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一齐摇头。
官差大约本也没报多大希望,对此结果并没有多少失望的?意思,收起画像,对四人道:“这案子牵扯甚广,贼人虽未招供,但有事涉大案之嫌,县里来令,今天要将人押去县衙审理,你们四人也要一并跟着,当堂呈供。”
一听又要去县里,一来一回,回来估计天都黑了,四人交换眼色,显然都心有微词,可县衙下令,他?们岂敢不从。
出得乡衙,去县衙走官道,不经?过南街,钟洺只好唤了个卖凉果的?小子,给?他?五文钱,让他?跑个腿去给?苏乙送信。
“告诉我夫郎,我要往县里去一趟,让他?早些回家,不必等我。”
詹九见?状也添几枚钱,让他?也去自家帮忙打个招呼。
小子白赚十文,麻利跑走。
县城路远,看?官差竟有靠两条腿走去的?意思,钟洺果断掏钱雇了两辆驴车,一辆让官差押着犯人坐,另一辆他?们坐。
见?他?会来事,官差面色多有缓和,半路停下去道边解手,钟洺又给其中一人塞银子打听。
“我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一听要去县里衙门,腿肚子都转筋,只盼官爷指点一二,好让小的?们心里有个底。”
钟洺生得高大健壮,把官差衬得很没有气势,这会儿见?他?低声下气,又有银钱奉上?,官差不愿抬头看?他?,两下系好裤腰带,低声透露道:“这么说?吧,要不是这事闹大,你们本不用去的?,乡里审罢,连人带供词送去县衙就是,你要怪,只怪画像上?的?两个犯的?是大事,要刺配充军的?。”
钟洺作惊讶状,谨慎追问:“莫不是他们身上有人命官司?”
官差摆摆手,“若是人命官司,那就是铁定掉脑袋了,听说是和前阵子盗采官珠的?案子有关,连咱们长宁卫的指挥使大人都惊动了。
他?往天上?指了指,摇头道:“多了我就不能说了,你们也别打听,到了地方,问什么就说?什么,别扯谎,到时在供状上按个手印,就能打道回府了。”
钟洺愈发断定,今世李春卷入的?官司,多半还?是和盗采官珠有关联,他?只觉命运的?安排极为奇特?,上?一世自己为这伙人所害,如?今却阴差阳错识得常家兄弟,继而索拿了其中一人,亲自送官。
兜兜转转,也算为自己出了口?恶气。
后?面的?事正如?官差透露,皆按部就班,还?有一点不同,便是县令升堂前?先朝一居右手边尊位的?,作军中打扮的?大人物?行了礼。
朝廷为防海寇,在沿海各府县均置卫所,清浦珠池归长宁卫司理,卫所最大的?官是指挥使,正三品,往下排排站,一串官衔拉出来都能压小小七品县令一头。
上?一世审自己时这昏官有多敷衍,今日对方就有多诚惶诚恐。
虽不知事态在哪一步起了变化,但钟洺乐得看?上?辈子害过自己的?人挨个倒霉。
他?们在院子里等着传进,离得颇远,听不太清公堂上?的?说?辞,只隐约得见?县令先提审了之前?下狱的?水上?人,后?提审由清浦乡押来的?贼人,并当堂用了刑。
没有人比钟洺更知那板子的?厉害,如?今看?其打在仇人身上?,却因知晓个中痛苦,心思愈发痛快。
大刑之下,无辜的?人尚能屈打成招,何况本就心里有鬼的?,贼人很快松口?供认,自己真名叫做雷山,和化名李春的?雷春乃是同族堂兄弟。
他?们二人已?不是头一年参与?盗采官珠,过去几年里都顺利,偏偏今年栽了个大跟头,事发之后?,他?们推了水上?人出来顶包,并买通官差,暗中用其家人要挟,让那汉子揽下所有罪责。
以为这样就万事大吉,未曾想县衙与?卫所很快开始严办此案,似乎汉子的?揽罪也无人相信。
他?们方知大事不妙,又怕出城遭盘查时露出马脚,干脆龟缩在清浦乡不出,官府好似还?真没想到他?们胆大至此,竟没有远逃,而是留在了离清浦珠池最近的?地方。
被问及为何害怕出城盘查,李山颓然道:“我和我堂兄过去在老家就曾因把人打成残废下过狱,是家里使了钱才脱罪,后?来做走商,因有案底子在身,拿不到出城的?通行文书,我们便找人仿了个假的?出来。”
其实那假文书做得几可乱真,这么多年南北行走从没有人看?出过端倪,但做贼心虚四个字,是真贼怎么也绕不开的?,他?们不敢赌这个万一。
一旦被发现文书是假,他?们身上?的?嫌疑就更重,容易拔出萝卜带出泥。
把人打残还?能花银子打点,惊动卫所,涉及官珠的?大罪,实在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成。
继而问他?们为何埋伏在常家兄弟房中,答案更是惊人。
原来这两人曾在城中偶遇常家兄弟,发现他?们算是老乡,口?音相似,能对得上?文书所写籍贯,还?都是样貌相似的?兄弟,遂孤注一掷起了歹心,想谋害兄弟二人,拿着他?们的?文书出城。
常敬和常超听此阴谋,脸色煞白,未曾想自己真的?差一点死于非命,且是因为这等离奇缘由。
雷山自知大势已?去,数罪并论,也保不住雷春,当堂说?出了后?者在城中躲藏的?地方,估计不久之后?,兄弟俩就要在大牢团聚。
审到最后?,那卫所来的?官员还?怀疑他?们与?本地大户有勾连,不信以两个外地友商的?本事,能年年堂而皇之盗得官珠倒卖。
至于是不是,钟洺他?们也不会知晓,都是后?话了。
从县衙走出,阳光将人后?背心口?都晒得发烫。
詹九“啧”一声道:“我娘以前?整日担心我有一天会闯出大祸,被人押到衙门里问罪,哪知道这辈子第一次进县衙,却是给?人作证。”
看?得出他?还?觉得这份经?历怪新鲜,常敬和常超则真是吓破胆了,四人就近找了个地方吃饭,这两人皆说?以后?怕是不敢再来九越县这地界。
“怕了,真是怕了。”
一盏酒下肚,钟洺似从神游的?天外返还?,听得常敬的?这句话,他?道:“听常大哥这么说?,今岁一别,咱们怕是后?会无期了。”
先前?还?商量着以后?一两年就能见?一面,常来常往,如?今都成了虚话。
此话一出,其余三人都面露伤感,接下来喝到嘴里的?酒和吃到嘴里的?菜,好像都是苦巴巴的?。
在这等氛围下,钟洺的?寡言也不算太过引人注目,又因酒量好,谁也没注意到他?比平日里多喝了许多酒。
从食肆出来,詹九往车行雇车,钟洺随常家兄弟在街旁等候,想着难得来县城一趟,不好空手回去,便就近转了两家铺子和沿街小摊,给?苏乙买了一盒沐浴用的?澡珠,给?小弟买了一个可以牵上?绳子拖着走的?木头小狗,包了几份乡里不常见?的?点心蜜饯。
买澡珠时有常敬、常超这两个懂行的?在,还?帮他?讲了讲价,詹九回来时一听,也进去买了一盒,拿回去给?他?娘用。
“我娘见?了这个,肯定怪我乱花银钱。”
钟洺不由笑道:“你嫂嫂肯定也这么说?我。”
但是那又怎么样,买的?人高兴,收的?人定然也高兴,平日里埋头赚钱,就是为在这种时候花的?。
坐上?驴车,四人的?心情比来时松快许多,天南海北地聊起来,行至半途,钟洺眼尖,率先看?到自清浦乡的?方向走来一队官兵,前?面的?二人策马,一晃眼就没了影,后?面的?慢些,押了个犯人。
官道宽敞,两边难免交错而过,钟洺看?到了雷春灰败如?死的?侧脸。
对方却不知他?的?存在,在官兵的?拖拽下向前?蹒跚行进,鞋子已?经?在路上?丢了,只一双赤脚踩着土路。
钟洺好像看?见?了上?辈子被人像驱赶畜生似的?,走在流放路上?的?自己。
常超惊呼道:“这不是画像上?另一个人么,这么快就抓到了?”
“你看?,前?面打头的?是卫所派的?官兵,动作肯定比乡里这帮小吏快多了。”
常敬给?他?解释。
詹九则往钟洺身边凑了凑,“没想到之前?道听途说?的?案子,还?真让咱见?着了结果,今天在堂上?听那意思,是要严惩,充军千里是逃不了了。”
他?两手揣在一起,咂咂嘴道:“千里啊,那都到什么地方了……常大哥、常二哥,是不是都快到你们老家了?”
他?嘴巴闲不住,说?不了两句又去和常家兄弟攀谈。
钟洺则收回追着官兵远去的?视线,转头望向车行的?前?路。
“天暖了,你看?这道旁的?花都快开了。”
赶车的?汉子见?钟洺朝前?坐,也打开了话匣子。
“是啊,咱们这地方的?天说?热就热了。”
“可不是。”
钟洺摸了摸放在褡裢里的?澡珠,和抱在怀里的?小狗,已?迫不及待想要回到家中去。
而眼前?铺开的?,是前?世没有好好看?过一眼的?故乡的?春天。
二月中旬,常家兄弟启程北上。
钟洺和詹九给他?们准备了不少路上吃用?的东西,兄弟俩亦在走?前给钟洺和詹九各留了一份礼,送给钟洺的是一匹暗纹绸,一匹花软缎,皆是自江南运来的上等货,另有两枚玉石吊坠,一为葫芦,一为如意。
钟洺不太懂行,但也知凡是好玉做的东西必定价格不菲,他?推辞不受,常敬和常超却说是特地备下,留给钟洺与苏乙将来孩子的。
送走?此二人,钟洺和詹九都有些伤怀,实在是山长?水远,尚不知还有没有再见的机缘,有人相见生厌,有人一见如故,况且一起捉过贼人、上过公堂,姑且也能称得上生死之?交了。
晚上归家,将各色物件摆出让苏乙来看过,玉坠拿在手,实让人不敢乱动,生怕磕了碰了。
“都说人养玉,玉也养人,咱们就依两位大?哥说的,好生留着,以后给孩子戴,这东西能戴一辈子,还能传家。”
水上人花个几?两打个银物件,就觉得极奢侈了,金玉之?物哪里见过,今日一瞧,果然温润生光,教人移不开眼?。
这等值钱物件钟洺和苏乙是不舍得自己用?的,还是留给孩子最好。
无论是葫芦还是如意,都自带好意头?,生的是小子还是哥儿都合宜,可?见常家兄弟是花了心思的。
“咱们若得两个孩子,正好一人一个,再多也不怕,当爹爹的到时给置办。”
“你想?得倒远。”
苏乙笑?看他?一眼?,将玉坠轻轻放回木盒。
“这两匹料子实在太好,莫说咱们是水上人,就是乡里普通人家,等闲也穿不得这等料子做的衣裳。”
绸缎金贵,不说麻布,一匹普通棉布的钱都买不到一尺绸子,之?前黄府给的绸子布还只是素色绸,这回常家兄弟留下的却是有暗纹的提花绸,
缎子则比绸子更结实些,也更贵。
“我揣度他?们也应当知晓这道理,赠给咱们,估计是想?着即使不穿,也能拿去换钱或是送人,总比直接给银子来得好。”
在常家兄弟眼?中,钟洺和詹九与他?们两个是过命交情,“平安”二字千金难换,既日后或许不会再来九越,那就一次把人情还尽,省的良心不安。
“那这两匹料子就不动了,我扯几?尺细布裹了放好。”
绸缎细滑,手上有点茧子倒刺,一摸都能勾了丝,可?不得好生存着。
“我回头?也再去买些防虫蛀的药粉撒箱子里。”
钟洺看了看自家衣箱道:“我听人说用?樟木做的衣箱最好,放多久都不怕虫蛀,等着咱家也再添一口,现在东西多了,原来的都不够用?。”
最早他?们家三口衣箱,一口是以前钟洺爹娘留下的,另一口是苏乙成亲嫁过来时新买的,都不算小。
他?们本来衣裳不多,又因九越四季温暖,最厚的衣被也厚不到哪去,两口箱子绰绰有余。
现在家里却是存了好几?匹料子,新裁了几?套衣裳,摞在一起便显局促。
“我发现自从搬进水栏屋,家里的东西是越来越多了。”
两人合力把摊开的料子收回,苏乙道:“以前船上地方小,家家户户能用?的东西就是那么些个,现在光多多的猫窝就有两个。”
多多入冬后新添了个添了干草的布窝,那阵子天冷它就换到布窝里睡,最近天渐渐暖起来,回来时钟洺看见它又转去贝壳窝里躺着了,和人一样,知冷知热。
贝壳窝里也铺了布垫,倒是不凉,它还知道把苏乙缝的小鱼玩具叼进去抱着,看着怪喜人的。
“那是从前没条件,但凡有了条件,谁不想?过得更舒服。”
说到这里,钟洺想?起二姑家来。
“二姑还说卖了干货,有了银钱就修水栏屋,最近也没问她还有没有这打算,要是有,得去虾蟆澳请一回人才是。”
他?和林阿南熟悉,到时定是他?去跑一趟。
“怎么不修,估计这个月里就要开始张罗。上回一起看摊子时还和我说起,你就没发现,二姑她还一直没给莺姐儿张罗相看的事?因莺姐儿也没有看上眼?的汉子,这事还暂且搁着。”
钟洺恍然,“原是为此,二姑是想?着家里有了水栏屋,能给阿莺说上更好的人家?”
“自然,不过阿莺眼?光高呢。”
苏乙莞尔道:“她现在帮忙做酱,每日都有工钱拿,还没出嫁,赚的已不比那些个汉子差,跟我说看村里同龄的汉子,都像看石头?似的,只觉全是些直头楞脑的傻小子。”
“眼?光高是好事,总比嫁错了人好。”
说完又笑道:“她嫌石头是傻小子,实际自己也不比石头?大?两岁,但我也发现了,一般年纪的姐儿,总比年纪相当的哥儿和小子机灵懂事些,后面两个里,哥儿又比小子强。”
苏乙不由问他?,“我却是给你生不出姐儿的,你喜欢哥儿还是小子?”
“自是都喜欢,这个我不挑,无论是小子还是哥儿,都给买船。”
钟洺不假思索地答道。
以后就算是搬到了陆上去,船也要买,水上人不能忘了根,他?们的孩子也绝不能不会捕鱼赶海,泅水撑船。
春雷起,春分至。
一夜春雨过后天空彻底放晴,午间日光最盛时,钟洺撑船离岸。
海风中仍挟着凉意,不过晴天里船板没多久就被晒得微微发烫,他?整理好渔网抛下,盘腿坐在船头?打理鱼枪和随身?的网兜。
除了鱼枪,他?过完年又在乡里铁匠铺做了一把短刀,昨日刚取到手,外面是鱼皮刀鞘,遇上大?鱼时匕首太小,鱼枪的铁签太细,这种短刀用?起来或许更趁手。
不过现在还不知真正用?起来如何,这类防身?的武器,不如说更盼着一直用?不上。
等了两刻钟,先?收上一网鱼,倒在船板上翻看,丢出七八条不值钱的杂鱼,里面最好吃的当属两条青脊,掂量着都有三四斤沉。
他?把这两条单丢到一个桶里,不打算卖,预备晚上回家清蒸了吃。
吃这种鱼也就是在刚开春的时候,肥美鲜嫩,再晚些它们就要离海入河,想?捞也捞不到。
从网子上拆下一只被缠住腿的红蟹,刚丢进蓄了水的舱内,它就心很大?的捉了条同网上来的倒霉虾子吃。
钟洺没打扰它吃饭,反正晚些时候都要一起进锅,脱掉外衣,趁着这会儿海上风平,他?拿到几?样工具,利落地一跃入海。
阔别海底两个月,钟洺甚至不急着下潜,而是先?在水中自在地转了几?圈。
比起腊月里捉海参时,海水确实温暖了不少,他?在水底睁开眼?打量周遭,抬头?可?见黑黢黢的深色船底,上面附了些海藻和藤壶。
长?腿一摆,他?朝深处游去,一只绿海龟慢腾腾地游过,路过他?也只当他?是条格外大?的鱼,并不理会。
仗着这种海龟脾气好,钟洺追上去摸了摸它的壳,滑溜溜凉飕飕的,还是熟悉的感觉。
海床上的沙子细而洁白,团簇的珊瑚礁如一片花丛,里面最小的鱼只有指甲盖那么大?,它们结队来回周游,偶尔激起细小如粟米粒的气泡。
有日子没下海,钟洺也怕自己手生,没有离珊瑚丛太近,有些海蛇喜欢藏身?其?中,遇上有毒的,咬一口就能送人去见阎王。
用?铁耙勾来三个相距不远的大?海胆,钟洺选了个地方停下,敲开其?中一个吸引海鱼过来。
海胆黄在水中散开,一片浑浊中大?鱼小鱼闻到味道纷纷游近,当中最显眼?的是一条狗牙鱼,鱼头?尖,眼?睛好像凸出来似的,看久了还有些吓人。
这种鱼吃肉,据说还能咬碎石头?,嘴里两颗大?牙堪比狗牙,惹了它就会追着你咬,上下牙齿一合,能给人手掌钉出一个洞。
钟洺看准了它,见它被海胆吸引,便在它快到眼?前时将海胆一把丢出,狗牙鱼闻着味游远,被钟洺用?鱼枪射了个正着。
这种好吃、价贵还凶得很的鱼,最适合用?鱼枪,一打一个准,隔着半丈远,它想?咬人都无从下嘴。
扯着鱼筋拽回猎物,钟洺将狗牙鱼丢进网兜,随即如法炮制,继续用?剩下两只海胆诱鱼。
本想?再捉一条狗牙鱼和网兜里的作伴,可?惜不再有好运气,反倒是发现了沙鳗的踪迹,他?学着先?前那回,在沙地上一通拍打,把周围的海床搅和得乌烟瘴气,徒手捉了六条沙鳗,又翻开沙子底,拎走?胆子最小被吓死的几?条。
如此一折腾,这片区域不少鱼虾都被吓跑,估计藏在沙子里的八爪之?类也早就逃之?夭夭,再多停留也寻不到好东西。
于是钟洺决定,先?把手里这一兜子鱼送上船,之?后歇了一会儿才再次下海。
这次他?目标明确,想?要捉些红蟹上来,卖到食肆去。
开春第?一鲜,一为青脊,二为红蟹。
红蟹壳薄肉多,适合拆开做炒蟹,海边人都知一年四季里春日里好吃的螃蟹最少,除了春末能寻到的奄仔蟹,初春最好吃的只有红蟹。
找螃蟹要先?找石头?缝,钟洺拿着铁夹在手,在看见螃蟹前先?找到了一丛能吃的红海葵,各个和海棠果那么大?,上面黑红两色,戳一下子中间的小洞还会随之?开合。
海葵不会咬人,他?直接上手掰掉,一丛五个全都进了网兜,接着又转几?圈,逮了两只中等大?小的龙虾。
红蟹颜色显眼?,在海底该是很好找,他?并不着急,耐着性子到处游,遇见石头?就凑过去看看,太久没下水,他?一下来只觉手脚都舒展开了,看什么都想?拿走?。
海葵、龙虾、鲍鱼、鱿鱼、海星……还用?鱼枪顺路打了两条黑脚子,大?的那条有六斤多,另还有一条小些的黑棘鱼,一条大?眼?鱼。
憋的气快到头?,依旧是先?出海换气,把鱼获送上船。
这次他?下海前把船换了个地方停,等到了新的海域,他?撒下一网,上来正好收起,随即第?三次下海,终于没失望,没过多久,就让他?赶上了一片礁石下的红蟹窝。
第101章 三人的生意
青脊后背泛绿,边缘偏灰,其下?银白,身圆而头尾尖,在海底见多了奇形怪状的丑鱼,钟洺觉得青脊在里面?绝对称得上眉清目秀。
这日他总共下?了三次网,得了八条青脊,留出两条大小适中的自家吃,又挑六只红蟹出来?,剩下?的一并送去乡里,趁还鲜活时出手。
路过唐家船,他接上了小弟,这小子见了他,非闹着?要跟去乡里。
“你?不是要挖蛤蜊赚钱,今日挖了多少了?”
“不少了!”
钟涵给他看手里的小桶,钟洺站到船舷边把?他抱回自家船。
“跟二姑和阿雀哥说再见。”
唐大强上山打柴了,唐莺在石屋做酱,现在唐家船上大部分?时间只有?钟春霞和唐雀母子两人?。
“先?别急,你?姑父早上随网捞上来?几个海星,这玩意也不当?一顿饭,我刚煮好捞出来?,你?们拿两个吃着?玩。”
钟春霞用片蕉叶裹了三个煮熟后红通通的海星,钟洺笑道:“我今日下?海也得了几个,看着?个头大就手快捡了,本还想送些过来?。”
钟春霞忙道:“可别送,这东西里面?没几口吃的,还费水费柴火的,家里若得了就尝尝,没有?谁也不惦记。”
“那我拿着?了,去乡里也给阿乙分?一个。”
半路上钟洺就让小弟去洗洗手,掰了个海星腿给他吃,海星外面?的皮很厚,摸起来?还有?点扎手,拨开?后吃的是里面?的籽,模样?和口感有?点像海胆,一只大海星的籽剥出来?也没有?两口,确实只能?随便吃吃。
“大哥,你?吃。”
钟涵拨开?一条海星腿,垫着?脚给钟洺,钟洺弯腰叼过,单手拿着?,把?里面?的都吃干净,将外面?的皮直接丢进海。
到了乡里,和苏乙一起把?得来?的鱼获铺开?叫卖,很快黑脚子便以四十八文一斤的价,卖予一户人?家,说是拿回去做鱼豆腐待客。
鱼上秤后有?个六斤六两,三百一十六文钱,那人?讲了讲价,便将零头抹了,三钱银子卖出。
黑脚子这种鱼,运气好了十几斤的都能?捕到,钟洺得的这两条只算中等?,像是六斤多的那条,单鱼肉能?分?出个二斤多来?,鱼肉做豆腐,鱼头、鱼骨煲汤,倒是正好够给家里的席面?添道菜。
“刚刚那阿伯说吃鱼豆腐,都给我说馋了,好像咱们还没在家里做过。”
做鱼豆腐要把?鱼肉搅成?泥在上锅蒸,和鱼丸一样?,不止黑脚子鱼可以做,只是用它来?做最好吃。
“还剩一条,要不不卖了,留着?晚上蒸鱼豆腐。”苏乙开?口道。
只是剩的一条更小些,估计只能?出不到两斤肉,也就能?做一小盘鱼豆腐出来?。
“我就是一说,今天家里菜多,我还留了青脊、红蟹和红海葵。”
苏乙惊奇道:“红海葵?我还没吃过呢,只听别人?说起过,这东西极少被冲到海滩上来?。”
一般人?想吃海葵,只能?等?赶海的时候捡,哪能?像钟洺似的潜水如买菜,想吃什么就收什么。
“在海里也不太多见,今天是正好撞见了,就凑了一盘子出来?,以前吃过一次三婶做的,很是特别。”
他道:“若你?要跟我说没吃过,我早就给你?装一筐子上来?。”
苏乙抿唇笑道:“又不是非吃不可的东西,往常都想不起来?,既得了,那晚上咱们也做来?尝尝。”
至于那条黑脚子,还没商量好要不要留下?做鱼豆腐,就有?人?上来?问?价,过了秤给提走,二钱多银子到手。
“下?次下?海我再捉两条去,或是不下?去,使活饵也能?钓到。”
出门做生意,总不能?把?什么好的都留给自家吃,能?卖钱才是最好的,不过口腹之欲一旦被勾起,就轻易忘不了。
钟洺咂咂嘴,心道这一口早晚能?吃上。
十来?只红蟹在这个时节价不低,大的能?卖到三十五文,小的也有?三十文,得了四钱多银,过了春日价就贱了,最贵不过二十文出头。
龙虾两只,一共三钱,鲍鱼也不多,一共八个,被一人?以一钱银子尽数买走,黑棘鱼、大眼鱼各卖了几十文。
青脊二十文一斤,约有?个十六七斤。
卖青脊时每个人?都要拿起来?看腮帮,都知腮帮亮堂的最好,发黄的滋味就不如意,钟洺拿来?的肯定没有?差的,很快卖完。
只要钟洺下?海,随便转两圈,一次的收获至少能?换一两银,多则不好说,在别人?眼里已是大钱了。
他却还想着?既天暖了,海参的生意倒是又能做起来。
他不贪多,开?春后也忙得很,不妨和裘大头说定,一个月只捕一次海参,得个几十两就知足。
只是这回不能再直接去花楼寻人,不然岂不显得太过主动,没有?裘大头,他照样?能?卖出海参,只是需花时间再找门路,或是卖不得那么高的价,反过来?,裘大头没了他却是再没法子挣这笔外快。
“大哥,嫂嫂,吃海星。”
还没到操心年纪的钟涵还坐在后面?,抱着?他的大海星啃,一只海星五只脚,他啃一个,就给钟洺和苏乙各分一个。
“乖小仔。”
苏乙含笑接过他递来?的海星脚,剥开?尝了尝,味道不差。
晚上归家,做清蒸青脊、酱焖红葵、姜葱炒蟹,三道菜摆上来?,香气熏人?。
青脊多刺,钟洺让钟涵小心点吃,随后夹了红海葵到苏乙和小弟碗中。
“先?吃一个这个尝尝,哪怕是在咱家桌上也不常见,要是喜欢,以后下?海我留意着?,隔三差五捉几个来?吃。”
红海葵下?锅前是红黑二色,洗时要切开?两半,挤掉里面?的东西,过了水就成?了灰褐色,翻炒两下?加葱姜和酱油,吃起来?是外脆里嫩,就说明没有?炒过火,如果?过了头将葵肉炒老,滋味便大打折扣。
苏乙觉得新鲜的同时也挺爱吃,一连吃了两个,吃相很香,对面?的钟涵则已经两手并用,剥起炒蟹的螃蟹壳。
炒的时候为了能?入味,一只大螃蟹斩作几块,有?用刀背拍碎,不用牙咬也能?吃到肉。
这两天钟涵又有?一颗小牙在晃,他整日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小心把?牙齿吃掉了。
“有?个拔牙的笨办法,就是用一根线拴在你?的牙上,另一头系在门上,然后猛地一关门……”
听他这么讲,别说钟涵了,苏乙都打了个哆嗦,钟涵吓得螃蟹都不咬了,扁嘴委屈道:“我不要拔牙!”
“不拔不拔,到该掉的时候自然就掉了。”
苏乙安慰完小仔,暗中轻推一下?钟洺,“你?吓他什么,他才多大点胆子。”
“就是说说,大哥哪舍得这么拔小仔的牙。”
钟洺飞快道歉,伸手要帮小弟拆螃蟹,钟涵不要他帮,嘟着?嘴巴,自己拿手慢慢抠。
兄弟俩的别扭闹到饭后,钟洺陪他去屋前围栏转着?圈玩木头小狗,陪了两刻钟小哥儿的气才消,哼哼唧唧地任由大哥拽着?自己去洗脸刷牙,然后爬上小床睡大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