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徵雪心中一震,意识到这可能与他们在游戏世界中揭露的系统实验有关。他迅速翻阅桌上的其他纸张,片刻间只能大概分辨,这里的文字或许和人体实验相关,详尽的过程上技术了脑神经如何与传感器相连,然而却只有密密匝匝的实验数据,完全没看见结论或结果。
封徵雪是个中医,本来对脑科学的研究就不深,眼下大概知道这东西有用,却又实在是看不懂,于是脸色逐渐凝重。
他大概能够推断,文字上的数据可能来自一个系统的受害者,或者是一个知情者。
然而更诡异是,正当封徵雪想要翻动书页,获取更多的信息时。
身后的蔺司沉微微懂了一下,随后,转瞬之间,原本空空如也的木质桌椅上,突然传来了各种诡异的呻吟声——仔细一听,颇有几分身处动物园里的错觉。
仔细再一打量,一只耗子就在他最近的手边桌上,从原本发着淡蓝色光芒的桌面上,吱哇乱叫着,而其旁边一张桌上,一个老牛的轮廓渐渐显出形来,发着淡淡的土黄色光。
紧接着,发绿光的老虎、兔子,也像是实验用品一样被摊开,用一根无形的绳绑在桌上。
最诡异是,那只兔子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对着旁边的老虎说道:
“明天我买早饭,你晨练洗完澡别忘了收拾浴室。”
老虎似乎是曹精诚的属相,也发出了曹精诚的声音:“知道了,要不然我出去带?你明天多睡会?”
“不用,”兔子吱了一声,“我去职工食堂方便。”
“好吧。”
老虎嗔着脖子,在发绿光的兔子头顶舔了一口,于是极突兀的,封徵雪想起了这段曾经发生在他与曹精诚之间的对话,还有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那今晚要一起睡么?”
果然,被绑在木桌上的老虎虎躯一震,向兔子发出了邀约。
封徵雪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往蔺司沉的方向看了一瞥,有点庆幸当年说了不用。
“好啊。”
只听那兔子用自己的声音,有点矫揉造作地蓄意勾引道:“老公,要不要吃我?”
真正能够抹曲事实的,并非完全纯粹的谎言,而是半真半假的虚构。
封徵雪眼见这般荒诞的场景,又听到这般怪诞的对谈,甚至有几秒的愣住,去怀疑是否是自己的记忆做了假,或是被岁月稍微掺杂了水分?
但无论如何也不会。
他不会和曹精诚说出那样的话来,也从没和曹精诚走到一张床上睡觉的地步。
可关键是,为什么这个剧本里的npc,会有他的这部分记忆,又要篡改记忆中原本的对话,让代表他们的属相生肖,以一种这样奇异的方式对谈着讲出来呢?
只见那诡异的十二张木桌上,正北方绑了只蓝黑色的老鼠,正西方刷出只金公鸡,正南是匹火红的马,正东方则是能发出自己的声音的兔子。
此四物之光彩最亮,其余八只桌上的八只动物,也都泛着幽幽的荧光,如同被一条隐线紧紧缚住在砧板上,或剧烈或轻微地挣扎,按这排法……
俨然是十二生肖了。
正北为子,正南为午,正西为酉,正东为卯。其余代表丑寅、辰巳、未申、戌亥的八地支动物也在相应的位置上。
封徵雪从小跟着父母,后来跟着师父,学得都是中医,于是一些易经八卦之类的知识,当然也涉猎了一些,其中五行、十天干和十二地支几乎是最初级的传统入门,所以以前上中学时,封徵雪有时也会给为数不多的好朋友偷偷算上几卦。
什么“你今年最好带个朱砂手链”,“穿红色不好,换成蓝色系或者黑色系试试”,“在书桌右摆一个水杯,前面靠讲台的位置摆一块橡皮”之类,解决了不少人的运势问题。
可自打师父也去世,封徵雪便几乎没再碰过这些东西。
只有在决定和曹精诚恋爱之前,才又鬼使神差地摇了一卦,直到现在,那结果封徵雪还记得——第三十九卦水山蹇,下下卦,整体寓意差不多是险阻在前,也不利婚恋。
不过那时,封徵雪还是没有管,固执地决定了和曹精诚在一起,毕竟他那十年的大运就是合会期,本身就极为不顺,封徵雪早就习惯。
按后来的发展,还真有些应了这卦象。
封徵雪反而释然,因为无论卦象怎样,该要去做的事还是要去做,该遇到的人还是会遇到。
不如不算。
但眼下的这道谜……
倒还是真的出在了封徵雪擅长的领域上。
估计只消通关这个场景,估计朱晓文的那条支线,也能像秦时的任务那般被完成了。
封徵雪靠近一些,看着那张正东方的木桌,兔子的双眼空洞,却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草香气和越来越重的消毒水味,与这周围的造景格格不入。
封徵雪暗自思索,目光在十二张木桌上缓缓移动。终于,封徵雪伸出手,轻轻触摸了那只绿色的兔子的耳尖,指尖传来一阵冰冷的触感的同时,兔子的绿眼睛也微微闪烁,封徵雪的心跳加快。然而下一秒,他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兔子的三瓣嘴利发出来——那是他自己的声音,但语气中却带着一丝陌生和诡异。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那声音问。
封徵雪不假思索,说:“确定。”
下一秒,被绑在桌子上的兔子倏然消失,一抹澄清的绿色冲出一条细长的光柱,犹如激光的射线一般,从医书院的上梁某处发射出来。
一直跟在身后默然无声的蔺四沉也像被激发了什么开关,紧接着哼出了一声极为嘲讽的台词:“嗤,看来除了江九幽,你还有别的姘头。”
封徵雪蹙眉,心中一阵恍惚。
连带着原本因蔺司沉的出现而不再作痛的心脏,又有了几分隐约的不适。
下一刻,桌上的奇遇十一只动物,也接二连三的消失,绿、红、金、黄、蓝,五色的光芒也如那绿光射线一般,从屋顶房梁的某处毫无章法地射出来,并渐渐开始附带着或多或少的伤害。
封徵雪看了眼自己的血条,果然,血条的状态虽然目前还健康,但掉血的确伴随着不同颜色的光射,逐渐明显起来。
难不成这个子关卡……还真是用以前的自己,作为故事主角做的?
封徵雪唇角一挑,甚至还觉得这系统确实是用了心,确实更有意思起来。
“你见过这地方么?”封徵雪回头问蔺四沉。
蔺四沉用扇面遮住口鼻,蹙着眉嫌弃道:“我如何见过,我又不是你,也是头一次来这医书院。”
“哦,”封徵雪点点头说:“你既不曾来过,那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蔺四沉:“一只兔子会发出你的声音,又对这个男声说出那种话,难道不是再最明显?”
封徵雪又点点头,一双美目瞥向蔺四沉的血条,便见对方的血条也在被光射刮着痧。
既然,“蔺四沉”是目前作为唯一陪同npc,和他一起刷进副本的,那自然会提供必要信息链。
于是封徵雪耐着性子,继续与他对话:
“那只是像我的声音,并不是我的声音。”
“哦?你怎么证明那不是你的?明明一模一样。”
又来了。
经典的自证陷阱,封徵雪极聪明地选用“你”做主语,像上次一样回应。
“未必吧,你怎么证明一模一样呢?”
蔺四沉冷着眼望他,将扇子捂得更近,思考半晌,又冷哼重复道:“哦?你怎么证明那不是你的?明明一模一样吧,别狡辩了。”
几乎原样不变地重复了方才那句话。
封徵雪没法,只得放弃用原来的方法“解题”,顶着毛毛雨般的掉血,又查了一遍自己的任务描述,封徵雪的瞳孔瞬间紧缩!
——关于“自证清白”的任务描述,不知何时已经变了?!
虽然仍显示着相同的进度,但关于“自证清白”那一行的叙述,已经赫然更换了地点:
【自证清白:证明你与蔺四沉于医书院并无发生任何暧|昧关系及肉|体关系】
从“桃源村”变成“医书院”!
这真可笑。
封徵雪的眸中寒光一闪,预料着这场景不出意外的话,大概会发生些什么。
“去死吧。”
封徵雪听见自己的声音,从房梁上的不知什么地方,很突兀地响了一声,随后,一招“通络膏肓”便从房梁上直悍悍地打下来!一道隐秘的金光藏在那些五光十色的光线里,啪地一下!万分突然地冲在蔺四沉的膏肓穴上!——几乎完全复刻着封徵雪方才和蔺四沉再碰面的那番对打,连招式的等级都没差别的。
但有区别的是,现在的蔺四沉完全没设防,几乎是立刻,就被那“暗箭”般的出招所伤,猝不及防地喷出一大口血来!连血条也陡然下了一半以上!
封徵雪也惊了一跳,在这剧情副本里,蔺四沉和蔺司沉的血条数值差很大,几乎是原来本身的百分之一,和自己所拿这剧本的角色差不多,以方便身份的对齐。
可这眼见的蔺司沉就被这么普通的一招,打了个半血,还喷出一口鲜血出来,极强的视觉冲击力,还是对封徵雪有些震撼和难以接受,心中隐隐感到不安——膏肓穴本就在第四胸椎棘突下旁开三寸的位置,这招通络膏肓本就算杏林门派所有的攻击技能中,伤害最可观的大招技能,这要是再多打几下还了得?
封徵雪几乎没来得及仔细思考,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蔺四沉的手腕,将自身治疗技能甩给蔺四沉,三五秒钟将蔺四沉的血条抢救回来大半。
然而接二连三的金光,却仿佛被激怒的镭射,更高频次地向着蔺四沉扫落!
与此同时,只听那上梁处,像是装了个被开启的收音机,或高声或低语般,用熟悉又陌生的声线,窃窃地嘲讽着:
有来自前同事的声线:
【哦,戳穿你就这么恼羞成怒啊?】
一刀惨白的光照了下眼睛,这回是向着他的脑袋袭来!
封徵雪定睛一看,这惨白的玩意儿是一把剁骨刀!俨然是用刀客的技能劈的!
好在封徵雪现在的反应也不慢,向左一闪,避开了剁骨刀的的袭击,那剁骨刀见是没中,立刻又将尖刀向着他的眼睛来捅,房梁上那同事的声线最突出,又说了一句封徵雪记了许久的一句话:
【早知道被男人操这么爽,你该去做男科的医生啊,哈?】
封徵雪的眼前一黑,脑门登时蒙上一层的冷汗,堪堪躲过一半,那剁骨刀便顺着他的耳朵劈下!正将他的耳尖削下一块!一阵剧痛便从耳梢上袭来!
这时,一个颇久远没听过的女声,也伴着那同事的声线,一起洒落下来,是曹精诚出国前的邻居,他们牵手时曾被这人见过:
【求求你们了好伐,不要再在我女儿面前牵手了好的吧?】
【我女儿才十岁,不要让她看到的呀】
一股绵绵的巨力,便又从后方拥了上来。
封徵雪来不及去感受那又究竟是什么,抓住蔺四沉的后领,扯着人躲进墙角凹槽,强撑着理智,以目光迅速扫过四周。
“不对劲,”封徵雪对蔺四沉道:“看来有个机关在房梁上。”
蔺四沉此时也沉了眼,突然伸出手来,一只温热的大手捂住了封徵雪正在流血的右耳。
“疼么。”蔺四沉低声问。
封徵雪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这句话是在他的程序里的,还是蔺司沉自己想说的。
“还好。”封徵雪不动声色地答道。
然而眼见蔺司沉英挺的眉头一拧,一股冷意包裹在凶狠里,蔺四沉哼了一声,捂着他的耳朵讲:“哼,等蔺子谦回来,就让他休了你。”
“怎么了?”封徵雪有几分呆呆地问。
“我哥一心一意地待你,娶你之后连纳妾都不曾,你却和别人暗通款曲……哼。”
封徵雪点点头,暗自舒了口气。
听到这四字成语,俨然就不符合蔺司沉本人的文化水平,必然是剧本上要求说的——要让蔺司沉自己说,顶多是个扒灰劈腿。
“都说了,不是我,”封徵雪面无表情:“你还不如想想,为什么一只兔子会发出人的声音。”
“嗤,这还不简单?”
“嗯?”
“你是兔子精——专门吸食男人精气的妖怪。”
“什么?”封徵雪蹙眉,略微思考了下,“我吗?”
“哼,不然呢?”
蔺四沉抚在他脸颊上的大手一摸,封徵雪只觉自己右耳的痛楚稍微减缓,而蔺四沉道:
“看,你这耳朵上的伤口好得倒是快,不是兔子精是什么?”
“哎哎哎,停停停。”封徵雪一手拍掉对方那作乱的手掌,冷漠道:
“你先往旁边稍稍。”
“干嘛?”
“挡住我了。”
只见封徵雪一边叫着停,一边挺起胸来略艰难地往上一够,反手一点按到了操作界面的举报键,在凹槽里以一种诡异的姿势举报了系统,引入的就是Npc“蔺四沉”刚才那句话,举报理由是:
【设定违规-建国以后禁止成精】
对面的蔺四沉明显愣了一下,目光瞬间变得有些直楞,封徵雪却看见他右边眉骨很轻微地挑了一下。
封徵雪这便知道,自己似乎是做对了。
霎时间,高处而来的光线攻击瞬间停止,那些奇怪的说话声也不再莫名其妙地响动。
但封徵雪当然没天真到以为这就是结束了,果然,空气中再次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地面也立刻开始微微颤动。
突然,墙角两侧的墙壁开始向内挤压,仿佛要将他们活活夹死!
封徵雪心中一震,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新的陷阱,那狭窄的凹槽正像是以前老旧工厂的压缩机一样,轰地一声巨响!就要极快地压过来!
“快出去!”
封徵雪再次扯住蔺四沉的领子,几乎在墙面合上的同时冲出了墙角。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暂时安全的时候,地面突然裂开一个巨大的陷阱洞。
封徵雪的反应极快,他一个急停,险险地停在了陷阱边缘,被他扯着的蔺四沉则因为速度过快,差点掉了下去。
蔺四沉喘着粗气吐槽,剧本里那废柴小侯爷的人设不倒:“我去,你们这破医书院怎么这么多阴险的机关?”
“防偷书的人。”封徵雪冷冷地说道,目光再次扫过四周。
“那你在这儿任职,应该对这机关了如指掌?”
“这应该……是医书院最重要的藏经阁,我没来过。”封徵雪也顺着剧本,有些麻木地走着剧情。
然而话音一落!
只听屋顶上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破空声,封徵雪抬头一看,只见无数利箭从天而降!
“小心!”
蔺四沉用扇子一挥,挥舞着扇面,将飞来的利箭一一击落,形成一道坚固的屏障,将大部分利箭遮挡在外。
然而,利箭的数量实在太多,仍有不少箭头扎在二人的腿上臂上。
封徵雪只得一边给二人加血,一边勉强抵挡。
然而很快,所有技能都进入cd,短暂能转好cd的技能,则都是些奶量很低的。
擅长打游戏副本的玩家都知道,像这种频率的攻击一般只会出现在高难度的团队副本里面,起码要一个小队的人协同作战,才有几率苟活而不重伤。
然而现在只将自己和蔺四沉拉进这个场域……
起码得有个通关的方法吧?
一定有的。
侠客行现在的系统,即便摧毁重组,也是作为一个全息游戏的设置,不会设置完全没可能被攻讦的副本。
可是……这么下去真的是致命伤,而如今的系统和以往不同的是,他不会再有复活的机会了。
封徵雪无奈地眨了下眼睛,不得不一边抵挡,一边寻找躲避的地方。
无论是他也好,身边的蔺四沉也好,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血条便已经没了大半。
而正此时,一股强烈的杀气从身后袭来。他心中一震,迅速转身,只见一个黑影从屋顶上直扑而下,手中握着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利刃。
封徵雪的反应极快,他迅速一个侧身,避开了黑影的攻击。
然而谁知那黑影一击不中,立刻转身,再次扑向了过来!
蔺四沉也察觉到了危险,他迅速收起折扇,由从袖中取出一把短剑,迎向黑影。
可黑影的速度极快,攻击凌厉,即便封徵雪眯起眼,打量着移速极快的影子,试图看清那影子的头顶id,然而却什么都看不清。
这应该……
就是子关卡的boss?
然而,就在他们与黑影激战正酣的时候,地面突然再次裂开,一个巨大的陷阱洞出现在他们脚下。封徵雪心中一震,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连环陷阱。
“快跳!”封徵雪大喊一声,迅速跃起,避开了陷阱。
蔺四沉也反应迅速,他一个箭步,跟在封徵雪身后,跳过了陷阱。
然而,黑影却没有那么幸运,他因为速度过快,直接掉进了陷阱中。
“解决了?”蔺四沉喘着粗气问道。
“不,还没完。”封徵雪摇了摇头,目光紧紧盯着陷阱。
黑影并没有死,他从陷阱中跃出,再次扑向封徵雪和蔺四沉。
蔺四沉怒喝一声,再次展开折扇,与黑影激战。
封徵雪在治疗的空隙间,则趁机观察周围的环境,隐隐约约好像屋顶上有一座很小的佛像,房梁上那佛像的眼睛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似乎正是方才五色光线发出。
封徵雪心中一动,意识到这可能是控制机关的核心机关。
可这机关怎么被破除?
正思量,蔺四沉的血条只剩了个血皮,封徵雪冷眉蹙着看了眼自己cd一片的技能栏,拖着蔺四沉的腰往旁边一搡,干脆替他扛了些伤害。
这下位移用的好,血条没掉,蓝条却亏空了。
系统提示立即使用回蓝技能,“清江怀月”这个据说是SSS级的独门绝技却因“玄武技”还没一个升上10级,因而还没点亮。
封徵雪一筹莫展,那黑影立刻又劈头盖脸地冲了下来!
这回看清了。
拿的是琴刀!职业理应是个琴师……
封徵雪仓促地看了眼自己血量,心说,被琴师砍一下起码好过被剑客捅一下,以自己的内防……
应该死不透?
正当封徵雪无可奈何,决定用脸挡这一刀,只剩一个血皮的无用Npc蔺四沉环住了他的腰,以一种极危险的方式缠了上来,将他护在怀里。
封徵雪便眼见着,蔺四沉的身体被那琴刀捅了个对穿!
刀刃直直地穿过心脏处,那角度、那姿态、甚至连那黑影细微的习惯性动作……
封徵雪悍然愣住。
一滴泪毫无意识地掉落下来。
一瞬间,几乎什么都想起来:
像极了。
简直一模一样。
所以这模糊一团的黑影子……
难不成是他的心魔么?
封徵雪只觉时间被定格在这一瞬,只觉眼前这将刀子插进蔺司沉心口的黑影人,像极了当初还活着时,那老乡捅向自己心脏的老男人……
那是恩将仇报的一刀,更是封徵雪上辈子闭眼前,至死都难忘不了的一刀……
可不同的是,这一次,有人挡在他的身面前了。
封徵雪拥住蔺司沉的身体,连眨眼动作都变得有几分迟缓,却流不出新的泪来。
一时呆在了原地。
乌云密布。
天空中厚重的云层仿佛要压到海面上,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太平洋的某座不知名小岛上,只有一个男人长身直立的背影,和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在不断回响。
梁应淮站在一块礁石上,不知多久了。
他的身材颀长,轮廓分明,寡淡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衣摆在风中微微摆动,仿佛与这片阴沉的天空融为一体。
终于,当乌云被狂风卷着,海平面风云变幻,脚下的礁石旁卷起一阵巨浪,天空似是要下雨。
梁应淮才弯下腰。
只见他的脚下,原来摆了一只巨型的麻袋,麻袋的封口还刺出几根纤细的头发——像编织袋的毛刺一样,有些微微的扎手。
可男人没有在意,单手拖起沉重的麻袋,便听“扑通”一声。
动作利落。
麻袋被扔进了海。
现是在海面上漂浮了一会儿,然后缓缓下沉,最终消失在波涛汹涌的海中。
梁应淮站在海边,注视着麻袋消失的地方,眼中勉强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然而这情绪转瞬即逝,快得他自己都难以抓住,便听耳机中响起了助手欣喜的叫声:
“梁工!RTO算法确实比以前更先进,实验成功了!新系统的计算能力更强,已经完全能够按照实验体的意识,复刻出与记忆中相差无几的Npc了,医书院的场景Boss205号,刚刚已经把蔺司沉的剧本角色斩杀了!”
“嗯。”
梁应淮推了下眼镜,毫不意外地应着,抄着口袋回身,边走边问:“封徵雪现在怎样?”
耳机里的助手道:“实验体现在状况不太好,主要是心脏方面,心率过快,目前看已经180了。”
“继续,接着给他注射药剂。”
“是……”助手稍有犹豫地应道,“不过要是继续注射的话,实验体游戏里的根骨值会不会……越来越强啊?或许对他击败这个boss也有影响……”
梁应淮冷哼一声,“有什么关系,不差那一点半点,先把他的命吊住。”
“好的。”
“信号封锁组现在怎么样?”
“啊,已经在努力封锁了,”助手的声音变得有些唯唯诺诺,又佯撑起来几分气愤,“——不过,姜小蝶这蠢材真该死,如果早知道她会趁和视频通话的时候,送信号给对面检测室,您当初就不该心软,让她和她闺女通那次视频。”
“行了,已经死了的人,就没必要再埋怨了。”
“那,那个严重失职的Alex?您打算怎么处置?要不是他的严重失职,姜小蝶的信号也不可能发出去啊!”
梁应淮没有一点犹豫,似乎早就已经想好了:“让Alex替姜成为下一个实验体——明天动手,别让他的组员发现。”
“是。”
助手又问:“Alex撸下来,那信息封锁组的新组长……?”
“你来当。”
“我、我吗?”助手的声音受宠若惊,“可我,可我会不会资历不够?毕、毕竟信号发出去,警察肯定全力在往这边找了,我也怕出差错,毕竟这现在是咱们顶级要紧的事……”
“……”
梁应淮心不在焉地听着耳机里的声音,随脚踹飞一颗石子,眉头越蹙越深,沉默半晌,决议道:
“嗯,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就算了,就还是继续负责RTO算法运行,信息封锁的事我来。”
“好,好的!”
助手犹豫了一下,还是在结束通话之前,向梁应淮请示了意见:“还有一件事啊梁工,我们有组员提出一个问题,我觉得稍微有那么一点道理,所以找您确认一下——蔺司沉帮他媳……啊不,帮实验体挡的这下,可是致命伤,这其实并不符合咱们所设计的剧情副本的逻辑,您觉得他这么做,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意识已经苏醒了呢?”
梁应淮在助手话一半时,就已经知道他要问什么了。
完全是教养驱使,才耐着性子听对方把话说完,然而讽刺还是脱口而出:“你是在质疑RTO算法?”
“没有没有!”助手立刻否认,“您所设计的RTO底层架构,的确是非常完美的!蔺司沉现在不过是个Npc,怎么可能有解法!”
梁应淮:“‘蔺司沉给他老婆挡刀’不符合剧情逻辑?——这傻逼问题谁提出来的?”
“额,就是咱们的一个组员……”
助手保了一手,替同事解释道:“他也完全没有质疑您的意思,就是比较谨慎,担心嘛。”
梁应淮也没有继续追究,只是冷道:“‘蔺司沉’作为一个Npc的人设,从蔺沉风给他创建人物档案伊始,就是要缠着他心爱的人的,况且旧系统的铁律二依然没有被更改,蔺司沉作为和封徵雪好感度最高的Npc,本来就有义务协助封徵雪作战。像医书院那样的情况,即便蔺司沉没有任何意识,铁律二也是自动触发——这才是底层逻辑。”
“是是是,您说得对!您说得对!”耳机里的声音连忙恭维。
梁应淮原本升起来的一点火气,这才稍稍扑掉了一些。
站在实验室外,只见那雾面的反光玻璃上,映着一张过分冷峻的脸:
“如果可以的话,不如让蔺司沉就在这里死。”
本来想要结束汇报的助手,听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微微有些愣住,感觉自己也是无话可说,进退两难,只能将说话的艺术发挥到机制:
“啊……这……梁工您看,蔺司沉作为蔺四沉进入这个副本,目前还算是咱们实验体的友方Npc吧?那、那他对于咱们的实验体,既然是个绿名……就也的确有可能被他那挺逆天的治疗技能拉起来啊……您又不是不知道,他还没死的时候,三十级还没满,就把所有的技能点都点在了‘苏息’这个拉人技能上了,而且关键是,他注射了不少强骨剂,现在的根骨值实在太高了……”
“啪。”
信号被掐断。
张恒大气都不敢喘,呆呆地举着话筒愣在原地,话还没说完。
现在连实话都不能轻易说了啊。
张恒一阵心慌,心说梁应淮最近这脾气真越来越怪,毕竟穷途末路,连人都敢杀,一个男人被逼到现在这份儿上,也没什么做不出来,遂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收好耳麦,望向监视屏。
只见监视屏内,封徵雪正一手将蔺司沉抱紧,一手悍然抓住了那黑影boss的刀尖,青绿色的杏林技能便顺着那刀刃如藤蔓一般爬伏向前,并瞬间裹住了第205号boss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