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修宴没忍住看向她,想摸摸脑壳,但自己目前还是灰雾的状态,于是只好贴了贴她,“上次没来得及多说两句,总之,沙漠的时候,你干沙漠神的模样太帅了!”
“是吧是吧!我们可以再砸一次太阳!那句话不管说几遍都好帅啊......”
娇小的虚影开心地说,接着好奇地在水晶棺边转了一圈,绕到一旁,只有虚影的手臂穿过水晶盖,触碰到棺木里的那具白骨的头颅。
“啊,好奇怪的感觉,就像是在触碰自己的......”
她话还没说完,下一秒,几乎连空气都被灼烧的热浪猛得袭来。
宫殿的主人暴怒地闪现在水晶棺一旁,凶猛的火焰升起前,祂猛得看到了水晶棺前方的那道娇小虚影,脸上的愤怒与杀意顿时僵住,只剩下一片空白。
“好久不见,笨蛋大哥。”
娇小的虚影缩回探入水晶棺里的手臂,故作无事地抬起,朝宫殿主人挥了挥手。
宫殿主人颤抖着,指尖似乎像是触碰那道虚影,却又像是不敢。
“圆圆?”
祂的声音像是被烈火灼烧,嘶哑,干涩,透着某种压抑的绝望,那与楚修宴印象里的人相差太大了。
“我……太阳坠落了,抱歉,我烧死了很多人……”
楚修宴慢慢睁大眼,他看到有金色的液体从宫殿主人的眼角滑落,而那段话里所表达的意思更是让他一时间头脑空白。
那一刻,明明感觉到心脏仿佛被缩紧,却好像又听到了急促的跳动声。
这种感觉很熟悉,他经历过好几次,这是共鸣……他在感受着谁的悲伤?
神明也会有如此刻骨铭心的绝望吗?
那道娇小的虚影飘浮在水晶棺上,抬手,像是想要拥抱那个男人,但在那一瞬间,一道像是树枝的一样的东西贯穿了宫殿主人的心脏。
有金色的血顺着伤口流下。
滴答,落在地面。
娇小的虚影并没有后退,她怀抱住了宫殿主人,额头抵在了对方的额头前。
那一瞬间,不同时间线的【太阳】,记忆以一个恐怖的速度开始相通。
沉稳的脚步声从宫殿外响起,披着黑风衣的【大地】拎着一根血色树枝,衣角滴落着金色的血,留下一道道金色的脚印。
楚修宴没有犹豫,恢复人型,拦在【大地】与宫殿主人、娇小虚影之间,这次那股热浪似乎不再那么滚烫。
“目前的情况虽然有些难懂,但总之还不算太糟糕吧,你能不能再留点时间给他们?”
他这话才刚说完,对面的【大地】没有回应,但身后的宫殿主人却突然唤道:“云焰?”
楚修宴的身体僵住。
他转过头,看到怀拥着妹妹虚影的宫殿主人……【太阳】,或者说狮老大,露出了灿烂明亮,与记忆中毫无差别的笑容,金红色的眼里倒映着少年的面孔,像是放下什么重担似的,语气轻快且认真道:
“这一路上,辛苦你了,云焰,谢谢你救下了那么多人。还有,接下来,请继续踩着我们的尸骸往前走吧……啊,这里的[我们]是指这里的[我们]哦,不要乱想哈哈哈哈哈。”
楚修宴:“请重视一下自己神明的逼格,不要笑了。”
宫殿主人收回了笑声,祂的表情在看向【大地】时重新变回了冷漠,连语气里都透着股不善,“虽然现在我相信了你口中的猜测,但说实话,你说话的语气与态度实在让我喜欢不起来。如果有机会我还是会揍你一顿。”
祂最后深深看了眼【大地】,然后重新低下头,对怀里的虚影低声道:“那么,下次见,圆圆。”
像是玻璃一样,宫殿主人的身体消散。
娇小的虚影在空中晃了晃,沉默地回到了楚修宴的灰雾里消失不见。
金色宫殿剧烈震动,化作一棵正在熊熊燃烧的、遮天蔽日的血色巨树,不断地生长又生长,直至穿过云霄,才减缓了生长速度。
树顶处悬浮着一枚巨大的火球,明亮,耀眼,那就像是天空中的第二颗太阳。
第260章 神明曾陨落的地方(六)
那棵树太高了,那颗太阳也太耀眼了,在云层之上熠熠生辉,显得那色彩诡异的猩红色巨树也变得格外璀璨漂亮,像是红色的水晶一般。
地面上所有生灵都朝天空的“太阳”望去,像是简单的注视,但隐隐约约的,又像是隐藏了某种很深的期待。
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那颗“太阳”突然又往高空升去,它一直升起,一直升高,却在某一刻突然停滞在云层之上。
就在楚修宴以为它会坠落的时候,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突然响起,恐怖的气流将云层席卷开来,在空出来的巨型缺口处,无数燃着火的碎片朝四面八方坠落,像是一场绚丽却转瞬即逝的流星。
刺眼而夺目的金光下,猩红色的巨树燃烧得更剧烈了,像是要烧掉最后一丝生息。不过短短几息,猩红巨树出现咔嚓咔嚓的声响,随即如被风吹散的烟尘一般,缓缓消散。
而其中一部分,飘向了楚修宴所在的位置。
他此时有些不舒服,当那颗“太阳”爆炸的时候,他感觉到耳鸣和头晕,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那些从猩红巨树消散后的星星点点,逐渐融入了他的体内。
【太阳】自毁了。
祂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到底会想些什么?
“你在吸收【太阳】的力量?”
楚修宴第一次听到【大地】主动与他交谈,多稀奇啊,但他此时没有心情,于是恹恹道:“我不知道,我只感受到了共鸣,我很容易被其祂的神明影响。”
“还有,我现在不太开心。”
他说着,眼里逐渐亮起了带着金光的猩红色,他看向【大地】,一枚发着光的耀眼光球在【大地】头顶高空浮现。
【大地】:“……”
祂感到一丝不可思议。
而后突然静默。
祂像是真正看到了少年一般,那被头发遮挡的面部一直朝向对方,似乎正在沉思。
天空的光球轰然坠落,却被一道恐怖的气流割裂,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的【大地】想起先前少年与【太阳】的简短对话,说:“【太阳】跟你道谢,你身上有不属于祂但的确是属于【太阳】的气息,所以是另一个【太阳】?你来自未来?但这种能使用其祂神明的能力……”
祂的声音停下,头顶再次出现第二颗光球。
【大地】抬起头,像是在看那枚光球,又像是在透过光球,去看那高高在上的天空。
直到那枚光球砸落的时候,【大地】也没有低下头。
不远处的楚修宴没料到对方不躲不避,微微愣住,充满各种复杂情绪的脑海里猛得一空。
【大地】并没有避开第二枚砸落的光球,甚至直到爆炸掀起的浓烟散去,祂也还抬着头,仿佛那天空之上有什么吸引着祂。
“你先前问我的那个问题,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
【大地】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尘,祂身上几乎没有明显的伤痕,就好像那轰然砸落的光球只是给祂体验了一次日光浴似的。
楚修宴愣愣:“什么?”
“为什么要杀死其余神明。”【大地】这次出乎意料的有耐心,说:“因为我很久以前就认识他们,久到我们曾经并肩作战,久到我们曾是彼此最信任的同伴。所以,我想救他们。但我要救他们,我只能先杀死祂们。我原本也想用语言来说服,但很遗憾,成为神明的祂们并不信任我。”
【大地】缓慢走出被光球砸出的深坑,缓步来到楚修宴面前。
楚修宴突然感到毛骨悚然,他想起来这一次找到【大地】时,对方正在战斗的那位神明。
“祂是谁?”
“谁?”
“你上一个杀死的那位。”
【大地】想了一会,低低地说:“不太记得了,可能是【规则】吧。”
【规则】……
楚修宴的喉咙里微微发涩。
太糟糕了。
这个该死的时间线。
“你想知道真相吗?”
站在面前的神明说:“如果想知道的话,接下来的路,你得跟着我。”
【大地】的声音与张淳一模一样,楚修宴在恍惚中听到的时候,甚至有种分不清自己在哪的错觉。
但很快,他猛得跳起来掀起对方的刘海——
那一张熟悉的脸彻底暴露在他的面前!
【大地】没有他想象中的猩红色眼睛,更不是人类版的黑褐色双眼。
而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漆黑空洞。
祂的眼眶中,没有眼球。
楚修宴的手微微颤抖,他猛得一拳砸出,重重击中对方的胸口,那装有心脏的位置,冰冷,坚硬,毫无温度,也没有丝毫动静,他只能咬着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大地】顿住,在四周悬浮转动始终正面朝向四面环境的镂空球,突然全部转向了楚修宴,无声的,像是一种注视。
“所以我当你默认了。”祂说:“你叫什么?”
这是一句非常平和的询问。
那一瞬间,
楚修宴感知到了一丝微弱的心脏跳动,短暂得像是幻觉。
他愣住。
那是属于自己心脏的跳动声,还是来自面前这具被泥土黄沙塑造的躯壳?
徒步行走的感觉并不好受。
但好在地面会带着他移动。
就是,他可以原地不动,但其实脚下的泥土会蠕动着,带着他前进。
非常奇妙。
这一次他并没有远远地跟着,他走在【大地】身旁,看着祂去寻找其祂神明,看着祂去与祂们战斗,有时候会受伤,有时候也会战败,一次又一次地厮杀,仿佛永远不会后退。
当楚修宴问祂为什么要去救曾经的同伴时,【大地】沉默了好久。
“我不知道。”祂说,“我对祂们没有任何感情,甚至只有地域性的排斥与厌恶,祂们对我也是相同的情绪,有时间我也会想干脆直接杀掉算了——不是以拯救为前提的行动。但,驱使我做出这种事的原因……可能是人类时的我曾经给过他们承诺,如果哪一天我发现了围绕我们的危机,我必须尽快提醒他们脱困,或者提前消灭潜在的危险。”
“现在,就是我要履行承诺的时候了,即使我无法理解为何要那么做。”
楚修宴抱着膝盖坐在火堆旁,望着滋滋作响的火焰,星空下的荒野风很大,但莫名的,似乎不算很冷。
【大地】的话还未结束,祂话锋一转,“至于危机——我暂时不能跟你讲。”
气得楚修宴起身踹了祂一脚。
第二天的时候,他们抵达了一片森林。
抵达一处山崖时,楚修宴往下望去,在一片森林里发现了一支队伍,人数很少,他们安静地,沉默地往前移动。
在队伍前面,有一个非常眼熟的背影。
似乎察觉到视线,那个人警惕地转过头。
楚修宴对上了一双青蓝色的冰冷眼睛。
那一瞬间,他笑出了声,声音里却透着沙哑。
后面的【大地】看他,“怎么了?”
“我在想,”楚修宴搓了搓脸,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他看向【大地】,仿佛抱怨:“你们怎么能这么排外啊?”
最后遇到的是一位人形神明。
【梦神】哈里斯。
楚修宴终于遇到了一个态度还算可以的熟人……熟神。
但意外的是,【大地】找梦神并不是为了厮杀,而是寻求一个帮助。
“要我把你的事告诉未来人类状态的你?”
梦神随意地抽了口烟,灰白色的烟气在空中缭绕升起,说:“可以,但我说不定哪天就死了,所以如果我记得,我会说的。”
——还是与印象中的相差太大。
楚修宴在心里腹诽,他印象里的哈里斯可是一个羞涩单纯善良的少年啊。
“那你呢?你有什么需要我嘱托给未来的你的?”
楚修宴看到梦神正看向自己,于是想了想,就像是许了一个愿望似的,“那就……告诉未来的我,我们一定能一命完美通关!”
梦神:“啊,好志气,我记住了。”
【大地】与梦神看起来也不熟,很快带着少年离开。
梦神望着两道身影远去,脸上的笑容虚幻而神秘,介于真实与虚假之间。
周围的环境瞬间消散,化作一片白茫茫的虚无。
“一次性完美解决吗?真是傲慢的态度啊,但是也不错,气势很足,简直就像是……救世主一样。”
“救世主?”
祂愣住,随即大笑:“如果最后成了真,简直就像童话一样虚假啊。”
楚修宴跟着【大地】走了很久很久。
系统最开始是隔了两三天才问的,但随着宿主丝毫没有返回的迹象,它催促的频率更高了,甚至做到了一日三问,堪称烦人。
不过,系统也告诉楚修宴,继续在这个世界待下去的话,它冥冥之中感觉到了某种即将到来的危险。
但楚修宴还是固执地想要去看这个世界的终局是什么样的,也想知道【大地】口中的真相是什么。
最后的最后,是一个很普通的日子。
天气和往常差不多,是个阴天,暗红色的天空里几乎看不到多少云。
【大地】朝楚修宴走来的时候,他手里还捏着烤肉在吃。
“怎么了?”
【大地】:“没事,等你吃完再说。”
“噢。”
楚修宴就那么慢吞吞地吃烤肉,还喝完了汤,等他结束午饭的时候,已经过去快半小时了,而这个过程里,【大地】一直站在旁边默默看着。
“好了?”
楚修宴点头,然后看到【大地】弯腰,双手扣住他的腋下,把还坐在石头堆上的他给提溜了起来。
楚修宴双脚离地,晃了晃脚尖,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你在干什么?”
询问刚刚出口,下一秒轰然响起的巨声从下方响起。
楚修宴猛地低头,就看到下方的地面深深凹陷,以他们为中心,那个深坑如活物一般,开始往四周扩张。
“地崩。”
楚修宴喃喃道。
【大地】点头,语气依旧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很淡很平静,就像不是自己即将失控一样,“时间差不多了,你想要的真相,就在眼前。”
说罢,下方的深坑越来越深,隐隐约约,露出了一丝猩红。
在地底深处,跳动着一枚巨大的猩红心脏,就像是血红色晶体一般,不规则的表面缠绕树枝一样的东西,如活物般起伏跳动。
而后,一棵血色的树苗从那枚心脏钻出,以恐怖的速度快速生长,越来越高,越来越庞大,直冲云霄。
不知为何,楚修宴突然想起先前宫殿主人那颗在高空爆炸的“太阳”。
他安静下来,沉默地望着前方的【大地】。
隐约中,他仿佛看到了塌陷的森林,有无数动物哀鸣着四处逃窜,也看到了爆发的火山,将天边染得暗红一片,还有远处的雪山,雪崩,山体崩塌,无数的惨景像是直接出现在脑海里的,分不清是他的幻觉,还是真实发生的事。
“神明的本源就像是一棵树,而树扎根泥土,枝芽升向天空。而我,因为我是大地,而大地与这个世界紧密相连,所以我就是那其中的[泥土]。”
“我在成为神明的那一刻起,就发现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大地】缓缓抬头,看向天空,身周飘浮的镂空球体疯狂旋转,嗡嗡作鸣。
楚修宴也跟着抬起头,望着那暗红色的天空,那看起来与先前没什么不同。
直到【大地】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这个世界被一棵树困住了。”
“而那棵树叫——【起源】。”
“现在,我要试着将祂逼出来了。”
话音落下,楚修宴的瞳孔骤然紧缩,映入了满天血红。
原本暗沉的天空破裂,一条条猩红色的树枝如活物在云层更高处缓缓蠕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整片天空覆盖,而后开始往天地间移动,垂落在空中的猩红树枝轻轻摇曳,仿佛在无声地低语,整个高空都被这诡异的景象笼罩,就像是一场永不结束的噩梦。
“好了,低头。”
【大地】的声音依旧冷静,唤回了楚修宴的注意。
可当他低下头,却发现原本围绕着【大地】悬浮的镂空球体已经一个接一个地掉落在地下的深坑……那个坑已经很深了,深到可以称为万丈深渊。
【大地】也只剩下半个身躯,下半身已经全部化作流动的泥沙。
但祂居然还在解释,怎么不见最初相遇那两次有这耐心呢?!
“可以设想一下那种生长在地里的、会在根茎长果实……块状物的某类植物。当营养充沛时,那些块状茎会发芽,长出新的植物。但营养不足,或者原来那植物不愿意供给其余分植的话,它就会主动汲取块状茎里的养料。”
【大地】的身体像沙尘一般被风逐渐吹散,但祂的双手依旧有力而沉稳。
楚修宴扑腾,想要挣脱对方紧扣的手,但完全失败了。
他的声音闷闷的,“你这是想说自己是土豆吗?”
【大地】沉默了一下,跳过这个话题,道:“好了,时间不早,你该回去了。”
祂知道楚修宴能随时回到原来的时间线。
楚修宴反手抓住【大地】的手臂,一字一句道:“我们所在的那个世界,一定能走向最好的未来!”
“嗯,走吧。”
【大地】轻轻松开手,面前的少年向后倒去。
系统已经做好准备返回了——
这里的空间很不对劲,不像是单纯的记忆投影!
但就在那一刹那,从地底深渊里突然钻出密密麻麻的猩红藤蔓,其中一部分卷着楚修宴往高空飞去,而另一部分卷住【大地】往地底拽去。
【大地】并没有挣扎,祂的四周已经没有悬浮的镂空球了,在一片漆黑的感知里,突然响起一道清晰的声音。
“我最后再问一件事!土豆发芽后,是不是有毒!?”
【大地】没有回应。
但陷入彻底的消散前,祂微微勾起了唇角。
真聪明。
“好,现在是我的环节了。”
高空之上,立于云端的【起源】看着被猩红藤蔓卷上来的楚修宴,无视对方的愤怒,好奇道:“你是怎么做到和【大地】好好相处的?我每次靠近,祂都恨不得像是要杀了我。”
楚修宴冷哼一声,把脑袋侧过去,不去看祂。
“好吧,你很生气。”
“但是,这是你触及真相最近的时候。往下看,那些都是我。”
【起源】进入祂的环节,将手指朝下,指向遮蔽天空的血色树冠,以及在大地上肆虐缠绕的巨型树根。现在地面上已经看不到其余景象了,只有一大片蠕动的血色,以及在树根间起起伏伏的建筑残骸。
【起源】垂下眼,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睛在此时看来,充满了一种神性的漠然,语气里含着某种让人浑身发冷的诡异感觉。
“我像笼子一样,困住了这个世界,也困住了所有人。”
楚修宴最后还是没忍住低下头,看到底下那片蠕动起伏的血色树根,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诡异,恐怖,让人生理不适。
“你不觉得丑陋吗?”楚修宴无法相信自己的同位体会变成这副奇形怪状的模样,“这种模样——”
“丑啊,丑死了,每次见到这些树枝我就想吐。但那能怎么办呢?”
【起源】声音微冷,“那个畸形的世界创造了畸形的我,而反过来也是,这副丑陋模样的我,也让这个世界变成了恐怖诡异的样子。”
楚修宴呼吸一窒,突然间看到血色藤蔓中似乎有一个建筑块上站着一道人影,那人有着灰发的头发,睁着眼睛,注视这片末日景象。
“他是观测者。他会在世界毁灭之前,带着他所经历的一切所见证的一切,重新回到基地深处,留在那片神域里,【冰原】会用低温保留他的活性。你去过木屋了吧,底下的那座基地里是不是排列着很多柱体和金属球?那些都是借助这位观测者的能力,让这数十次的轮回记忆不断地保留下来,留给后人。”
“只有神明能容纳无数轮回的记忆,但普通人做不到,所以他们需要采用这种科技侧的方法。顺便一提,不用担心西北基地的居民会因毁灭日的到来而感到痛苦,小舅他们会使用一些方法让所有无痛死亡,包括他们自身。”
楚修宴沉默下来,而后出声:“我会阻止你们的。”
【起源】:“嗯,好。”
祂又想起一件事,说道:“我现在已经想明白【血雾】是什么了。如果这个世界的神明被【大地】杀得几乎没剩下几个,那我大概真的会选择释放血雾,提高空气里的血晶浓度。而【血雾】,应该是我努力分割的人性吧。毕竟,你看……”
正对着楚修宴的【起源】,突然露出了一个完美的笑容,但冰冷,虚假,毫无感情,就像是披着人类外壳的怪物,令人恐惧。
“不管我怎么伪装,都没法和人类一样露出一个自然的微笑。所以如果【血雾】是我分裂出来的话,那我希望祂能拥有人类的情感……不过你好像和祂相处不好。”
楚修宴安静地注视面前的【起源】,“你的环节结束了吗?我已经迫不及待和你真正见面了。”
【起源】弯起眉眼,依旧是那副完美却虚假的笑容,只是那双浅色的瞳孔里倒映出楚修宴的面孔,显得格外专注。
“那好,你走吧。”
“我会在天上等待你的到来。”
“我是起源。”
“一切的起源。”
“我会将你杀死,将你重新塑造成血雾,我们会一同抵达全新的未来。”
“走吧。”
【起源】推了一把楚修宴。
在坠落的瞬间,空间泛起波动,时空开始扭曲。
映入视野的最后一幕,是那高悬天空的暗红发少年,晶莹剔透的双眼看向的,是被无数猩红树枝缠绕的天空。
下一秒,周围的一切环境消失,各种颜色像是打翻的颜料盘混合在一起,令人头晕目眩。
等他再次恢复清醒时,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尖叫。
【宿主!不好了,我们被强行拽出——】
“听说你已经迫不及待了,所以你在呼唤我吗?”
一道几秒前还在听着的声音从后方温和响起,打断了系统的声音。
接着,一双手揽住了他的肩膀。
“好的,我听见了。”
“我在。”
有神轻语。
直到过去一分钟后,
楚修宴才背对着身后的那位神明,安静地,沉默地,伸出两根手指捏住祂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腕,然后往旁边一扔——
接着,下蹲,垂头,抱膝,自闭。
【起源】:“……”
祂有那么一瞬间,思考自己是不是不该把对方从时空隧道里直接拽出来。
但很快这种念头就从脑海里轻飘飘地消散了。
祂学着楚修宴的模样,蹲在他旁边,歪着脑袋看了一会,用手指戳了戳,小声问:“你生气了吗?哭了吗?让我看看。”
楚修宴没有抬头,一言不发地挪了挪身体,移远了些。
他有些情绪低落,就在几分钟前,刚刚经历过【大地】陨落以及世界毁灭的场景,一时间难以恢复过来。
但好在理智健在,他在脑海里谨慎地对系统说:【统,你不要说话,小心点“起源”,偷偷把我带出去。】
如果系统是半个【时空】,那【起源】说不定能察觉到它的存在。
系统没有说话,它不算愚笨,从【起源】能轻松把宿主从时空隧道里拉到这个奇怪空间的事来看,祂的危险性超乎想象。
它的动作必须更加小心,更加迅速……
【起源】托起下巴,目不转睛地注视面前的少年,嘴里的话几乎没有停过,像是已经多年没和人说话似的,透着轻飘飘的愉快感,“这里没有其他人,我也算是半个你,所以没必要害羞,让我看看嘛。”
系统憋气,在【起源】起身的刹那,发动能力,时空的波动微不可见地产生,但下一秒,还没完全直起身的【起源】突然往前一拍——
一枚圆润的光球从楚修宴的头顶出现,像是被一阵恐怖的冲击轰出了这个空间。
只留下一串尖叫声。
“卧槽卧槽宿主祂不讲武德啊啊啊啊——”
“宿主?”把系统踢出去的【起源】这才完全站直身体,转动手腕,低头问浑身僵住的楚修宴,“你把一个寄生体当宠物养?”
“……”
楚修宴的脖子像是卡住一样,僵硬地一点点抬起头,在看到自上而下投来视线像是真心询问的【起源】后,终于从呆滞的状态中恢复,刷得一下握住长刀就冲了上去,“你把我的漫画挂扔哪里去了啊啊啊——”
【起源】一边闪避一边问:“什么挂?漫画?为什么会是漫画?”
虽然很疑惑,但祂最后一击时还是没有避开,直接抬手抓住袭来的长刀,轻轻将其捏碎,而后微笑着转移话题:“我们玩几个游戏吧。”
楚修宴毫不动摇,换成拳头气势汹汹砸过去。
“你赢一局,我回答你一件事,任何问题都可以,不会隐瞒或是说谎。或者,也可以替换成某件不影响最终决战的事,比如——选择决战场地。”
那一瞬间,一股强烈的违和感涌上心头,楚修宴不由狐疑地盯着面前的【起源】,上上下下全瞅了一遍,“你确定?那我游戏输了呢?”
“我不会说谎。至于你……和我一样。回答我的某个问题,或者按照我的条件去做一件事。不过后者你可以拒绝。”【起源】说着,忽然凑近,近得楚修宴甚至能从那双银白色的眼里看到自己的面孔——该死,这家伙的睫毛也是白色的,明明算是黑化,结果外表却像是被漂白了一样充满了欺骗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