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仙裴牧云by步帘衣
步帘衣  发于:2025年0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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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最最关键是,如果天疏阁真要起事,那就只有一条路——彻底推翻封建王权。
换一个人来做皇位,对裴牧云建立的天疏阁来说,根本不算造反。
支持长公主造反,也不过是换上一个新的封建压迫者罢了。哪怕这个压迫者表相温良,也不会改变封建王权吃人的本质。
裴牧云望着星夜,目露迷茫,最终试着解释:“只是,正是因为我做了许多事,被我影响,有太多事发生了改变。虽然从眼下看来,它们都算一种进步,可谁知道,从长远来看,这些改变对九州是好还是不好?”
这番话把全天下责任一股脑儿往自己身上揽的傻话,把星归道长听得都气笑了。
“牧云,你这不对啊,你也知这些改变只是根由在你,非你一己之力促成。往后如何,谁能预料?你去烦恼虚无缥缈的物事做什么?退一万步说,往事不可追,眼下事已至此了,你若想把这些改变全改回去,且不说天下人听不听你的,改回去,是不是反而牵连更多改变?何况利字当头,有几个人听你的?他们不改,难道你强逼他们改回去?你若知道没法改回去,那你还愁什么?愁着玩呐?”
裴牧云一怔。
师父这一席话,虽不能解开他的疑惑,却让他有豁然开朗之感。
先前的自缚手脚,倒像是自寻烦恼。
白眉老道说着说着,反而真乐了起来:“况我等玄真修士,即使不奋发进取,也不能抱残守缺!你不动,世事就不动了?你这是要叛出师门当和尚去啊?!”
老猴听得啧一声,拿桃核丢他。
裴牧云认错道:“徒儿该早问问师父。”
乖徒弟这回竟这般听话,星归道长那还得了,高兴得眉飞色舞:“你啊,别把什么都往你自个儿身上揽。你们这么大了,修为比师父高了,但师父还在呢?有什么事你跟师父说说,就算师父扛不动,那也能分一半呢是不是?除了你师兄,你想想,你心剑未出,是你这些年不愿用剑;你退隐,是你嫌功德高了,牧云,你干的这些事说出去给其他修士听听,谁不得跟你急?你呀,好好跟着师父四处玩玩,少发愁几日,天塌不了。所谓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遇事啊,总有一线生机。别发愁,啊。”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裴牧云眨了眨眼,低声道:“弟子明白。让师父担忧了。”
星归道长笑了:“这人老了,眼睛是朝下看的,我不愁你们俩,还去愁谁啊?”
老猴忽然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净愁你了。”
温馨氛围顿时消散,白眉老道对老猴直翻眼睛:“我捡着你的时候,你才巴掌大呢,你愁我。”
“猴的岁数跟人的岁数不是一样算。”
“再算你能算出花来?”
裴牧云听着师父与老猴拌嘴,忽觉心安。
有只熊猫托着竹子蹭过来,正是师父先前说老衰了的那一只,裴牧云看师父一眼,见师父没反对,就让熊猫待在身边,偷偷用灵力为它治疗一些衰老久饥的病痛,老熊猫感受到舒服,靠得更近,温驯地趴下来,让裴牧云靠着,不耽误它吃竹子。
裴牧云摸了摸它的大脑袋。
满天星野,山风徐来。灵力金鱼仍在后院空中自在游动,而草丛里,人参正左逃右窜,故意把猫们遛在身后。
若师兄也在,此夜此景,真是再圆满不过。
或许他再等等,师兄就到家了。

刚过卯时,天将破晓。
千里顺风楼中还有数位法士,有些是轮到这个时辰前来值守,有些是忙了一夜还没休息。
离贰法士是后者。
昨日,那位路遇纸人的法士提出使用水镜卷轴的新想法,之后陆续有外出法士归来,也给出了一些使用心得,离贰法士讲这些经验汇集起来,整理增添到水镜卷轴的指导笺中。之后他坐下整理案件卷宗,一不留神就忙到了早晨。
忽觉晨光已至,他放下笔,向后靠着椅背,阖目歇息片刻。
咚———!
突地,法钟长鸣!
千里顺风楼楼顶的法钟,只有在天疏阁认为正发生的事重要到关系天下苍生的地步时,才会敲响。敲响一座天疏阁的法钟,其余八座的法钟会同时发出警鸣。
离贰法士猛地睁开眼,快步冲向已经亮起的那面青铜生水道符框,框内水景正浮现着[西域柱州]四字,底纹是西域柱州州印。
也就是说,西域柱州出了大事。
水镜术刚被接起,竟听到一声龙吟!
离贰法士定睛一看,水镜那头的法士竟将一面青铜生水道符框从墙上扒了下来,将其立在身边,而框中画面竟是一条小白龙!
那位法士指着画面,向他急切报告:“离贰法士,我阁法士正在不周山下,那里有白龙现世!且有百余位儒门高修,他们正在攻击白龙,情况复杂不明,请快快赶来。”
迅速沉思片刻,离贰法士就将一套安排道出:“立刻派出更多法士,务必将山下情况用水镜卷轴详细记录,但不可上前,若有危险立即撤离。再拆下八面框,就以现下这种法子,将山下情况实时转传给其余天疏阁。我这就去请阁主,与阁主一道前来。”
他话音刚落,那位法士便利落一拱手:“遵令!”
离贰法士转身踏云飞起,从储物墙格中抽出一幅刻有特殊印记的水镜卷轴,紧接着就飞出楼外,化作流光,迅速向青城山飞去。
勉强自己全力运转修为,不到一刻,离贰法士就冲到了玄真观外,落地时踉跄了两步,就急切传音道:“阁主!白龙现世,儒门参与其中,请与我即刻前往不周山!”
这一道传音,立马召出来两个人。
一个是后院里等师兄等到靠在熊猫身上睡着了的裴牧云,一个是听见龙字就从卧房中直接蹦起来冲到观外的星归道长。
星归道长满面激动,一边系绦带,一边催促正欲询问详情的裴牧云:“路上再问,快走、快走!”
说着,他用修为化出一片洁白灵云,带上二人腾云而起,向不周山飞去。
星归道长是元婴后期,这灵云自然比离贰修士自己飞得快,他匆匆向星归道长道声谢,就恭谨地向阁主讲解起来,说完前情,他便打开那幅标有西域柱州州印的水镜卷轴,直接接通了那边的天疏阁。
西域柱州天疏阁也已安排好法士,将拆下的青铜生水道符框中的水镜画面转传过来。
星归道长见了那小白龙的身影,激动得几欲老泪纵横,还没捡就心疼上了:“天可怜见,唉哟,什么些坏心眼的王八蛋们打它?”
画面中的儒修不断攻击白龙,裴牧云还还发现白龙附近闪烁着高阶阵法才有的灵光,裴牧云不禁皱眉,冷声问:“可知那些儒门修士何时到的不周山?”
按捺住终于再见阁主的激动,那头法士流畅地回答:“不周山附近一只豹妖告诉我阁法士,约是一个多时辰前看见他们飞来,并且一飞落就开始布置阵法,阵法将成之时,那豹妖忽觉难受,便跑远了。还有,刚才一位中州法士分析出,这阵法应该是上古锁龙大阵,要布置此阵,需要许多珍稀材料,证明儒门是蓄谋已久。就是不知这白龙何来。”
裴牧云微微颔首,就在此时,那水镜画面中的小白龙吃痛怒吟,极力挣扎起来,龙尾竟拍碎了锁龙大阵一角,龙气泄出阵外,不周山上空霎时风云突变!
白云如海浪般涌动起来,以不周山为中心,涌动形成一个巨大的厚重白云漩涡,同时有无数青色电光闪现,雷声层层轰鸣,似是迎接白龙。
那些儒修见此,吓得急忙群起攻上,小白龙再次吃痛怒吟,气得一甩龙尾,偏偏那角锁龙大阵已碎,龙尾甩出阵外,竟是直直打中了不周山!
有儒修望着天柱缺口,惊恐大喊:“天柱要断了!”
而小白龙聪明地发现那一角没了束缚感,掉了头,马上就要从锁龙大阵中飞出来。儒修们的攻击因此更急更狠,局势危急起来。
“师父,我先走一步。”
阁主话音刚落就已消失在眼前,离贰法士一惊:阁主的修为应已超过元婴。
而裴牧云再不迟疑,全力运转修为,不出一刻,就已飞掠七千里山川,到达不周山下。
此时,已是电止雷歇、漩涡云散。
白龙已逃出锁龙大阵外,但裴牧云注意到,面对儒修们的攻击,它只是怒吟躲避,并不还击,更不主动攻击。
眼前最紧急的似乎还是不周山,刚才被白龙甩尾一打,本就有个大缺口的那段山体,竟裂了无数裂缝,一阵风吹过,山体就摇摇晃晃,恐怕天柱崩裂就在今日。
“呜————!”
白龙又是一声痛吟,裴牧云将视线转向白龙,才发现它如玉般的雪白龙身上伤痕累累,都是斑驳血痕,惨不忍睹。
而且,儒修们攻击白龙的狠招带起阵阵罡风,正让不周山不停摇晃,加剧危机。
裴牧云眉心微皱,以修为传音:“住手!”
儒修们纷纷看向儒门之主,见主上没有命令,就仍是对白龙攻击不止。
于是裴牧云单手结印,运转修为,以己身为圆点,将灵力如海浪般向外平平推出。
仅是如此,半空中攻击白龙的百余儒修就像是被巨浪打中一般,一个个向后翻倒,晕头转向地栽下云头,玉笔、武刀等等法器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唯有儒门之主勉强稳住身形,他高声喝问:“天疏阁主,你有何权力干涉我儒门行事?!”
裴牧云正要回答,却见那条小白龙向他飞来。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他从那双黄金龙瞳中看出许多委屈,因此,虽知神兽厉害,却一点没防备,甚至没用灵力护体。
而待龙飞近,裴牧云才真正意识到龙有多么巨大,这龙嘴,一口就能吞下他整个人。
但飞近之后,白龙的浑身血痕也更为刺眼。
裴牧云深深皱眉,正想反问儒门为何伤龙,但小白龙刚一飞到他面前,那双巨大的黄金龙瞳忽地一闭,龙身泛起莹白微光,竟变化成一个熟悉的白衣身影!
那白衣人浑身是伤,血痕累累,他勉强睁开双眼,眼眸竟是深金,他往裴牧云方向微微抬手,还未伸出,就仿佛耗尽了最后气力,从半空往下坠落。
“师兄!”
裴牧云登时肝胆欲裂,飞身追上坠落之人,拥入怀中的瞬间,他的深青道袍就被师兄身上伤口涌出的血染透。
“你。们。”
咬牙说出两个字,裴牧云看向在场儒修,修为再次倾泄而出,这次不是平平推出,而是对着好不容易调整过来、刚飞回半空的儒修们压下,就如同从空中降下一只无形之手。
只一眨眼,随着一声声沉闷的坠地声,所有儒修都被裴牧云的修为压落在地,动弹不得,修为低些的甚至被压跪在地,站都站不起来。
这百余位都是儒门高修,最低也是结丹初期,却没有一人能从裴牧云的修为压制下挣脱,连元婴前期的儒门之主都是如此。
天疏阁主一剑未出就制服众修,他的元婴修为竟比主上还强,恐怕已是元婴后期,在场儒修反应过来,心底皆是暗惊。
也是此时,星归道长的灵云遥遥飞到,眼睁睁看着重伤白龙变成了重伤大徒弟,一口血涌上喉头,哪还有半分激动,心中已是怒不可遏。他反手拔剑出鞘,飞到两个徒弟身前,将他们护在身后,抖着声怒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星归道长一声悲慨质问,惊动山野,却无人回答。
星归道长怒极,剑尖直指昔日挚友,对儒门之主厉喝:“姬肃卿!你哑巴了!”
儒门之主被裴牧云的修为压得动弹不得,勉强站着,被星归道长厉喝,这位向来鹰目狼顾的枭雄竟闭目一叹。依然是什么都不说。
“请玄真掌门息怒,”秦无霜出声道,“臣等昨夜乍闻安排,也深觉对春风剑侠不住,可听了主上袒露的苦心筹谋后,便知主上此番大计是为天下、”
星归道长呸地吐出一口血,秦无霜顿时不敢再说下去。
刚才离贰法士被情急的星归道长落在身后,本也焦急,但一眼扫过局势,就知阁主无需战力协助。他掠到外围,四面八方都站着遵守法令没有上前的西域柱州法士,他们各个带着水镜卷轴,离贰法士心念电转,有了主意。
“立即将九座天疏阁中,那面正显示眼前情景的青铜生水道符框从墙上拆下!带上千里顺风楼楼顶,将水镜投映于九城上空!要快!”“是!”
察觉到法士们的义愤之气,离贰法士冷声劝解:“我知各位担忧阁主,但眼下,遵令履责,避免阁主遭儒门暗算,就是此刻对阁主最大的帮助。”
毕竟都是天疏阁法士,法士们当即明白了其中关窍,纷纷静心应是,事办得更为利落,不一会就将法令执行下去,各州法士根据目前情况找到的线索、推论也汇为报笺,交到离贰法士手中。
“离贰法士,投映已成。”
闻言,离贰法士分秒必争地踏云飞上,立于正全力运转修为为师兄疗伤的阁主身后,本是护卫之意。
但此时,星归道长又是一声厉喝:“姬肃卿!”
众儒修依然沉默,星归道长已是悲慨过度,这样下去,只怕伤神。离贰法士再扫一眼手中报笺,果断拿出了天疏阁该有的执法态度。
他向前飞去,越过星归道长,悬停于儒门和阁主师徒之间,立刻吸引了众人目光。
儒门众修看清天疏阁法士的面具和法袍,不少都面色难看起来。
离贰法士并不在意,以修为传音,冷声讲述:“今日卯时,西域柱州法士,惊觉有白龙现身不周山,被儒门百余高修困于法阵之内围攻。此关系天下苍生之要事,我天疏阁遵天道法网,前来执法。
我阁数位法士赶到,亲眼见证儒门高修围攻白龙,白龙不曾还击。但于挣扎时,打破儒门法阵,龙尾击中天柱,引天柱缺口碎裂。我阁阁主赶到,制止儒门攻击。随后,重伤白龙忽化人形,竟是春风剑侠。阁主见师兄重伤浴血,将儒门众修以修为压制落地。这便是目前状况。以上简述,若有不实之处,请诸位指出。”
少数儒修觉得这法士根本是偏心天疏阁主,很想与之辩驳,但见主上摆出不屑自辩的傲态,他们便也一言不发,要那法士自取其辱。
意料之中的沉默,离贰法士却丝毫不觉尴尬,继续道:“那么,便无不实之处。依据以上实情,经我阁法士查证得出一些推论:
其一,经我阁中州法士查证,儒门在此布下的是上古锁龙大阵,布置此阵,需要众多珍稀材料,足以推论,无论儒门今日图谋为何,必定已是蓄谋已久。
其二,经我阁江南法士查证,儒门古籍记载,龙若不在海生,孵育于陆上,那出生时便为龙婴,岁满三百方可化龙。春风剑侠还差半岁。但他是儒门之主与玄真掌门在灭门营帐中发现的遗孤,玄真掌门是将捡到遗孤的腊月十二作为春风剑侠生辰,但春风剑侠当时应该已是半岁。
其三,玄真观师徒三人,包括春风剑侠自身,都不知其为白龙。
其四,经本人离贰法士监查,昨日,儒门高修秦无霜在荆楚天疏阁外接走春风剑侠,她原话是:主上正在儒门等候。
据以上推论可知,儒门之主早已备好上古锁龙大阵的材料,儒门之主早知世上有龙,而且,儒门之主早知那条龙就是春风剑侠!请问儒门之主,我阁推论,可有谬误之处?”
离贰法士这番话,除了早已知情的在场儒修,在玄真师徒和众法士听来,只是将心中怀疑条理清晰地推断了出来。
然而,九座天疏阁所在的九座城中,因对天空中忽然出现的巨幕投映感到好奇、渐渐聚集而来的百姓与修士们,他们仰头看着巨幕中浑身是血的春风剑侠,再听着这番话,都对揭露出来的儒门大为吃惊,儒门,竟是这样的么?
面对离贰法士的问话,儒门之主终于开口,竟威严道:“是如何?不是又如何?!眼前要事只有一件!那就是补上白龙打裂的天柱!”
“你!颠倒是非,贼喊捉贼!”星归道长忍无可忍,“牧云,把修为撤了!”
星归道长话音刚落,裴牧云动都没动,众儒修忽觉身上一轻,已经能够动作。这时他们才发觉,天疏阁主瞬间压制所有儒修,竟连道印都不必结?
星归道长紧握着剑,一个字都不想多说:“打!”
儒门之主却道:“我不跟你打。”
此时,孔雀佛子匆匆赶到,他见着裴牧云怀中重伤的解春风,目露悲戚。
星归道长看看两位曾经的生平至交,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竟突兀地笑起来,越笑越烈,不是他平日乐呵呵的笑容,而是惨得痛彻心扉:“哈哈哈哈姬肃卿、释迦陵,你们哈哈哈哈,姬肃卿,我问你,龙胎从何来?”
见他如此,孔雀佛子眸中悲色更甚,却修了闭口禅无法言语。
儒门之主终于松口:“西北掘出的仙人墓中,有一灵石龙胎。”
星归道长:“春风不是将门遗孤。”
儒门之主:“不是。”
星归道长:“你知道春风的生辰。”
儒门之主:“七月初二。”
七月初二,就是今日。
所谓的将门遗孤,不过是生性多疑的儒门之主的一场算计,星归道长他信得过,又不了解详情,且实力高强,能让龙婴平安长大,正是上佳之选。
这场算计的最终目的,就是在今日,牺牲这条龙去补天柱。
问到这里,星归道长脸上已是再无笑容,一字一句,越说越怒:“龙乃巨兽,灵石龙胎非凡兽能孵化。你又多疑,自然不会让等闲灵兽来孵化。放眼九州,只有一地四季如春,只有一禽巨如神兽!那地是云之南,那禽是佛孔雀!你们两个好啊!我望星归何德何能,生平仅两位至交,你们两个,你们两个合起来算计我,算计我徒弟!”
孔雀佛子有口难言,只得悲望星归道长。
却被星归道长怒骂:“你说话!你们计谋不是成了么!你修什么闭口禅!你修的是什么禅!”
儒门之主似是还想辩解,竟道:“你一直想养龙。”
这话让星归道长想到大徒弟浑身是血的重伤惨景,登时把星归道长气得发抖:“那我还得谢谢你?!我家孩子,昨日还好好的,你接了去,我再见他,他浑身是伤!浑身是血!!姬肃卿!你、你!”
话没说完,星归道长心绞悲咽,已是说不出话。
九座天疏阁外的水镜投映下,百姓们听到此处,即使不太明白前情,但听白眉老道的悲声怒喝,就是个心疼儿孙受伤的父辈,皆能感同身受,不少百姓听得都落了泪。
而修士们比起百姓更多一份心惊,他们都知道儒门之主是个枭雄,却没想到他为补天柱大计稳妥,竟将好友玄真掌门算计至此,甚至连孔雀佛子都掺合其中。越想越觉得这个布了三百年的局太不简单。
儒门之主闭目,再睁眼,已恢复枭雄之姿。
他取出一柄剑。这柄剑比寻常灵剑要大,剑身也略宽,呈深青色,剑柄深刻金色云龙纹,剑穗纯白,极具大气之美。
儒门之主将剑举起,威严道:“此乃玄真心剑!解春风不止是白龙,还已是半步剑仙!他已将天柱缺口打裂,今日,天柱必断无疑。九洲四海,就只有他解春风这一条白龙能补天柱,他不补,老夫问诸位,灵气一旦枯竭,这天下怎么办?万民怎、””
离贰法士离得近,只见阁主连眼都不抬,五指成爪,在空中一抓,儒门之主手中的剑瞬息间就已到他手中,儒门之主被剑忽然飞走的冲力带得向前扑去,倒是反应快,踉跄了几步就站稳了。
裴牧云将剑收入怀中,依然专心给师兄疗伤,只道:“你不配拿我师兄的剑。”

第13章 重披法网
据说,玄真派剑修的剑意到达一定境界,就能将亲手打造出的灵剑炼化成心剑。炼出心剑,就修成了半步剑仙。心剑与剑主神魂相契,随意而动。更据说,玄真派的半步剑仙,一念剑气万千,一人即成剑阵。
在场修士都好奇地望向天疏阁主夺回的那柄剑。
裴牧云怀中解春风的剑,竟散发着柔和的莹白灵光,与剑主解春风的修为灵力一致。难怪春风剑侠近年一直用绑布将剑缠得密不透风,说是师父不许他轻易出剑。
反观儒门之主,他被剑忽然飞走的冲力带得往前扑,踉跄几步才站稳。
再听裴牧云说他不配,儒门之主竟面无恼色,只紧抓着白龙打裂天柱来质问:“天疏阁主,这是一定要包庇打裂天柱的白龙了?”
天疏阁法士,无论身在此处的还是守在水镜旁的,听到对阁主这句扣锅谬问,即使被法网限制七情,都忍不住现出怒容。
裴牧云并不看他,仍专心将修为灵力灌给师兄,声色如冰刀雪刃般回复道:“儒门之主往年偶尔来我玄真观,皆是来去匆匆。原以为是百忙中还抽空前来访友,今日才明白,你是欺瞒我师父,假托遗孤,实则饲养白龙为补天柱的活牲。既是上门考察活牲,自然不会多留。”
“故而,你只知解春风是白龙,却对解春风一无所知。”
说到这里,裴牧云见师兄眼角有干涸血迹,也许是小白龙被锁在要命阵法中肆意攻击时惊慌含泪,于是用指腹轻轻拭拂,继续道:“其实,若你对师兄实情相告,师兄这人,必会瞒着我和师父,自愿牺牲神魂去补天柱。你刚才有句话说对了一半。九洲四海,确实只有一个解春风。
“却不因为他是白龙,只因为他是解春风。”
他声色再寒三分:“若是那样,恐怕我与师父此刻,只能空对不周山悲悼。可你偏偏视解春风为饲养活牲,不给他半分选择,将他巧言骗去儒门,以锁龙大战杀他。如今我师兄重伤昏迷,儒门之主要我和师父眼睁睁看儒门杀了他补天柱,要我师兄死得不明不白,我办不到。
“今日,就算你们儒门自食其果,天柱真断了,也休想杀我师兄去补!”
星归道长方才急怒攻心,伤情太过,此刻听了小徒弟这番话有理有据,才觉浊气一舒,想到两个徒弟都是好孩子,实是不必为狼心狗肺伤神,振作出半分精神,大喝一声说得好。
九座天疏阁外的水镜投映下,聚集了越来越多的百姓,以及不断从各地赶来的各派修士。
百姓们听了这番话,才明白天幕上那位抱着血淋淋修士的好看小哥竟就是天疏阁主。天疏阁法士都是维护百姓的好人,天疏阁主更是百姓心中的清官神仙,没想到天疏阁主还被儒门欺负成这样,一时都对儒门万分不满。
听到天疏阁主这番话的修士们却是五味杂陈,平头百姓生活尚且不依赖灵气,修士们却要需要灵气才能修炼,他们也觉得儒门欺人太甚,竟把玄真师徒三人逼到这个地步,可假如今日天柱真断了,那……
裴牧云这番话掷地有声,儒门之主一时没有答复,却有一位儒门高修飞上半空,看样子是想要代主上与裴牧云辩驳。
看清飞身而出的那名同僚,秦无霜不禁皱眉。这位迟远道,是儒门高层中唯一一个顽固腐朽派,他看天疏阁不顺眼已久,尤其不忿裴牧云是天道法网选中之人这种说法。此时他跳出去,只怕说不出什么有理之言,反而授人以柄。但她两眼往远处那些法士身旁的奇异卷轴上一扫,沉眸垂首,只作不知。
迟远道飞上半空,竟是如在朝堂交锋一般,先掸了掸身上的十贤袍,直起身一声冷笑,才阴阳怪气地开始:“素闻天疏阁主眼高于顶、吝啬言辞!今日才知传闻谬误。阁主这一番话,连消带打,还动之以情,轻轻松松便将白龙打裂天柱的过错算在我儒门头上。将满腹私心说得如此堂皇,我看天疏阁主分明是巧舌如簧!为私情罔顾天下苍生,如此行事,可见立身不正!区区小修,才活两百余岁,恐怕圣人之言都没读明白,有何资格监察天下!自称是辞位退隐,说不定,是被天道法网厌弃!”
星归道长与在场法士听他如此混淆黑白地编排裴牧云,惧是一怒,将要反驳,却听裴牧云冷淡反问:“我是私情,你们围杀我师兄,却是一心为公?”
迟远道大言不惭道:“主上此计,是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我们在场儒修,怎会不知白龙无辜,可为了全天下的修士百姓,也只能牺牲白龙,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若有报应劫数,我儒门也甘为百姓承担。倒是你们玄真一派,两个元婴修士,一个半步剑仙,就算灵气枯竭,也能逍遥千年,怪不得都站在岸上观船翻!你说主上不给白龙选择,你又何尝给天下修士百姓选择?不顾天下修士百姓之苦,反指责我儒门苦心,什么玄真掌门,什么天疏阁主,虚伪至极!真该让天道法网来看看,阻拦为民大计,该被雷劈!”
乖徒弟被此人如此恶意揣度,星归道长气急道:“你这酸儒!”
裴牧云却寒声应道:“好。”
好什么?什么好?众修迷惑不解,裴牧云却不急不缓地上前,将师兄小心往师父怀里放:“师父,照顾师兄。”
突然被乖徒弟塞了个大徒弟,白眉老道赶紧抱住,见怀里的大徒弟白衣染血,伤口治愈了一些还剩许多,又是悲从中来,心如刀绞。
抬头却见乖徒弟已飞入九霄之上,忽觉不妙,大喊:“牧云!”
裴牧云哪还听得见,他悬停于九霄云间,负手闭目一叹,却不迟疑,另一手双指并起,向天一划,一道玄真剑气就破空而去,斩向碧空。
若那儒修只往他身上泼脏水,裴牧云并不介意,但那儒修满肚子脏水还泼了他师父师兄,那自然是不成的。
那儒修说儒门此计是为天下百姓,那他就看看,这些儒修是不是真的苦心为民。
只是,又要惹师父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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