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超越者从写小说开始by清剡
清剡  发于:2025年0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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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是这首曲子的第一部分。
拉响第一个音符后,邓南遮停顿了许久,直到这片大地彻底变为黑夜时才手腕微动,继续了这首献给死亡的夜曲。幽怨的小提琴声就像是无形的游魂,跟随在每一个人的身后,将那些带着痛苦与挣扎的曲调送进人们的耳中。
“小提琴声……?”士兵们迷茫地停止了按下扳机的手,如同梦呓般喃喃道。
一种肃寥、荒凉的情绪开始无声地扩散开来,方才还在厮杀着的士兵在此时却像是离家太久的羊群,温顺地、悲伤地发出了自己的哭声。
兹拉南也是“羊群”中的一员。他拿着枪的手正不住地颤抖着,几乎要拿不稳枪托。来势汹汹的悲伤占据了他的全幅身心,没有跪下来忏悔已经是他用尽全力的结果。
“神啊……请宽慰我……”他对面的奥地利士兵淌着两行泪水,恍然地跪了下来,比教堂中的虔教徒还要虔诚。忏悔的男人低声背诵了一段圣经,随即又蜷缩成一团,前言不搭后语地开始自言自语。
“母亲,请饶恕我……我思念着你……”
“我厌恶着一切,你为什么不能带走我?”
兹拉南听着他法语与德语混杂在一起、像是一个疯子的碎碎念,居然诡异地认为这是十分合理的事。
黑夜中的月光落在人的身上,如同母亲搂住了她的孩子,用她关切却疏远的目光看着你。
——向我倾诉,问我祷告,向我忏悔。
在【夜曲】之下,每个人都会拥有应得的[罪]。
属于超越者的力量逐渐扩散至整个城市,尚还留有一丝理智的奥地利异能者果断咬破自己的舌尖,吐出一口鲜血。伴随着越发幽婉的乐曲,一尾由血液组成的小蛇自血潭中摇晃着爬出,以不合常理的速度自指挥处冲向了周围呆立的人群,一口咬在了奥地利士兵的小腿上!
疼痛让奥地利士兵暂时清醒过来,惊慌失措地试图抖掉腿上的红蛇,从伤口处滴落的血液却催生出了更多的、有着一口尖牙的血蛇。蛇群四散开来,在强行唤醒已方力量的同时,也在借着他们的血液不断拓展大群的数量。
由一生二,由二生四……数不尽的红蛇几乎铺满了这一小片土地,奥地利的异能者一边操纵着它们前往交战处,一边发出了竭尽全力的呐喊。
“堵上你们的耳朵——!!!”
只可惜,他的力量实在太过渺小。更何况……超越者的乐声又怎么是堵上耳朵就可以躲开的存在?
邓南遮皱着眉头,延长这段乐章的最后一个八拍,心中对今天的演奏效果略有不满。
情感已经足够丰富,技巧也无可挑剔,至于造成了不完美的小小瑕疵……
他睁开眼睛,冷冷地扫过战场上依旧在吵闹着的“小虫子”们,开启了第二段乐章的演奏。乐曲的基调在一个滑音后突然改变,那幽怨无比的乐曲褪去了悲哀与痛苦,变得悠扬起来,就像是在月光之下为有情之人奏响的小夜曲。
月光越发明亮,直到将每一个人的影子照映得一清二楚。雨燕张开翅膀,身形逐渐拉长、增宽、变形、最终变回了那个长发已经长到了肩胛骨之下的东方青年。
【夜曲】的第二乐章,被称为“拥抱死亡的华尔兹”……东方人眼睫微垂,于心中默念出邓南遮的情报,看向了自己脚下的影子——它正在无声无息地变化着:头发变短、身量变高、衣服下摆加长、变宽、最后再戴上一条围巾。
季言秋静静地注视着它,并没有出手打断它的变化。乐曲走向高潮,地面上已然换了个模样的影子逐渐凝实起来,直到足以支撑起与常人无异的身躯。模糊勾勒出王尔德外形的影子从地上站起,所有光线都无法进入它漆黑的身躯。
下方,无论是已经被唤醒、还是依旧沉迷在第一乐章影响中的奥地利士兵身侧也与季言秋一样,站立着从地面爬起的“影子”。它们或是身穿长裙的少女,或是佝偻着背的老人,又或是死去不久的战友……影子忠诚地倒映出了他们内心想要共舞的对象,并强硬地“答应”了他们的“邀请”。
冰凉的影子抓住活人的手腕,分明礼貌至极,却根本没有留下让人拒绝的余地。活人与黑影在华尔兹的指挥之下于战场上舞蹈起来,落在没有被襄括在第二乐章影响内的意大利士兵眼里,这一幕之诡异到让他们失去了言语能力,只能惊疑不定地与他们拉开距离。
将下方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季言秋又将目光落回了自己面前的“王尔德”身上。影子并没有如同下方的其他影子那样强行开启舞蹈,而是在东方人将目光移回来之后,认真而又小心翼翼地弯下腰来,发出了正式的申请。
季言秋看着这道由异能所构建出来的影子,莫名有些想笑。果然,无论是哪一个王尔德都不敢强迫季言秋做他不乐意的事——之前梦境里那个不算,用一个同人用语来说,弗洛伊德构建出来的王尔德OOC了。
风将许多事带到了言灵者的耳中,季言秋歪着脑袋,到底还是在这首难得的夜曲被强行打断前将手交到了“王尔德”的手上。
“好吧。”东方人笑了笑,眼睛在月光下像是一块最上等的琥珀。
“只跳半支舞。”

第140章 卡夫卡
他很难说清楚眼前这个动作轻柔地牵起他的手的男人到底有没有被王尔德真正的影子所替代。季言秋不太熟练地跟随着影子的指引跳着有些奇怪的华尔兹时, 心不在焉地于心中思考着这个问题。
要说是超越者之间的异能博弈,影子的状态也表现得太过于异常了点——没有因为他异能的压迫而发抖、表现出恐惧,也没有像是下方的那些黑影一样表露出半点阴冷的气息。就连搂着他腰的动作都显得格外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过冷的体温传到他的身上。
难道说【夜曲】所创造出来的形象也会根据原型来进行调整吗?季言秋的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一角, 就听到下方奥地利士兵惊恐的尖叫声, 或许还有意大利士兵混杂在里面的惊呼。
他循着声音向下看,正好看到华尔兹进入最为激昂的部分, 那些影子伴随着乐曲逐渐加快的节奏开始了疯狂的旋转, 漆黑的表面纷纷剥落下来,四肢畸变着化为了尖利的武器。方才还含情脉脉的少女此时举起了自己化为尖刀的右手, 刀尖悬停在对面人的后颈, 随时准备刺下去。可她的左手却还攀在士兵的肩膀上,任谁见了都要感慨一句这是一对难舍难分的爱侣。
可哪怕已经面临着生命危险, 那些士兵依旧无法脱离出舞蹈状态,只能在惊恐中眼睁睁地看着“舞伴”的利刃越来越近。漆黑的刀刃在月光的照射之下泛起了寒光, 仿佛在预兆着这一部分已经不再属于柔软的影子, 可以轻松地扎入人的要害。
与影子相握的手被不轻不重地拉了一下,季言秋把目光重新移回来, 哭笑不得地说道:“你这是在对我表示不满吗?”
影子没有说话,只是在乐曲还没进行到舞步对应的八拍时就牵着季言秋转了个圈, 像是在无声的验证了季言秋所说的话。
“算了, 反正也就剩下最后的一点了。”先前用言灵召唤出来的风忠诚地将远处的消息传到言灵者的耳中, 季言秋听着已经接近尾声的乐章, 闭上了双眼。
他听到了怒骂,听到了抽泣,听到了哀求。影子们的每一次旋转都会溅起纷飞的血花,大地上的深红连成了一支模糊的乐谱。奥地利的士兵们的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着, 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去挣脱,却连手指都没有办法动弹分毫。
就在邓南遮即将拉响最后一小节乐曲,用死亡来为这首夜曲划上句号之时,战场上忽然传来了金属相撞的清脆声响。已经隐隐有了预感的意大利人发出了不满的“啧”声,睁开了眼睛,眼中闪过阴翳。
惊叫声再次响起,只不过这一次带上了不同的意味。季言秋叹了一口气,手上微微用力将影子推开,赶到屋顶的边缘向下看去,正好看见了一只仰躺在地上挣扎的甲虫。巨大的甲虫不断挥舞着自己那密密麻麻的脚,被自身重量所压住的翅膀挣扎着想要张开,发出嗡嗡的响动。
面前的人形怪物忽然变为了巨大的甲虫,奥地利士兵尚未感到劫后余生的庆幸,就被这诡异至极的一幕占据了全幅心神,反而远比之前还要惊恐。
邓南遮看着那些笨重而呆板的甲虫时眼睛几乎冒出火来,手腕一转,一道刺耳的琴音便猛然响起。原本还在试图翻过身来的甲虫停止了动作,身形逐渐扭曲,如同融化的蜡像那般化为了粘稠的液体,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重组、爬出,变为了穿着华丽舞服的贵族男女。
“不管看多少遍,我都不太喜欢你的异能。”穿着一身宽松西装的男人忽然出现在了一栋已然摇摇欲坠的危楼上方,手里拿着一罐过期的廉价咖啡,也不知道赶来之前到底是身处什么场合。
“真是不好意思,我也不太喜欢你的异能,弗兰兹.卡夫卡!”邓南遮咬牙切齿地说道。
季言秋悄无声息地将影子所化作的“王尔德”重新变二维化的阴影,只是几个呼吸之时便又变回了一只雨燕。卡夫卡若有所感地回头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深入探究,眼前便闪过一抹弧光——
“铛!”
朝男人袭来的影子刀尖与另一把刀尖相撞,卡夫卡轻而易举地将被他拎起来挡刀的另一道影子甩了下去,紧接着腰侧佩刀出销,把蜂拥而上的影子们拦腰砍断!数不尽的黑影以卡夫卡的所在地为圆心,姿势扭曲着疾驰聚拢,如同汇集的蚁群,又像是黑色的潮水。
被挤在影子大群中央的士兵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它们携带着向前。黑影们禁锢着所到之处的所有生物,又在即将抵达卡夫卡面前时堪称是“顺手”一般用极其随意的态度砍下了奥地利士兵的头颅,用力一甩,将这些堆起来的尸体耀武扬成地展示给他们的长官、奥地利所有子民的守护者看着。
卡夫卡的表情瞬间冷了下去,脚下的废墟蠕动着聚合,组成了由钢铁与水泥构成的巨型昆虫军团。灰黑色的螳螂一口咬下了黑影的头,看着那些黑雾与空中散开,巨大的镰刀毫不留情地划开意大利土兵的喉咙,锋利的口器发出威胁般的嘶吼。
尖锐的嘶吼与刺耳的琴音交织着响彻这座城市,黑影的大群翻涌着攀上这些无机物昆虫,使用最原始的方法,撕咬着它们冰冷而坚硬的身躯。而甲虫与螳螂无情地将扒着前肢的黑影甩开,任由被炮火所洗礼过一回的高楼彻底倒塌,化作一地的碎石,又重新构建成新的“昆虫”。
这场争斗已然完全脱离了人类的范畴,普通士兵成为了超越者搏奕之间最微不足道的牺牲品,尚未来得及逃离,就已经成为了向对方示威的“山堆”之一,破碎的躯体与他人的混在一起,或许连拥有独立墓碑的机会也随之失去。
外围的士兵还留有一丝希望,他们已然忘记了跑在自己身前的是敌还是友,只知道他们要逃离,他们要在这场可怕的争斗下活下去!
兹拉南踉跄着向前奔跑,背上是军服被血液所浸透了的少年。少年已经失去了任何自主行动能力,如同一具死尸,无力地扒在兹拉南的肩头,只有还在起伏的胸脯标志着他还活着。从少年的肩章可以看出,他是兹拉南小队中的一员。
呼吸逐渐沉重起来,肺部因为剧烈运动而火辣辣的痛,每一步迈出都用尽全身的力气。兹拉南能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力气正在和血液一同流逝,但他已经分不清滴落的是自己还是少年的血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那是自己的。
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兹拉南努力地眯起眼睛,却无济于事。
是血还是灰尘?又或者是方才的流弹损伤了自己的眼睛?算了,这些都不重要了。在踏上郊区高速公路的那一刻,他的双腿终于支撑不住,让他向前狠狠扑倒在了地上。
兹拉南努力让自己保持着呼吸,哪怕自己的肺像个破风箱那样发出不好听的声响。他牵动脸部的肌肉,想要扯出笑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如果这些高贵的长官们只是挥手就可以将他们的生命夺走,那么,他们普通人在这片战场上的意义是什么呢?是氛围?是炮灰?还是衡量双方胜负的标准?兹拉南忽然发觉,原来死亡也是有轻重的——而他们普通士兵的死,就像是蚂蚁那样轻。
不会有人铭记他们,不会有人在意他们。兹拉南尽量轻柔地将背上的少年放了下来,自己翻了个身,望着那片漆黑的夜空。逃出来了也没有用啊……没有人能拯救他们。
兹拉南想要闭上眼睛,但在闭眼之前却听到了一声熟悉的鸣叫。于是他努力支起沉重的眼皮,看着雨燕和往常一样落在自己的肩膀上,黑豆大小的眼睛里流露出人性化的悲伤。
“你来啦。”兹拉南发现自己还是挺乐观的,不然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还在和一只鸟说话。
雨燕发出低鸣,像是在做出回应。兹拉南很想抬起手来碰一碰它的翅膀,但很遗憾地发现自己连手指都动不了了。
“我不是告诉你要往南飞吗?别再跟着我们了。”年轻的士兵明明只是经过了短短一个月的征程,身上的时间流速却仿佛比别人的都要快一些,已然褪去了青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尽了许多苦痛之后的麻木感。可即便如此,他的语气依旧是轻柔的
雨燕没有回答,只是蹭了蹭他的脸颊。兹拉南感受着脸侧传来的温度,身上忽然又升起了几分力气,让他可以继续将自己的话说完。
“你是一只什么鸟呢?是燕子吗?”兹拉南的眼皮已经重到要睁不开,但他还是倔强地看着鸟儿身上的羽毛,“燕子……可以送信吗?你能不能帮我把一群穿着白衣服的人叫过来?”
远处的城镇里传来楼房倒塌的声音,兹拉南忽然安静了,过了好一会才再次开了口。
“算了,他们估计也忙不过来。那就拜托你帮我在那边的响动停止之后通知善后的人我们在这里——话说我们还挺幸运的,起码以后的坟墓可以单独一个,而不是因为分不清谁是谁而全部葬在一起。这么一想,我费劲地跑出来好像也不是没有用。”
或许是人在临死之前的话总是会变多,又或者是兹拉南本来就是一个话多的人,他就这么对着一只雨燕絮絮叨叨许久,说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学校,自己认识的朋友,还有自己被通知成为小队长之后惶恐的心情,以及最后哽咽着、不甘着喃喃道:
“我不想死……”
他不想就这么停留在这里,他想要回家。
眼中的一切彻底化为了模糊的色块,兹拉南在生命的尽头反而感受到了久违的平静。他听到了雨燕的叫声,以及羽毛蹭上皮肤的柔软。
至少有一双眼睛看着他死去,也不算是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兹拉南如此想道。年轻的士兵已经做好了拥抱死亡的准备,但在下一秒,他便感受到了有微凉的液体滴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是雨吗?他茫然地想道。这个念头还没在脑海中停留超过一秒,便被震惊所取代了——他背部与肩部的伤口传来了因为快速愈合而产生的瘙痒感,视线重新变得清晰起来,一种奇迹般的力量开始在体内翻涌,让他凭空生出了力气,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那只 雨燕在哭泣,泪水滴落在他的身上,不断恢复着那些狰狞的伤口。兹拉南恍惚地转过头去,身旁原先已经被基本判别了死刑的同伴此时正安稳地躺在地上,呼吸平稳而有力,象征着他的伤势也得到了恢复。
“你到底是……”兹拉南忍着新肉长出的痒意,强撑着从地上爬起,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只从一个月前开始就跟在自己身边的鸟儿。
雨燕平静地望着他,张开翅膀飞向了天空,只是一眨眼间便不见踪迹,只留下了一声长鸣。兹拉南呆滞着坐在原地,直到远处重归与平静。
异能战争第一年的六月,意大利吹响反攻的号角,加布里埃尔.邓南遮与弗兰兹.卡夫卡与两国交界处展开了激烈的对战,一共造成了因斯布鲁克三分之二的建筑物毁坏,双方军队一万一千七十三人死亡。最终,邓南遮强行将异能范围扩大到了维也纳边际,取得了这场争斗的胜利。
同年七月,葡萄牙撕毁与奥地利的盟约,意大利正式向奥地利本土发起进攻。七月中旬,法国加入战斗。同一时间,英国宣布向葡萄牙发动军队,德国表示支持,与英国组成联军下场。东欧开始出现小规模战争,异能战争范围正式扩散至整个欧洲。
而在法国军队向着奥地利进发之时,一部小说悄无声息地在西西里与都柏林的小报上开始了连载。
小说名为——《和平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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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为什么这只小队的最高指令是活下去,却一直在执行着可以说是在送死的任务,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成天都在和死神搏斗却还能笑得出来。我只是跟随着他们,和他们在篝火前谈天说地,怒骂敌军的阴险狡诈,在遇敌时被他们护送着到安全带,直到有伤员被急急忙忙送到我的面前。
很值得高兴的是,我那说不上好的医术竟然还算是管用。这只小队在我的努力下——以及他们极强的求生欲的努力下,勉强保持着百分百的存活率。
或许人在走上坡路时上帝总是要伸出一只手推你一把,有或者是我的小小庆幸总要迎来被打破的一天。在一场和往常没什么两样的遭遇战里,第一个死在我面前的人出现了。
……是那个毒舌的年轻人。子弹贯穿了他的眼眶,直接带走了他的生命。
我坐在他的尸体前面发呆,脑子里不停回荡着他之前喝了点酒之后迷迷糊糊和我说的有关他固执的祖母的话。
他说,他的祖母在他报名参军成功之后直接抄起了放在门边的扫帚,举得高高的,却始终没有打下去。
那天晚上他很久违的加入了围在篝火前其他年轻人狼哭鬼嚎着唱歌的队伍,我冒着第二天被他甩脸色的风险偷偷听了一耳朵,他在唱一首我没有听过的摇篮曲。我大胆猜测,那是他的祖母创作的曲子。
原来死亡会带走这么多东西:一个老人的孙子,一个军官的下属,一个医生的朋友。我听着军官命令副官把敌方情报传至后方部队的话语,默默地用自己的手帕把年轻人脸上的血擦干净了,然后将他包里的小指偶放进他的上衣口袋。
好了,这就算是入殓了。
请原谅我吧,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入殓师。
——《和平之春》】

第141章 密谋
巴黎, 一只雨燕轻巧地收拢起翅膀,自半空中滑翔而下,飞进了意大利驻巴黎大使馆二楼的一间办公室里。
穿着那身万年不变的亚麻长袍的男人并没有转过身来,而是直接开口点出了来者的身份:“你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来巴黎, 有很多人都在找你。”
雨燕轻巧地落在地上, 身形逐渐拉长,变回了轮廓柔和的东方人。他似乎不怎么惊讶但丁会把他认出来, 很不见外的走到了窗边的小沙发上坐下, 用手梳了梳自己越来越长的头发。
“如果你真的认为我不该来的话,这张沙发就不该放在这里。”
人人都知道, 季言秋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但丁特地把这张沙发搬到窗前其实已经体现了很多东西, 比如他早已经准备好了这一次会面。
但丁没有直接承认:“我只是猜到了你的打算。”
“我的打算?我自己都不知道。”季言秋开了个玩笑,这些日子以来飞翔在战场上方的生活无疑对他的性格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而这种说不上是好是坏的变化在他的话语里体现得最为明显。
距离但丁将那张纸条交到季言秋的手中已经一个月有余,至于他们之间能不能被称为朋友, 季言秋自己也说不准。
比起朋友, 还是“同谋”更适合一点。
想到在西西里岛上堪称是病毒性传播的自己的小说,季言秋看向但丁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复杂。
“我以为你会动用一些更加直接的手段。”
用文字来引导反战情绪爆发、用国内舆论来影响政府决策……这种温和的手段实在是太慢了不是吗?这可不太符合但丁给他的印象。
“更加直接的手段?你在指什么?”但丁终于把身子转了过来, 哪怕眼睛被布条所蒙住,季言秋依旧可以感受到那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东方人沉吟片刻:“嗯……比方说, 联合其他有同样想法的超越者强行绑架各国领导人, 让他们签署停战协议?”
毕竟在另一条时间线里, 面前的这个人可是背叛者里头最先加入的那个。
但丁先是愣了一下, 随即很是无奈地开口:“这种方法确实很快,季先生,但它也会留下很多隐患。在有更好的方法选择的情况下,为什么又要退而求其次呢?”
“您的华国语学得很好。”季言秋为对方出色而精准的典故使用表示了认可, 得到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办公室里没有茶叶,也没有咖啡豆。但丁的物欲很低,一度低到让其它国家的异能者怀疑【神曲】是不是会一键删除人的情感。因此,但丁也只好倒了一杯温水放到了客人的手里。
“是什么让你到巴黎来?如果是想要扩大传播范围的话,这里还不是时候。”
法国才刚刚下场,没有经历过战争的年轻一辈就算看到了《和平之春》也不会有太大的共鸣,估计只能在文学圈子里传播,当作一部出色的文学作品被上流社会以及文学爱好者欣赏——这可远远不够。
季言秋没对温水有什么意见,用手撑着自己的下巴:“你确定你不知道?你明明心知肚明——对了,你一开始是不是说有人在找我?因为什么事?”
他最近从观察意大利的军队转到了法国的军队。法国的异能者比意大利军队多得多,警惕性也要高上不少,但季言秋非常确定自己没有露出一点破绽。
总不能是法国军队里偷偷混了个可以看穿超越者伪装的民间异能者吧,那巴黎公社的人事部也太逊了。
“你三天前在卢森堡战场上救了一个士兵。“但丁在斜对角的木椅上坐下了,隔着相当长的一段距离继续这场交谈,“有个异能者说他看见有一只雨燕出现过,而只有你的异能可以同时做到变形与治疗两种效果。”
季言秋长叹了一口气:“说不定是个善良的小姑娘动用了她与生俱来的小小力量救下了这位可怜的士兵,尽管她并不知道什么是异能?”
“没有人会相信的,这听起来很像是某部法国电影的开头。季先生,您得注意一点分寸,一个月前的因斯布鲁克您也曾现身救下了两名逃兵。”
“他们可不是逃兵。”季言秋不满地纠正了他的措辞,“普通人在那种情况下只能考虑如何活下去,你还想一个连步枪都没有的十九岁年轻人做什么?”
但丁沉默了几秒钟,再次开口时话题却转了个弯:“那个年轻人是你第二章 主角的原型?”
“我记得我说过,我出现在战场上是为了取材。”季言秋的回答还算平和。
“那他的结局……”
“和梅洛迪一样。”季言秋直接打断了他,抿了一口手中的温水,语气没有什么波澜,“兹拉南在十六天前死在了格拉茨。”
“抱歉。”但丁非常真诚地说道。
季言秋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用放下手中杯子时发出的碰撞声来终结了不太愉快的闲谈环节。
“还是说正事吧——你将我叫来巴黎是什么事?”
说完后,他静静地等待着但丁的回答,却等到了一句意料之外的话语——
“我没有向你传递任何消息。”
东方人顿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惊疑不定地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取出了一张纸条。裁剪整齐的方形纸条上用印刷体写着一行字:[请到巴黎来一趟,我有事找您]。
“这是我在维也纳的郊区时一群飞鸟给我的。”季言秋在短暂的惊讶过后迅速恢复了平静,皱着眉头说道,“你之前也用过这种手段。”
“是的,我确实用过,但这次并不是我。”但丁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是在思索着这是否为一场陷阱。
不是但丁……可还有谁知道可以用这种方式来联系他?季言秋缓缓向后退了两步,已经做好了变回雨燕飞离的准备。就在他打算先走为上时,一只手悄然出现在了阳台栏杆上,紧接着是一张熟悉的脸。
“请留步,季先生,是我递的信。”维克多.雨果维持着悬挂在阳台外的姿势,一只手取下头顶的礼帽,行了个看上去相当摇摇欲坠的礼。
季言秋手一抖,刚构造到一半的言灵顿时散成了一地的银色光点。
“雨果先生?!”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里盛满了错愕,“您怎么……您怎么用这种方式过来?”
意大利大使馆怎么想也不会拒绝盟友的超越者走正门拜访吧?
“噢,主要是这种阳台看起来太适合攀爬了。”雨果双手用力,整个人像是灵巧的麻雀,相当轻松地跳到了阳台上,理了理自己的衣摆,张开双臂,热情地朝着但丁高速靠近。
“好久不见,我的老朋友!阿布丽还好吗?”
但丁没有躲开,但也没有回抱,只是淡淡地回复了这句问候语:“不太好,她的叶子被毛虫咬掉了大半。”
“那可真是遗憾,下次我会记得送你一棵防虫的甘蓝的。”雨果相当真情实感地说道。
“或许还要防涝。”但丁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埃尔莎——就是你送的那棵西兰花,被邓南遮一天浇三次水淹死了。”
“好吧,你们能接受塑料做的吗?”雨果提出了一个可以同时满是上例两种条件的提议,但还没等但丁回答,就热情地来到了东方人面前,也给了他一个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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