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千羽就站在门后,门外王述说的话他一字不漏全听见了,顿时更不高兴地蹙紧眉头,手搭在门把手上,随时准备开门,但在这之前他要听听姜苓会怎么说。
姜苓:“有道理。”
裴千羽:?
王述好像生怕气不死他,“我切了香瓜,小师叔吃点吗?”
“嗯。”
听到一声嗯裴千羽再也忍不住了,心急地将房门打开,“还没五分钟你就不哄我了?!”
看见门外站着的两人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裴千羽瞬间明白自己又上当受骗了,气得门也不关扭头就走。
姜苓扭头看了王述一眼,王述心领神会,故意对着半敞的房门大声说:“小师叔你不吃啊?那我自己吃了。”说完迅速离开。
姜苓靠在门框上没进去,看着侧坐在床边背对自己的人,竟是连后脑勺都能看出来不高兴,“我能进去吗?”
裴千羽怀疑他是故意的,“门不是开着嘛?”
“就是问问。”姜苓忍笑走进去,“万一你不让我进,岂不是火上浇油了?”
裴千羽还拉着脸,看见姜苓走过来坐在自己面前,扭过脸不看他,“你去吃香瓜了才叫火上浇油。”
姜苓看着他的蓝眼睛,轻声说:“下次你选一件给我带,行吗?”
裴千羽特别受不了这个,因为平时是很难听到姜苓这么温柔说话的,所以每次听到他都有种捡到宝的感觉,从心脏尖开始全身止不住地颤栗。
他顺着搭好的台阶往下走,低垂着眼说:“行。”
“现在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高兴吗?”
裴千羽没有说话,把头顶在姜苓的胸口,像只委屈的大型犬。
他的性格里有相当一部分占比是属年糕的,只不过他的这一部分只对极少数人比如至亲敞开,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其实还有这样的一面。
姜苓看着他露出来的脖子,感觉确实发生了一些他意想不到的变化,但他很难把这种变化抽丝剥茧出来,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裴千羽这漂亮的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以前他还觉得这个人简单到一目了然,后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发现其实也没有那么好懂,因为裴千羽总是会突然出现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比如跟他要一颗痣再给痣取名字。
如果这世上能有一本叫《裴千羽在想什么》的书,他一定买。
鉴于裴千羽不想说,姜苓也不想强求他剥开内心,就把话题转开了,“灯在哪?”
裴千羽一动不动,“我还没好。”
姜苓笑了一下,还是纵容,“那你需要我为你做点什么?”
“这样就好。”
姜苓只好保持住这个姿势让他的头能继续顶着,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你的脖子不会酸吗?”
裴千羽站起身,“灯就放在你的房间,我找个盒子收起来了,灯油和灯芯也买好了。”
说到正事姜苓就会变得很认真,手掌轻轻按在裴千羽的后背上,“陪我看看?”
两人又回到姜苓的房间,王述听说姜苓要看司夜灯了,吃完香瓜随后就到。
二八连臂司夜灯被放置在桌子上,王述往里添了灯油和灯芯,打火机虽然也拿来了,但他并没有点,而是放在桌上。
现在是晚上八点多,夜游神当值的时间,要想试试司夜灯有没有用正是时候。
姜苓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点燃了被灯油完全浸透的灯芯,微弱的一点火苗亮起,无事发生。
但姜苓和王述没有失望,因为这才符合常理。
“普通的火没用。”王述说:“跟我们想的一样。”
要是这样就能点起司夜灯,那都不叫传闻了,叫据知情人透露,古往今来也得有无数人为这盏灯死。
姜苓没有说话,沉默地盯着那一小簇灯火,火苗把他的眼睛照得很亮,像另一簇火苗。
“我倒是刚好有不普通的火。”
王述听得一怔,眼神突然变得很复杂,“小师叔,你家祖坟是冒青烟了吗?”
刚好姜苓为了烧掉首饰盒去火神庙借火,刚好姜苓前脚走后脚二八连臂司夜灯现世,刚好借来的火用不上了。一切都是刚好。
姜苓的喉咙发出一声没有情绪的哼,“这灯原来在谁手里?”
裴千羽抢答:“一个匿名收藏家。”
王述补充:“起始价一万元。”
也可以说裴千羽买这灯多花了499万。
裴千羽:“……你是不是很想看我被阿苓骂?”
“以己度人了哥。”
已经花出去的钱如今再来计较根本没有意义,作为最直接的受益者,姜苓本来也没有什么好对裴千羽苛责的,就没有理会这两人菜鸡互啄。
他转身从刚才收拾到一半的手提箱里,拿出从火神庙借回来的东西。
王述目光紧紧跟随他的手,想知道姜家到底是怎么跟火德星君借火的,就看见姜苓手里拿着的是一张黄符纸,但看不清纸上写了什么内容。
自古以来民间就有一项基本共识,对有其职务的神仙有所求时,通常用的字眼都是“请”,所以从最基础的概念上,姜家就有相当脱俗的理解,比如“借”。
没有人知道姜家第一个想到跟神仙“借”东西的哥们或姐们到底是怎么想的,鉴于《西游记》问世前姜家就已经有人这么干,基本可以排除剽窃齐天大圣的智慧,再者他们借的方式肯定跟大圣不一样。
王述看到那张黄符纸,心头顿时恍然大悟,一下就明白了这简单又复杂的原理,“原来是这样借的!”
裴千羽不知道他在悟个什么东西,看见姜苓把拿出来的黄符纸就这样放在火苗上烧掉,有些惊讶地问:“怎么烧了?”
姜苓等黄符纸快烧到手指了才松开,说:“烧了他才知道我要借火。”
“他?”
“火德星君。”
话音刚落,司夜灯上那点微弱的火苗眨眼变成蓝色。
王述转身去把房间的灯关了,火光幽幽地把他们的脸和房间照成蓝色。
裴千羽震惊地注视着眼前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蓝,突然有种司夜灯在跳舞的错觉。
那十六个手臂相连的夜游神围着那簇蓝色的火苗载歌载舞,如同一场气氛欢快的篝火派对,嘴里唱着古老而神秘的歌谣,他都忍不住想加入他们。
“阿苓,他们为什么又唱又跳?”
听到这话,姜苓瞬间扭过头看他,“你看到他们又唱又跳了?”
裴千羽没有回答,那双湛蓝的眼睛忽然变成和火光一样的颜色,他怔怔望着司夜灯,脸上表情变得茫然疑惑,似乎无法理解自己看到了什么。
姜苓微微蹙起眉头,想明白后又松开了,道:“灯是他买的,他就是司夜灯的所有者,理论上只有物品的主人有使用权。”
王述紧张地看着,“他能看明白吗?”
“看不明白就算了。”姜苓专注观察裴千羽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手指已经伸到火苗前,随时发现不对就将火弹灭。
姜家记载下来的借火方式就是到火神庙,先跟火德星君讨价还价,整个过程简单来说就是请示和批准。
那张烧掉的黄符纸就是在拿到批准后,姜苓亲写的借火条,不同用途有不同时效,只要最后达成了火自然就熄。
没有任何征兆,就一瞬间房间陷入黑暗,司夜灯已经熄灭了,裴千羽呆呆地眨了两下眼睛,“阿苓。”
姜苓知道他怕黑,早已走到他的身边,搂着他的腰轻声问:“你看到了什么?”
裴千羽低下头,嘴唇贴到了姜苓的耳朵上,轻声细语地告诉他不能被第三个人听到的秘密,“他们说,不在人间。”
说完他啄了一下耳垂才直起身。
姜苓抬手揉了揉能烫死人的耳朵,“最后一下什么意思?”
裴千羽:“嗯?我不小心碰到的,你骂我吧。”
“……”
【作者有话说】
裴:嘿嘿!亲到耳朵了……我又不是故意的,不信就骂我吧
王述去把灯打开回来,满脸好奇地问裴千羽,“你从司夜灯里看到什么了?”
“噢,没什么,就是他们在跳舞。”裴千羽用手指了指司夜灯上十六个手臂相连的小人儿,说:“又唱又跳的,但我没有听懂。”
王述又问:“那他们跟你说什么了?”
“不告诉你。”裴千羽把脑袋靠在姜苓的肩膀上,“只有我跟阿苓能知道。”
王述不解,“这是你的私心啊还是司夜灯的规矩?”
司夜灯当然是有规矩的,天机不可泄露,但裴千羽就是想气他,“是我的私心。”
“……行,你牛。”
姜苓笑了笑,“收起来吧,暂时用不上。”
王述就把司夜灯收进箱子里,“这要放哪?”
“问他。”姜苓微微偏过头,脸颊蹭到了裴千羽的头发。
裴千羽说:“随便。”
王述欲言又止地提醒他,“……好歹是你花五百万买回来的,能不能稍微尊重一下司夜灯?”
“我没有尊重吗?我好尊重了。”裴千羽歪在姜苓肩膀上的脑袋动了动,用头发轻轻蹭姜苓的耳朵,要他帮自己说两句话。
姜苓就说:“他有尊重,就放在这吧。”
王述耸肩,把箱子搬到角落,转身走了。
门刚关上,裴千羽就忍不住问:“阿苓,不在人间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那会在哪里?天上吗?”
“是地下。”
裴千羽微怔,视线不由落在地板上,“地狱吗?”
“是阴间。”
裴千羽不太了解三界秩序,也没有宗教信仰,但他还是有基本常识的,比如活人肯定去不了阴间。
“那就没有办法了。”
“还是有的。”姜苓说:“但得先跟徐潜礼谈谈。”
裴千羽微愣,“谈价钱吗?”
姜苓点头,“要我出力就得出钱。”
“可是……”裴千羽直起身,疑惑不解地道:“你和王述用司夜灯找他不见的魂,不就是为了要挟他吗?那还要跟他谈什么呢?”
“……谁跟你说的?”
“我自己猜的。”
姜苓爱财,任何人要他出力没有一分是免费的,他要司夜灯找东西就绝对不可能是出于好心为了帮徐潜礼,应该是为了自己才对。
“你猜的没错。”姜苓没有隐瞒自己上不了台面的心思,“我的确这么打算,所以徐潜礼要是识相点就该知道如今只有我能帮他。”
裴千羽微顿,噢了一声,听明白了,“你是想提前要挟他……那他不听你的怎么办?”
姜苓望着他的眼睛露出一点笑意,“那我就不找了。”
本来如果在人间,他抢先一步找到就行了。可现在魂去了阴间,阳寿未尽的活人是去不了的,生魂踏入其中也会引起很多不必要又极其危险的麻烦。金蟾固然珍贵,但眼下风险已然超出回报,就必须从头打算。
裴千羽问:“他是金蟾也没有办法吗?”
姜苓摇了摇头,“没有办法,一样的九死一生。”
理论上死地就是不允许任何生灵进入的,但非要进去当然也有办法,毕竟也没有谁会专门去拦,因为这是一件后果自负的事。
裴千羽觉得十分好奇,“那你的办法是什么?”
“七月初一地门开,我们不用进去,门里的会自己出来。”
这里涉及到了裴千羽为数不多知道的几个习俗节日,举手积极作答,“这个我知道,七月半是中元节~”
小时候农历进入七月,晚上他就不会再出门,特别是七月十五的前后三天,据说是阴气最重的时候,鬼门大开,所以民间俗称农历七月为鬼月,对某些地区的人来说这也是非常忙碌的一个月,因为会有很多祭祀活动。
姜苓从小过的就是农历,“马上就要进入农历七月,他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考虑。”
裴千羽考虑的比较多,“万一没有出来呢?”
“那就只能等明年再说了。”
反正进去是不可能进去的,给多少钱都不进去。
晚上裴千羽非要留下跟他一起睡,姜苓就给他让了一半的床。
裴千羽最喜欢和姜苓躺在一个被窝里聊天,就着温馨的床头灯问:“中元节的时候阿苓你的家人会来看你吗?”
“小时候有过那么一两次,后来没出现了。”姜苓不怎么在意地说:“投胎去了吧。”
上一代姜家人命都短,姜苓的父母也是早早就过世了,他幼年就被托孤到山上,没有太多跟父母相处的记忆。他记得刚到山上那一年的中元节,姜家人来了一堆,见过的没见过的都挤在他的房门外,跟过年似的,热热闹闹地叮嘱他别丢人。
对于姜家血脉即将断绝的命运,已经死了的人是没命操心了,还活着的就一个,脾气跟臭水沟里的石头一样死硬,活人不能跟他说话不中听,死人也不行。姜家一众长辈都觉得有些人不管当活人还是当鬼,见一次就够了,多了伤感情,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姜苓面前。
姜苓觉得挺好的,清静,从来也不想他们。
裴千羽则是与他截然相反,“我亲近的家人都还活着,所以中元节我能看到的都不认识。”
姜苓有点奇怪,“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裴千羽调整了一下姿势,离他更近一点,卷着薄毯说:“刚刚不是说到七月十五嘛,就想问问,我挺想见见你家里人的。”
“没什么好见的。”姜苓手臂交叠枕在脑后,“就是皱巴巴的老头子们,公园要多少有多少。”
“可是公园那些又跟你没关系。”
“我家这些虽然跟我有点血缘关系,但感情不多。”
“……好吧。”
姜苓微顿,转过脸看他,发现裴千羽在闷闷不乐,有些无奈道:“好好好,他们要是还没去投胎,我就烧纸叫他们过来给你看看,这总行了吧。”
裴千羽眨了眨眼,湛蓝的眼睛剔透,“那要是他们都去投胎了呢?”
“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裴千羽不喜欢这个回答,身体挪啊挪啊,背对姜苓躺着了。
姜苓看着他宽阔的肩膀,像看到一座山,只以为他要睡了,伸手关掉床头灯,房间瞬间暗下来。
但他刚闭眼就发现躺在身旁的人正不安分地扭来扭去,好像是又转回来了,还比刚才挨得更近。
姜苓闭着眼问:“还有事?”
“你没跟我说晚安。”
“……晚安。”
裴千羽不知足地评价,“好干,一点感情也没有。”
姜苓怀疑他在找事,但由于习惯性地纵容他,就没有太过在意,问:“那你想怎么样?”
“其实你可以增加一些温柔的肢体动作,摸摸我的头发或者摸摸我的脸,也可以碰碰我的鼻子,然后你再跟我说晚安。”
姜苓无奈道:“……你要求未免太多了。”
“可是都很简单。”裴千羽想了想,补充道:“喔,我刚才忘了说,碰鼻子要你的鼻子过来碰。”
他心里想得很美,可他忘了姜苓不是任何时候都会顺着他的,姜苓感觉不妥的事就不会同意。
“干就干吧,你忍一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裴千羽说这些像在找个平替,以此掩盖他内心真正想做但不能做的事情。
他无法确认这会不会是错觉,但他从火神庙回来后,裴千羽比之前更爱跟他撒娇这他可以肯定是真的,所以裴千羽现在对一声晚安那么多要求也是在争吗?
“那我们轮流可以吗?”
姜苓闻言沉默片刻,还是顺着他的意了,“你先。”
裴千羽迫不及待地撑起身体,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姜苓的鼻尖,湿热的呼吸有一点打在姜苓的嘴唇上,像隔空亲了一下。
“晚安,阿苓。”
做完他就躺回去了,掩饰不住期待地等待姜苓的晚安仪式。
姜苓躺了几秒才回过神,照猫画虎地模仿刚才裴千羽的动作。因为这可能是裴千羽最希望有人能对他做的。
做完后他没有离开,低头注视着裴千羽,用不确定的语气正中靶心,“你是不是想谈恋爱了?”
好像只有这样想才能合理一点。
跟姜苓对视有时候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此时裴千羽就在他的眼神下感受到压力,忍不住闪躲起来,“我,我有吗?”
姜苓面无表情地问:“我不在的时候,你遇到喜欢的人了?”
裴千羽一怔,“我没有啊。”
姜苓半信半疑,“你可以说实话,我不会生气。”
“真的没有,我现在那么忙,哪里有时间谈恋爱?”
这是实话,也有一定道理。
姜苓就躺了回去,没有说话。
裴千羽心脏砰砰乱跳,莫名有些心虚,虽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可能是因为他打从心底不希望姜苓有喜欢的人,也不希望姜苓跟人谈恋爱。
除非……
除非那个人是他。
裴千羽在黑暗中咽了咽艰涩的喉咙,难以置信自己竟然敢有如此胆大包天的妄想。
这要是让姜苓知道了……他想都不敢想这后果该有多可怕。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觉得害怕的一瞬间,手就自动自觉地去找玉佩,他睡觉都戴着,不安恐惧就会把玉佩紧紧握在手心里,这是首饰盒事件后他养成的习惯。
人都是为自己争的,不管怎么说他好像离姜苓喜欢的那一种人越来越远。
他的心眼子已经多得像马蜂窝一样了。
裴千羽愁得睡不着,又失眠了。
【作者有话说】
苓:你的心眼子比我的酒窝还浅,顺带一提,我根本没有酒窝()
第53章
二八连臂司夜灯已经暂告一段落,姜苓也从雷法消耗元气的后遗症中恢复过来。王述没有了用武之地,也是时候回去继续当他的上班族,机票都买好准备离开首都。
姜苓没什么好留他的,王述已经帮了很多忙,他那边的工作也不能允许他再继续请假。
“小述。”
听到声音,正在收拾行李的王述回过头,看到姜苓拿来一摞挺厚的现金。
“多谢小师叔。”王述眉开眼笑地接过,转手塞进背包里。
姜苓给了他钱也没有走,站在他身后问:“千羽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王述一脸茫然,人不是好好的吗?瞧那脸蛋嫩的,剥了壳的鸡蛋都赶不上,虽然这跟他没有一点关系,但他确实把人给看好了。
姜苓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想问什么,因为这只是他的一种感觉,“他以前没有那么娇气。”
王述听得一愣,“怎么说?”
姜苓面无表情地摊手,看着他没有说话。
房间顿时陷入寂静,王述在沉默中越发疑惑不解,但又不敢随便出声,因为姜苓好像是在等什么东西出现。
过了一会儿,门外响起某人拉得长长的声音,“阿苓~你在哪里?我想要你陪我喝酸奶。”
姜苓没回应,沉默地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无声地说:我需要一个解释。
王述震惊至极,瞳孔都因震撼骤缩,“爱情真是可怕,竟然连小师叔你都变得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姜苓放下手,微微蹙眉,“你在说什么?”
“小师叔这不像你啊,难道你还没看出来他对你也有那个意思吗?”
姜苓一怔,随即正了脸色,“不要胡说,他不是同性恋。”
王述斩钉截铁地道:“我们不是在讨论他的性取向,我们是在说他对你明显有感觉,但你竟然没有察觉到!”
“你的话前提条件就错了。”姜苓声音淡淡地据理力争,“他不是同性恋又怎么会对同为男人的我有感觉?是你不了解他。”
“我不否认我不了解他,但是小师叔你就一定完全了解他吗?”王述激动到恨不能一拳砸开他们之间的窗户纸。
本来他还以为只有裴千羽不支棱,没想到他小师叔也有份!这得当局者迷成什么样子才会看不出裴千羽的心思?天底下哪个直男像他这样的?!
“你们不要侮辱我们直男!”
姜苓想不通他在激动什么,“谁侮辱直男了?因为你不了解他,所以不知道他的性格就是这样,我和他刚认识他就对我充满信任,因为他当我是救命恩人。”
王述跟裴千羽相处的时日不长,姜苓理解他不清楚,也不计较他的态度不敬,道:“他体质很特殊,胆子又小,经不起吓,以前他从来没有见过像我这样的人,跟我待在一起他会很有安全感,因为他知道我一定能保护好他,这是他总黏着我的原因。”
王述拧着眉,“真的是这样吗?那你为什么会不适应现在的他?”
按理对姜苓来说,裴千羽难道不是一直这样的吗?
他的疑问正好问到了点上,姜苓对现阶段的裴千羽感到不适应。
以前的裴千羽当然也很黏他,但那种黏人劲不怎么要求肢体接触,现在的裴千羽不知道为什么很喜欢碰他,就拿晚安的蹭鼻子来说,裴千羽要不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宝宝把他当妈妈,那就是他开始想跟什么人做这件事,那还能是什么人?
姜苓说:“我怀疑他想谈恋爱。”
王述仰天长叹,“就是不肯怀疑一下他想跟你谈恋爱?”
姜苓皱眉,“我刚才白跟你说那么多?”
双方都觉得对方没有听进去自己说的话,沟通结果等于原地踏步。
王述了解姜苓,他小师叔有时候就是会很固执,特别是在他有把握且认为正确的事情上,要他退一步根本不可能,姜苓就不是一个可以轻易说服的对象,这难度可比裴千羽支棱起来要难得多。
姜苓一直没有应声,裴千羽拿着两盒酸奶到处找,到王述这儿了才找到人。
他没有发现里面气氛不对,只是为终于找到姜苓而高兴,笑着问:“阿苓,一起吃酸奶吗?”
姜苓转身朝他走去,“吃。”
“厨房有黄桃,我给你做个水果酸奶杯?”
“你想做就做。”
“那你吃吗?”
“吃。”
两人的对话声远去,王述在原地长长叹了一口气。
裴千羽平时不怎么用到水果刀,他非要自己削黄桃,姜苓就坐一旁手托腮看着,“小心手,不行就我来。”
“我没有不行。”
姜苓盯着他拿刀的手,看他不熟练地削果皮,怕他分心就没再说话。
但他不说裴千羽也会跟他找话。
“阿苓,王述走了你会觉得寂寞吗?”
姜苓分外冷静,“我从不寂寞。”
裴千羽低着头没有停止削皮,“那你身边少了谁会觉得寂寞?”
“少了谁都不会。”
裴千羽愣了一下,手指就被刀割破了,鲜血飞快地流出来。
姜苓见状轻啧了一声,迅速抓几张纸巾包住他鲜血直淌的手指,想拉他去找医药箱。
但裴千羽挣开他的手说:“你别管了。”
“别闹了,先止血。”
“无所谓,反正等下就不流。”
姜苓只能先出去把医药箱拿进来,回来看到裴千羽卷在手指上的纸巾都红了,脸瞬间往下沉,“我现在好好跟你说话你最好听,把手给我。”
裴千羽马上老实了,把流血的手指伸给他。
刀口有点深,也长,鲜红的血一直往外冒,很快姜苓的手也染上些血迹。
裴千羽一直在看着姜苓的脸,发现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是脸色有些发沉,忍不住道:“我被鬼吓到好像比流血更容易让你心疼。”
姜苓头也不抬地给他包扎,“你怎么知道你被鬼吓到我会心疼你?”
“因为那时候你都会特别温柔地抱住我。”
“所以你是觉得我现在对你不够温柔。”
裴千羽点点头,“是的。”
不一会儿,姜苓把他伤口的血止住,缠好绷带后他伸手抱住坐着的裴千羽。
裴千羽微怔,还没反应过来手臂已经环上姜苓的腰,脑袋贴在他的胸口前,说:“我笨手笨脚,连这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以小见大,他可能不止这一件小事情做不好。
这和工作性质有点关系,出道后他走到哪里身边都有工作人员照顾,很多事情都不需要他亲自动手,时间长了就有生活不能自理的嫌疑。
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能照顾得好别人吗?
裴千羽越想就越觉得沮丧,为自己在姜苓面前总是不太像个男人。
明明他比较大,却是年纪小的姜苓性子更为成熟稳重,还能给人满满的安全感。
这些都是他没有的。
他除了有钱、长得漂亮、会撒娇、会唱歌……会开卡丁车等等,他没有什么别的优点了。
听到怀里的人在叹气,姜苓能听出来他不是因为疼,却听不出来他在为什么事情烦恼,“我不觉得你是笨手笨脚,没有人十全十美,只是不会削水果而已,会赚很多钱你已经打败很多人。”
“可你就是十全十美的。”
姜苓莫名其妙被夸了一句,心情是不错,就是有点奇怪,“我不是,我性格不好,没有朋友。”
裴千羽仰起脸看他,难以置信地问:“……我是什么时候被你开除朋友籍的?”
姜苓心里微惊,不动声色地往回找补,“重新说,我朋友不多。”
“没关系,朋友是在精不在多的,我一个人能顶得过你交一百个朋友。”
姜苓笑了笑,“谦虚了,哪里止一百个。”
裴千羽深有同感,“其实我也这么想。”
“好了,黄桃我来切。”
裴千羽松开他,看他洗干净刀上和水果上的血,将黄桃分成小块放进酸奶里。
他还是很在意那句话,“你的身边少了我也是无所谓的吗?”
“不是无所谓。”姜苓取了小汤匙回来递给他,说:“只是没有人会一直陪着我,所以接受这个就行了。”
裴千羽被他的话伤感到吃不下黄桃酸奶杯,想到姜苓很小的时候亲人就已经走光了,因为无依无靠才到山上拜师,顿时心疼得眼圈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