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仙裴牧云by步帘衣
步帘衣  发于:2025年01月24日

关灯
护眼

解春风与法士们有同样疑惑。
换解春风来处理眼前情况,这些倭寇早就被他用剑气钉在海崖上了,在用剑顾忌上,解春风自然也秉承玄真派对生命的尊重,但向来没师弟那么过分严格,对他来说,尽量不杀生是他严格遵守的底线,当这个底线在遇到残酷害人的穷凶恶徒时,就会变成一种痛苦重伤但绝不会死的程度拿捏。
这时,解春风忽然意识到,师弟似乎仍是通过心弥泥鱼看着眼前的一切,是不是师弟看到了什么,才动了主动杀生的怒火?
“牧云。”
解春风的呼唤,打断了裴牧云就要数出口的第三个数。
裴牧云抬眼上望:“师兄?”
对上裴牧云的眼神,解春风一怔,立刻用最温和的语气询问:“牧云,你看到了什么?”
裴牧云垂眸,视线落到南海海面起伏的波涛:“这些倭寇心中没有外来的魔气,他们不是被迫,也不是受了魔音蛊惑,而是出于贪婪,出于没有忠义的忠诚,主动犯下眼前不可饶恕的罪行,并深深地引以为豪。
“他们没有任何困惑,没有任何反悔,他们完全清楚他们的所作所为有多么残忍,在这种丧失人性的残忍中获得了扭曲的乐趣,这里每一样刑具都是他们为玩乐而创造出来的。他们坚定地认为他们是高人一等的种族,并且发自内心地认定低等种族应当任他们予取予求。
“而这套庞大的炼制血珠子的设备,也没有魔气,是他们自己的发明,金属细管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与钱款,都是他们本国的支持捐赠者,管道合流的粗管,刻录的是他们本国僧人的祈福,祝愿这些英雄成功远征。
“为抓妖修,他们定时在南海诸岛扑洒剧毒芋螺的毒素,还将芋螺毒素排入南海。
“他们监禁妖修的金属箱,箱中长针施了巫女秘术,吸取的不止是心头血,还有神魂。
“将心头血和神魂炼制成丹丸,在瞬间拔高修士等级,这是他们为侵略敢死队准备的特效药。”
随着裴牧云的讲述,比眼前情景更为残酷的真相浮出水面,在场众人越听越怒。
崖底倭寇则是越听面色越白,他们不明白这华夏修士怎会知道这么多绝密情报,心底疑神疑鬼,甚至不敢再出言狡辩,一个个撺紧长刀紧压人质咽喉,脸上都是殊死一搏的神情。
任谁都能看出,这些倭寇都认为自己是即将牺牲的英雄。这让众人怒火更上一层楼。
裴牧云依然望着海面,缓缓呼吸,才继续道:“为什么在不同时空它们还是一次又一次作恶?我不明白。但此时此刻,我没有任何理由让它们活着离开。”
这些倭寇确实无比残忍,世所罕见,当场诛杀并无问题,即使没有裴牧云看到的里层真相,眼前表相就罪该万死,单是如此,何以让师弟如此紧绷?解春风敏锐追问:“你还看到了什么?”
裴牧云沉默片刻,忽然反问:“师兄,七月初二的不周山下,我为何没杀了儒门之主?”
解春风一愣:“牧云,当时我昏迷不醒,师父又有遗命,何况天疏阁讲求证据……”
“不。”
裴牧云打断师兄,目光坚定起来:“我说的不是事后,若事后我不遵循天疏阁规则,不走流程,不查案情,一怒之下上儒门杀人,那确实是报复,而不是公正。
“但我说的是当时,就在不周山下,在姬肃卿逼死师父的那一刻,我为什么没杀了他?在姬肃卿逼你去死的时候,我为什么没杀了他?水镜当前,人证物证俱在,他要杀你,我为什么没有对他拔剑?”
解春风微微皱眉:“你向来不愿杀生,何况姬肃卿擅打仁义旗号,师父也是顾虑于此才……往事已矣,为何此时苛责自己?”
裴牧云摇了摇头:“师兄,我确实不愿杀生,但你和师父的性命遭到威胁的紧急时刻,我怎会受姬肃卿假仁假义的桎梏按剑不动?我的心魔是没能及时救人,为救人,我可以牺牲自己,不得已时,我也不畏惧牺牲恶徒。
“我行事从不顾虑名声,更不会顾虑封建礼教的仁义道德。退一万步说,即使当日没有法士相助,无人知晓不周山下的真相,是非黑白任儒门搬弄,我也不会顾虑名声,放任姬肃卿逍遥离开。
“这不是苛责,这是事实。今日有人助我,使我能时刻觉察心魔,当我做出格杀倭寇的选择时,我看到心魔滋生的自责与悔恨,但这些悔恨并没有让我忽视罪魁祸首,我没有把自己当作罪魁祸首,我清楚这件事的真凶是这些倭寇。
“但是在七月初二的不周山下,我沉浸在没能救下师父的悔恨中,我深信我是真凶,深信为我是师父牺牲的罪魁祸首,深信我对姬肃卿的滔天怒火不过是自己无能的迁怒,我放任罪魁祸首逍遥离去。我今日才意识到,这是说不通的。”
说到这里,裴牧云才又抬眼看向解春风:“师兄,你次日醒来,也没想过杀姬肃卿,如果你有我也会阻止你,但师兄,你连想都没想过。你和我一样,沉浸在没能救下师父的悔恨中,你也深信你是真凶,是师父牺牲的罪魁祸首,深信你对姬肃卿的滔天怒火不过是自己无能的迁怒,是不是?”
解春风俊朗的面容,终于泄漏了压抑许久痛楚。
答案不言自明。
裴牧云不愿见师兄难过,微微闭目,但此时倭寇们忽然有了动作!
他们想斩杀人质!
众人先后察觉异状,惊色都还没来得及显露,就在那一刹那间,听到了三十七道利刃入体之声!
天疏阁主当真动了手!
定睛一看,却见三十七个倭寇都被灵力拎在半空,天疏阁主的剑气只是贯穿他们胸膛正中,并不是致命伤。
难道天疏阁主还是心软了?
只见天疏阁主发出一道灵力,如同清风,为琉璃房中小妖与人质们解除束缚,连铁钩上开膛破肚的小妖们也被清风救下。清风先后将所有失踪者缓缓平放在地,敖昆下了刑架就像冲向叔父,却被清风拦住,依样缓缓平放在地,不许他逃。
随后,天疏阁主取出那青莲魂灯,左手擎之,往内输入修为,青莲魂灯法华大亮,飞离他手,飞去浮在崖底上空,从灯中不断降下佛光,笼罩住平放在地的所有失踪者,看上去是在为他们治伤,众人眼看着剖开的肚肠都被佛光治愈,不禁念了声佛。
但似乎不至于此。
沈青天忽然紧抓住鱼岩扉的手,指着崖底激动地问:“你看见没有?他们的眼睛,他们的眼睛是不是活过来了?我没有看错吧?”
鸟爪强健有力,化为人身也是握力巨大,鱼岩扉被他抓得手腕生疼,却顾不上说,因为那些原本神志不清的妖修,眼神正在逐渐褪去迷茫,真像是在恢复意识!鱼岩扉也惊叹道:“果然是佛家至宝,救魂救伤?”
很快在场众人都意识到这一点,纷纷激动起来。
却在这时,天疏阁主将半空中的倭寇拎出海崖,拎到相邻的海面上,依然挂在半空。
天疏阁主平静道:“你们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你们知道,在你们的家乡,你们会被视为英雄,顶礼参拜,日夜供奉。或许,等你们转世时,这些香火参拜会为你们挣的一个更好的出生。我不能接受。
“我相信人死罪消,人不该将仇恨代代传递。但我相信的前提是轮回转世并不存在,人只有一次生命,没有死后魂灵,没有地府投胎。因为一旦人可以介入命运选择,不论这个人如何公正,系统总有操纵的余地。
“我是个道士,不是有大慈悲的僧众。你们不会得到审判,只会得到膜拜,你们没有悔过,没有反省,没有歉意。所以,我无法接受你们这样的人形魔鬼得到第二次机会。
“你们在这里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你们的血,要在这里流尽,你们的命,要在这里结束,你们的魂,要在这里灰飞烟灭。”
语罢,三十七道剑气化作雷电,三十七声雷霆炸响,三十七个倭寇被雷炸得身魂俱灭,在南海上洒下一片血雨。
围观叫好声中,众法士心系阁主,凝望无言。
沈青天、白狼王等众妖落泪跪地,对天疏阁主郑重一拜。
魂灯还在治疗,裴牧云打了个手势,乌老猿指挥众法士立刻按照分好的小组进入崖底,开始处理后续事宜,寻找并保存证据,核对失踪身份。
为此,法士们暂时封锁了崖底,不许他人进入,以免抹消了关键证据,众妖心急也无法,只能继续等待。敖昆也被佛光照着,很想早点出来与叔父团聚,但敖凌心知这魂灯有多宝贝,立刻给了敖昆一个严厉眼神,传音命令他打坐,敖昆一愣,倒也听令团腿坐地,打起坐来。
裴牧云飞到解春风身侧:“师兄,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这世上只有魔能影响人的心魔,解春风隐约猜出真相,温柔回道:“先听坏消息。”
裴牧云点头:“坏消息是,师兄,你我的心魔被操纵了。”
解春风平静颔首,没有浪费精力去搜验神魂,魔对心魔的操纵不会留下魔气,他是半步剑仙,对魔气极为敏感,如有早就发现了。
“好消息呢?”
裴牧云的视线从围观众人身上一扫而过,才道:“好消息是,我已知晓浑沌凶兽在何处。”
只见裴牧云指尖一引,从崖底琉璃房中飞出一个精雕细琢的檀香木盒,围观众人纷纷随物望去,长公主面色忽变,认出此乃御造之物。
木盒打开,内有一副笔墨。
一个罕见的瑰紫水晶瓶,隐约看到瓶内装有墨水。
一根象牙蒙笔,笔杆上有御赐字样,笔尖有残墨留存,味微腥。
裴牧云拈起水晶瓶,打开一看,认准了猜测,放回盒中,用灵气将盒子送去乌老猿手中。
浑沌凶兽竟是明樑帝。
裴牧云眼看师兄,只道:“木盒是明樑帝亲笔御赐,瓶中是用以藏阵的浑沌之血。浑沌凶兽是,就在京城皇宫之中。”
解春风立刻明了。
皇帝竟然是四大凶兽!
这时,一个张狂笑声,忽然响彻天地。
“哈哈哈哈,阁主为何说谎?”

第84章 异域美人皮
众人一愣,下意识四顾张望,想找出是谁在说话,却忽两声高低不同的剑鸣,玄真两位半步剑仙竟同时出剑!
而且剑势汹汹,一出手就是杀招!
众人赶忙随剑望去,才惊觉不远半空中竟有一团浓密黑雾,不知何时来的,直至此刻都无人察觉。
鱼岩扉心底一惊又觉不对,正蹙眉疑惑,敖凌向他扫去一个询问的眼神,鱼岩扉摇了摇头,语气却肯定:“没有魔气。”
竟然没有魔气?那黑雾究竟是什么?
此时更惊奇的事发生了,天疏阁主和春风剑侠两柄灵剑去势汹汹,居然像遇空气一般直直穿过黑雾,没起任何作用,竟是打了个空!
“它不在此地,”裴牧云看向师兄。
解春风点头,猜测:“又是浑沌之力?”
“哼,果然还是你们两个冤家懂得人家~”
随着这声响彻天地的轻嗔,从黑雾中不急不缓地现出一个人形,竟是个风情万种的异域女郎,她露着雪白的胳膊肚脐,暗绿裹胸,金棕纱绸裹在下身作裙装,手脚脖子都戴了许多金镯子金项圈,一现身就让不少修士赶紧低头看海。
姒晴瞥见身边的低头修士,只觉不值一哂。
但那异域女郎刚出黑雾,就变了面色怒叫:“你们怎会毫发无损!”
裴牧云不接话,反问:“魔尊此刻是在魔域?”
魔尊根本不回答,气急败坏地大吼大叫,一声声响彻天地,两眼只瞪着已经没有诡阵存在痕迹的海崖,眼珠子气到在眼眶里不停旋转,雪肤鼓起颤抖的疑似筋脉的细条,即使披着美人皮,都掩盖不了非人本质,把在场众人看得惊怖不已,心底发寒。
尤其是后来闻雷赶来围观的修士,绝大部分到此时才明白眼前美人竟是魔尊,有个修士吓得面色发白还要强装,甩袖噫嘘大叹:“果不其然!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长公主闻言变色,一眼看去是个书生打扮的炼气修士,显然修为不足以踏云凌空,坐着一个使用灵珠子的灵舟法宝,看着资质平平,这样还买得起灵舟,家中必定非富即贵,于是越发不屑,冷哼道:“魔尊千变万化,男女老少都可变出,本宫劝这位筑基修士小心口舌。”
那筑基修士被区区一介女子指出错误,立刻涨红了脸,又听她张狂自称本宫,更是一心要叫她知道厉害,怒火冲冲看过去张嘴就骂:“你这小……”
偏偏就在怒言出口时,他后知后觉认出这女子明显逾了制的穿戴,再看面容更是心惊,这女子竟是高官伯父接驾过的长公主!筑基修士登时吓得膝盖一软,恨不得抽死自己,慌忙结巴改口:“娘、娘娘!娘娘,您这么尊贵小娘娘,怎好亲身涉险!在下脑中空空、粗口笨舌,污了您的耳朵,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长公主被他巴结得一阵恶心,转过脸懒得再搭理。
筑基修士见她不计较,大大松了口气,又想跑又舍不得眼前惊奇阅历,鬼鬼祟祟地挪了个远位置,缩起脖子继续看。
魔尊一副疯样,裴牧云和解春风却是戒心不减,剑不离手,眼不离它。
解春风点评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它如此气急败坏,看来,它以为这诡阵一定能重创你我。”
裴牧云点头赞同,并分析道:“它不在此地,是借用浑沌之力或其他方法特意选好在此刻露面,那诡阵中定有机关在阵破时通知它,如此精心计划,它与浑沌凶兽应有合作。”
魔尊发完疯,回过神来恰好听到这句,眼神滴溜溜一转,撩起裙摆擦不存在的泪,假作哭泣道:“呜呼,真是知兽知面不知心!人家做梦都想要你们死,为达成心愿,不惜与那凶神恶煞的浑沌野狗虚与委蛇,却不想,人家累死累活,换来的却是假情假意,出工不出力!你们评评理,它过不过分?那浑沌野狗怕是当惯了皇帝,根本不拿人家当回事了!”
什么?!在场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听它的意思,浑沌凶兽竟然是明樑帝?!
虽然刚才天疏阁主说了混沌凶兽在皇宫之中,但……长公主震惊之下,猛地看向玄真师兄弟,见他二人全无惊色,忽地手脚冰凉。
裴牧云冷脸看它:“你刚才不是指责我说谎?”
魔尊假哭道:“人家刚才还不知被它欺负了,还想为那浑沌野狗遮掩一二,这不是人之常情嘛。”
裴牧云漠然道:“你不是人,何来常情。”
解春风忍俊不禁。
魔尊假装怒容,咬着嘴唇,跺脚气道:“你们到底要不要听人家出卖那浑沌野狗,不听人家可走了!”
裴牧云和解春风还没答话,姒晴将军忍不住皱眉朗声道:“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解春风再忍不住,大笑起来。

第85章 神不会如此
魔尊面色顿沉,装出的嬉笑怒骂荡然无存,原本退到它身后的黑雾也涌动起来,越发凸显其阴沉气质。
它眼光扫向姒晴,睥睨之态尽显蔑意:“凡间小将,区区蝼蚁。”
姒晴面无惧色,直视它,字句回击:“魔域称王,垢中之垢。”
魔尊面上闪过暴怒神情,忽而转为窃笑,掩嘴乐道:“本座认出来了,原来是你,那个总被砍头的女将军。啧啧,这么颗大好头颅,不知这次又要被你哪个主子砍掉。你放心,这一次你死时,本座一定会来吞了你,以后,就用你的面孔示人,如何?将军是不是倍感荣幸?”
姒晴并不受它威胁,只说了三个字回应:“你做梦。”
见姒晴毫无动摇,魔尊恼羞成怒,这时解春风插嘴,温柔分析道:“师弟,或许它也不是刻意矫揉造作,只是时时刻刻在脑子里做白日梦,才克制不住言行,其实一举一动皆是由心而生。”
裴牧云心知师兄意思,淡然捧场:“它哪来的心?”
解春风装着一本正经道:“师弟此言差矣,空心也是心。它心里空空,脑也空空,于是擅长空想,擅做空梦,故而举止浮夸、言辞空洞。你看,这不就都理顺了?”
“胡闹。”裴牧云摇头低嗔,话语间却全无嗔意。
这番话把魔尊损得厉害,众人忍俊不禁,也扯回了魔尊的注意力。
魔尊半躺在黑雾之上,金棕纱绸裹成的下裙滑落大半,两腿轻轻摩挲,媚眼如丝地望着两人,吃吃笑道:“不愧是玄真余孽,本座早该知道,还是你们玄真冤家懂得魔心。若不是那浑沌野狗辜负本座,本座此刻就能将你二人玩耍于股掌之间,快活无边,怎奈遇人不淑,痴心错付,嗳,这些四脚凶兽,没一个好东西!只有上面那些神仙蠢蛋才信它们能成事!”
神仙蠢蛋?
解春风怀疑道:“你意思是,混沌凶兽是众神派下,而且,派下的还不止这一只凶兽?”
魔尊嘎嘎奸笑起来:“怎么?剑侠不信?”
解春风挑眉道:“我自然不信。上古众神早已远去,可事迹依然流传世间,翻阅传奇神话,哪一位神仙不是护佑百姓、为民牺牲?他们不可能派凶兽下凡作恶。”
魔尊更是笑得花枝乱颤:“好剑侠!你也不想想,你这宝贝师弟都干了些什么大逆不道的事!现如今,凡间蝼蚁突遭横祸,第一做的不是去庙里拜神,也不是去衙门拜官,而是去找天疏阁!那些过时的老家伙,全都恨不得把你这宝贝师弟碎尸万段!
“再说了,谁说凶兽是众神派的?谁有证据?明明是凶兽狡猾邪恶,逃出封印,一心为祸人间!
“凶兽扰乱世间,整个九州的蝼蚁都会陷入胆战心惊之中,到那时,蝼蚁们才会想起自己究竟有多么弱小,才会重新拾起对众神的敬畏,才会乖乖去庙里求神拜佛。
“烧遍整个九州的香火,蝼蚁们饱受煎熬后虔诚祈求的愿力,足以上达天听,这时,众神就能打破与女蜗大神定下的契约重回九州,在众望所归中各显神通制服凶兽,就是再漂亮不过的回归传奇。
“最后众神关起门来审案子,罪魁祸首自然是凶兽,明面上,挨几下打、关回封印是免不了的,至于暗地里谈过的条件,封印之地的伙食环境待遇能否提高,那全看得利者的良心。
“管理封印之地的小仙不得不领个次过,还得当众挨一番训斥。治个失察之罪,贬到荒野山河历练,不过,过几年小仙改头换面、起复高升,凡人蝼蚁哪能知晓,还不是照样磕头跪拜?”
魔尊这番长篇大论,众人初听时狐疑愤怒,再听下去,就逐渐陷入沉默,等它说完,天地间已是一派死寂,唯有海浪声声。
这并不是因为魔尊的话有多么不可思议,恰恰相反,是因为话中招数太过熟悉,千百年来,此类招数在凡间官场屡试不爽、屡见不鲜。
但众人依旧无法相信,因为神不是官,神不该如此,不会如此,不至于如此……不是吗?
在场唯一一个不受魔尊这番言论影响的,是裴牧云。
裴牧云冷静追问道:“按你这么说,你与浑沌凶兽合作,是为帮他扰乱世间、迎回众神?玄真派无法将你除灭,是因你有魔域可躲,魔域是凡人修士无法踏足之地,但众神能进。你在凡间本无敌手,却特地迎回众神?我不信。”
魔尊对他连连点头:“冰山大美人真是聪明,那浑沌野狗才不想迎回众神,它在这里当皇帝作威作福,搅得官场浑沌,享受得不得了,怎会上赶着请回一堆老子当孙子?那野狗又不傻!但那野狗能下来,是背了些限制在身上的,不能一点事都不做,它这不是哄骗了本座合作,自己出工不出力么?真是气煞本座!”
解春风怀疑道:“那其他凶兽在哪?你说的那些神仙违反契约送凶兽下界,难道不怕被女娲大神发现?”
“其他凶兽?不告诉你们!它没惹本座,本座爱憎分明得很,可不像浑沌野狗那样不讲道义!”
魔尊故意在黑雾上缓慢扭腰起伏,做出魅惑情状,一边吃吃笑道:“至于违反契约,别说女娲还没发现,就算她发现了又如何?你那宝贝师弟的来历,可与她大有关系!她自己违约在先,有什么脸面管束他人?”
众人皆是一惊,在场法士想起在孔雀佛子记忆中看到的场景,纷纷看向阁主。
裴牧云反驳道:“我来到这个世界,并非女娲大神干涉。”
魔尊窃笑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些神仙信不信可是另一回事。谁都知道女娲对凡间蝼蚁爱如子女,她的眼睛从未离开过这里,只要你在这里,就是异世来客的明证,女娲撇不清干系!”
裴牧云皱眉沉思,解春风挑眉反问:“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曝出浑沌凶兽身份,又道破它违背密约,不愿迎回众神,难道不怕它报复?你究竟想做什么?”
魔尊再次张狂起来,恨得咬牙切齿。
“我究竟想做什么?!我当然是要报复那浑沌野狗!是它答应我的!它答应我会将半死不活玄真余孽拱手送上,结果却让我看到你们活蹦乱跳的模样!我好恨啊!我恨不得把你们一寸寸活活碾成肉泥!”
激动到这里,魔尊忽又变脸,咬唇窃笑:“所以啊,人家改主意了。”
它两眼紧盯着裴牧云与解春风,沉下脸,一字一句道:“数千年来,本座斗过每一代玄真剑修,只有你们两个小杂种,将本座逼到了显露真正本相的地步!
“感到荣幸吧,玄真余孽!但是记住,玄真派定会断在你们手上,断在本座虐杀你们的那一日!那一日,尔等残尸必被本座挫骨扬灰,一个埋在昆仑之巅,一个埋在南海之底,我要你们生生世世不负相见!”
诅咒罢,黑雾疯狂涌动,魔尊张开双手,仰天叫道:“无相,惑心,光天化日,万魔横行!”

众人瞪眼惊望,一刹那就被吓得骇叫出声。
只见黑雾扑向魔尊疯狂涌动,像有数条黑雾凝成的巨蟒不停钻进钻出,魔尊不再披着刚才的异域美人皮,每一次从涌动的黑雾中显现,魔尊的头颅、四肢和躯干都在不停地变化。
这一瞬是婴儿头加上四只不同左手的痴肥巨汉躯干,下一瞬是老人头加上四只成人右脚的羸弱婴儿躯干,一眨眼就是百般变化,却无一瞬是正常人形。
更惊悚的是,魔尊变化的每一颗头颅都在不停发出不同音色的惊声尖叫,似在生前遭受了难以忍受的折磨。
而无论如何变化,头颅上的眼睛都分别看向同样的方向,一只眼睛紧瞪裴牧云,另一只眼睛紧瞪解春风。
这就是魔尊本相?!大多数修士也不敢看眼前难以描述的非人人形,却又不敢不保持警惕,只能咬牙死撑着面对它,一个个紧握武器,手心发汗。少数大胆赶来围观的低阶修士,惊吓过后都驾起灵舟、灵盘掉头就跑,反倒让负责保护人群的法士略松了一口气。
而天疏阁主与春风剑侠全无反应,无论魔尊换多少头手足身,无论魔尊左右眼如何疯瞪,他二人依然是面容冷肃,保持着高度警戒。
有眼尖的修士发现天疏阁主将手背在身后打了几个手势,大部分天疏阁法士就井然有序地分成小队行动起来,有的小队背起轻伤伤员,有的小队快速打包证物,看上去是在做撤离海底巨方的准备。
但被抓的修士小妖的数量太多,法士们显然人手不足。
轻伤伤员不多,包括敖昆在内只有二十三位,均已被佛光治愈,青莲魂灯将他们自动划出了佛光照耀的范围,看他们眼神,有一半已在逐渐恢复清醒。
还有一百零五位重伤伤员仍在佛光中救治,要么昏迷不醒,要么神志不清。其中,那些开膛破肚的小妖,它们外伤竟已痊愈,众人看着佛光中的越发孱弱可怜的小妖们,都盼望天疏阁主的奇灯能带来更多奇迹,救回这些生灵,更不要说以白狼王为首的妖修们。
这时,众人才意识到天疏阁主一直在消耗灵力维持魂灯输出,春风剑侠也一直提着庞大的海底巨方,此刻还面对着魔尊劲敌,旁观众人顿觉惭愧,不少修士自告奋勇飞向巨方,主动帮法士带轻伤伤员撤离。
魔尊似是对他二人的不捧场极为不满,它单独停止了躯干的变化,停在一个干瘪苍老的老年躯干,腹部猛地从中间裂开,像是一张血盆大口。血盆大口哈哈大笑,对裴牧云和解春风怪叫:“哈哈哈哈,你们怕不怕?你们怕不怕?”
那并不是一张真正的嘴,而是裂开的腹部,所以它大笑时,腹部里的肠段和脏器在噼里啪啦往外掉,与此同时,它的头颅和四肢仍在不停变化,每个变化出的头颅也都仍在惨叫。
这场景不止把不少修士吓得失声尖叫,甚至有少数修士吓得两眼翻白直接昏死过去,往海里坠落,幸有南海之主及时指挥海兵捞人。
却在这时,忽生异变!
突然之间,海面飘荡着一层薄纱般的黑雾,铺天盖地,已经笼罩整片海域。
众人不禁惊讶眨眼,没人察觉到这黑雾是从何而来、如何而来。裴牧云皱眉扫去,发现黑雾也已将海角城笼罩其中。
就在这瞬息片刻。
黑雾中的每一个生灵,都遗忘了自己身在何时何地、在做什么,眼前是一片虚空,唯一能引起注意的,是耳边响起的碎碎低语。
“若不是为保住王位,我怎么会生这个儿子,真是惹人厌,我一眼都不想看到他!”
敖昆听到母亲敖碧霞的声音,那声音就如他记忆中那般好听,却悲伤任性地抱怨着,抱怨着不像是一个母亲会说的话。
可敖昆不再是那个以为母亲只是政务繁忙的仍然怀抱希望的孩童,他知道这抱怨是真的。
“夫君,你也不想要他,这父厌母嫌的东西,怎么就不能放过我们,干脆堕了魔去!”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