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体育大学,他终于来了!
宿舍条件比他想象中好很多,他是吃过苦的孩子,从小就在武校里摸爬滚打。武校,顾名思义,那就是专门学竞技武术的地方,进去没有不挨打的学生。不管教练是真收拾,还是假厉害,多多少少都挨过。但相应的“报酬”也很丰厚,一滴血,滴滴泪,换一身淤青,得一身荣耀。
“进来吧,就是这里。我也住在这屋,4人间没住满。”江言后半段路都没怎么开口,金丞专心致志地左顾右盼,他专心致志地看着他左顾右盼。现在他推开401的房门,金丞跟随进入,“嚯”了一下子,宿舍里收拾得特别干净,一尘不染。
“好干净啊。”金丞进屋后短暂地观察了一番,得出一个结论,这屋里的人肯定有洁癖,而且服美役。
是个装逼的人,首体大有自己的逼王。九成九就是江言。
先不说这地面有多干净,擦得都能照镜子。床上的被子都叠成了小方块儿,床帘和窗帘都像用熨斗烫平过,柔软中不失垂坠感。床下是学习区域,每一张桌子上有两个书架,一边是专业课的书,一边是跆拳道的理论知识。
中间放着笔记本电脑。
桌子擦得同样可以照镜子,还额外多出了一个护肤小架子。琳琅满目的面膜、手膜分类存放,让人眼花缭乱。
“学长,这是你的书桌吧?你……东西真多。”金丞走过去瞧瞧,原本他以为这些东西只会出现在美妆博主的家里。真走到桌边,金丞什么都没碰,不经意间嗅了嗅,一股从没闻过的气味钻进他的鼻腔。
是很苦的中药味?那病包儿还调理身体呢?但他马上就分辨出这不可能是江言正在喝中药,最有可能的是……香水。
而这苦苦的香水后调里,压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烟草味。
金丞不禁一笑,狐狸尾巴这不就被自己抓到了嘛,401宿舍里肯定有一位偷偷抽烟的藏烟人。把屋子收拾得再干净有什么用?做那么多面膜、手膜也掩藏不了你就是个烟枪。
“对,那是我的书桌,我东西比较多,放得有些杂乱。”江言还嫌弃他那张桌子杂乱,“你的包我先放在椅子上了,你自己收拾一下。”
“你要出去?”金丞紧接着就接话。
他接话接得如此自然,如此之快,倒是让江言刹那间产生了时间感的质疑,好似两个人认识许久。这金丞是怎么回事,一上来先是吃了自己几斤龙眼,回宿舍的路上又左顾右盼,现在又和自己拉近距离。怎么,自己是看上去很容易当冤大头的人?
察觉到江言脸上的微表情,金丞慢慢地说:“我就是问问,你要出去吗?我还想问你一件事,咱们学校的学生会办公室在哪儿啊?”
原来他刚才在路上是在找学生会。江言压下心头的那点情绪,学长不能这么小气,于是便将学生会的地址告诉了他。“手机能打开了么?加一下好友,我拉你进跆拳道专业群。”
“行行行,等一下。”金丞从兜里掏出手机,这可是大事。
手机当然没什么大事,重启之后,两个人手机一碰,扫了对方的二维码,金丞忍着揭穿他的冲动,用乖甜的语气说:“江队,能不能把我的备注改一下,改成‘是金子总要发光的’。”
“好。”江言动了动手指,把金丞的备注改成了“是金子总要坷垃的”。
金丞看到了,低头给江言的备注改成“姓江你就很牛逼啊”。
加了好友,江言的手机震动,有人在找他。“你自己休息吧,熟悉熟悉环境。”
“好嘞。”金丞笑着摆小手,目送饭票离开401。
外面还是很闷热,江言擦了擦汗,他原本不该去学生会的,但是走着走着,差点顺腿拐弯过去,最后愣是绕了一个圈才走到研究生宿舍楼。这边比本科楼更加安静,人少,也没有那么乌泱泱的浮躁,江言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喜静的人,推开了研究生楼201的房门。
房间里的构造和本科宿舍也不一样,本科是4人间,这边是2人间,白洋刚刚收拾好床铺,下来的时候有些意外:“怎么这么慢?”
“差点拐弯到学生会去。”江言原本想随便找个位置坐,扫了一眼之后,受不了椅面上有灰尘,索性站着,“以前经常去学生会办事,现在你退了,我也不愿意去了。”
“干嘛啊,闹那么苦大仇深的,我只是退了,不是死了。”白洋扔给他一张纸。知道江言洁癖,没想到这大少爷洁癖到这种程度,湿纸巾宁愿擦手都不愿意擦椅子,只要自己弯下腰擦擦:“你应该去找周高寒。”
江言在心里组织语言,最后说:“我不喜欢和小人共事。”
“你瞧,你又把你们跆拳道那一套拿出来了。知道你们是‘始于礼终于礼”,可你也别太清高了。”白洋显然就是为了劝他,才特意叫他过来一趟,苦口婆心,“大少爷,知道你背景深,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了,但是往下看看也没有什么不好。”
江言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周高寒的样子从面前一晃,他还是觉得这“往下看看”有点难。
“听我的劝,一会儿你去找周高寒聊聊,上半学期的期末就要竞选了,你怎么也得捞个体育部长回来吧?”白洋也不敢深劝,江言这个人,别看他名字简简单单,背景反正不简单,自己都摸不准。这样的人,在体院里不冒尖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懒。
懒得冲大头,懒得往山顶上够。不然周高寒哪有那个本事,在自己卸任之后当个主席?论资排辈,也轮不到他。而江言的那份傲气就和他的眉骨一样,顺着额头下来,明明显显地立在脸上,沾了一点眉梢,看谁都和看狗似的。
当然了,他本人的意愿倒不是如此,长成这样了,谁也没办法。好在江言好看,不然这张脸得多招人抽啊……
“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吧,别因为别的原因,耽误了自己的路。”白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动动手指头也能想明白江言为什么不愿意在学生会了。他大一那年自己带过他,现在周高寒搞背刺,他一定不愿意“同流合污。”
“行,你都这么劝我了,我一会儿就去看看。”江言摸了下兜,显然是想找什么。手指尖摸到了烟盒,却像摸到了蜡烛的焰心,烫得他将手立马收回。
“去吧。现在学生会正是招新的时候,我要是聪明人,这时候已经把水果递到周高寒的手里了。”白洋再次指点了他一句。
江言自然听得懂言外之意,但是听得懂不代表他愿意做。看不惯的人江言永远看不惯,不仅不顺眼,手心也痒痒着想整人家一把。等到他再次敲开学生会主席的办公室,屋里的学生会干事正在忙,像是在搬家具。
“干什么呢?”江言长腿往旁边一支,拦住了一个。
“哦,寒哥说以前的办公桌椅都旧了,让我们低价卖出去,钱大家分。他自己花钱买了一套,正在往里搬呢。”那人说。
“他动作还挺快。”江言视线擦过他的耳边,看向办公室的中心,白洋在这里工作两三年,用过的东西是一样不留,全部搬走了。现在的办公室看上去简直鸟枪换炮,什么都是新的,主打一个新人新气象是吧?
果然,第一眼看不顺眼的人,这辈子也顺不了。
江言懒得往里走,干脆又拦住一个:“周高寒在吗?我想和他确认一下.体育部活动的事,两周后打联赛。”
“寒哥正在里面接电话呢,说是要给学校拉个人资源的赞助。”说话的男生停顿了一下,脸上透着惊奇的表情,“奇怪,今天你们跆拳道的人怎么都找寒哥?刚刚有个大一新生来报名招新呢。”
“大一新生?”江言还没问明白,脑海中已经出现了一张面孔,笑容像泡了蜜。
“是啊,不过我没来得及问他叫什么。”男生仿佛只记得这一个特征,始终翻不出恰当的形容词,“挺好看的,这人太好看之后,你都不敢直视。”
“太夸张了吧,有什么不敢看的。越漂亮的人越会撒谎,小心他以后吃你喝你。”江言发自内心认定他们采取了夸张的话术,既然周高寒这时候没空,自己也不用等着他。然而,就在他转身之际,一袋眼熟的东西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周高寒的新办公桌上,风格就和那张新桌子一样,招摇过市,喧宾夺主。
敢情金丞是借自己的花,献给这尊大佛?
脚尖方向调转,原本准备离开的江言反折回来,走进了这一间他熟悉又陌生的房间。曾经养着滴水观音的角落已经空了,换成了火鹤,图一个步步高升的好彩头。江言大步流星,转眼走到桌边,伸手在龙眼上狠狠一拧。
将最大的那几个圆滚滚得拧下来,装自己的兜里。
而另外一边,金丞坐在东食堂的冰柜旁边,一颗一颗剥着龙眼,时不时往嘴里塞一颗,咬住饱满多汁的半透明果肉。他双腿交叠,翘起的那只脚随着食堂大屏幕上的《甄嬛传》而晃动,目光定格在桌面的招新报名表上。
学生会体育部报名须知。
看来要竞争啊,金丞擦了擦手,准备大干一场。
天不知不觉变黑了。
到了体育生晚训的时间段,这种时候金丞就收敛了脾气秉性,从不缺时缺练。读武校那些年,挨过的打比挨过的骂更多,说好听了是棍棒底下出人才,说不好听就是打皮了。
况且练他们这个项目,哪有不挨打的?
要想打人,就要先学会挨打。禁得住别人一脚,自己这一脚才有踹出去的机会。跆拳道是非常神奇的项目,在场上气势一弱,对方就会有感应。
江言早就到训练馆了,提前到场这已经是他的习惯,并不需要人提醒。大家都在场上训练,他和金丞不属于同一个年级,位置隔着5个人,然而对方踢靶的声音还是震入双耳,仿佛不经意间打着节拍。余光掠过金丞,这不仅是骗了江言一把的混球,还是他的竞争对手。
两个人身高不差多少,体重应该也没有太大的差距,是同一个量级,迟早要在赛场上分出胜负。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他也偷偷观察金丞的训练模式。金丞的架势很有饮鸩止渴的意味,仿佛今天打够了,明天就没得打。
啪啪啪,啪啪啪!
助教手中的皮质靶子在金丞的猛攻下被踹出巨响,可以见得腿力强悍。这一刻,全世界只剩下他自己的发力腿和打击点,快,准,狠,又掺杂着高超的技术,像一条毒蛇,浓烈的危险性呼之欲出。
跆拳道就是这样一个运动,一旦距离拉近,就是双方开打的瞬间。这是一项没有摇移、没有闪避的对抗性运动,不同于拳击,场上只有两个立场,打,或者挨打。
一个回头的瞬间,金丞和江言目光交汇,短暂又深刻,携带着男性荷尔蒙的胜负欲,以及急促的呼吸声。
打得好漂亮。喘得也很漂亮。
江言看了一会儿,已经在脑海中想出了最起码3种能把金丞踹倒的组合技。比起听着他虚情假意套近乎,他那张艳绝的巴掌脸,其实更适合见点儿血,比较适合他疯了吧唧的的癫劲儿。
刚刚这样想完,上天就像帮了江言一把,要替他实现脑海中刚刚成型的愿望,正在场上和别人对打的金丞忽然被人踢中了。
高密度的对打实战,护具恨不得戴满,从前胸到后背,上面下面,手臂双腿,凡是能一脚踢死人的关键部位全部罩起来。可难保也有漏网之鱼,一不小心,一个寸劲儿,挨着了金丞那华丽的鼻梁骨。在喧闹的晚训时间里,一个又一个墨绿色的八角形训练场色彩浓重地铺开在江言面前,洁白的道服和这浓郁相互衬托,组成了静与动的搏斗。
踢出鼻血了吧?江言凭借自身多年的经验,判断出那一下子不轻。
墨绿和白色的交织即刻多了另外一种颜色,金牌的重量和获胜的欲.望让每名选手的汗水分泌,不知死活地喷发、臆想着。金丞的脸上出现了一道鲜红,在周遭成片的击打声中,红色在白皙的脸蛋上也格外刺目。
随即他的脸上出现了惊慌失措的神色,金丞朝着对面摆了摆手,捂住鼻梁骨,急急忙忙退场,朝着洗手间的方向快走而去。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金丞冲到盥洗台的边缘,弯下腰,扯开了护具,双手在恐惧感的作用下不断颤抖。他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自来水激着鼻梁骨,试图将血液堵回去。几分钟后,鼻血看似止住了,金丞缓缓地站直,没想到刚一起来,一道鲜红色顺着他的人中流过了嘴唇。
别,别流了。金丞用双手捂住了鼻子,颤抖地闭上了眼睛。脆弱的眼皮跟着他的心跳在眼窝里乱颤,止不住的鼻血又从指缝流了出来。
“怎么回事?”等到金丞离场,江言才走进他使用的竞技场地。
“我没踹着他,他自己的手弹了一下,弹回去打到自己鼻子了。”金丞的陪练是大二的学生朱飙,刚好就是江言的同学。他人高马大,体重级别是80公斤以上,明显高于金丞,也是首体大跆拳道队伍当中,上肢力量最为发达的队员之一。
他这样解释,江言就不足为奇了,朱飙的手臂力量和黑背大猩猩似的,金丞作为一个刚入校的新人,摸不透他的抗打能力,结果自己的手臂回弹,遭殃的还是自己的鼻骨。
这么想来,好像又有点可怜。江言转换方向,面向洗手间,突然脚心被什么硌了一下,踩住一样东西。他低头观察,强烈的视觉冲击感瞬间袭来,却冷淡地弯下腰,对朱飙说:“大一新生没和你练过,不知道深浅。你要练的话我来,别找他们。”
脚下的东西捡到手里之后,是坚韧的湿润感。
完美的手指在上面轻巧一滑,摸得出凹陷和凸起。江言刚要再次抬步,只听身后的朱飙倒是发起了牢骚:“什么我要练啊,我今天都练完了,刚准备去洗澡。是学弟他拿着靶子和护具来找我,说让我陪他多练半个钟,晚训结束后请我喝水。没想到他这样不禁打。他刚才还和我打听学生会干部,我说我也不知道啊……”
“嗯?”江言挑了下眉。
他只是这样出了一声,随后便再次转了身,放弃了洗手间,朝着其他的方向大步前进,只给朱飙一个竖长条的颀长背影。朱飙百思不得其解,但思来想去,虽然自己和江言已经做了一年同学,可确实没什么深入的了解。
他仿佛和这里格格不入,美得像一拳就倒,病西施美人灯。有时候穿着一身新中式的白色长褂就来上课了,从包里拿出一包龙须酥,还得配乌龙茶。
想不明白他。朱飙摇了摇头,放弃研究这位奇怪的同学了。没多会儿,鼻子上堵着纸巾的金丞跑了回来,他的笑脸和江言的冷脸对比鲜明,朱飙还是喜欢看这样的学弟,而不是冰块儿一样的队长。
“不好意思,我臂力有点大。”朱飙这个从来不说软话的人,主动哄了哄金丞,“一会儿请你喝水。”
“谢谢学长。”金丞揉了下下巴,大学里真是卧虎藏龙,在武校里,散打那边的学生都没有这样撼动不了的臂力。首体大真是牛逼。
“你找什么呢?我帮你。”朱飙又主动蹲下,看出金丞一直往垫子上看。
金丞露齿一笑,有些懊恼地说:“可能是我不注意吧,刚才咬在嘴里的护齿给丢了。”
“我有新的,给你一打都行,丢就丢了吧。”一向吝啬的朱飙又变得很大方了,当了一整年的大一生,现在他好像有点当学长的成就感。
“那就……谢谢学长了,咱们再继续练吧。”金丞原本还挺心疼的,结果天上突然掉下来免费的一打,自然也就不计较丢失的那一枚,“学长,你再给我讲讲学校的跆拳道比赛吧,我初来乍到,挺想了解这方面。”
“好啊。”朱飙将手里的靶子丢给了金丞,终于找到了第一个叫他学长的小学弟。雄性生物的虚荣心开始膨胀,外加刚才自己一不小心给人家弄流血了,朱飙恨不得知无不言,从头给他讲,把学校里的事情和人物给他讲得明明白白。
“其实你也可以问问江言,他是学生会干事,今年还要竞争体育部的部长。”
“他好厉害。”热血在身上蔓延,金丞听着朱飙的声音,每一个字都是一个响亮的字符,鼓动着他。他的脚踩在竞技场上,手摸着半旧不新的手靶,耳道里的心跳声逐渐和朱飙的声音融为一体。
在这不算简短的交谈中,金丞算是将学生会的事情摸到了七八分。要想当上体育部的部长,看来还要翻过江言这座大山。
不过……现在这山呢?
满肚子坏水的金丞搜索起来,目光一一扫过道馆的各个角落,终于,找到了站在冰柜前方的江言。高挑,强劲,穿上跆拳道服不显山露水,可金丞见多识广的眼睛扫视过去,好似透视。
嗯,一身薄肌,腰高腿长。
只可惜啊,他太高了,要是比自己矮几厘米,那该多好。金丞喝了一口水,江言的脸确实属于自己的审美范畴,可是身材严重超标,他更喜欢小可爱,小漂亮,最好是175左右,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最好能让自己单手抱起来。而且听别人说,身高太高了,鸟就小。
这种将近190的帅哥,还是老老实实把他当做山就好。
站在冰柜的面前,江言也喝了一口水,不知怎么的,后背火烧一般,好似一直被人打量着。他回过头,并没有人看向这边,于是他再转回来,将提前两小时放在冰柜里的薄荷冰茶拿了出来。
结果令他大失所望,冰茶并不冰,仍旧保持着常温。江言只好将冰柜的门关上,这制冷功能出问题的冰柜,明天就和学生会申请,全换了。
晚训结束在10点左右,江言一个人离开道馆,像独行侠。田径队、游泳馆、排球场……几乎所有的队伍都在此时按下暂停键,女生男生纷纷离开自己的地盘。
很热,9月初没有一丝一毫降温的迹象,闷得不像话,江言来了东食堂,买了一瓶冰冻矿泉水,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慢慢喝。他喜欢坐安静的地方,所以当听到有人靠近时,脑袋转了一下,不会是那个人吧?
他也没有把握,但就是觉得可能。
等到那人一屁股坐在了自己旁边,余光里,金丞的手里还捧着什么东西。“江队,累不累?”
江言拧上矿泉水,不是很想和他说话。巴结了周高寒,你就别巴结我了。
“怎么了,一开始对我还那么好,这会儿就不理我了?真是美人心,海底针。”金丞也不含糊,率先把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放,动作姿态和神情好似献宝,“我都剥好了,冻了一下午,请你吃。”
学校食堂的白瓷碗,晶莹剔透的大颗龙眼,圆润洁白的果肉上冻着一层白霜。金丞可是认认真真剥出来的,专门挑大个儿的留下,小的他自己吃掉。
“你不是说,你喜欢享福,只要让你动手你就不吃了么?”江言睨了一眼,很有兴师问罪的意思。怪不得要买5斤,敢情金丞在这里等着自己,一半哄了周高寒,一半哄了自己。这可真是一笔不亏的买卖,里里外外做人都做透了。
“那是对别人,对你就不一样了,你的手那么好看,我怎么舍得?我一颗一颗亲手剥开,一颗都没舍得吃。”金丞见他态度升温,马上将鼻梁骨上贴创口贴的脸凑近。
他现在是真心实意想要哄江言,做人不能厚此薄彼,凡事要一碗水端平。就算江言不是自己审美区间里的小可爱,那也是十分养眼的存在。
“真的么?”江言没法相信他。
“真的,我发誓。”金丞发誓随口就来,才不管天打雷劈。这世界上的傻逼那么多,就算真有天雷,该劈死的人也不会是自己,多得是人在自己前头。下午他确实去给学生会主席送水果了,学生会招新,总不能空着手去啊。
但是,当金丞在学生会干事照片墙上,看到江言那美丽无边的脸时,就猜到他很有可能也会去。于是自己老老实实回来剥龙眼,知道道馆里的冰柜不好使了,特意和食堂打饭阿姨沟通好,冻在东食堂的冰柜。
龙眼确实是投名状,只不过他真正想投的,更有江言这一份。
“江队,你不会生气我给周高寒吃龙眼了吧?”金丞明知故问,“我只是想进学生会,一个人不认识,我怕别人不理我。”
“我看你不怕。”江言低着头,面无表情地整理起运动包,“周高寒他可不是几斤水果能哄好的,我劝你多多费点心思,好好哄他。”
“放心吧,我很有耐心。”金丞揉了下鼻子,差点以为又要流鼻血,“他就算是生蚝性格的人,只需要一把刀,也能打开。但是你和他没法比,你是我学长,他充其量只是我顶头上司。”
“那你加油啊,我的学弟于勒。”江言这才看向桌上,一想起周高寒那没剥皮没冷冻的龙眼,眼前这碗显然更上心。但他还是不能全然相信金丞。
“所以,以后我可以叫你名字吗?叫名字显得咱俩亲密。”金丞仍旧问这个问题,距离如此之近,他再次闻到了药味。
江言只是淡淡一笑,一颗龙眼就想叫名字,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买卖?
“还不行啊?”金丞自然知道眼前这些水果算不上什么,况且还不是自己花钱买回来的,真正掏钱的是眼前这位爷。于是他端正坐姿,双腿并拢,乖巧纯洁无害的模样装出来,应该颁给自己一座小金人。
他从兜里拿出打火机,在江言的面前擦出火花,火的微光映在他的脸上,是一种很奇妙的坏笑。
“学长,你也不想别人知道你偷偷抽烟吧?”
白洋都没发现的事,居然让他知道了。
何止是白洋不知道,师父、师妹师弟、教练、助教,都没揪住过自己的尾巴,结果金丞在开学第一天就发现了,不知道该说他观察能力惊人,还是说自己运气太差。
“可是我不抽烟啊。”但江言面不改色地坦然开口,仿佛那是什么天方夜谭的新闻,“我不会。怎么,你会么?”
金丞看着他那可以给眼睛遮阳的高眉骨,以及那看似买一赠一的卷翘睫毛,装作懵懂地问:“真的吗?我现在可是在威胁你,以后可能还会继续威胁你呦。”
“那你威胁吧,我倒是想看看你能威胁到什么地步,最好让我吃亏认栽才好。我现在要回宿舍了,你回么?”江言说完起身,单手拎起了白色的运动包。他一向不喜欢两种人,第一种就是周高寒,两面三刀,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不懂感恩。
第二种,大概就是金丞这样的,自以为聪明,左右逢源。刚刚进入大学,连跆拳道队里的教练都没认全,就开始巴结这个、巴结那个,想来有些好笑。
“等等。”然而江言的起身也好像刚好在金丞的计划里,他单手压住江言的运动包,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乖巧,只不过塞了一盒东西进去,“给个机会嘛,学长。一回生,二回熟,三回你我蜜里调油。”
“机会是要自己争取的,你想要走周高寒的门路,要先看清楚他是什么人。”江言还是停了下来,大概是看到他鼻子上的创口贴了,有些可怜。现在提起周高寒这个名字,江言内心充斥着排斥和不满。就在刚刚,学生会干事的工作群里又传来新消息,周高寒把白洋在前年建立的体院新闻小组和运动员互助会给解散了,把白洋带过的人一股脑儿全扒拉下来。
周高寒他是体育经营系的。狗屁,首体大火鹤系的吧。
斗米恩,升米仇。他是要把白洋这些年的痕迹完全抹去,让那些辉煌的闪光点查无此人。
“我懒得自己看,你直接告诉我他是什么人吧。”金丞见这一招不管用,连忙拿出另外一招,“学长,其实我看得出来,你不想干了。如果你不想干,不如把体育部长这个位置让我干干?”
“让你干干?你还想干干什么?”江言原本还真不想干了,但金丞刚才这样一求,他反而特别想干干。
“只要你让我干干,我除了工作上的事,其余的,都听你的。”金丞说。
江言很快地说:“那没戏,我不想干的你让我干也干不动。我想干干的不让我干干。”
好奇葩的干来干去绕口令。金丞又拿出自己的金色打火机,手指在火眼上随意滑动着:“以后你想抽烟,我给你打着小机机。”
“我又不抽烟,你的小机机还是留给周高寒打吧。”江言怀疑自己和周高寒犯冲,怎么金丞就非要搭上那个混蛋呢。他再次打量起金丞,金丞正在动脑筋,想别的方法,不经意间动了动嘴唇。
“你就让我干吧,大不了我就干一年,明年我不干了,部长再还给你。”金丞再次开口,乌黑亮泽的头发顶着白炽灯落下的光圈,轻飘飘的笑容将着急脆弱一带而过,“大二说不定我还干不了呢。”
这个角度下,自然翘起的唇峰饱满有肉。这个距离下,金丞身上有毛桃子的气味。
毛桃子上绒绒的细毛仿佛粘在了江言的手上,指尖不自觉地发热,发痒,想要掐点什么带水分的东西。
“你把龙眼都吃完,给我拍个装满核的照片,我考虑考虑让你一把。”江言克制自己不去想象什么毛桃子,但是谁没事会把身上弄出这个香味?还“大二说不定我就不干了”,他不相信金丞这句话,金丞占便宜没够。
毛桃子是粉色的。
等等,江言按了下眉心的蓝痣。
“我要回宿舍了。”他抻动运动包的包带,像上午压住金丞的手机一般,将金丞的手往下压了压。手指虽然不粗,可压在金丞的手背上却那么沉,将金丞的手盖了个严严实实。
“真的?那你可不许反悔,谁反悔谁鸟小。”金丞松开手,磨出了满意的答复。等到江言一走,他又重新打起精神,将冻好的龙眼往口中慢慢送。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浪费食物,浪费可耻,节约是好品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