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钥匙的前进便遇到了些阻力。黏稠、滑腻,柔软, 却又像刺进了盛满水的水球,随着动作而发出了恶心的吱吱声。
与割开生肉的手感不同,也与搅拌肉泥的感觉不同……脑海中那出色的厨艺经验冷静地向季言秋传来了对比,却也正是这样才让他不断想起自己正在做什么。
钥匙转动起来,让锁孔中的声音越发明晰。东方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手,再次在脑海中进行对比。
像绞肉机的声音吗?不太像。那就是将肉丸碾碎?不,还是不太恰当。各种各样的声音闪过,全部都无法与面前的声音对上号,也就强调了这是一种新的声音——是他接触到的,新的“肉”。
喉咙抑制不住的蠕动起来,向它的主人输送想要呕吐的欲望。季言秋强行压下恶心,深棕色的眼瞳还差一分就要被漆黑所完全占据,如同无法观测的的深渊。
他想要忘记这个手感,但是滑腻的、粘稠的感觉却一直残留在他的指尖,如同长满了触手的章鱼触爪,死死的趴在他的神经之上,不断折磨着他。
做到这一步已经足以将那枚藏在锁孔中的眼球碾碎,可季言秋的手指还在继续转动着,一遍又一遍将门重新上锁又打开,让那声音不断回荡在长廊之中。
不太对劲……他有点恍惚的想着,可视线依旧没有离开自己的双手。
得想个办法停下来——
“啾!”一声急促的狐狸叫声将他从方才失神的状态中拉了回来,从眼瞳深处沁出来的墨色又逐渐消退,将原先被他占据的深棕归还,仿佛从未存在过。而与狐狸叫声同时响起的,还有俄罗斯青年有些夸张的呼唤。
“莱芬耿尔先生,您的锁是坏了吗?”果戈里怀里抱着不断挣扎着想要下来的白狐,探头探脑地去看东方人的动作,脸上充满了好奇。
季言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将钥匙拔出,声音有些沉闷:“……没有。我只是在处理——”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下了,定定地望着那枚漆黑的锁孔。圆孔、深邃……空无一物。
季言秋缓缓地抬起手,将目光移到钥匙之上,发现上面没有一点痕迹。
是异能作用,被清除之后自动消失?季言秋的手指微微动弹,那一直缠着他的触感仿佛也随着痕迹清除而离开。
稍微敛下心神后,他低声下了一个让此处声音封闭的言灵,还没等到果戈里说出第二句话来便说道:“有闯入者,安静点,别打草惊蛇。”
果戈里神色一变,松开了手让狐狸下来:“您听到了?大概在哪个位置?”
季言秋闭了闭眼:“阁楼,玄关,通风口,浴室……大概是这些,还有别的我就听不出了。”
听到这一连串的地名,果戈里先是愣住,紧接着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您确定是这些位置吗?”
果戈里向左挪动两步,拉开了浴室门,里面空无一人;而还在运作通风口则是明显的过于狭小,根本无法容纳正常人类,更别提那从未停止转动的特制风扇叶,能将大部分生物直接切碎。
随后,他从自己的异能空间里掏出强光手电筒来向楼下照去,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玄关,那里同样空无一人。当然,这些说明不了什么,毕竟潜入者可以转移,重要的是另一个——
“您说的这些位置钟塔侍从都会做特殊处理来防止潜伏者,而钟塔侍从分配的公寓里根本没有阁楼,那个木门后方是恒温系统的面板。”
俄罗斯人对上那双有些愣住的深棕色眼睛,语气中莫名带上了几分怜悯。
“可怜的莱芬耿尔先生,你应当是出现幻觉了。”
季言秋下意识地否认:“不可能,我不会感觉错……”
等等,幻觉?
季言秋后知后觉地重新抬起头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1984】的效果不止有洗脑,还有【意识修改】。
白狐来到他的腿侧,担忧地一直蹭着他的裤腿,不停啾啾叫着。季言秋将狐狸抱起,嘴唇抿起,已然理解了果戈里的言外之意。
——这是幻觉。
——可又是谁给你的幻觉呢?
果戈里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提醒已经到位了,又恢复了那幅漫不经心的样子,打了个哈欠就要走回客房里。但在关门前,他特地留了条缝,意味深长地说道:
“莱芬耿尔先生明天要去辅助乔治.奥威尔先生做心理测试,对吧?哎呀,说不定以您今天晚上的情况,过不了多久莎士比亚先生就要多出一位病友了呢。所以一定要好好休息哦。”
季言秋侧过头,表情有些凝重:“谢谢你的关心,我会的。”
客房门被关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季言秋深吸一口气,重新打开自己的卧房门,抱着狐狸拖着略显沉重的步伐走了进去,反手将门合拢,仿佛卸下了全身的力气那般靠在了门上。
他就说乔治.奥威尔怎么会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过他……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季言秋低头,揉了揉狐狸脑袋,喃喃道:“雪花,接下来你可不能随便离开我了。”
狐狸非常认可他的话,一边拿脑袋去蹭他的手心,一边发出认可的嘤嘤叫声。
缓过来些后,季言秋疲惫地重新回到书桌前,向下一摸——果然,公文包就这么静静地躺在桌下。
消失的公文包是诱饵,让他初步开始相信自己被修改的认知;等他走出房门后,便利用他对潜入者的警惕心来进一步消耗他的心神,最后用诡异的事物让他做出反常举动……若是他刚才的所有反应是在时钟塔中发生的,绝对会被劝告去找医疗组进行心理治疗,又或是由乔治.奥威尔本人来“好意”点出他的心理问题,顺理成章地对他动用异能。
至于到底是洗脑还是心理治疗?谁又知道呢。
要避开对方的算计也很简单,只要无视所有异常即可,但……怕就怕在假中混着真的。若是遇上真的也装作看不见,依旧会被扣上“精神恍惚”的帽子。哪怕没有,也给了监视者更进一步的机会。
想完美解决也只能找个不会受到异能影响的人都随时提醒了……季言秋于一瞬回在脑海中闪过了多张面孔,但都被他一一排除。
狄更斯与罗素先生正在出差中,安妮.勃朗特小姐立场不明,莎士比亚处境与他一样危险,伍尔芙没有战斗力,简.奥斯汀也会受到洗脑控制,果戈里被监视的力道不比他小……
筛到最后,似乎只剩下了一个人选——
季言秋目光闪烁,当即立断地从抽屉里拿出纸和笔来,给果戈里留了一张简洁明了的纸条,放到了客房的门口,披上外套后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听到动静的俄罗斯人打开门,只看到了一张纸条和空荡荡的主卧,迟疑地将纸条捡了起来。写下它的人一定是很急,原先工整的字迹有些潦草,最后的署名差点飞到外面去:
【因为某些原因,这段时间我不在这里居住,你要住下的话随便。
找我打电话就行。
——季言秋】
果戈里拿着纸条石化在原地,过了许久才叹了一口气。
还真是用膝盖想也知道东方人会去哪里……算了,还是不要告诉某只老鼠了,不然可能会把他直接从俄罗斯引来,毕竟对方一向对自己父亲的几位追求者有意见。
——————
此时,王尔德庄园中,管家收拾好明天早上要用的除雪工具,一转过身便看见自家老爷正拿着炭笔望着远方出神。男人面前的画板上的肖像堪堪是刚起了个型,却极其生动,如同画师将自己的情感全数融了进去,已然可以看出所画之人是谁。
不过管家知道,这副充斥着作画师感情的画作是必定不会被完成的。原因无他,在过去的几天时光里,他目睹了王尔德老爷从画了第一幅半成品后烧毁,再不断创作不断烧毁的全过程。
既然不敢画完整,那又为什么要画呢?
这个问题其实无需王尔德老爷本人来回答,每一个人都能给出自己的答案——无疑是爱啦、思念啦什么的。可这些答案放到王尔德身上却又不恰当了。
异能的特殊性注定了他无法为心爱之人画出一幅完整的画像。他连五官都不敢勾勒,就是恐惧着有人会利用肖像对季言秋不利。于是只好一边控制不住地画着,一边发着呆,在笔下线条成型后抓紧销毁。
话虽如此,可王尔德今日发的呆实在是太久了。管家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向着王尔德说道:“王尔德老爷,外面下雪了。”
王尔德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我看见了。”
“庄园里需要保留一块地方的雪吗?我听说季先生回来了。”管家意有所指地暗示,“或许季先生会很乐意赏雪,而且一些冬日的玩乐都离不开雪地。”
对了,邀请对方来他的庄园……王尔德的笔顿住了,因为太晚了而见不了季言秋的苦闷散去了几分。
满打满算,季言秋只来过一趟,而且停留的时间还非常短暂。如果他发出邀请,有很大的机率会被答应。
他的这个想法还没浮现出超过一分钟,脚下的影子便猛然波动起来,如同一滩水被加入了新的液体。
王尔德知道是黑影回来了,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这段时间钟塔侍从盯他盯得紧,为了防止一些烦人的小虫子来打扰他的生活,他便把影子扔到门口去充当看守。如果影子没有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是不会回来的。
影子慢条斯理地咧开了嘴。
“我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王尔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不耐烦地说道:“两个一起说,别卖关子。”
“那好吧,我就先说好消息好了。”影子嘴角的弧度扩大,如同一滩液体,绕到了王尔德的前方,“好消息是,即将有一位你心心念念的贵客来拜访;坏消息是……这里距离大门要走五分钟。”
看着本体瞬间僵硬的脸,黑影发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声。
“快去迎接吧,记得速度要快点哦,外面可是还下雪了。”
你也不想让暗恋对象站在雪里等你,对吧?
第79章 我要借住一段时间
今天夜里突然下起了小雪。季言秋一边哈着气一边沿着小路向王尔德家的庄园走, 时不时抖抖肩膀与帽子上的积雪。
有异能的加护,他不至于在寒冬中被冻僵,可也护不住他被冻红的鼻尖。通往王尔德庄园的路空无一人,自然, 这种贵族老爷的地盘没有别人是应该的, 只是在先前那连绵不绝的脚步声的衬托下,这里的寂静竟是让季言秋感到了几分不适应。
被围墙围起的庄园近在眼前, 季言秋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脚步, 努力将再度响起的沙沙声抛到脑后。
……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假的?
季言秋努力放轻自己的呼吸,好让声音可以更加明晰地传入耳中, 那似乎是有什么人正在树顶动作的声响不断变换方向, 混淆着他的辨断,每每装作不经意间望过去都只能看到被风吹动般自然摇晃的树影。
钟塔侍从一定会派出人来监视他, 跟上来也不稀奇……不,王尔德这边也会有监视者。真与假混在一起, 必须更加小心。
那双深棕色的眼瞳不受控制得颤抖起来, 扫过道路两侧的阴影。
是左侧的灌木?还是右侧的枯树?不,再想想, 再想想,真实与虚假的数量——
“嗒。”一枚石子咕噜噜地从灌木中滚了出来, 在地上薄薄的积雪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轨迹。东方人停下脚步, 凝视着那枚石子, 似乎在不断辨别。
地面上有积雪覆盖, 石子不会自己从灌木从中滚出,这必定是人为。无论是真是假,这都是针对他的陷阱。
所以,不要在意, 不要做出反应,一切都不存在……季言秋对几乎光明正大一闪而过的黑影熟视无睹,恢复原有的步伐频率,继续向前。
那道黑影见他不作反应,先是顿了几秒,随即更加嚣张地跟了上来,走在前方的东方人听着身后亦步亦趋的脚步声,强忍着回头的欲望,紧盯着前方的大门。
就快到了,只要见到王尔德就好——
破空声响起,锐利的刀光几乎要反过来照耀天上的弯月。刀刃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随之而来的,还有男人愤怒的吼声:“滚!”
又是几声枪响,后方的树端传来了被人踩过的动静,越行越远。
是真的……这个想法还没在季言秋的脑海中停留几秒,很快使被金发男人焦急而温热的拥抱所打断。
“秋!你怎么样了?”王尔德的手臂不住颤抖着,心脏仍在惊魂未定的剧烈跳动,隔了好几层冬装也能传到季言秋这来。
季言秋从这突如其来的拥抱中回过神来,有些无奈地抬起手来环住男人的后背,在对方的背上轻拍,安抚道:“我没事,一点伤都没有……能先放开些吗?”
王尔德本就是在极度的恐慌之中抱上来的,又是个身体素质远超常人的超越者,这一抱几乎是要将季言秋整个人死死锁在怀中,仿佛要将青年揉进自己的血肉里。听到怀中人温和的安抚,他紧绷的手臂放松了些力道,但依旧没有松手。
“我差点被吓死了。”王尔德恍惚着将头埋到东方人的颈窝处,慢慢地蹭了蹭,像是要用这种方式来确认他是否存在,呢喃道,“你不能这么对我,这会让我的心脏频临死亡的困境,会让我控制不住陷入窒息。”
季言秋勉强将双手从男人的手臂和身体的夹缝中抽出,捧起对方的脸,搓了搓他的脸颊:“我没事了奥斯卡,你看,我就在这里。”
那双恍若灿金的眼瞳被迫对上了东方人平静的深棕眼瞳,像被无形的手抚静了内心,终于脱离了泛滥的不安感,冷静下来,抬起右手覆上了季言秋的手背,偏过头去于对方的手心了蹭。
“以后别再这样了,好吗?明明你已经发现了那只肮脏、恶心的虫子……”
“奥斯卡。”他的话还没说完,东方人便放轻声音打断了他。
“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但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回去再说,好吗?”说着,季言秋便望向了不远处的庄园大门,引导着王尔德也望了过去。
王尔德的眼中还残留着不安与恐惧,可还是留了几分理智来告诉他,确实是回去再说好,便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那你先放开我,好不好?这样我走不了路。”季言秋趁热打铁,推了推男人的肩膀。
但平日里对他百依百顺的王尔德老爷此时却倔强起来,坚决地说道:“不行,我必须得贴着你!”
季言秋一时难以应对,干巴巴地继续说:“可这样我们怎么走呢?”
“我可以松手,但得让我环着你。”分离恐惧症发作的金毛大狗寸步不让。
季言秋勉力与对方争论了几个来回,终于让王尔德退了一步,改为了牵手。下了雪后的庄园依旧可以瞥见几处色彩,由园丁精心呵护的娇艳花朵一直到了冬季也依旧精神抖擞,被雪覆盖后也倔强地透出几分,为雪地增了些生命力。
两人并排走在前往主建筑的路上,大衣的衣袖亲密地挨在一起,而下方的两只手则是合丝齐缝地紧扣着,投下的阴影交叠。
他们都没有戴手套,并不是懒,而是赶出来时都太急了些,竟是同时将手套给忘了。没有布料相隔的两只手不断交换着温度,微微动弹也会将触感毫无保留地传到对方的皮肤之上,如此明晰。因为两人若无若无分过来的心神,存在感甚至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
刚刚还不肯放手的王尔德老爷此时也清醒过来了,耳朵红到下一秒就要滴出血来,步伐略显僵硬,连手指都不敢动弹。
虽说先前已经牵过一次手,但……隔着手套与直接相扣怎么能一样呢?无论是对方手掌的纹路,还是有些冰凉的手指尖在手背上的感觉,都是直接传递过来,没有任何阻挡物来削弱。
——就连自己逐渐升温的掌心也根本藏不住。
季言秋反而要比他的表现更自然些,甚至还有闲心去观察两边的花卉。有几个仆人正在不远处的草场上收集枯掉的干草,见到两人时遥遥地行礼致意,却不太敢靠近。
“这些花冬天也能活?你的园丁也拥有异能吗?”他好奇地开口说道。
这个问题有些突然,但也刚好使原本紧绷的王尔德放松下来。男人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庄园中大部分的仆人都是他异能力所化作,至于园丁则是先前画下的一位可以调控温度的异能者。以他的异能机制来说,被他画的画像的人相当于被他捏着一条命,具有威胁的性质,他不确定说出来会不会被东方人所厌恶。
想了片刻,他还是打算如实道出:“是,园丁是由我异能所复制下来的异能者,他的能力可以让花卉在冬天也存活。”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季言秋并没有多大的反应,而是轻描淡写地说道:“是画像吗?倒也还挺方便的。”
王尔德有些惊讶地微微睁大眼睛:“……你知道我的异能力?”
季言秋有些无奈的望着他:“你是不是忘记了钟塔侍从内部有你的详细资料?”
虽说情报组的成员非常有眼力见的将王尔德的资料摆在最后面,但季言秋可是将所有的资料都浏览过了一遍,放在最后反而加深了他的印象。
不得不说,虽然王尔德这些年一直都没能让钟塔侍从成功收入囊中,但也已经被钟塔侍从的情报部门完完全全调查透了。除了些不太重要的私生活,人生经历以及异能机制都清清楚楚的写在资料上。
当然就算没有这些资料,他也大概能根据王尔德现实世界中的著作推测一二就是了。
王尔德也发觉自己犯蠢了,有些尴尬地闭上了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他总是忘记了秋现在已经加入钟塔侍从,甚至来到了核心成员的地位……
还没等两人来到主体建筑物的玄关,有着花白胡子的老管家便已然主动拉开门迎接二人进来,还十分贴心的安排了热毛巾来擦脸。
“季先生,很高兴能再次见到您。”管家的脸上是挑不出任何差错的礼貌笑容,示意一旁的女仆将热毛巾递上,目光缓缓下移,落到了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上,嘴边的笑容似乎更真实了些。
虽说很高兴看到自家老爷的感情更进一步,但他当然不能在季言秋面前表现出来,只能若有所指的说道:“作家的手非常宝贵,下次出行时季先生可一定记得戴上手套。”
他这么一说,季言秋才想起来自己还和王尔德牵着手,又一看周围被这么多人看着,耳廓后知后觉地染上了几分红色,轻咳一声后主动松开了手。
“抱歉,叨扰你们了。”东方人的脸上是歉意而又温和的笑容,让人看着就忍不住对他心生好感。
管家却从这句话中捕捉到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气味,将探究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王尔德,试探性地问道:“这么晚来访,需要我去收拾房间吗?”
还没等王尔德开口,季言秋已经点点头,自然而然的说出了让王尔德老爷大脑瞬间宕机的话来:“麻烦你们了,我可能要小住一段时间。”
“噢,竟然是这样吗?”管家现在是真的感到几分惊讶了,朝两边的女仆递了几个眼色,女仆们心领神会,顿时快步朝楼上走去。
“那可得好好收拾一番……住在三层,可以吗?”
王尔德闻言,顿时朝管家投来了疑惑与震惊参半的眼神——三层正是主卧所在的位置,而主卧旁边的次卧,则是提供给未来庄园另一位主人的位置。
很少接触欧洲贵族文化的季言秋自 然是什么也不知道的点了点头:“我没有意见,只是希望房间里能带一张靠窗的书桌。”
“这当然是有的,请您放心。”管家连连点头,一边说着一边主动往客厅的方向走,引领着两人转移谈话地点。
王尔德还沉浸于方才季言秋的话里出不来,等管家十分明事理地端上热茶退出客厅才迫不及待地握住了季言秋的手腕,问道:“秋,你刚刚说要在这里住下?”
季言秋点点头,仿佛不知道自己所说的话放在目前两人就差一线便能变质的关系里含有什么作用。
“这就是我刚才想和你说的。”
季言秋向王尔德的方向靠近了些,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如实反应着主人的紧张。紧接着,他抬起头来,深棕色的眼睛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期待。
“我遇到了无法一个人解决的问题,为了避免我真的落入钟塔侍从的网中,这段时间我可能要和你住在一起,最好随时随地待在一块,可以吗?”
第80章 为期半个月的恋爱 我会让你自由。
当然, 你想住多久都可以!这一句话差点就要从王尔德的嗓子眼里蹦出来,但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不行,他不能在这种语境下还那么激动……王尔德稍微敛下心神,担忧地关切道:“与方才的那只虫子有关吗?他们要直接动手?”
季言秋摇了摇头:“是也不是。我去巴黎的时候……见到了华国的代表, 他为我解除了部分【1984】的影响。钟塔侍从那边应当是察觉到了, 想假借为我做心理治疗的由头来加深洗脑。”
他又简单地将自己先前所遇到的事说了一遍,末了拿起了茶几上的热茶喝了一口, 用小小的玩笑来活跃凝重起来的气氛:“所以, 你愿意收留我吗?”
回应他的,是王尔德握住了他的手, 将其放在自己心口处, 认真地说出了承诺:
“无论你要住多久都可以,庄园的大门会永远为你敞开, 直到你不愿再来为止。”
季言秋愣住了,嘴唇张了张, 却没有说出话来。
手底下的心脏正在强而有力地跳动着, 因为主人的紧张而快了些,一遍又一遍地无声诉说对方的真心。
永远有多远?不知道为什么, 他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这个问题。而与这句话一同出现的,还有那一天蒲先生的信件里向他许诺的时间——半个月。
……还有半个月。
他恍惚起来, 这个时间不长也不短, 现代人的快节奏生活预兆着感情也开始加速, 半个月的时间, 似乎已经足够两个人走完一段感情的全过程。
可这许诺太重了,他没有办法将这个残忍的期限说出口。
他回去之后会回到伦敦吗?——不可能的。如果他真的成功回到华国、被华国的异能者部门收编,钟塔侍从必定不会让他再踏入英格兰的土地。
而王尔德会来找他吗?——他不知道。他怎么敢去强求王尔德主动跨越大半个地球、突破钟塔侍从的防线来看他?这不公平。
不公平的爱是不会长久的,太遥远的爱也是不能坚持下去的。季言秋垂下眼睫, 望着自己覆在男人心口处的手,这么想道。
所以,他安静地、轻轻地抽回了手。
“不需要永远,只要半个月。”东方人展颜一笑,语气是轻松的,却像是无言的拒绝。
王尔德似乎听出了这个时间背后的暗示,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站起来是有些失衡的动作带出了他心中的几分失魂落魄。
那双灿金色的眼睛躲避着季言秋的视线,好像这样就可以化解到里面控制不住溢出来的失落,可嘴上还是要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
“没关系,我还是会让管家将那间房间留给你的……茶水是不是不够甜?我去叫女仆过来。”
季言秋坐在沙发上,望着他急匆匆离开的背影,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又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专门针对华国人的口味而泡出来的纯正武夷茶又怎么会是甜的呢?而且王尔德从坐下开始一口都没喝过啊。
这只不过是借口而已……他们都心知肚明,却又闭口不言。
王尔德出去的时间有些久了,但季言秋没有出门去寻找,而是就这么坐在沙发上,望着茶杯发呆。等到脚步声再次响起之时他才抬起头来,露出了自然的笑容。
“你怎么突然爱吃甜的了?”
王尔德也同样自然地坐了下来,把手中的方糖罐子放下:“冬季时人就是会想吃甜食,这是有科学依据的。”
两人都默契地将方才的谈话揭过,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他们的关系还是和先前一样,隔着一层极细的界线,却谁也不会跨出一步。
……不,又或者说,已经有人试着跨了过去,却被另一边动作轻柔地推了回来。
红茶加了糖之后依旧难掩苦涩,季言秋一直喝不惯英式茶,今天却是耐下性子来陪着王尔德将杯中的茶水慢慢地喝完,又默契地一同放下茶杯。
“你……”
“秋……”
两人同时开口,又在听到对方的声音时愣住了,过了一会后对视一眼,顿时笑了起来。
“你先说吧。”季言秋一边笑着一边说道。
王尔德刚想开口谦让,就被东方人打断。
“你可别再谦让了,小心我俩互相谦让到停不下来。”季言秋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说。
既然如此,王尔德也就只好直接说了出来:“我只是想说,现在很晚了,要先上楼吗?我认为你需要认一认房间。”
“这也是我想说的。“季言秋赞成了他的提议,主动站起来向着楼梯口而去。两人并肩沿着走廊向前走,神情、对话都十分自然,仿佛和从前并无区别。可立于楼梯口等候的管家只是看了一眼,便已然发现了两人之间那悄然变化的氛围。
人生阅历丰富的老人怎么会猜不出两人发生了什么呢?但管家什么也没有多言,优雅地行了一礼。
“季先生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王尔德点点头:“有劳你们——秋,上去吗?”
季言秋正在望着长廊两边的画,面上若有所思,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听到王尔德的呼唤回过神来笑了笑:“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