有缺的。
陆杨买了好些调料。可能是府城的饭馆酒楼太多,商业链齐全又红火,这类消耗品比县城便宜一些。自家过日子,这都少不了,常用调料买齐,陆杨再把平常少见的调料,像淀粉、花椒之类的,他都买了些。另外买了芝麻酱和花生酱,他还没吃过,听说拌面香,他想尝尝。
食材也要买。他想做驴打滚吃,买了黄豆粉、糯米粉和红豆。外面买的驴打滚用的红豆沙很少,多吃几块会腻,他自己做,可以调整比例。
搬家以后,还没摆乔迁酒,他们商量着,做几道家常菜好了,都是自家人,不讲究那些。
三人到市场上,买了时蔬。现在有韭菜、豆角和茄子吃了,也有人卖野菜和竹笋。陆杨都买了些。来晚了,没碰到卖鸡蛋的,改天过来转转。
再去割肉,给威猛买了根大骨头。肉吃完了,还能啃着磨磨牙。
这一圈逛完,背篓都装满了。
最后去杂货铺,添些日用品。牙粉不多了,要买几盒。再有簸箕竹篮和洗脸盆泡脚盆之类的,都要添置。再买些皂豆和胰子。看见竹刷和搓衣板,也都买一件。
回家的时候,三人手上都满满当当的。
顺哥儿很心疼菜钱,“以前在家吃这些东西,都不要钱的,各家之间还送来送去的。”
买菜都用了一串钱,这还只是买了一次。
陆杨心里有数,他跟顺哥儿说:“城里过日子,吃喝是小的开支。跟在乡下不一样,城里讨生活,要么去给别人干活,要么自己支摊子。不论是哪种,都要跟人打交道,还是跟很多人打交道。人情往来是最贵的,日常要走动,过年过节要送礼,赶上别家下请柬,还要随份子。
“你肯定要问,给别人干活,为什么还要走人情?我只能说不走人情的是老实人,老实人,干最累的活,拿最少的工钱,随时都能被人走关系顶下来。这么多人抢一份工,他送不起礼,嘴巴就要甜,眼里要有活,能把人捧得舒坦、离不开他,也是本事。”
顺哥儿还没到外面干过活,只知道挣钱难,不知道拿到一份差事,能长久做下去更难。
到家里歇歇,泡壶茶喝,三人一块儿收拾晚饭。
陆杨喜欢吃茄子,也会做茄子,他弄了一盘干煸茄子和一盘酱烧茄子,再是豆角炒肉和竹笋炒肉。没买到鸡蛋,韭菜干炒。
晚上没去接谢岩放学,家里饭菜上桌,谢岩自己跑回来了,到家看见家人都在,脸上才见了笑。
进入三月,气温转暖,早晚寒凉。
陆杨给他取热水兑凉水,用温水洗脸洗手。
谢岩今天不知做了什么,两手都有大块的墨迹,用胰子搓半天都有浅浅的印子残留。
他说:“我把墨条拿手里盘了半天,在府学就洗过了,没洗干净。”
陆杨问他为什么要盘墨条,谢岩说:“季明烛塞我手里的,我在想事情,他塞过来我就接着了。”
陆杨说他呆,谢岩只是笑。
家里没买酒,晚上以米汤代酒,随便喝点应付了事。
晚饭丰盛,谢岩问一句,听说是乔迁酒,喝米汤都香。这几盘菜他喜欢吃,夹菜又快又频繁,一副饿极了的样子。从前只能吃一碗饭,现在能吃两碗了。
席间说些吉利话,再聊聊今天做了什么。各自都说两句。
吃完饭,陆杨把谢岩叫到屋里,扯扯他的袍子,看看裤腿短不短。
“好像没长高。”
谢岩挨着他比划比划。
以他的视角来说,他应该又长高了一点点。
他问陆杨:“你想我长高吗?”
陆杨不太想,“太高了,我要抬头看你,不舒服。”
谢岩就说:“我没长高了,你放心吧。”
哪有人能控制自己身高的?陆杨说他傻兮兮的。
夫夫俩出来,到灶屋搭把手帮忙。
顺哥儿很勤快,在家干活都抢着来。陆杨说了他几回,他还要抢,就让他搭手干活。
等他俩到了灶屋,就让赵佩兰跟顺哥儿先打水洗漱。
灶屋和水井都在前院,方便得很。
顺哥儿说不急,看他俩过来,不想酸倒牙齿,就去畜棚喂马。
陆杨带谢岩把大骨头从锅里捞出来,拿去喂威猛。
根据顺哥儿的说法,狗狗是要吃认爹饭的,以后就跟他亲。
谢岩之前常来府城,跟威猛不亲。今天买了大骨头,让谢岩去喂。
谢岩拿着狗碗。狗碗是陆杨特地去杂货铺挑的,是个中号的浅口汤盆,能装很多饭菜,放汤都能放很多,喝汤吃饭都方便。每天给它洗得干干净净的。
因黎峰说小狗会认饭碗,他们搬来府城,这么远的路,人的饭碗都没拿,把狗的饭碗拿了。
大骨头装到碗里,陆杨还盛了汤水出来,让谢岩端着去。
谢岩说:“这不像认爹饭,像婆婆茶。”
陆杨不爱听:“那我是什么?我是狗儿子了?”
谢岩靠着他笑,“我没有,我就是说我像小媳妇。”
陆杨说:“你跟我是一起的,说你的时候,要多想想我,要说好话。”
谢岩听着喜欢,可惜汤盆太大,不然他要抱抱陆杨。
威猛的狗窝在畜棚对面,都在前院,搭畜棚的时候一起搭了个小窝,因它熟悉了竹筐的味道,陆杨收拾完行李,就把竹筐拿来,给它放到了狗窝里。
它都等急了。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它在桌边都流口水了,吃完也没它的份儿,把它委屈得趴在窝里呜呜呜的。
闻见肉香,它又爬起来摇尾巴。
陆杨让谢岩把狗碗放下,夫夫俩一块儿蹲它面前。
陆杨让威猛叫谢岩爹,威猛不知叫了没,总之它汪了一声,陆杨就当它叫了,允许它吃饭了。
这顿饭把它香迷糊了,吃得喉间咕噜噜的。
谢岩看着很感慨:“我们家的日子真的好过了,养狗都能喂肉喂大骨头了。”
陆杨伸手摸摸狗头,想说个什么,被谢岩伸过来的脑袋打断思绪,他失笑,推推谢岩的脑袋,“你跟小狗争什么?”
威猛已经不算小狗了,站起来有半人高,身型像三两多一些,只是身上肉多,体型是那个体型,整体不如三两矫健。要有个地方给它撒欢消耗体力才好。
谢岩听陆杨嘀嘀咕咕说狗的体型与身材,忍不住摸了摸肚子。
他最近饿得快,饭量大,课业重,有锻炼,总体强度不如干体力活的汉子,他不会也长成个胖子吧?
魁梧和肥胖是两回事,他想要好看点。把陆杨迷着。
陆杨侧目:“怎么了?你饿了?”
谢岩没饿,他想散散步。
他们的新家是个假二进的房子,可以散步走动,从前院走到后院,进了卧房,还能从门口走到书房,再从书房走到外头。
顺哥儿喂了马,看他俩手拉手的走来走去,目光顿了顿,再不拖延,麻溜儿打水洗漱,早点回房歇息。
陆杨侧头看谢岩:“你看看,那就是小孩子。”
谢岩也不拖着了,也打水洗漱。
他晚上要写功课,陆杨先泡好了红豆,醒着面团,然后回屋坐他对面,拿本书看。
看得懂看不懂的,坚持读一读,养养语感。谢岩会跟他讲一些典故,他偶尔读到相关内容,会感到惊喜。这是他读书的动力之一。
等谢岩停笔,收拾书包,陆杨也放下书本,对后面的内容毫不留恋。
谢岩问他:“怎么不看完一篇再停下?”
陆杨答话直白:“看不懂,记不住,下次看的时候,都跟新的一样,停在哪里都一样。”
谢岩没这个体验,很难懂。
他稍稍想了想,这感觉,大概就是陆杨跟他讲人情关系的时候,他跟听天书一样。
睡晚了,夜里不折腾。
今夜无话,次日早起。
今天陆杨蒸了包子,他开店后,做包子的手艺愈发纯熟,这两笼酱肉包子光看卖相就把人馋得口水直流。
再做个面疙瘩汤,让谢岩一并带到府学去。
他中午会给谢岩送饭,让他不要在外面买饭吃。
谢岩不想他太辛苦。灶屋里做饭,点菜的时候简单,操办起来特别累,洗菜备菜,收拾料理,弄完了还要洗碗擦灶台。
做一顿饭就够累了,一天三顿的来,陆杨别说做其他事,歇息的空闲都没有。
陆杨说:“也就这阵子了,等黎峰再来府城,我就会去码头转转,到时就偶尔给你做个糕点吃吃,间隔着送个饭,不会这么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