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顺水一张脸胀红,小心地点点头?,“是为这?个。”
两边一时沉默,刘顺水却压根没说到关键处,刘顺风狠了心,又在后面搡他一把,刘顺水险些被他推倒,好不容易稳住后,语气更?忐忑。
“还,还不止如此……我得知你预备去?哥儿家提亲,自作聪明,特地把这?件事?提前告诉了我表弟,他误以为你是要去?卢家同他提亲,高兴得不行,当日特地早起打扮,却没想到你实际提亲的对?象是乙哥儿。”
钟洺:……
他事?后也觉得,提亲那日卢家哥儿的反应太过激烈,仿佛恨苏乙恨到了骨子里?,看自己的眼?神也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一旦清楚个中缘由,事?情串联起来?,果真就说得通了。
只是他现下?真不知该如何评价刘顺水,以前他总觉得自己的表弟虎子太憨,现在觉得至少虎子和刘顺水一比,没有这?等一下?得罪好几?家人?的“小聪明”,而是老老实实勤勤恳恳,得知心许的姐儿嫁人?也未多纠缠,实在好得很。
刘顺风看钟洺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就知这?件事?放谁身上?都过不去?,换了他日后半夜躺下?后想起,怕都要坐起来?骂一句有病。
但谁让这?是他亲弟,他只能开口居中道?:“阿洺,阿水这?事?办得不地道?,我在家里?已把他翻来?覆去?骂了半个月,他自己也知错,在村澳里?见了你都不好意思上?前。今天你骂他,打他,怎么办都行,你不打,我也要打的,我刘家怎么就养出这?等蠢蛋来?!”
刘顺水也道?:“阿洺,我自认以后也没脸和你当兄弟,只是到底兄弟一场,只盼你别因此事?,让咱们两家结成仇家。”
钟洺沉默良久才?道?:“这?件事?我听?着确实心里?不舒服,谁也不想听?自己的闲话?,何况这?闲话?还是我的好兄弟往外传的,我对?卢家哥儿从未有过什么情意,从始至终,我心里?只有过阿乙一人?。”
刘顺风和刘顺水点头?如捣蒜,紧接着,听?得钟洺继续道?:“但此事?你不该只对?我道?歉,更?该对?我夫郎道?歉,毕竟卢雨在明面上?对?我没什么恶意,对?我夫郎的恶意却是实打实的。”
他说罢,看向刘顺风,“风哥,我若是早知道?你们为此事?而来?,一早便不会让阿乙回避,这?件事?他合该留下?仔细听?听?,所以你们若是诚心实意来?道?歉,那就先别走,待我夫郎回来?,你们把方才?同我说的话?,原样同他说一遍,要不要原谅,我只听?他的意思。”
第45章 【加更】
出乎在?场几人的意料,待苏乙回船,坐在?钟洺身边听罢刘顺水所说,神情?却是格外平静。
他离了那?个家,这些日子里跟着钟洺忙忙碌碌,看着钱罐子里的铜子一日比一日多?,再回想起来,卢雨对?他的欺侮,刘兰草对?他的磋磨,都远得像上辈子。
早在?离开卢家船那?日,面对?卢雨无理取闹的质问果断回敬,眼看对?方气急败坏又无能为力时?,心里头?的恶气就出尽了。
对?于卢雨来说,最大的伤害莫过于钟洺从未在?意过他,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现在?无非是补全了一点因果,看来若不是刘顺水盲目传话?,卢雨还不至于那?么?自信,他越是自信,闹出的笑话?也就越大。
总归都是过去的事了,以后想起刘顺水,他大概会心存芥蒂,但说是为此多?恨人家,真的谈不上,比起他这些年受过的委屈,刘顺水在?背后做的这点小动作,就像被蚊子叮了一下,痒归痒,烦归烦,但并不疼。
他遂表态,事情?就此翻篇不是不行,只是日后若有相关的闲话?传出来,刘顺水要出面解释。
“我舅母那?人若是气性上头?,未尝不会胡乱攀扯,我已是钟家人,不想再和卢家有太多?牵连。”
刘家现如今在?村澳里名声差下去,卢雨的婚事怕是不会多?顺利,到时?要是刘兰草恼羞成怒,对?着外人胡诌八扯,颠倒黑白,那?真是徒惹一身腥。
刘顺水没反应过来,刘顺风率先一口答应。
“你放心,这事我也帮着阿水担保,以后若有谁敢传和这事有关的闲话?,我俩兄弟头?一个不依,哪怕那?人是自家亲戚,也是一样!”
苏乙看向钟洺,后者轻轻点头?,意思是刘顺风的话?可信,他便?起身,浅浅地客气笑道:“接下来的事你们商量,我去灶前看看火。”
事后的事他便?不知了,到了灶前才发现火已被钟洺熄了,但天气热,里面的药汤还没凉,他守在?一旁没事做,针线筐子放在?舱里没拿出来,索性找了把旧的木头?梳子,和钟涵一起给多?多?梳毛。
这猫跑去外面疯了一天,毛里挂了好多?沙子。
梳下来的毛一团一团,因为不想风一吹再吹进船里,苏乙把它们团成一个球,没想到多?多?还对?自己的毛做成的球挺感兴趣,动动鼻子凑上来闻,给它之后,它还用爪子拨弄着玩。
他和钟涵看得起劲,都没注意到刘家兄弟什么?时?候走的。
“吱呀”一声,冲船头?这一侧的船舱门?开了,钟洺躬身出来,扫了一眼药罐道:“药喝了没?”
“还没,刚才有点烫。”
苏乙闻言伸手摸了摸碗,“现在?差不多?了。”
他端起来,一脸凝重,喝下去时?屏息凝神,生?怕一断就再也没勇气继续喝,药汤实?在?太苦了,碗底还沉了些药渣子,一口闷下去只觉得舌头?都麻掉。
苏乙鼻子嘴巴皱成一团,左右看着找水喝,突然嘴唇碰到一样凉凉的东西,他下意识张开嘴,舌尖立刻品到一股浓浓的甜。
这种甜和橘子干的甜还不一样,小哥儿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些许,看得出很是惊讶。
钟洺笑道:“刚刚他们兄弟俩送来的冰糖,我敲下来两小块,另一块给小仔了。”
他凑近问苏乙,“甜不甜?”
苏乙抿着嘴巴里的冰糖,眉眼染笑,这份甜很烈,一下子把药的苦涩都冲跑了。
“甜的,一下子就不觉得苦了。”
他问钟洺,“你没尝尝?”
钟洺莞尔,“我一个汉子,吃糖做什么?。”
他小时?候也爱吃口甜的,去乡里时?想要爹娘买糖果子、糖球吃,现在?长大便?不惦记了,汉子长到他这个年纪,再说爱吃甜的就是丢人了,要说爱吃酒、爱吃肉才不显得奇怪。
又跟苏乙讲,刘顺风和刘顺水也想从詹九那?里赁个摊子,银子都备好了。
“他们上门?时?我就猜着是为这件事,没想到开口之前先给我抖了个大的。”
他一想起来还觉得膈应,“不过摊子的事,说到底是咱们帮詹九揽生?意,咱们赚个乡里的人情?,他赚个跑腿费,我就也没多?难为,但也没说死?,只说赶明去乡里见了中间人再议。”
苏乙也觉得这样就好。
“犯不上为这么?一件事,以后就不来往了,村澳就这么?大,以后出海见了,互相不还都得搭把手。”
水上人出海是搏命的,不兴四处结仇,要是真有仇家在海上见死不救,回来后一口咬定没见过你,根本没处说理。
因娶了他过门?,钟家已和苏家、卢家里好几户人家不多?来往了,苏乙不想再多?添麻烦。
“起码他们还知晓主动上门告歉,咱们就当看了个卢雨的笑话?。”
他跟钟洺这般说,后者握了握他的手道:“这是你在卢家受的最后一桩委屈,再往后,这辈子,我保证不让你再多?受一份委屈,如果我哪日犯浑做得不好,你也尽管去找二姑、三叔他们告状,让他们来教训我。”
苏乙嘴里的冰糖还在?,都快一路甜到心里了,见了冰糖第一反应就是给夫郎吃的人,哪里会给他委屈受。
但面对钟洺突如其来的一席话?,翻涌上来的情?绪太浓,惹得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份心意,最终只是无言地往身旁汉子的肩头?靠了靠。
钟洺侧头?看他一眼,扬起唇角,随即揽过他的后背,两人就这么?依偎在?一处,默默看了一会儿月亮。
南街和北街划好的十二个摊子都赁了出去,除去钟洺家的,还有十一个,当中有一个大的因没人要,拆成两个,加起来还是十二个,过詹九手上的银子一共六十两,他最后留在?手上的有十两。
而且因为这件事办得利索,渐渐也有人来托他办别的事,寻门?路打点,一来二去,这小一个月的光景,他手里有了三十两银子,都够家里吃喝一年了。
詹九现在?看明白了,这人但凡脑筋活络起来,就会发现处处是财路,有了人脉,条条路都能走通。
只恨自己以前只知瞎混吃酒,糊了脑子,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他感激最早钟洺的提点,请他在?乡里吃饭,也没走远,就近去了八方食肆,苏乙也跟着一起。
刚进了门?,跑堂伙计认出他来,问道:“哥儿是来送虾酱的?这还没到日子呢。”
八方食肆现在?也在?苏乙手里订虾酱,和四海食肆一样,一个月四坛子。
走在?前面的詹九作为请客的人,适时?开口,“我来请我哥和我嫂夫郎吃饭的,要个靠窗的雅座。”
跑堂赶忙改口道:“怪小的眼拙。”
他一甩脖子上的汗巾子,“几位客官里边请。”
苏乙有些拘谨地紧跟钟洺,食肆他们现在?常来,都是来送货的,可从未进来吃过饭,更没往里走,见过什么?雅座。
走到地方他方知,雅座就是屏风围起来的一张桌子,和外面隔开,另一面临窗,清风徐徐,不算太热。
桌上放的餐具都是带花纹的瓷器,瞧起来很是精致。
坐下后,詹九让跑堂的报菜名,他问过钟洺和苏乙想吃什么?,两人自然都让他做主,得知没什么?忌口后,詹九直接点了凉拌猪耳、白切鸡、烧排骨、鸡蓉丸子汤四道荤菜,素菜点了一道香蕈面筋,想到席上还有哥儿,他又添了一个翻砂芋头?条。
闵掌柜得知钟洺在?这里吃饭后,送了他们一壶好茶,两个小凉菜。
来食肆吃饭,对?钟洺来说不稀奇,以前他花钱没个节制的时?候,基本卖鱼获的银钱都换成了饭钱、酒钱,洒在?这些铺子里了,像是八方食肆、四海食肆之流的招牌菜,他都尝过,年节里也带二姑一家和小弟来吃过。
今日他见苏乙眼里暗藏着满满的新奇之色,遂忆起自己成亲后实?在?是忙晕了头?,竟然还没带夫郎下过馆子,心里觉得愧疚的同时?,只得多?给夫郎夹菜,不然苏乙面对?詹九,根本不好意思动筷子,即使?动了,也只敢夹凉菜和素菜。
后来菜上齐,钟洺开始和詹九吃酒说话?,苏乙总算多?少放松了些,默默埋头?吃着钟洺堆到他碗里的菜,只觉得每一样都好吃极了。
注意到钟洺总在?喝酒,顾不上吃菜,他又转而给钟洺夹菜、盛汤。
詹九的酒量还是那?么?的拿不出手,几盏黄汤下肚脸就开始红。
钟洺听他絮絮叨叨,大致意思就是,现在?手里有了钱,他还想钱生?钱,做点生?意,但不知做什么?好,只怕一不小心都赔了进去。
“三十两当本钱不多?,但也不少了,你就安安稳稳从小本生?意做起,别想一次性赚个大的,慢慢积攒。”
他给詹九出主意道:“你不是一直说,不想一直在?清浦乡打转,有了机会想出去看看?既如此,不如就去做个走商,以后可以走南闯北。”
詹九听了这话?,一时?愣住,半晌才茫然道:“我能行么??”
他想了想,摇头?道:“不行,三十两够干什么?的,想当走商,三百两才够。”
钟洺给他满上酒,“所以我说,你不要总想着上来就赚个大的,你要是想从南往北走,确实?要有三百两本钱才够,不然进的货不够跑一趟费的那?些功夫,但你若是从九越县里做起呢?不也有人专门?从村户人手里收了货,贩到城里来。九越县是大县,下面这么?多?个镇子,镇子下面又有许多?村子,多?的是路子。”
“就说鸡蛋,你看清浦乡有多?少人,一日要吃掉多?少鸡蛋,城里养鸡的人本就少,还有那?么?多?食肆、大户,我们养不得鸡鸭的水上人,都要吃蛋,而鸡蛋从哪里来,不都是从乡下村户人手里寻买的。走商赚的是什么?钱?无非就是这里有,那?里无,这里少,那?里多?,他们在?当中奔走,才有赚头?。”
詹九渐渐听进去,若有所思起来。
钟洺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点到为止,这条路毕竟他自己也没真的走过,只是两辈子的见识叠在?一起,能比詹九这个一直在?清浦乡长大的小子多?几重想法。
要问他为何明明有想法,自己却不做,皆因他从海里讨生?活更容易,且水上人是干不了走商的,他们身为贱籍,甚至出不了九越县的地界,县衙不会给他们批过路文书。
现今把这想法给了詹九,詹九要是能做成、做大,以后他倒是可以出点钱合伙,赚点分利。
“不过有件事你一定要牢记,往后碰什么?都好,唯独不能碰珍珠生?意,那?些私采的官珠万万碰不得,谁要是想给你牵线,带你发这个邪门?财,那?就一定是在?害你。”
“阿乙,小仔,你们俩尝尝,这次的酱比起上回?的味道如何?”
这些日子苏乙一直在研做新酱,原料都从?海边易得的小海鲜中取,好?省下本钱。
除了本来就有的虾酱,又做了一味螃蟹酱,一味蛤蜊酱。
两种新酱都类似虾酱的做法?,生鲜捣碎后用盐腌制,但他会拿捏盐巴的份量,还会往螃蟹酱里加虾米,或是往蛤蜊酱里加姜汁等调味,出来的味道便与众不同。
其?中螃蟹酱做了两种,一种用花蟹或者青蟹里个头比较小,拿去圩集上价钱不高?的品相做,这个季节蟹子都是有蟹黄蟹膏的,做出来的颜色金红,看起来很有食欲,适合拌粉,就是价格贵些。
另一种用的是小沙蟹,颜色偏灰,沙蟹酱不能单独吃,适合炒素菜。
钟洺被?他提醒,忽而想起曾北地吃过的一种小杂鱼酱来,说是鱼酱,其?实是要架油锅先炒后炖,大火收汁,以酱为名,却并非调味的酱料,乃是可以封坛贮存的熟菜。
在北地,火头上的厨子做这道鱼酱时会多多加辣椒,为的是天冷好?御寒,一人一碗酱,夹在杂面的馍馍里吃,有滋味极了。
赶巧他本来就打算给家里船上添个铁锅,花了五两银子的小铁锅看起来更?像个大号的铁勺子,拿回?家后他便出去各家转一圈,要了些没人稀罕的小杂鱼,做起杂鱼酱来。
葱姜蒜和辣椒切碎,入油爆锅,添一勺豆酱,一勺酱油调味,再放入清洗过的小杂鱼,大约一刻钟后,杂鱼肉软骨酥,收汁后汤底浓稠,酱香馥郁。
做好?后钟洺尝了一口,九越当地的豆酱做法?和北地不同,因此做出来的鱼酱味道也同记忆中的不那么?相似,不过转念一想,或许用当地豆酱做出来的,会更?合当地人的胃口。
于是他兴致勃勃地盛出来给夫郎和小弟吃,结果?把?两个哥儿辣得使劲灌凉水,鼻尖上都挂汗珠。
第二次做时,他去掉了辣椒,虽然在他的印象里,鱼酱就是要放辣椒才够味,但九越这边的人确实很少食辣。
或许会有一部分人像自己一样,一旦尝过后便可以接受,可是摆摊做生意的,总不能去赌这个。
奈何去掉辣椒后,鱼酱吃起来总是不对劲,苏乙也实话实话,觉得没有辣味的,不如有辣味的香。
算下来,今日已?经是钟洺第三次做,他想到以前老火头曾经讲过,一道菜如果?不小心放多了辣椒,可以加糖去减少辣味,于是他试了试,少放一半的辣椒,且都去掉了辣椒籽,额外多加了几勺糖。
熬鱼酱前,让鱼酱多在油里待了一会儿,令鱼骨在酥烂之余,再多一点焦脆的香气。
这回?试吃之前,苏乙特地提前倒好?了两碗水,钟洺把?鱼酱分出一碗端上桌后,方才有了刚刚那句话。
鱼酱入口,没等苏乙说话,小仔先高?兴道:“大哥,这次小鱼吃起来甜丝丝的。”
不过辣味还是在的,就是不如第一次的那么?刺激,钟涵记得那次自己都被?辣哭了,鼻涕眼泪一起流,把?大哥和嫂嫂吓了一跳。
钟洺笑?了笑?,转而问苏乙,“这回?做成了甜辣味的,不知?道怎么?样。”
苏乙仔细地吃掉几条小鱼,点头认真道:“这次的好?,辣味还在,鱼嚼起来更?香,因为有甜味,没有辣到吃不下的程度,且因为吃起来是甜的,倒有点像零嘴了,估计姐儿哥儿们也都喜欢。”
“你既这么?说,那我可信了。”
钟洺得了鼓励,盘腿坐下,也挟了一筷子尝。
“会不会太甜了些?咸味如何?”
“咸味刚好?,我觉得糖还可以少放点,不影响什么?,不然糖也不便宜,加多了卖价就要贵。”苏乙斟酌道。
“你说的是,等着再做一次,少放些糖。”
见钟洺二话不说,就赞成了自己的看法?,苏乙高?兴的同时,又有些难为情。
“你别都听我的,万一我说错了怎么?办?”
“我就乐意听夫郎的。”
一句话惹得苏乙偏过头,不好?意思看他。
钟洺继续笑?着挑小鱼吃,他深知?自己不是盲目听信,而是知?道苏乙有一条很灵的舌头,从?他能边尝边改,做出和别家都不同的虾酱、蟹酱就足以看出。
一碗鱼酱,三人吃了个干净,最后碗底只剩了些姜蒜和辣椒段。
剩下的鱼酱,他们找了个干净无?水的坛子装入,想试试看这个季节能放多久不坏。
试出来起码放上三日没问题,等过一阵天更?冷了,能放的时日更?久,钟洺放心下来,又用同样的做法?制了贝柱酱,这个贝柱,有江珧也有扇贝,全看下海找到的是什么,做之前把?贝柱撕成丝,过了油以后鲜香扑鼻。
剩下的江珧裙边和扇贝肉也不浪费,晒成干货自家吃或是拿去卖都好?。
家里人来回?吃几次,觉得味道差不多了,便把?四种新酱都装了些,送去给二姑、三叔他们尝尝。
关于钟四叔家,钟洺现在不主动与其?打交道,有时候闲下来会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有日子没见过四婶伯郭氏了,只见过几回?钟石头,好?像三婶梁氏和郭氏的走动也少了。
此外二人也没忘了给孙阿奶送了一份,一样东西要想卖得好?,就要无?论老少还是男女哥儿都喜吃才成。
如此送了一圈,得来的回?话都只有夸的,无?一人说不好?,尤其是去孙阿奶船上送酱时,钟洺和苏乙被?孙阿奶留下说话,坐了一会儿倪家阿婆来了,她?是倪五妹的外婆,和孙阿奶交好?,孙阿奶也让她?尝酱。
“阿洺和乙哥儿刚送过来的,你可是咱们澳里第一茬吃上的。”
孙阿奶笑?着给她?塞了双筷子。
“那我今天可是跟着你沾光了。”
倪阿婆比孙阿奶年纪还大些,咧开嘴笑?的时候已?经没了两颗牙,她?挨个吃过,当场就想多买些,尤其?是螃蟹酱。
“我上了年纪,没牙了,拆螃蟹吃不得劲,这个蟹酱好?,又有螃蟹的滋味,吃起来还不费劲。”
又说鱼酱辣了些,味道是好?的,就是她?们这些老人家吃不惯,孙阿奶也道:“以前咱们年轻时候,连辣椒都少见嘞,现在村户里种的也多了。”
坐下听两个老人说了会儿家常,涉及不少从?前村澳里的旧事?,钟洺和苏乙都是家里没有老人家在的,少有机会听人讲古,像是苏乙听钟三叔说的话觉得新鲜一样,换成孙阿奶和倪阿婆,就连钟洺也听得入神。
走时答应等正式摆摊卖酱时,给倪阿婆留一些送去船上。
有了这几味新酱,家里的酱摊子愈发像个样子,一排干干净净的摊子摆开,舀酱的竹筒勺皆是单独制的,长柄上做了不同的记号,免得混着用串了味道。
刚摆出来的前几天,知?道的人少,买几种新酱的人不算多,要么?是詹九这样来捧场的,要么?就是不差钱的老主顾,多了再没有。
原因钟洺和苏乙不是猜不出,其?一是这几种新酱先前乡里没人卖,大家没见过,其?二是价钱。
除了三文钱一两虾酱和沙蟹酱,其?余几样定价都不便宜,加之这些是可以单独当道小菜吃的,不算用作调料的酱,所以不按斤两称,一买就是一罐子,里面有半斤,可以自家吃,也能拿着送人。
蛤蜊酱三十文一罐,螃蟹酱五十文,小杂鱼则是八十文,贝柱酱最贵,要一百二十文。
要是想用自家的罐子来打也行,可以便宜三文钱,他们做好?的竹筒勺,一勺子就是一两,五勺子是半斤。
报出的价钱让好?些人望而却步,还有说他们黑心肠的,毕竟买鲜活螃蟹和蛤蜊、鲜贝才花几个钱?
小杂鱼更?不必说,都是上不了桌的,水上人捕上来要么?丢回?海里,要么?丢了喂猫。
对于这些个质疑,钟洺不慌,他和苏乙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干净碗,舀了酱放在其?中,摆在摊子上供人看,里面有什么?配料,一目了然。
鱼酱和贝柱酱舀出来都是油汪汪的,离近了便可闻到扑鼻的香气,惹人口舌生津,也是为了告诉大家伙,这年头用了油盐糖的吃食,哪个是便宜的?
退一步讲,想吃便宜的可以自家做,但这些酱的方子都是独一份,别说一般人,哪怕食肆厨子来了,也不是一下子能复做出的。
他们定这个价钱不是为了赚黑心钱,而是这几种酱绝对值这个价钱。
赶上那等看起来很是动心,又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买回?去尝的,钟洺和苏乙还会取竹签子,让人挑一点试试味道,到了这一步,基本凡是尝过的,没有不掏钱的。
头几日下来,生意渐旺,他们事?先准备好?的各十多斤酱卖空了一半,除了虾酱,别的都不够了,不得不收了摊回?家后忙到夜里,做梦都在捣螃蟹捣蛤蜊,或是烧火炒酱。
累归累,然而一算一日下来挣的银子,两人半夜躺在席子上都能对着笑?半天,恨不得连睡觉的时间都省了去,一门心思多赚铜子。
这么?过了几日,一天下午钟洺不在,苏乙独自守摊子时,摊子前来了个他从?未见过,在他看来打扮颇为富贵的中年男子。
对方上来不说别的,只打听钟洺,得知?对方不在,而苏乙是其?夫郎后便道:“我是黄府的管事?,你回?去给你相公递个话,说我寻他有事?,他便知?道了,明日还是这个时候,让他往黄府后门去候着,我自去见他。”
快到中?秋了。
钟洺站在黄府的围墙外,仰面可见墙头?探出的紫薇花枝,一丛丛的粉紫花瓣簇拥成团,开得热闹。
这种花又叫“百日红”,能从六月里一路开到九月里,等它谢了,桂花就该开了。
他看了半晌,嗅得淡淡香气萦绕,想到以前有?见过街上卖绣着紫薇花的香囊,淡色的绸布底子,上面花瓣细碎精致,里面放了药材和晒干的花瓣,还有?彩线流苏作点缀。
那时候和他一道胡混的汉子,会买了香囊去?送相好?的姐儿?或哥儿?,比起首饰,香囊总没有?那么贵。
钟洺从前不感兴趣,遇见他们停下问价,只催人快走,现在冷不丁忆起,却觉得苏乙佩上那样的一枚香囊肯定好?看。
“见过尚管事。”
听得角门上管开门的婆子给人问好?的声音,钟洺正了正站姿看过去?,见着熟悉的身影。
尚管事名叫尚安,他是少年?时就卖身给黄府的,跟在二老爷身边做事,媳妇则是二房娘子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之一,后经?主子指婚,两人结了亲,生下的孩子便是府里的家生子,一个小?子,一个姐儿?,眼下跟在二房的公子、小?娘子身边伺候。
如这样的一家子,高门大?户里有?许多?,论起来最是忠诚,一心向主的,所以主子爱用。
尚安是二房手底下拔尖的奴仆,不然也掌不上灶房采买之事,这里面可有?大?油水。
自?他两回从钟洺手里买了好?东西?孝敬老太君,让二房在大?房和三房面前挣了脸,二老爷和二娘子愈发?信重他。
人食三餐五谷,吃是头?等大?事,人上了年?纪本就容易胃口不佳,又喜让人称自?己“老寿星”,求好?意头?,尚安两回办的事都戳中?了老太君心头?痒处,连带一家子都受了赏。
他见了好?处,办事更是走心。
眼看等九月过了海娘娘祭,就是老太君的大?寿,二老爷和二娘子成日犯愁,不知该送什么寿礼才既显孝心,又显诚意,尚安差自?家婆娘去?娘子面前出主意,说不妨雇个水上人跟船出海,下水去?寻点稀罕的大?补之物,譬如曾见于县志记载的梅花参。
这东西?是他为了在老爷娘子面前出头?,把书翻烂了寻得的,又四处打听,确信真的有?人见过此?物,并非空穴来风,方?敢开口提及。
想来也是,县志中?明明白白写?着,梅花参曾为九越县贡品,这一点上不会作假。
二娘子果然生出兴趣,唤他去?面前详问,且让他把抄录的县志呈上来看,看罢后问他,打算如何出海去?寻。
对黄府而言,出海的船不是问题,他们这些滨海的富户,本就皆是海商起家,连跟船的人都是现成的,然而大?海茫茫,要寻一物谈何容易,若是梅花参遍地都是,也称不上贡品了。
对此?尚安早有?准备,推出钟洺这号人来。
“此?子生来水性奇佳,说是可以在海里一刻钟不喘气,又是水上人,不怕出远海的,小?的想着雇了他来,当是希望更大?。”
二娘子一时未语,她依旧觉得此?事没有?听起来那么稳妥,到时出了海一无所获,再给他们二房安个劳民?伤财的“罪名”,反倒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