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太好了。
第71章 海因里希.海涅
走出那条巷子后, 季言秋站在巷子口,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于十几分钟前还存在着一扇门的红砖墙。
好神奇,明明那扇门从触觉还是不觉都是那么真实,就连咖啡厅里那悠扬的背景音乐与烘培点心的香气都做到了完美还原。若不是咖啡厅真的在他的眼前消失, 想必他绝不会想到这是一场幻象。
许是他呆立的时间太长, 他怀中的狐狸哼唧一声,拿尾巴拍了拍他的手背, 似是在催促他赶快行动。
季言秋这才从思绪里回过神来, 从口袋中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有些惊讶的发现目前距离他离开之时才过了短短15分钟。
果真是幻境啊……似梦非梦, 就连时间也一同忘却。
一副外国面孔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手里还抱着只白狐狸实在是太过显眼,而且也难保柯南.道尔先生他们不会看出什么端倪……至少不要明目张胆地带回去。
季言秋低下头来, 试图和狐狸打商量:“你知道我住在哪里吗?在回英国前你就先留在我房间正对着的花园里,好不好?”
他并没有抱有多么大的期待, 只是想着超越者的异能造物应当会有独特本事, 就试探性地问了问。
如果不行也没关系,大不了他说是在郊区捡到的, 一直缠着他不放只好带回来。
狐狸瞥了他一眼,很是骄傲地甩了甩尾巴, 于眨眼之间化为了一缕青烟缠绕在他的身上, 不仔细看只会以为是几粒灰尘。
季言秋被吓了一跳, 过了好一会才轻轻碰了碰身上那微不可察的青烟, 小声呼唤:“雪花?”
“啾?”随着“嘭”的一声,一颗狐狸脑袋从他的身后探了出来,软软绵地叫唤了一声——就是只有一颗脑袋飘浮在半空中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惊悚。
抖了抖手臂上被激起的鸡皮疙瘩,季言秋转头瞥了眼巷子口, 在确定没有人经过后才松了一口气,哭笑不得地将狐狸头按了回去。
“以后千万不能在外人面前这样。”望着狐狸不大情愿的眼睛,他又补上了一句,“我是指凭空变出身体的某个部位,要变的话偷偷在角落里变全身再过来就好了。”
从墙角中召唤一只狐狸过来还能说是宠物,但身后突然冒出来一颗浮空的狐狸脑袋……那就是恐怖故事了。
雪花又是发出一声“啾”,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又化为了一股青烟。
知道狐狸还跟在身边后,季言秋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安定下来,整理好身上的衣物相当自然地走了出去,手中还拿着电话簿,装作是进卷子呈头寻找电话亭。
等来到人流量极大的商业街中后,他才放下些伪装,真心实意地开始思考自己要吃什么。
莎士比亚先生将他带出去的借口是定了餐厅,他现在返回巴黎公社就露馅了。无论是为了他自己还是莎士比亚先生,都得在外面找个地方完饭再回去。
可问题来了——他吃什么?
众所周知,今天要选择什么来作为午餐是全人类的共同问题,放在刚觉醒异能不到半年便是准超越者的季言秋身上也同样如此。商业街上的店铺不少,只是过于眼花缭乱,使人无法在短时间内抉择出来。
东方人简单地扫了眼两边的招牌,最终选择了一家意大利餐厅。不为别的,只因为它的装修看上去隐蔽性不错,并且用餐人数不多,可以节省排队的时间。
至于味道……能在商业街里头开到招牌都老化的,应当也难吃不到哪里去。
季言秋小声叮嘱雪花藏好,推开了餐厅的木门。里头的服务员很是热情地迎上来,在看到他明显的东方面孔后还十分贴心地切换成了半生不熟的中文:“中午好,请问吃什么?”
季言秋在未曾设想的地方听到母语,有些惊喜,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心:“唔……先坐下来看看菜单吧。顺带一提,我会说英语。”
服务员明显松了一口气,又将语言切换成了英语,这下说话就流畅多了:“好的,请跟我来吧。”
季言秋跟上对方的步伐,一边十分好奇地问道:“看你的长相,你是意大利人?怎么还会说中文?”
服务员不太好意思地回答:“以前会有很多华国游客来,就学了两句……很蹩脚吧?”
“不会,很流利了,我听到时还吓了一大跳呢。”季言秋充满善意地笑了笑,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里仿佛撒满了碎光。服务员不由得愣住了,刚红着耳朵移开目光想说些什么,旁边的卡座上便传来了声音:
“季先生?”
季言秋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在看到卡座里坐着的但丁与戴着银丝眼镜的德国代表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阿利吉耶里先生?您也在这里用餐?”
但丁.阿利吉耶里在来到外界后便将蒙眼的亚麻布条摘下,但依旧闭着双眼,配合他那身苦修士般的亚麻长袍与和正常人无异的流畅动作,反而比蒙上眼时更加引人注目。
意大利男人点了点头:“季先生应当也是来用餐的吧?不如与我们一起?”
季言秋有些犹豫地转向了但丁对面的男人,开口说道:“可这位先生我并不认识……”
“我认识你。”男人突然抬起头来说道,推了推银丝眼镜,“你是季言秋,西西里事件的主要参与者,也是钟塔侍从的新兴力量,对么?”
东方人在听到“钟塔侍从”四个字时不动声地抿了抿唇,但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微笑,礼貌回应:“是的,不知道能否得知先生您的姓名?”
他这短短的情感流露自然是逃不过在场两位超越者的眼睛。男人心下了解,快速更改了自己为对方划定的阵营,同样温和地回答道:“海因里希.海涅,德国人,很高兴认识你。”
这个名字……季言秋迷茫了几秒后很快回忆起了这位文豪的生平:海因里希.海涅,被著为德国古典文学的末裔。比起德国文豪里的另外几位,他的名气对外界来说要更小些,但其为德国文学的影响却是不可估量的。
虽与季言秋原来猜测的歌德有所出入,但此时联想到这位抒情诗人在现实中的经历与性格,却让季言秋有种恍然大悟之感。
确实,这种会议让海因里希.海涅先生来会更好一些。毕竟德国目前需要的不是扩大矛盾,而是尽管缓和德国与南欧国家的关系,以防止被卷入到争端之中。
出于某些人尽皆知的原因,德国并不想再投身战争 ——虽说无论情愿与否,时代浪潮终将卷席所有人。
“海涅先生,久仰大名。”季言秋相当真情实感地说道。
海因里希.海涅挑了挑眉,笑着朝他伸出手:“就连我的资料你都看了?也难怪钟塔侍从看重你。”
要知道,他一向参与的是外交工作,在各国情报组内的优先级甚至不如一般的行动组异能者。而且据他的了解,眼前的年轻人一进入钟塔侍从就是特殊行动组的干部,相当于半个骑士团成员,情报组更不会将他的资料放到前面。
细心又胆大……要不是看到了英国这么做之后的后果,他也有点眼热这样一位有天赋的准超越者。
季言秋笑而不语,向前走了几步想去握上那只手,却发现除了坐到座位上外基本无法保持着正常姿势握手。他先是愣了愣,紧接着就对上了海因里希.海涅含着笑的眼睛。
季言秋顿时反应过来,有点哭笑不得:
“先生,不是握手吗?”
海因里希.海涅眨了眨眼睛:“是握手啊,怎么,不过来一点么?”
这种邀请方式不得不说相当新奇,季言秋无奈地摇着头坐到了沙发上,如愿地完成了握手的任务。
“希望我们可以成为朋友。”海因里希.海涅说完后又停顿片刻,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用意,“既然都坐下来了,不如就与我们一起用餐?”
但丁也随着点头,认可了这个提议:“这家餐厅味道不错。”
眼前的两位文豪都用上了这种方式来邀请,如此盛情难却,季言秋当然不会在拒绝,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既然两位先生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厚着脸皮来蹭个饭吧。”季言秋开了个玩笑。
话虽是这么说,但他已经做好了待会偷偷去付钱的准备,再不济也要主动将自己那份先付了。
海因里希.海涅莞尔一笑,将手边的菜单推了过来:“蹭饭?不不不,是友人之间的聚餐才对。”
但丁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只是淡淡地附和道:“嗯,可惜弗洛伊德不在。”
原本听到这里季言秋都觉得只是文豪们的闲谈,直到这个名字一出现,海因里希.海涅的脸色似乎变了一瞬,虽然很快便调整回来,但也十分明显。与对方那丰富的外交经验相比,这份漏洞显得无比违和。
不只是他,但丁显然也察觉到了海因里希.海涅的不对,问道:“怎么了?”
海因里希.海涅拿起面前的水杯抿了一口,过了许久才说道:
“老朋友,你有多久没去过奥地利了?”
此话一出,但丁的眉头顿时皱起,语气里带上了几分难得的凝重:“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海因里希.海涅长叹一声,将水杯放下,手肘撑着桌面,“你要是去看看就知道了。”
但丁的眉头皱得更紧,思索片刻后开口:“斯蒂芬.茨威格的表现很正常。”
如果情况和他所设想的那样,奥地利不会在这次会议上咄咄逼人到这种地步。
“又有谁说这不是烟雾弹呢?”海因里希.海涅摊开手说道。
桌上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之中,直到东方人在一旁小声张开了嘴打破了沉默:“这些东西我是不是不该听?”
海因里希.海涅回过神来,想起了在场的还有一个目前隶属英国的异能者,有些无奈但又有几分意味深长地说道:“没事,也没说什么,而且……”
身在英国的你确实应该听一听。
第72章 仅此而已
季言秋被这说一半藏一半的话够得心痒痒, 但一顿饭下来,海因里希.海涅先生和但丁先生都像是无形之中达成了什么协议,默契地绕开了先前的话题。
虽说他也确实学到了许多外交方面与反侦察的技巧,但他还是更想知道奥地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季言秋心不在焉地卷着碗里的意面, 有点郁闷。
海因里希.海涅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情不佳, 安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我个人的无凭无证的猜测而已。”
季言秋赶紧将勺子放下:“我知道的, 传播太广的话容易引发外交事故。”
意大利代表和德国代表是朋友, 在会议中途休息时间一起吃饭,期间聊了几句有关其它国家的国情, 这属于私人交流;但如果餐桌上还有一个与他们原先并不熟的英国代表就不一样了, 被有心人知道甚至可以为海因里希.海涅定罪。
海因里希.海涅见他能理解,脸上的笑容都轻松了不少, 叹了口气道:“外交就是麻烦,什么都要再三考虑……不过我得提醒你, 在英国时一定要小心。”
季言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知道的。”
不用海因里希.海涅先生多说, 在屏蔽了先前的洗脑后,他自然会对钟塔侍从心生提防。但, 这份提醒又好像不止是在提醒他小心钟塔侍从……
联系到之前所听到的只言片语,季言秋的脑中升起了一个不太妙的猜测:奥地利可能会对英国发动袭击。
这话用现实世界的视角去看相当滑稽, 但放在异能世界里却又不一样了——奥地利在现实世界中可是盛产文豪, 转化为异能者也绝对不会少。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曾经拯救过伦敦, 不会就是这起事件吧?
仅仅是担忧了一瞬, 季言秋便将此事暂时搁置脑后。
算了,他还有一个月就可以离开伦敦了,担忧这些还不如思考要怎么做才能彻底摆脱【1984】的异能影响。再说了,推一推时间线, 十年后的另一个他经历伦敦事件时已然是战争爆发后成为宣传官了。他一个要离开的人,又替英国担心什么呢?
想通了这些后,季言秋接下来的用餐时间都轻松了不少,时不时还加入到两位文豪的交谈之中。与外表不符的是,但丁与海因里希.海涅私底下见面时常聊的居然是自己认识的异能者们的八卦,同在一个国家的同僚是最常被提起的话题。
刚开始时季言秋还听得很起劲,到了最后他已然沉默下来,开始庆幸自己本人在场的情况下两位先生应当不会聊起最近正热的“钟塔侍从内部的爱恨情仇”。
“……就是这样。那边的情况,老实说,在我眼里实在是不怎么样。”海因里希.海涅一边说一边摇头,“异能者收编的比例太低,民间异能组织越来越猖狂……俄罗斯迟早会因为他们的做法而遭到反噬。”
但丁淡淡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提醒道:“你又提到时政了。”
海因里希.海涅如梦初醒般左右环顾一周,喝了一口水后苦恼地说:“唉,我总是忘记自己现在是德国的代表。”
“没关系,好歹没有直接说具体事例,已经很收敛了。”
“这话会让我以为你在挖苦我。”海因里希.海涅有些郁闷,但很快又恢复过来,继续先前的话题,“他们国内的事不能说,那说点别的好了——你知道屠格涅夫最近发生了什么才导致他无法出席吗?”
这倒是但丁所不知道的。他微微侧过头去,发出了疑惑:“不是交通事故?”
“不是。”海因里希.海涅意味深长,“是他在即将出行前收到了撤职通知。”
此话一出,季言秋顿时睁大了眼睛,心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他又看向但丁先生,试图从那一向平静的表情中寻求一丝宽慰,却惊悚地看到那双一直紧闭的眼睛竟是睁开了一条缝 隙,可以瞥见里面的一抹耀眼的金色,恍若黄金。
“撤职?”但丁那流露至表面的惊讶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很快,那抹金光也随着对方神情重新恢复平静而消失,“是军职吧。”
“嗯哼,你猜对了,就是将他的军职撤下,换了个虚衔。”
虽说还没有被排出异能机构之外,但已经被迫退出了权中心,成为了没有实权的“工具”之一。
但丁沉默许久后,低声用意大利语说道:“因为恐惧而将狼逼迫着伪装成羊,只会让羊群失控。”
“这句话放在任何一个组织都适用,“海因里希.海涅耸了耸肩,忽然话锋一转,对着从方才开始就一直默默倾听的东方人说道,“吃得差不多了吗?还需要再点一些吗?”
季言秋赶紧摇头,展示自己空了的餐盘:“不用,已经够了。”
“那就结帐吧。”海因里希.海涅和颜悦色地说道,抬手向着服务员呼唤,“劳驾,请为我们结帐!”
服务员的速度很快,拿着POS机与帐单来到了桌前:“一共是七十九法郎,是现金还是信用卡?”
海因里希.海涅从皮夹中抽出信用卡递了过去:“信用卡,请麻烦将发票寄到柏丽茵酒店。”
季言秋也同步掏出了自己的钱包,主动开口提议:“我的那份就让我来付吧。”
“不不不,用不上。”海因里希.海涅伸出手去挡住了东方人的钱包,“巴黎公社会为我们付帐单的——每个国家有报销额度呢。”
报销单……东方人的态度顿时更坚决了:“不行,还是让我来付吧。”
报销单会被统一送至波德莱尔的办公室中,并留下记录。如果以他的名义递过去,有可能会被波德莱尔先生将报销金额加至钟塔侍从的份额里,导致被钟塔侍从发现不对……
可下一秒,海因里希.海涅便向他眨了眨眼,表情带上几分意味深长,不容抗拒地将他的手推了回去。
“不必紧张,我都明白,这份发票会以德国的名义送去,内容也只是日常用餐。”
说完后,海因里希.海涅又将手收回,对上那双呆住的深棕色眼睛,笑着在他耳边轻耳说道:“至于报酬……将你今天听到的东西转告给你的上司就好,无论是哪一个。”
“……”季言秋眼眸闪烁,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无论哪个上司——包括你在华国的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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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公社门口侧方的街道上,金发的英国男人安静地等待着,听到微不可察的脚步声时转过身去,血红色的眼瞳中倒映出东方人的身影。对方的表情与往常相比少了几分温和的笑意,显得有点凝重。
莎士比亚并没有点出这微妙的不同,等到季言秋走到他面前后才自然地轻声问道:“午餐的体验如何?”
季言秋指起头来,望向莎士比亚的眼神中多出了几分复杂,抿了抿唇后给出了含糊不清的答案:“还不错。莎士比亚先生呢?”
莎士比亚沉默片刻,显然已经捕捉到了对方眼神中的变化,过了一会儿后嘴角竟是上扬了几分,率先向着门口走去。
“不太好,餐厅很难吃。”
季言秋跟上他的脚步,在看到男人上扬的嘴角时内心更加复杂,语塞了许久后才说出一句:“吃的法餐吗?”
莎士亚目不斜视,淡淡地说道:“是中餐。店主不是华国人,做出来的味道很奇怪,和你做的一点也不像。”
沉默忽然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分明都心知肚明,却又闭口不言,维持着最后的虚幻表象。
直到即将走入大门之时,稍落后了一步的东方人忽然开口说出了与失前完全没有一丝联系的问题——
“莎士比亚先生,您有听过一个故事吗?有关于雄狮与铃羊的故事。”
他的语气很是平静,与莎士比亚原先所设想的质问完全不同。于是,莎士比亚也同样平静地摇了摇头。
“愿闻其详。”
东方人的眼睫轻颤,微微垂下,投下的阴影遮盖了眼中的情绪。
“从前有一只雄狮,它为了供养自己的族群选择去捕捉铃羊,而正好的是,有一只铃羊主动来到了它的领地。铃羊太过瘦小,雄狮便决定先将铃羊养好了再带回族群里,于是伪装成了无害的样子开始与铃羊接触。铃羊很天真,也很弱小,在雄狮与其族群的影响下对它们产生了信任。可就在即将收网之际,雄狮心软了——它发现自己对铃羊心生怜悯,因此故意放开铃羊,为它指出了一条生路,想让它自由。”
季言秋站下脚步,定定地与那双血红眼瞳对视。
“莎士比亚先生,你认为雄狮的怜悯是否可以抵消它先前的欺骗?”
这个故事背后所蕴含的意思依然十分明了,但披着故事的外皮,却让原先赤裸裸的真相更加委婉,仿佛只要闭口不言,便可以假装无事发生。
可这是不可能的事。莎士比亚这么想着。
所以,他也必须给出自己的答案。
“无法抵消。先前所造成的欺骗已然成为事实,雄狮在结尾时才忽然善心大发的将羚羊放走,完全无法弥补先前的欺骗行为。”
“那么,您觉得又是因为什么才让雄狮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听到这个问题,莎士比亚的眼睫微颤,试图在那双深棕色的眼睛中寻找出一丝不甘,又或者是愤恨,但都没有。里面所盛满的,只是最纯粹的疑惑。
——为什么你要帮我?我完全想不出原因。
那双眼睛,正在无声的重复着这个问题。
莎士比亚沉默了许久,忽然发出了一声轻笑,说道:“你想听到怎么样的答案?”
季言秋眉头微微皱起:“什么样的答案?抱歉,我好像不太明白您说的意思。”
他注视着那双血红色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里头似乎闪过了一抹难以言喻的情绪,但那持续的时间太短,短到让季言秋疑心自己是否是看错了,将阳光倒映在眼中的光芒错认成了愧疚与悲哀。
男人有些僵硬地扯动嘴角,仿佛若无其事一般继续迈开了脚步。
“我已经知道你想要什么样的答案了。正如同你故事里所述说的那样,雄狮对羚羊产生了怜悯,但不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施舍,而是同病相怜。”
雄狮与羚羊说到底都是族群大网下的牺牲品,谁又比谁更加强势三分呢?
没错,一切都只是同样被困于笼中的雄狮在羚羊身上看见了过去的自己,于是想要拯救而已。
仅此而已。
第73章 言秋亲启
房门被打开, 季言秋步伐有些沉重的走了进去,刚刚反手将门合上,身上所笼罩着的青烟便立即化为了一只雪白的狐狸,轻盈地跳到了地上。
季言秋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轻松的微笑, 朝着狐狸张开双臂:“雪花, 过来。”
雪花非常顺从的跳到了他的怀中,舔了舔他的下巴, 似乎在无声的安慰他。
“我没事的, 雪花,我没有在不开心, ”季言秋的脸上终于多出了一抹笑容, 只不过里头所包含的情绪更多是无奈。他轻轻用手背抵开狐狸脑袋,让自己逃离狐狸那略显粗糙的舌头。
雪花看上去并不是很相信他的说辞, 耳朵抖了抖,拿脸颊去蹭他的掌心。季言秋只得再次解释:“我没有在难过, 我只是有点……沉重?”
他抬手按了按胸膛, 陷入了沉默与迷茫中。
沉重?可以这么来概括他心中的情感吗?又或者说是别的什么?
可……他根本分辨不出来啊……
胸口闷闷的,像压了一块石头。他不明白莎士比亚的表情, 不明白莎士比亚的眼神里透露出的情绪,也不明白莎士比亚到底是欺骗他到了最后一刻, 还是在最后终于显露出了一缕真心。
谎言说得太多会让真心也变得虚假, 你要如何假设才能笃定对方是在说真话?
季言秋不想猜, 也猜不出来, 所以,他残忍地把一切都一视同仁地打上了问号,又在此时将这让他烦心的一切都抛至脑后,成为回忆里的一块未曾切开的晶石。
稍微缓过来些后, 他来到书桌前,拿出一张信纸,写下来今日但丁先生与海因里希先生在对话里透露出的信息,简单封好口后敲了敲桌面,呼唤在一旁的狐狸过来。
“雪花,你可以把这封信送给蒲先生吗?”
雪花轻巧地跳上桌面,将信件叼在嘴里,化为一缕青烟便从窗户飞了出来。季言秋目送着那抹青色消失在不远处,松了一口气。
雪花也可以作为通讯的途径……这可还真是个好消息。
一份情报,中途经手的人越少越安全。信息通讯难免会被监视,他可没忘记情报组里有不少擅长电子设备的成员,甚至简.奥斯汀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处理好了正事后,季言秋盯着抽屉里的稿纸,纠结许久后还是将其拿了出来,接上先前所写的内容。
他喜欢用写作来调节自己的情绪,作家们喜欢将情绪输至笔尖,可文字也能反过来影响作家的情绪。这时,轻松的冒险故事可以快速地安抚他的内心。
【赌徒与谢瑞特的旅行计划被迫暂停于第二日,原因无他,就为所有人类都逃不过的东西——贫穷。
“如果你昨天不去赌场里将资金花费一空,或许今天我们还能去看看歌剧。”在大街上,赌徒拿着行李,凉凉地说道。
这座海滨城市很显然对穷游者不太友好,旅店老板练就了一身看人本领,只需瞥上一眼便能分出谁没有钱。因此,他们一大早的便被扫地出门。
谢瑞特眯起眼睛,看着那块歌剧广告牌,食指与拇指在下巴上摩娑,忽然打了个响指,自信地宣布道:“那么,我们就去看歌剧!”】
赌徒认为他是失心疯了,但谢瑞特用实际动作来告诉他:这是认真的。
歌剧院的历史较为悠久,目前仍用着传统的木结构,这也给了两位逃票者可乘之机:他们先是混入了后台的搬运物里头,进入仓库后偷偷地潜入通风管道,在途径十几位客人的头顶、见证无数八卦后,终于来到了正上方的房梁。
“在高处能看得更清楚,我的朋友。这可以这么多富豪都争着购买高层包厢原因。”谢瑞特理直气壮地说道。
于是,两人就这么坐在房梁上听完了一整场的歌剧,被屋顶的聚声效震得头疼。随后,谢瑞特决定去整一点钱来,至于从哪来……
“赌场?”赌徒发出了冷笑,“你昨天刚在这里输掉了一百一十三镑。”
“那可不一样,我昨天玩的是机器。和机器赌与和人赌相比可大不一样。”
谢瑞特挂着神秘的笑容,上到赌桌上后,抛出了令人震惊的等码——一艘船!
般长才能拥有的徽章与证件被少年随手丢在了牌桌上,引起周围赌徒的惊呼,也让赌池一瞬间来到了令人瞠目咋舌的数字。少年就这么淡然地坐在那里,轻描淡写地玩着船的钥匙,像是一头难啃的肥羊。
可只有赌徒才知道,少年手中的船已经彻底沉没在了大西洋,现在所拥有的,只不过是一些“纪念品。”
然而,就是用这些纪念品,谢瑞特在太阳即将升起之时,赢下了整整五千镑!
这数额可不小,周围的赌徒已然开始躁动起来,亡命之徒们等着趁着混乱将肥羊收入手中。
谢瑞特十分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将钱提到手后反手抛出了船钥匙,大喊道:“谁抢到了就是谁的!”
整座赌场都轰动起来,在一片混乱之中,没有人发现有两道身影消失在了赌场之中。
这是个绝妙的计谋,可等到第二天,“少年船长”的故事暴露,两人的肖像便登上了黑市的悬赏令。
车站里,谢瑞特望着自己的画像,过了许久后啧啧感慨:“把我画得像被车轮碾过的青蛙。”
赌徒出离冷静地将手中的车票拍到了他的脸上:“先走吧。”
于是,这一站的旅途被划上了一个大概算是美满的句号,两人踏上了前往下一之的征途——如果火车没有半路脱轨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