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仙裴牧云by步帘衣
步帘衣  发于:2025年0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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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昆一时觉得心如刀割,一时又觉身坠冰窖,他再一次成为了曾经那个备受冷落的弱小孩童,却比那时更为无助。曾经的那个孩童相信母亲只是忙于政务,还能用母爱的谎言欺骗自己。这一次,他连谎言都失去了。
或许他真该堕魔也说不定?敖昆察觉到这个念头。天底下有多少遭到父母厌恶的孩童?很少很少。如果连父母都这般厌恶他,一定是他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像是记忆中的画面轮番浮现在敖昆眼前:他一次次呼唤母亲时,敖碧霞难以忍受的眼神;他一次次寻求母亲陪伴时,敖碧霞隐藏嫌恶的敷衍;他一次次寻找母亲时,敖碧霞避之不及地隐身躲闪。
堕魔吧,他这样的人,就应该堕魔……
“牧云,你没能救下师父,师父是自愿替你去死的,师父不怪你,你万万不可责备自己。可是,牧云,可一不可二,师父已经死了,你为什么没能救下你迦陵叔?你可是欠你迦陵叔一条命啊!”
裴牧云的耳边,响起师父恨铁不成钢的低语。
师父……悔恨、自责以及对己身的怒火立刻充斥了裴牧云的内心。
“你这孩子!师父为你死得心甘情愿,可你迦陵叔、”
耳边低语嘎然而止!
同时,裴牧云舌尖一痛,如饮冰泉,干净清爽的凉意蔓延神魂。
视线恢复清晰,裴牧云立刻意识是到这黑雾在操纵心魔!若连他都中招,那其他人!师兄!
“师父,是我的错……”解春风苦痛万分,正失神低语。
而在场其他人的情况更加糟糕,甚至有修士眉心已露黑气,显然是生了魔念!
在场众人皆为修士,有修为护身都受了这么大影响,更不要说海角城中的凡人。情况紧急,裴牧云别无他法,正欲再次施展师父所创的剑阵,忽然察觉到空气中汹涌而来的勃勃生机。
裴牧云向源头看去,怔在原地。
无数亮红的点点火光,从高空浩荡飘落。
像是风暴中倾泄的雪尘,像是从夜空坠落的星海。
铺天盖地的黑雾被这暴雪般的火光点点消除,众人先后从被操纵的心魔陷阱中清醒过来。
他们追随火光,抬眼看向源头。
所有人都震惊了。
他们看到了一棵正在燃烧的参天巨树。
“竟是它……老蕉木!”沈青天失声叫道。

第87章 魔披着人皮
被黑雾操纵了心魔的百姓、修士,都在忽然汹涌而来的蓬勃生机中恢复清醒,还来不及为心魔后怕就注意到巨树的燃烧,纷纷惊诧凝望。
数千年的老蕉木付诸一炬。粗似摩天巨厦的乌黑主干已经烧得炭红,原本碧绿的恢弘树冠,如今像是接天连片的火烧云。
火焰乘风势而涨,燃烧着的参天巨树,仿佛屹立天地间的一根巨烛,将上方天空映成了晚霞般的瑰红色。
而燃透的部分,被风一吹,就化作无数亮红火光,浩浩荡荡地飘离巨树,覆盖了整片海域与树下的海角城。
获救的感激、误解的歉疚、遗留的不解……等诸多情感出现在一双双映满火光的眼睛中。
许多人在这一刻共同感受到了极其的悲伤,他们正目睹老蕉木以己身的蓬勃生机为燃料自燃,就像是在亲眼见证一桩无法阻止的焚身自戕,而且他们还被这桩自戕拯救——正是无数火光携带的蓬勃生机,将他们从心魔陷阱中唤醒。
众人不约而同低头致谢,敬意无声。
而解春风却直视着巨树,越凝神感应,神情越是讶异。这棵老蕉木点燃己身的灵力自袭,为何感觉起来那么像玄真心法的逆行?!
解春风看向师弟:“牧云?”
裴牧云点头道:“是逆行的玄真心法。”
二人对视,都是疑惑。
这棵老蕉木是从哪里学到了玄真心法,又为何恰好在此时此地猛长、自燃?
他们回望老蕉木,不过短短数息,参天巨树已烧没了一大半,回荡在海天之间的无数火光就快将黑雾荡涤干净。
此刻,面向众人的巨树主干,外层老皮发出了轻微的爆裂之声,是刚被燃透,风一吹,化作火光飘离,露出了里面的内材。
“那是?!”立刻有人惊呼。
内材也已烧得明红,因此,其表面的陈年刻记,反以一种更深的炭红色凸显了出来。
是竖刻着两个名号。
一个字迹匀净,一个字迹稚嫩。
字迹匀净的是:玄真子
字迹稚嫩的是:女娲
两个名号中间偏左的位置,不知为何,还刻了一个鹿蹄印。
众人瞬间炸了锅,敖昆激动地瞪大了眼睛,侧身问敖凌:“叔父!‘玄真子’就是?”
敖凌神色凝重:“正是玄真祖师的道号。”
敖昆更是激动:“那另一个就真是女娲大神亲笔?”
敖凌并不敢断言:“与龙宫藏迹相似,但、”
一声剧烈无比的惨叫忽然响彻天地,惊煞众人。
“是那棵蕉木,是那棵该死的蕉木!”
惨叫的魔尊,看上去像是延时接收到了点点火光对黑雾的灼烧。
它的头颅、四肢和躯干,无论换了多少变化,表面都在不停出现无数点状的灼烧黑痕。
魔尊像是发现了这点,干脆不再变化,人形转眼间被烧穿无数黑洞。
魔尊在黑雾中不停扭动挣扎,惨叫更为凄厉,撕心裂肺地望天大骂:“女娲!这蕉木在几千年前就死了!是你!一定是你藏下了残枝!这都是你的安排,你提前算出玄真劫难,才会恰好将树栽在这里!!
“女娲贱人!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你干涉凡间事务,违背了自己定下的契约!”
魔尊失去理智的撕心叫骂响彻天地,陆海具震,惊骇神魂,修为稍低的修士根本承受不住,耳朵瞬间受伤,血流如注,只能匆匆飞逃。
解春风注意到魔尊话中蹊跷,它显然与老蕉木打过交道,却没有提前察觉老蕉木的存在,是在黑雾受到的灼烧传达回本体后,它才从灼烧中认出老蕉木。而且,它似乎还不知道蕉木内材上刻着女娲的名字。
解春风猜测道:“牧云,它是不是看不见?”
“它看不见。”裴牧云紧盯着再度涌动起来的黑雾,提高了音量以警醒众人,“变化人形也并不是魔尊的真正本相。”
他话音刚落,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就听到魔尊丧心病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美人说得对。”
笑声未绝于耳,黑雾涌动起来再度退后,重新现身的魔尊已经换掉了完全烧烂的人形。
“这,才是我真正的本相。”
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他们竟看到了他们自己!
一个表情邪恶扭曲的自己!
唯独裴牧云看到的是一个完全由黑雾凝成的人形,没有面孔的黑色头颅、黑色四肢加上没有男女特征的黑色躯干,它就像是幼童用泥巴捏成的粗糙玩偶,可以任意当作任何人。
他通过心弥泥鱼的视角看到的是魔尊真正的本相,因此初时并未发觉其他人所见皆与他不同,直到听闻他人惊呼,才察觉不对。
“你只是一团黑雾,一团能够伪装成他人的黑雾,”裴牧云冷静道,“有什么可怕?”
众人纷纷明白过来,但是看到自己的面孔因为天疏阁主的话暴怒扭曲,还是感觉心底发毛。
但是这一次,魔尊咬牙切齿地压抑住了怒火。
它没有再破口大骂,甚至也没有再矫揉造作。
魔尊死死盯着裴牧云,神色阴沉晦暗:“那些老东西派凶兽下界,他们满心以为,如今的蝼蚁们还会祈求他们的名号!他们根本不会明白,他们做的一切,都只是给你做嫁衣。”
说到这里,魔尊皮笑肉不笑地咧开嘴:“而你做的一切,终将是为我做嫁衣!”
裴牧云冷目皱眉。
魔尊却突然情绪狂热,越说越开心:“即使众神无法重归九州,你的所作所为,都在挑起战争!
“战争!痛苦,绝望,混乱,恶念,罪行,死伤,背叛……诸般美妙,皆在战争之中!挑起最深的仇恨,夺取最大的利益!
“哈哈哈哈,我爱战争!尤其爱你挑起的战争!想一想,想一想战争中,你们玄真余孽内心会生出的煎熬、愧疚、自责,我就恨不得帮你早日迎来战争!
“我有什么可怕?哈哈哈哈我有什么可怕?小畜生!心魔皆受我操纵,我早就将你们玩弄在鼓掌之中!
“我,万魔之魔,将踩着你们的良心崛起,重临巅峰!”
狂笑的魔尊冷不丁脸色再沉,满是恶意道:“无论赢家是谁,只要赢家还需要信徒,只要人不灭绝,魔,都将永远存在!这些蝼蚁终将明白,他们不过是披着人皮的魔!人心就是魔心,所谓的修行、求真,只不过是对人心的粉饰!
“蝼蚁们造出的每一个冠冕堂皇的词汇,都违背他们的本性。人天性是不善良、不勤劳、不无私、不勇敢,他们想得美,他们倒是生来就会嫉妒、懒惰、自私贪婪、趋利避害!
“世人终将承认,他们真正信仰的是我,他们的本性是我!
“这一次,我是真改了主意。”
魔尊大笑起来:“玄真余孽,记好了,是你们逼我动手的!”
语罢,魔尊彻底撤去人形伪装,散做铺天盖地的浓重黑雾:“无相惑心!”
黑雾如沸水翻腾,猛地从中窜出九条黑雾巨蟒,眨眼间就不知去向了何处!
“光天化日,万魔横行!”
裴牧云与解春风同时察觉到四方魔气顿起!
师兄弟二人同时手拈剑诀,裴牧云传音下令:“各地天疏阁,魔气四起,立刻警戒!”
东莱城外,渔村。
“可怜的小东西。”
“昨夜被丈夫拖出洞房,今日被夫家痛打,衣冠不整地绑在这里,为了莫须有的罪名,要把你浸猪笼。”
“你想杀了他们。”
“你心中的仇恨,召唤了我。”
“来吧,成为我的信徒,让我赐予你复仇的力量。”
“杀了他们!杀光每一个人!”

她死死地瞪着眼睛,无论围观村民如何对她唾骂,她都瞪着他们。
她没有做错事,她不是被鬼附身的疯子,她没有发疯,没有。
她浑身是伤,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伤,从手指疼到心口,从皮开肉绽的皮肤疼到错位的骨头。
对她拳打脚踢的,是她的新婚丈夫。
扯坏她衣服、打她耳光的,是她的婆婆。
同意将她绑在这里等着浸猪笼的,是她的爹娘!她的爹娘!
她不想死!
她想活下去!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切会这样。
明明都没事了,虽然被鬼附身走丢了魂,可是天疏阁的法士们帮了她,那位叫乾十二的法士姐姐还驾着云带她飞回来,就像仙女一样。
那时她多开心,还央求了法士姐姐陪她成婚。
夫家却说吉时已过,婚事必须延办,否则不利夫妻和美,用这借口骗走了法士姐姐走,夫家就彻底变了脸色,找了稳婆来,要给她验身,要她证明没被鬼糟蹋。
当时她就气得要跟他们理论,大不了这个婚她不结了,却被爹娘痛骂,说她任性、不识大体、不知轻重!
于是她只能忍着羞耻,被满脸不屑的稳婆摆弄,其实她并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没有人教过她,她也从来不好意思问,稳婆验过说她仍是处子之身,婚事才继续谈了下去,定在昨日。
证明了清白,她就更气不过了,可是娘亲拉着她掉眼泪,要她懂事,要她多为家里想一想,要她作为一个女子要懂得脸面、懂得隐忍,要她想想还在谈婚事的妹妹,要她想想还没谈婚事的弟弟。
她不忍心看娘亲伤心,于是低头忍了。
昨日下花轿的时候,匆匆偷看了一眼满堂喜色,她也不免升起了一丝期盼。
没想到洞房花烛夜,她竟被突然暴怒的夫君扯下床,劈头盖脸地打她。
她不明白,她甚至都不敢看,在喜烛的烛光下,她看清夫君裆下那个毛笔笔尖似的东西,就害怕地闭上了眼睛,她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只是有点难受,就被一巴掌打蒙了。
暴怒的男人上蹿下跳,把她拖下床,踢她,打她,骂她不检点,质问她为什么没有落红,不论她如何尖叫否认,都不肯停手,边打边骂她是个被人睡过的破鞋。
洞府的动静引来了公婆,公婆听夫君说完,并不理会她的申辩,婆婆扑上来抓她的脸,扯她的衣服,骂她是不要脸的娼妇,说她不配穿衣服,就该脱光了赶出去给别人看。她不服气,不肯被如此侮辱,还了手,公公就请出了家法,把她捆到板凳上杖打。
她痛到昏死过去,醒来的时候,听到爹娘的声音,委屈得直掉眼泪。
当时她以为,爹娘是知道她受了委屈,是赶来接她回家的。
爹娘开始还是为她说话的,甚至肯还回彩礼,但婆家咄咄逼人,扬言要张扬出去,爹娘的说辞就变了。
后来,后来娘亲哭着来柴房看她,一口一个“我苦命的翠珠”,哭着说家里有多么不得已,又哭着骂她怎么就凭空生出这番是非,哭着说她生得这般伶俐却怎么这般苦命,又哭着骂她连累了她的妹妹、弟弟。
她一开始还没有听懂,只央求着娘亲快给她松绑、快把她带回家去。
最后,最后她才明白,她回不了家了。
她爹娘与婆家达成了协议,她家退回彩礼,婆家退一半的嫁妆,两家对外说她被鬼附身了,在洞房里忽然发疯,所以,明天傍晚,就要把她装进猪笼、浸到河里去。
这样,婆家有钱娶新媳妇,她家里也不会因为她名声受损,不耽误妹妹的婚事和弟弟的前途,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
“呸!疯婆娘!”色迷迷盯着她看的老汉,对她吐了口唾沫。
她狠狠瞪回去!
老汉指着她,对同样盯着她看的同村说:“看哦,这疯婆娘眼睛多凶!”
她不是疯婆娘,不是!
有同村笑:“那不是凶,是勾你!老头子你艳福来了!”
老汉也笑:“这种疯婆娘,我老汉可要不起,谁晓得多厉害哦!”
他们都笑了。
她恨得发抖。
她恨不得烧干身体里的血,来诅咒这些人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可怜的小东西。”
是谁?!她猛地抬起头,左右张望。
没有人!难道他们说得是真的?她疯了?!
那老汉又指着她:“疯婆娘发作了!”
而那个声音仍在继续。
“昨夜被丈夫拖出洞房,今日被夫家痛打,衣冠不整地绑在这里,为了莫须有的罪名,要把你浸猪笼。”
他怎么知道?
“你想杀了他们。”
他怎么知道?!
“翠珠。”
他知道她的名字。
他知道她的名字。
她不叫疯婆娘,不叫破鞋,不叫娼妇。
她叫翠珠。
她叫翠珠!
“你心中的仇恨,召唤了我。来吧,成为我的信徒,让我赐予你复仇的力量。杀了他们!杀光每一个人!”
她要杀了他们!
她要杀光他们每一个人!
那老汉的声音颤抖起来:“出鬼了!大白天出鬼了!”
一条黑雾凝成的蟒蛇从地下钻出,撞入她的身体。
她惨叫出声,但剧痛过后,她感觉前所未有的好。
她的所有伤口都已痊愈,她有了力量!
她浑身燃烧着复仇的黑火烈焰,她的手中,被赐予一柄黑色长刀。
她握紧长刀,心头怒火更甚!
紧盯着她看的村民们惊吓逃窜,她终于笑了起来,越笑越响,哈哈大笑。
她一挥手,黑雾就将全村笼罩。
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屠杀开启。
这是她的复仇。
鎏金黑城,城外。
星归道长设计的城池果然不凡,这充满魔气的黑雾蟒蛇一露面,就被城池自身的保护灵阵净化掉半条命。
茉尔根心中烦闷,不理副将劝阻,亲身上阵去斗黑雾蟒蛇。
她甚至没有拿自己的弓箭,而是随手取用了副将的长枪。
“你大志难舒。”
意识到是黑雾作怪,茉尔根心头火起,厉声喝道:“鼠辈,闭嘴!”
她认真起来,运起心法,纯正的武者罡气立刻把黑雾打得惨叫。
但那个声音仍未停止。
“以为自己跟对了主子,按捺野心,兢兢业业,只待从龙之功,结果事到临头,主子跑了!”
茉尔根长枪横划,再拧身一劈,刺中黑雾,又是一声惨叫。
只待一击,只待一击就能除清魔气。
茉尔根毫不迟疑,长枪飞舞,罡气四溢。
“明樑帝暴戾失道,群雄必起,你独占东北,坐拥九州第一机术师为你打造的鎏金黑城,无人能攻下,大可坐山观虎斗,等他们互相消耗,再伺机出兵。”
“天时、地利、人和,将军雄心壮志,何苦屈居人下?”
“若长公主对天疏阁主俯首称臣,你一生奋斗,多年经营,皆付诸流水!”
茉尔根枪尖一顿。
“忠将向来不得好死,你又不是中原人,草原女子,讲什么忠义?中原何曾对草原讲过忠义?”
“你手下良将忠兵,皆对你马首是瞻,城中百姓,也对你感恩戴德,这都是你苦心经营来的,她长公主不过有个出身而已,凭什么拿走你的功劳?”
“为谁争,都不如为了自己!”
副将疾呼将军,茉尔根清醒过来,才发觉黑雾蟒蛇已悄悄缠住她的右足。
茉尔根牙根紧咬,全力运行心法,枪尖附上罡气狠狠下刺,黑雾蟒蛇却不躲不闪,被罡气打净的最后一瞬,还在咧嘴大笑。
从地上拔出长枪,茉尔根看向天空,有两道剑影划过天际。
她闭上眼,站了许久。
副将不明所以,小心翼翼地靠近:“将军……?”
茉尔根眼色一沉,手上劲力一发,就将长枪断成两节,副将顿时噤声。
却又听向来百面玲珑的将军恨声道:“我不怕万人唾骂,不怕战死沙场,不怕功败垂成。我只怕一生心血终成灰,只怕咬牙携手到此步、剩我一人梦难成!她究竟明不明白……!”
副将越听越是心惊,她深知将军手腕,恨不得自己立刻聋了。
茉尔根没有再说下去,她深深呼吸,收敛情绪,转过脸已是满脸笑靥:“你听见什么了?”
副将平静回道:“此地魔气作祟,伪造人言乱语,都是些刻意挑拨的魔音,末将已经忘了。”
茉尔根凝视她片刻,才忽然转身,不冷不热道:“回城。”
副将这才松了口气:“是!”
通过水镜接到阁主命令,海角城天疏阁的法士们也立刻行动起来。
不知为何,乾十二隐隐有些不安,于是主动申请出去预防魔气,她刚到海港,就察觉到一股浓重魔气从渔村传来。
乾十二立刻以水镜告知阁内,却没有听劝阻,自己先行冲去了渔村。
一落地,冲天血气扑面而来,她看到遍地横尸,男尸均惨不忍睹,残肢破肚,似有阉割,女尸则是一刀毙命,她迅速以眼寻找,并没有找到翠珠姑娘。
站在横尸之中的,是一个变化作女子的魔,握着黑色长刀,背对着她。
面对这屠村惨景,乾十二怒上心头,一甩拂尘,对魔厉喝:“魔头!天疏阁办案,放下屠刀,束手就擒!”
那魔转过身来,却是满脸泪痕。
“法士姐姐……”
乾十二瞪大了眼睛。
是翠珠!

“无相惑心!光天化日,万魔横行!”
魔尊口出狂言,敖凌神色一凛,下意识将敖昆与鱼岩扉牢牢护在身后。
只见半空中黑雾如沸水翻腾,猛地从中窜出九条黑雾巨蟒,眨眼间就不知去处,玄真师兄弟反应极快,在巨蟒窜出的同时就已手拈剑诀,裴牧云还传音下令各地天疏阁立刻警戒。
敖凌大感不妙,立刻放出蛟息寻找魔踪,不出片刻,也察觉到九州魔气四起。他当机立断,扯起敖昆飞起,厉声道:“你我化蛟托崖,尽力所能及之力!”
听叔父此言,敖昆即刻大声应允,二王同时化蛟。
巨蛟威吟,清彻海面。众人抬头一看,竟是东海龙王与南海龙王同现真身,在场多是沿海人士,即使还处惊疑之中,仍有不少低头致礼。
解春风正沉心念诀,忽然感到手中一轻,低头一瞥,发现有一青一白两头灵蛟,在下方以蛟躯驮载海崖,是敖凌叔侄。
白蛟一声低吟,解春风听懂敖凌是要他放手,事态紧急,也就不多做虚礼,颔首作谢,撤回灵力绳网,全力召出心剑。
绳网乍然消失,两头灵蛟身上顿时更沉,瞬间向下掉了好几丈,二蛟咬紧牙关,全力飞起驮载,鱼岩扉见状,立刻恢复鲛身游到下方,数朵浪花将他鱼尾托起。鲛人立于海面,眉心的泪滴紫印明亮起来,向海而歌。
鲛人歌为天籁,乐音化作蔚蓝水色的波纹,环绕鱼岩扉荡开,为二蛟加持。敖凌和敖昆受到鲛人歌声加持,就像回到海底主场,精神气力等等皆大为提振,迅速止住了坠势,稳稳将海崖驮负起来。
下方是二蛟驮崖、鲛人加持的奇景,上方也不遑多让。
高空中,玄真师兄弟闭目踏云而立,他们身后各自悬立一柄擎天巨剑,正是召出的玄真心剑。
裴牧云身后悬立的是一柄铁灰长剑,剑身略窄,剑柄深刻云龙纹,剑穗深青,散发着清冽的深青灵光。
解春风身后悬立的事一柄深青长剑,剑身略宽,剑柄深刻暗金云龙纹,剑穗纯白,散发着柔和的莹白灵光。
两柄剑样式极像,一者大气,一者朴拙,仅是悬立,就已剑气纵横,将玄真剑修当仁不让的清正剑意挥斥于天地之间。
说时迟那时快,解春风与裴牧云剑诀同时一变,两柄巨剑灵光一耀,化出万千剑影!
这些剑影与两人手中的灵剑本尊别无二致,万千剑影连成剑网,遍布苍穹!
他们都未睁眼,解春风快问:“你南我北?”
裴牧云快答:“秦岭——淮河一线。”
“好。”
话音刚罢,万千剑影就飞出去大半,每一瞬都有几道剑影灵光一闪,向某个方向疾飞而去。
姒晴虽然不知道玄真心剑的具体效用,却猜出二人此举是双管齐下,一边是毫不节制地不间断释放灵力探测魔气,将剑影精准飞去魔气所在之地,而对灵力还未能扩张探测到的远方,是直接派了剑影飞去探测,这就是为什么开始就飞出去了大半。
这样的做法,是全力截杀魔气,尽最大努力及时赶到现场,却完全没有留力自保。
姒晴沉默上前,却未出剑,而是用灵力化出一道虎符,虎符赤红,是凝自姒晴从军多年积累的肃杀之气与武者罡气,赤虎张口一声虎啸,端地是正气凛凛、威震天下。虎啸声中出现一个红圈,将玄真师兄弟圈在圈内,赤虎在圈外绕圈逡巡,姒晴在圈外抱剑而立。
见姒晴将军竟愿意用虎符给阁主、剑侠护法,本地法士都大感欣慰。海角城有蕉木余烬护佑,暂无魔气出现,但通过水镜能看到其他各地天疏阁都已是手忙脚乱,可见魔气在四处害人,阁主剑侠倾力对魔,他们本地法士只能借此时机抓紧转移崖上伤员证物,即使想护法也有心无力,因此,姒晴将军此举着实让法士们记在了心里。
此时此景,巨树焚烬,点点火光漫舞如火雨,二蛟驮崖,鲛人天籁回荡水色声波,巨剑擎天,剑气纵横,万千剑影蓄势待发,虎啸红圈,将军护法,一人一符威震天下。
有道修明知不该,却忍不住掐指去算:“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眼前之景简直是神仙打架,但主君已出力,其他修士、妖修都在帮助法士,海兵们不愿再旁观,也去帮法士转移崖上伤员和证物。
长公主也将姒晴将军的护法举动看在眼中,她心乱如麻、五味杂陈,一时想着自己也该上前帮忙,一时想着父王是浑沌凶兽的噩耗,一时担忧远在东北的茉尔根。她一边讨厌自己心乱如麻不能决断,一边又五味杂陈僵立原地无法动弹。
“……呀,成了,果然是凶兽后裔,天生亲近魔气。”
“让我看看,啧,事到临头,举棋不定,怪不得那个能干将军跟你离了心,跟着你这种优柔寡断的主子造反,确实不如自立为王。”
不,茉尔根不会!住口!
“想不想知道,你的双生姐姐是怎么死的?”
姐姐是众目睽睽之下被刺杀……
“那只是你父王补救安排的假人。”
“你的双生姐姐,是被你父王一不小心吃了。”
“其实你父王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寻常东西不够它塞牙缝,你们姐妹是它和人生的野种,毕竟算是凶兽后裔,更耐嚼,也怪你姐姐那日惹你父王生气,它一气之下咬了她,既然已经吃了一只手,不如把剩下的吃完。”
什么?!
“可惜,若你姐姐觉醒了凶兽血脉,至少死前能跟它打一打,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吃掉,你姐姐哭求那野狗不要再咬了,真是天真可爱,狗怎么会丢掉嘴边的肉?
“最后啊,你姐姐被那野狗吃得只剩半截,出气多入气少,还在求那野狗吃了她就放过你,啧啧,那日她的痛哭惨叫,真是听得本魔尊都不忍心。”
随着魔尊言语,惨不忍睹的食女情景出现在李绮罗脑海中,令她面色煞白,抖若筛糠。
“李绮罗,你是要做吃人的那个,还是做被吃的那个?”
“接纳魔气,我就能帮你觉醒凶兽血脉!你姐姐死得那么惨,你难道不想为她复仇?你难道不想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大势已去的长公主,你难道不想除掉裴牧云,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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