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守寡失败以后by祈幽
祈幽  发于:2025年0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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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鸽子脱骨怎么样了”
季宁,“……我、我会努力的。”
黎未颔首,重新把目光放到了容瑾的身上,攥着书的手渐渐松开,他知道容瑾是会做这道菜的且游刃有余,完全不需要看爹爹的手札。想到了什么,黎未微微地翘起了嘴角,爹爹那字就和鸡爪子刨的一样,容瑾每每翻看手札都抓耳挠腮的,需要自己从旁翻译。
他心下做了决定,抽空把爹爹笔记一点一点整理出来,方便容瑾看。
容瑾那儿,豆腐已经滑入了锅中,白嫩的水豆腐在金黄的汤汁包围下渐渐入味,出锅的时候他拿起了一样东西淋了上去。
“那是什么”季宁不敢招惹黎未去了,他蹦跶到周元亮那边,在后厨待了这么几天他知道容瑾看似好相处,整天笑呵呵的,实则骨子里带着疏离淡漠,轻易不和人交心;白塘是面冷心热,精通白案,红案问他他很多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张师傅是个凉菜师傅,味道拿捏精准,但太滑头,问他他大多时候说不知道啊。
只有周元亮,能够讨论讨论。
周元亮脸色挺复杂,“那是醋。”
“吃螃蟹你不蘸醋”周元亮看傻子似的看季宁。
季宁哼,“我们那边不吃螃蟹,很多人都不知道蟹黄是啥味道。”
周元亮抬起手来摸他的头,“蘸醋吃能去腥,这是我们本地的甜醋,没那么酸,吃皮蛋也可以蘸这个醋,你什么时候试试。”
季宁先是哦了一下,随即觉得不对,他支棱起眼睛气呼呼地看向周元亮,可周元亮的注意力已经放到了容瑾那边,完全不搭理他,哼,把他当小狗摸呢,真是讨厌。
容瑾那头,蟹黄豆腐已经出锅,最后点的醋那是点睛之笔。
形似味似,虽无蟹黄,可有蟹味。
点这道菜的不只是一桌,容瑾又开始起锅做,锅够大,一次可以做出五份,等最后一盘客人点的蟹黄豆腐端走后,厨房里还留下了两盘子。盛蟹黄豆腐用的深盘,表面略略点缀葱花,看起来形色俱全,“大家尝尝。”
大的一份是给大家尝尝鲜的,小的那份是他和黎未的午饭。
“我再做一个菜和一个汤。”
“不用麻烦了。”
容瑾脑袋里蹦出了个问号,“怎么了”
“我让郭秋买了张记的麻油鸭,中午吃这个。”
“我就提了一句,你就记住了。”
昨天听说张记的麻油鸭是做了二三十年的老店了,鸭子用的都是三年以上的老鸭,放到秘制的卤水里住先煮后焖,要焖上一夜才拿出来售卖,是连骨缝里都能够嗦出香味的。一只鸭不便宜,没有半吊钱吃不上,就算是如此日日售罄,不早点去买,是吃不到的。
容瑾就提了一句什么时候尝试下那个鸭子,黎未就记在心里面了,今儿个还未出门就嘱咐春夏和郭秋说,去买鸭子。
麻油鸭口感微甜,正好下饭了。
两个人胃口都挺好,吃掉了半只鸭子和一份蟹黄豆腐。
他们吃饭的时候,殊不知店里面一阵盖过一阵的热闹,都因蟹黄豆腐而来。
“还真是螃蟹的味道。”
“不是季节啊,怎么买到螃蟹的”
吃到的人都说好,想要闹事的人只能够歇了心思。
最开始引起事端的商客尝了一口,再尝一口,接着又吃了一口。
“怎么样啊”朋友那叫一个急,“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以前没尝过,不知道正宗的啥味道,但这个挺好吃的,你尝尝。”
朋友看了眼盘子,呵呵笑了两声,“还有我下勺子的地方吗”
商客一看,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吃掉了大半盘子,他恼羞成怒地嘟囔,“我这么吃肯定是因为好吃啊,不然我吃这么多干嘛,又不是吃不起,就五十文,再来一份。”
他直接把盘子划拉到自己跟前,“这份就我吃独食了,再上的你吃,别和我抢。”
容瑾本来是有肚子再和麻油鸭来个亲密接触的,可冬子急匆匆过来说,“郎君,又多了许多份蟹黄豆腐要做,厨房里让你过去。”
“这么畅销!”
何止是畅销了,简直是每桌必点菜,五十文,囊中羞涩的咬咬牙就点了,宽裕的直接就点了,在热闹的氛围里很难有人能够把持住的。
别说店里面了,就是周边让送餐的,都赶上来凑个热闹。

第六十三章 青团
大清早的, 得味楼的门刚开,就有人走了进来,看着东墙上的菜牌, 觉得不大对头啊。
“老袁,今儿个菜怎么这么少”
在柜台后面用鸡毛掸子扫着看不见灰尘的袁掌柜撩起眼皮,见到是成衣店的李威,“今儿个我家郎君不在店里, 就这么点菜。”
“哪里去了没事吧”李威几步走到柜台边,关切地问着。
袁掌柜, “……你问这么多作甚。”
热情得不大对头啊。
李威讪讪,他摸了摸鼻子,又觉得自己关心下得味楼的当家厨子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好吧,毕竟自己一个过来吃饭的,关心下饭菜有什么问题。
“关心下咋啦,不关心你老袁才要跳脚呢, 哪里会这么安定地用掸子扫来扫去, 别扫了, 没什么灰都让你扬出灰来了。”
袁掌柜放下了鸡毛掸子, 翘起来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行行行,不弄了。”
“瞧你那个得意的样子,啧啧啧。”李威又瞄了一眼东墙, 嘀咕着说:“今儿个没什么能吃的了啊, 你们家郎君干啥去了”
他心里面嘀咕,真是让黎家捡到宝了,一个病恹恹的赘婿竟然做得了一手好菜,没有成为拖累, 反而帮着得味楼度过难怪。
“明儿个就是清明,你说呢。我们小东家要回老家扫墓,郎君自然要跟着一起回去。”袁掌柜把问题轻飘飘地抛了回去。
李威拍着脑门,“成日里太忙,日子都过得稀里胡涂的,明儿个就是清明啊。”
他有点唏嘘,得味楼的一砖一瓦没变,可物是人非啊。
不愿意提不开心的事情,他话锋一转说着,“难怪得味楼开始上清明果了,甜咸的给我给来十盒,打包好了给我送去店里。”
“成。”袁掌柜把单子记下。
新鲜采摘的艾草过滚水焯烫,揉进面里,蒸熟后就有了碧青的颜色。得味楼的清明果做的并不是最出彩的,但在用料、味道上很有诚意,甜的那款用的红豆每一颗都是精心挑选,颗粒大而饱满,熬出来的豆沙吃起来非常甜蜜;咸的那款用的都是春笋的嫩尖,和雪菜、肉末翻炒均匀后还要放上一点芝麻油,用油封住不会流失水分,吃的时候又不会腻。
应该没人能够拒绝嘴巴寂寞的时候吃上一个清明果。
李威就是如此。
得味楼的青团一送来,他就拆了一盒,是甜的那个。
青团是刚出锅的,还热着,拿出一个咬开,皮子软软糯糯,有点黏上牙膛,但糯叽叽的东西吃起来就是要这种粘牙的感觉。因为是热的,内馅儿还是半流淌的状态,李威吸溜了一口,眼睛先是微微眯了一下,随后缓缓睁大,“吃起来怎么有奶香啊。”
“啥奶香青团怎么有奶香了”旁边小厮凑过来。
李威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把这两盒拆开的给大家伙儿分分,得味楼今年的青团味道不一般。”
咸的那个他也留了一个,吃完甜的正好用咸的解解腻。
相较于甜的,咸的就中规中矩了。
“是有奶味。”
“奶味原来是这样的。”
“你刚来的,以后在咱店里好好干,好吃好喝的不会少你。”
“以前得味楼的清明果,掌柜的也分给我们吃过,我还是觉得老味道好吃,这个有点腻。”
“我觉得现在的好吃,奶香奶香的。”
伙计们分吃青团,各有说法,有嘴巴上嫌弃的,但也没看到有青团剩下。
去黎家村的路上,从东洲府出来后,要先走一段官道,然后拐入乡村小道才能够到黎家村。
官道有官府养护,两侧种了高高的树木,每十里有个亭,不是说说的那种,是真的亭子,八角形制,青瓦红柱,供来往路人歇脚用。
容瑾翻了翻记忆找到了相关的知识,这些亭子有官方出资修建的,也有地方富户、乡绅出资,后者能够得到冠名权,自古以来,大家都把这套玩得很明白。
容瑾穿来这个世界后,大多数是黎府、得味楼两点一线,最远去到过南湖码头,南湖边的那座山、一些庄子、茶园都还没机会亲身探访过。第一次出远门,昨晚有点兴奋得睡不着,早晨差点就起不来,容瑾坐在车夫的旁边,看着官道两侧高高的楸树,树上“结”了一个个小灯笼,颜色很浅,还不到红透的季节。
十里亭常常伴随着茶摊、烧饼摊子等等,还有一些路边村子里挑着应季的瓜果出来卖。东洲府因着船运便利,附近城镇的货物就会拉到府内运送,官道自然很是热闹,骡马等大牲口一点也不讲究,走着走着就屙一坨大的,新鲜的落地没多久就会有人捡了去。
容瑾还看到了大水牛,青黑的皮毛、缓慢的步伐和慢吞吞摇摆的尾巴,拖着板车走得很慢很稳。
这真是个鲜活的世界啊。
黎未陪着母亲坐在车里面。
母亲日日在家好好养着已经恢复了不少,已经能够在健妇的搀扶下在院子里走动,只要注意点,能够出远门了。
母亲拍了拍黎未的手,目光温和地落在容瑾的身上。
“娘,要不要把门帘子放下来”
今儿个出门用的是大车,后面跟了两辆青布小车和三辆货车,跟了不少人一同去村里。
“阿瑾坐在车门口挡着风,风进不来,我看看外面的风景挺好的。”黎未娘亲看容瑾是越发满意,她是不同意儿子找个病弱的夫郎入赘后当寡夫的,可拗不过儿子,身体不好也没有能力和精力去阻止。
冷眼瞧着,她发现容瑾样样都妥帖,身子虽说不大好,但也慢慢养了起来。
丈母娘看毛脚女婿,是越看越满意。
黎未依偎在阿娘身边,在她善意的打趣目光中不自在的红了脸,“还要许久才到地方。”
“娘知道的。”林芙蓉笑着弯了弯眼睛,她刚过四十,姿容极好,因为丈夫骤然过世,一并带走她的精气神,整个人消瘦极了,现在人挺了过来,人是瘦,可双眼明亮。“阿瑾,外面迎着风的太冷了。”
容瑾微微侧身说:“我裹了一件斗篷,无碍的太太。”
他还没改口。
“那等觉得冷了就立刻进来坐。”
容瑾笑着点头,“嗯。”
林芙蓉抬起手戳了戳儿子的面颊,她是看着儿子的小脸一日比一日丰润的,实在是说不出他为了得味楼日夜奔忙都瘦了的话,有人替她照顾着他呢。
心中感慨,林芙蓉想,真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第六十四章 猪肝粥
楸树上的小灯笼随风轻轻摆动, 一簇一簇的聚在枝头。当经过第四个十里亭的时候,马车拐进了小道。村道不窄,却不平坦, 养护肯定是比不上官道的,驾车的师傅是个老把式,吃了上次的教训又想想被扣掉的一个月月钱,丝毫不敢马虎, 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盯着路边,仔细避开各个坑洼。
可是路面不平整的太多。
车轮碾过, 难免搁楞搁楞,容瑾坐在车上,牢牢地抓着车门,好几次觉得自己要被甩出去了。
他竟然要被甩出去了!
这个事实让容瑾磨牙。
“阿黎,你和太太在里面怎么样”容瑾关切地问。
黎未说,“我们在里面还好。”
话是这么说, 事实是一点也不轻松, 为防母亲颠簸受累, 他护着娘亲的头, 让春夏护着娘亲的腿,身下垫了三床被子,可是走在不平整的农村小道上只能够说可有可无。黎未摸了摸娘亲紧闭着双眸的脸,心疼地小声说:“娘, 再忍忍, 很快就到了。”
林芙蓉虚弱地笑了笑,“娘没事,就是想到一些事情,心里面不太爽利。”
走在熟悉的路上体会到熟悉的颠簸, 难免想到旧人。十多年前刚成婚的时候,黎源东带着她回老家给公婆上香,马车行驶在这条乡村土路上同样的颠簸。那时新婚不久,面子薄,两个人隔得老远,车子颠来颠去,人在车里颠来颠去,她记得自己紧紧地抓着车子,紧闭着眼睛忍着胃里面的不适。
车轮碾到一个小坑的时候猛地跳了一下,她小小的惊呼了一声,随即身后紧贴着一个热源,坚实宽阔的胸膛,隔着薄薄的布料,感受到了另一个人的心跳,砰砰砰,有力也急促。
他双臂展开,护着她。
两个人没说话,林芙蓉尤记得自己低垂了头,看到了自己羞涩地拧在一起的手指。
下车时,她下意识看了眼新婚的丈夫,见他笑容灿烂,故作镇定的脸上,红晕蔓到了脖子。
骗子,说好了一辈子的。
林芙蓉偷偷地按着眼角,把泪意擦掉。孩子在身边护着自己呢,不能让他忧心难过。
路上难捱,还好不是太久,黎家村很快就到了,早有人等在了村外。来了七八个人,为首的是个四十出头的汉子,看这行人的穿着打扮,尤其是为首之人,都挺不错,面貌也精神,想来是村里面有头有脸的人物,容瑾扫视了一圈,没见到之前在黎府时见到的村长。
“六伯。”黎未从车里探出个头,“见过各位长辈,母亲身体有点不适,容我没办法下车与各位见礼了,等到家中再与各位长辈赔个不是。”
黎大柱忙说:“路上时间太长了吧,快点带你母亲回去休息,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他仿佛现在才注意到坐在车门边的容瑾,心中先是有点惊疑,不是传信回来说是个要死的病秧子,现在看起来怎么健健康康的等看到容瑾脸上的笑容后,他连忙收起惊讶,也不知道如何称呼,只能够尴尬地笑笑。
容瑾觉得这人比之前见到的村长好打交道。
没耽误时间在路上客套,黎大柱等人让开了道儿让马车过去。
黎源东发达后回来翻修过老宅,三间茅草房改成了三间瓦房,在村子不说是头一份,那也是能论前五的存在。进了村子后,容瑾四处看了看,发现黎家村村风不错,没人藏头露尾、探头探脑的,听到动静好奇,那就从家里走出来,正大光明地看。见到马车,就猜到是什么人家回来了,吆三喝六的,很快马车后面就跟着一串人了。
“他六叔,东子家的回来了”
黎大柱无奈地扯扯嘴角,“你不是看到了吗,还问。”
“嘿嘿,就问问,就问问。”说话的男人朝着一个方向努努嘴,“大堂伯病着呢,东子家的会不会过去探望啊。”
黎大柱脸色难看了下,他低声哼着说:“别在我跟前挑事儿,你们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给我长长脑子,在心里面过一过。别怪我没提前说一声,谁要是不长眼的惹到了黎未和东子家那口子不高兴了,我就让他不高兴。”
男人缩了缩脖子,讪笑地往后退,退到人群里不敢瞎说不到的。
他们可不想因为一句话就得罪了黎未,减了祭田和提供给村塾的份例。
黎源东发达后前后买了两百亩上田作为给村中的祭田,祭田的产出是给公中的,公中又会给各家分点,这么多年来,黎家村谁家没受到点黎源东的照顾。后来又给村中开设了村塾,这可是有利于全村的大事儿,不仅仅是姓黎的人家才能够享受到的福利。
村中孩子上学不用给束修,养夫子的钱由祭田出。
只要能读书,考不上功名,以后去镇子上做个账房先生也好的。
村长联合黎家一些痴心妄想的人去黎府闹,企图吃绝户,彻底得罪了黎未,减了祭田的数量,没少让人牙痒痒的,明里暗里说闹事的人,村长这才“病”了。
真病假病,大家不晓得,只求着黎未消消气。
村子里那些弯弯绕绕的,容瑾不清楚,他从马车上下来后帮黎未照顾他娘,送去了房中休息。看着黎未在里面安置,他就退了出来,府里面带来的人打扫各处,卸下行李做好安置。
他不需要插手,就溜达去厨房看看。
“这位……”黎大柱抓了抓头,不知道如何称呼。
容瑾看到喊自己是黎大柱,“六伯。”
他跟着黎未称呼。
“我名唤容瑾,六伯直接喊我名字就成。”
“那我就不客气了。”黎大柱有些局促地笑笑,“村里面跟来的人我都让他们散了,免得打扰你们休息。屋子里都是提前打扫好的,厨房里放了些吃的,你放心,菜是早晨新鲜从地里面摘的,对了,还有肉,昨儿个杀的猪,新鲜的很,就吊在井里面。”
容瑾眼睛亮了亮,“真是麻烦你们想得周到。”
井里面凉,东西吊里面就是天然的冰箱,容瑾在里面发现半块猪肝,心里面动了动决定做个猪肝粥,补铁补血。当然,怕太太不想吃荤腥,他再做点蔬菜粥。
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容瑾,黎大柱茫然了,他张开的下巴收不回来。
读书人做饭这么溜的?

第六十五章 米花红糖水
供奉在村中的那个村塾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 年过四旬,儿子也大了,他就歇了继续的下场的心思, 专心教书育人。黎大柱就见那位老秀才在家万事不沾,双手细嫩得比村中未出嫁的姑娘还要白净。
黎大柱在厨房门口站了会儿,见容瑾不是做做样子,他是真的会做菜。
“莫不是黎源东不放心孩子, 在天上选了这么一个书生入赘”黎大柱感慨了会儿,听到身后动静, 他扭头看过去,发现驱散的村人又聚集了过来。
见里面有些人辈分比他高,他一个小辈在他们面前说话有时候也不大顶用。
黎大柱头疼,紧走几步过去,“各位叔叔伯伯,黎未他带着他娘刚来, 东哥家的身子不大好你们是知道的, 他们现在正在安置, 还抽不出空和大家见面说话。”
其中一个山羊须的老头胡子胡子气得翘起来, “我们这些老棺材板是不值得见见,谁让我们都要看他脸色过日子。”
旁边几个人也阴阳怪气地笑笑。
黎大柱赔笑脸,急切地安抚着众人的情绪,“三叔, 你这是哪里话, 都是族人,没谁看着谁的脸色过日子。”
“祭田说削减就削减,这还不是看脸色过日子。”有人嘀咕。
黎大柱一下子沉下脸,“为什么会削减还没弄明白吗”
“黎大柱, 还没做族长呢,你在我们跟前耍什么威风”
黎大柱气得脸色更加难看了,这些老东西还以为是黎源东活着的时候吗,仗着自己是长辈就摆架子,也不看看现在黎府是谁在当家!黎源东与族人、与黎家村有香火情在,能够睁只眼闭只眼,容忍族中长辈的不知好歹,黎未可没有,他生在东洲、长在东洲,与族人本就没有生活过,没什么情分在,更何况前段时间村长带着人几次三番到黎府闹事,已经惹恼了他。
别说削减一点祭田了,他还能够再削!
黎大柱打量着聚在这里的人,这些人面对他的目光有些闪躲。
他算是明白了,不是不懂,是想试探黎未的态度来了。
黎大柱很是无力,想要拿捏谁不好,偏偏选择了强硬的黎未。
正当双方在门口僵持的时候,从厨房那边出来几个下人,他们端着茶出来了,又有一些人端来了小桌子小椅子,放在院子里。一个年轻男人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他面带从容笑意,步履不疾不徐,在他略带审视的清冷视线中,站在门口的那群人下意识就缩起了肩膀、回避着目光。
说白了,以辈分压人、欺软怕硬罢了。
他们不知道容瑾的深浅,看他的相貌仪态在那儿,就不敢动。
“各位长辈上门,哪里有让你们在门口站着的道理,要是让外人知道了,会说我们不知礼数的。各位请坐,吃茶。”
被黎大柱喊做三叔的是比村长小点的黎家族老,他询问般地看了看黎大柱,见后者竟然不看自己,小老头子吹吹胡子,看向了容瑾,“那个,你……”
不知道怎么称呼。
容瑾很善解人意,笑着自我介绍,“我名唤容瑾,是黎未的夫郎。”
人群里嗡了一声,有些人矮下去的肩膀又抬了起来,不过是一个入赘到黎家的男人,矮人一辈的,耍什么威风。
“区区不才,永和三年初初下场就得中秀才,身为读书人,更应知礼守礼,还请族中长辈坐。”
抬起来的肩膀又统统缩了回去。
乡里人,没见过什么大官,乡绅土财主是他们见识的天花板,作为平头小百姓,秀才就是大老爷。
“不是说黎未找的赘婿是个病秧子吗”
“说快死了啊。”
“大柱,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大家小声嘀咕,还拿眼睛去看黎大柱,黎大柱脸皮子抽抽,他知道个哪门子东西,他又不是最族长。
“要问二叔。”
黎大柱没好气地低声说。
二叔就是黎家村的村长,他从黎府回来就病了,不是假病,是真的病了,又气又急,那么大年纪了,急火攻心,可不就病了。躺床上又听说祭田被削减,都是因为他的缘故才会被削减,村长他就更不好了,一口气没顶上来差点就去见老祖宗。现在半边身子动不了,口歪眼斜,天天在床上骂人,骂黎源东死鬼、骂黎未不知好歹……这些他们家人自然不会宣扬出去,也阻止了所有人探望。
与村长同去的那户人家,有痴心豹子胆想要贪图黎府的财富却没胆子回老家说东说西,祭田削减与他们也有关,出门就被人指指点点,日子着实难过,前段时间当家的男人出去做工,女的收拾收拾回娘家去了。
黎府及黎未的事情,村子里就只知一点,不知全貌。
在容瑾的邀请下众人坐下,秀才大老爷与他们同坐,他们屁股都不敢坐踏实了。容瑾笑了笑,亲切地问起了三爷爷和大柱叔村子里面的事情。
按照辈分,那个三叔是黎源东嫡亲的三叔,最上面还有一个大伯,那老头去岁没了,村子里面现在辈分最大的就是村长和眼前的羊胡子三叔,黎未要管他叫一声三爷爷,容瑾自然随黎未的。
黎大柱是那个大伯的儿子,和黎源东是同房的堂兄弟,黎源东大,黎未要管黎大柱叫叔,容瑾就跟着喊大柱叔。
黎家村是大村,大部分姓黎,村子里还有旁姓。
祖祖辈辈生活在这儿,大家既是街坊领居,又是亲戚朋友了,关系乱得很,同房的亲近点,隔房的亲缘关系远点,黎大柱给容瑾介绍了一圈,他愣是没记住,只记得黎爹这一支最大。
容瑾以前经常下乡收农家自己养的猪、鸡鸭鹅等等,和农村人打交道很多,可现代的农村和现在很不一样,最起码他那边的农村没这么浓重和紧密的宗族关系,能够同族续到几十个兄弟姐妹的。
难怪上课的时候老师介绍诗人,某某某诗人排行二十七,又叫做二十七郎,这宗族里面续,三四十很容易。
容瑾与村里的老人打交道算是有点经验,又迭加了身份,很快就和三爷爷还有其他几位长辈说到了一块儿去。黎大柱在旁边看得瞠目,他坐下之前心里面盘旋的是如何化解彼此的矛盾,给彼此保有颜面,现在他想是容瑾比自己更适合当黎氏的族长。
村长不一定出自于黎家,族长肯定是,而黎大柱是板上钉钉的继任族长,他说话在村里有几分分量,又听到三爷爷在诉苦,说日子难过,说当年日子更难过的时候给黎源东一口吃。黎大柱就知道要坏,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老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
看容瑾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黎大柱就知道不太好。
容瑾淡淡地翘了翘嘴角,“爹知道村里面的日子不容易,要不然当年他也不会年纪小小的就出去闯荡。因为知道不易,他才置下了田产,给族中当祭田,供村人读书识字。但,爹这一去,得味楼生意就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你们生活在村子里面吃喝都有田里供应,那是不知道城里面菜价有多贵,肉价更是。”
“是啊,村子不用买菜,省了很多。”有人接话。
容瑾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一点,但眼睛里情绪冷冷的,毫无笑意,“日子太难过了,阿黎支撑起来实在是太难,我们曾商量过是不是要卖掉一些田产,好让得味楼周转起来,毕竟得味楼才是咱的根基。”
好家伙,在这儿等着呢。
黎大柱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强忍着才没动,他看向三叔,发现三叔长辈的款拿捏不下去了,眼睛瞪得老大。
“这是未小子他一个小哥儿的主意!”三爷爷沙哑的声音粗哑,像是从喉咙深处刨出来。
黎大柱用手轻轻碰三叔,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生怕他又要说黎未一个屁事不懂的哥儿知道男人什么事儿。
“黎未现在当家,他要考虑那么多。”黎大柱边说边看三爷爷,让他憋着别说。
容瑾端起茶喝了一口,把茶里面的米花嚼着吃完才点头说:“咱家当然是阿黎当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他的。”
“你一个入赘的,拿哪门子主意。”有人嘀咕,容瑾全当没听到,这话也没错,他的确是入赘的。
容瑾吹了吹茶,有点烫了。
待客用的不是清茶,是米花红糖水,生大米放到有热河沙的锅里面炒,噼里啪啦就发生了神奇膨大效果,成了一粒粒白胖的米花,抓一把放到汤水里,有些浮在表面,有些吸了水沉到底下,红糖水里还放了红枣和干桂圆粒。所以叫做吃茶,不是喝茶,一人还得一双筷子,把碗底的红糖搅散。
在现在,这一碗大补,在村里是待客最高礼仪了。
容瑾好整以暇地吃着茶,他的意思很明白,不信这些精明的老头儿听不懂,他就是明摆着用祭田威胁,你们再瞎逼逼,那就继续削减祭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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