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姓携儿带女,扶老携幼,向西南拥来。
就此,西南战事已成?定局。
年末,薛阁老称病求去。按理元烈帝该挽留一二,但元烈帝果?断准奏。
薛阁老刚回家?,兵部便上奏,愿“归粮”。
原定西南战事至少要打上五年,朝廷积攒粮草就积攒了四年。虽然里头有不少陈粮,但开战之后?,粮食能吃就行。
结果?这……两年?动员的兵力?远远低于原本的预期,许多?准备投入战场的一线兵马都一直坐在军营里啃干粮,就没轮上。甚至西南本地兵马,多?数也都是真·枕戈待旦——待到了战斗结束。
所以,积攒下的军粮,就都剩了。
兵部左侍郎张泰和道:“陛下,前些年为西南战事,各地多?少增了税赋,实在是辛苦了百姓。我们兵部商量着,是否可?以用兵部之粮,抵扣明年百姓的部分赋税?这些粮食都在粮仓里,其中很多?都无?需转运。就是……臣等的禄米也是陈粮了。”
“陛下!”“陈粮好!”“对!陈粮好!”
群臣哗然,但多?数是高兴,这可?是亘古未有之大?功德,本朝新创啊。
刑部尚书道:“陛下,此事务必派出得力?之臣昭告天下!不可?给贪滑之人可?乘之机。”
消息传出,各地百姓果?然都是拍手?称快,甚至有些百姓会去埋怨父母官,为何当年不多?征些税来,这样明年他们减免的也更多?了——不识数的百姓还是多?的。
太子一党彻底沉寂,归粮这事看?似与英王党没关系,但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就是英王党在幕后?推动的。因为这件事唯一的倒霉蛋,就是户部。
兵部转交的粮食,是直接按照过去这些年户部转交给兵部的账册上算的。粮仓里的粮食,不可?能是实打实的,多?少都会有出入。兵部给的,正是出入最大?的那些粮仓。
户部不认?这可?是当年你们自己官员签字画押的,户部封条还在粮库大?门上贴着,兵部可?一点都没动。户部从上到下,统统都放血割肉还亏空,要不然,他们就得真的割肉了,割脖子上面的那一大?块。
偏偏,户部没一个敢吱声的。包括户部尚书,皇后?的大?伯,皇太子的舅公薛磐,他是薛阁老回家?后?,薛家?的领军人物。
别跟文人争名,更不能跟皇帝争青史,所有人都红了眼。他们敢站出来反对,立刻就会有“暴.民?”窜出来砍人。
次年,恰好是大?比之年。
春闱前,元烈帝忽然有了微服的心情?。
他自从称帝后?,只出宫过一次。他所统治的天下,与先帝所统治的天下没什么不同。做小买卖的和家?里正准备婚娶的人家?,还会在国丧期间偷偷埋怨先帝死得不是时候。
他们一边认为皇帝尊贵无?比,另外一边又没把皇帝当回事。
可?从去年开始,朝臣们便一直在说民?心可?用、万众欢腾、百姓尽皆称颂等等。
元烈帝便对皇城之外的世界,又产生了一点点的兴趣。
对现在的元烈帝来说,微服出行只是一件小事,毕竟他想看?的,也只是自己的皇城脚下罢了。
但皇帝还是叫来了英王,跟着这位皇儿一起?,出了宫。
很多?人知道元烈帝出宫的消息时,正主都已经回宫了。他没宿在端妃宫里,却?也没去找其他宫妃,一连两天,都自己在寝宫里休息。英王本人则表现得和平常没什么不同,实在让人难以分辨,元烈帝这次出行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直到上朝:“朕……欲册封越熙为韬侯,武卫大?将军。”
好了知道了,元烈帝对出宫的所见满意到疯了。近臣都知道,他是想待战事彻底结束后?,再行册封颛孙大?郎,将越熙打为男妻的,这其实也是分化他与颛孙家?。毕竟哪个战功卓著的男性武将,受得了一直脑袋上顶着个夫君的?
现在封了越熙……看?来皇帝对越熙更满意,因此这是从另外一个角度,分化他和颛孙家?。因为这样颛孙大?郎就是男妻了,这位也是个心高气傲的角色,身体所限没法建功立业,可?这段时间英王党的动作,都有他的影子。
“父皇英明。”皇太子道。
英王慢了半拍,也道:“父皇英明。”
满朝“陛下英明”之声,此起?彼伏。
待散了朝,大?臣们私下里聚会,总少不了一句“英雄出少年”的感叹,这俩少年一个刚刚十八,另外一个更妖孽,十二出头。已经一个搅动风云,一个战功卓著了。
“大郎!大郎!”英王脚步匆匆地跑进了厨房,“好香……”
门外就闻到香气了,但是这一推门, 浓烈的?香气扑面而来, 让他也不由得一愣。
敖昱端着一盘子鸡蛋脆煎饼出来:“尝尝?”
“不硬吧?”
“不硬。”
不只不硬, 里头裹的?还是酸甜的?樱桃酱,吃完了一个?,英王只觉得身心俱美, 敖昱就把那一个?大盘子都递给他了:“这玩意儿能送到南边?”
“送厨子。”
英王这才看见, 原来厨房里还站着俩人,一胖一瘦, 该都是学厨的?。
“走吧。”敖昱引着咔咔吃煎饼的?英王朝后院走,两人在一张石桌前停下,不多时便有下人送来了茶具。一杯清茶下口,英王嘴里吃多了甜品的?腻歪顿时消了, 他能继续吃剩下那半盘子了。
“父皇真让我进兵部了, 我拒了。那接下来呢?”
“等。”敖昱一杯茶下肚。
嘴里的?煎饼忽然就不香了, 英王压低声音问:“太子……”
“薛阁老退了, 你还想怎么样?”敖昱笑了。
薛阁老退下,就是皇太子认败了,也是他们交出的?“补偿”。
“可大郎不是说……”太子完蛋了。
“我是说过, 但我说的?是‘至少?在陛下心里’,况且, 我爹和我夫君, 都还没回来呢。”
英王撇嘴,这个?“夫君”叫得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现在着急的?可不是您,您当?为什么户部就把烂摊子吃下去?了, 没找兵部的?麻烦?”
“因为这事儿本来也是他们的?幺蛾子,他们敢查?不是先把一头小辫子露出来了?”
敖昱摇头:“有些事,出在户部,但牵扯的?可不只是户部的?人。户部闹起来,有的?是人保他们。如今户部把亏吃下,因为他们要尽快平息事端,拿下功劳,再把薛磐推进内阁——今年的?春闱,怕是要出事。”
户部、粮仓、军粮储运……这事一查就能查一串,官场上的?事情,想来又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英王党,甚至颛孙恬义自己,七拐八绕的?都能牵连进去?。所以颛孙恬义闷不吭声的?,在这种问题上,老油子们都不会多事的?。
至于?春闱,大楚的?规矩,一位阁老,一位尚书?坐镇,今年坐镇的?恰好是信王与礼部尚书?施怀论。
“他俩都是中立派,况且要在信王叔眼皮子底下搞事,这不是找死吗?”
“就是中立派才好搞事,否则不是一闹就知道谁闹的?了?”敖昱摇摇头,当?然也能贼喊捉贼,但操作不好很容易把自己搭进去?。所以找中立派的?麻烦,最保险。
“他们要卖考题?”
敖昱摇摇头:“不知道,其实我也很好奇,他们会用的?手段。我只是根据情况推测,在春闱找事,是最好的?机会。春闱一过,可就没什么大事能让薛磐一展身手了。”
英王心事重重地回了家,晚饭都没吃几口——也可能是煎饼吃多了。
若是户部出手,就不该是类似于?考题泄露的?黑幕,因为这事儿怎么看都是刑部、礼部和大理寺联合查办的?事,况且,敢这么干,就是和信王叔结下死仇,直接将信王叔推向他,这事太蠢了。
那么,什么事是能把户部和春闱关联起来的??
一直想到春闱开始,英王也没想明白。在这期间,他也确实没有发现漏题、代考的?问题。
春闱一共三场,每场考两天,每场考试中间休息一天。考第三场的?最后一天下午,皇帝忽然召众臣觐见。这种临时的?突然召见,是在勤政殿里,英王还在路上,召见他的?小太监已经?告诉了他原因。
会试的?考生?中,发现了天花病人。
当?时正?着急朝外走的?英王,顿时脚下一个?不稳,若不是栗子手疾眼快,他当?时就得一个?大马趴扑在地上。
真够狠啊!
考生?考试是在单间里,但进考场的?时候,考生?、送考的?,看热闹的?,可都是一大群拥挤在一块儿。门口查验的?兵丁,必定也是靠近了检查了。且他前两场考试已经?完成,兵丁杂役打扫过他的?号房,他的?试卷混在别?人的?卷子里,誊卷的?官员也触摸过他的?卷子。
他进殿的?时候,正?听薛磐上前道:“陛下,臣愿负责此事!”
“父皇!儿臣也愿负责!”英王立刻蹿到前头去?拜倒。
这事儿要是让薛磐接下来,信王叔不但不会怪罪他们,反会万分?感恩。虽然英王很害怕对方会借机报复,让他也染病死了,可他必须得接。
元烈帝看了看另外两个儿子,平王一直弯着腰,大概是感知到了元烈帝的?视线,却将头压得更?低。太子倒是没低头,脸上却有着明明白白的恐惧。
英王也看见了太子的?恐惧,这位弟弟的?恐惧不像是假的。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薛家没跟太子商量好?或者,虽然商量好了,但太子依旧恐惧于?天花?
这也可以理解:英王心里有个小人在抹泪又抹汗,他其实后悔刚刚一时口快了,这可是天花,天花啊!
全城戒严。
尤其进京举子们居住的?各地酒楼、客栈、佛寺道观与民家,更?是直接强命封门。无论是贵庶,一概如此,户部官员全力调配物资,兵权则交到了英王的?手中。
即便往日井井有条如颛孙家,此时也有些混乱。
不过也只是有些,毕竟当?家的?郭夫人很稳得住,仆人慌了一阵后,也稳住了。家里开始清算整理各种物资,好消息是,他们家的?食物,尤其是面粉、鸡蛋储存丰富,还有十几头奶羊——家里有个?爱厨的?大郎,果然是一件好事。
“天花?”敖昱挑眉,起身去?寻郭夫人了。
“娘,可有出府的?令牌?”他们这样的?人家,不可能就彻底封起来不让出去?了。
“有是有,你要做什么?”郭夫人一脸戒备,“鳢儿,你可不能出去?。”
“我不出去?,只是让孙诚节给英王殿下送封信。”
英王的?反应也是极快的?,夜里就来翻颛孙家的?墙了,通过敖昱给他留的?梯子……
“假的??大郎你确定?”他人还挂在梯子上,就歪着个?头,压低了声音问。意识到敖昱很可能听不见,他直接从上边蹦了下来,又问了一遍,“大郎,确定是假的??”
“确定。”敖昱刚才站在下面,想着:他要是掉下来摔断了脖子,就随便找个?地方扔了,瑞王可以无缝衔接了。
“你都没见过病人,凭什么 确定?”
“凭薛家要的?是平稳上位,不是全京死绝。不受控制的?疫病,是疯子才会用的?伎俩。”
虽然目前已有天花的?对症药物,但是,这药物起到的?效果,只是尽人事。活不活,只能看天命。且天花的?传染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也是防无可防的?。薛家是理智的?,不是傻子也不是疯子。
他们便不可能在一座繁华的?大城市里释放天花,薛家的?全家老小也都在这儿过活呢。即便他们事先有所防备,这种行为也过于?愚蠢。
“……”
“这样吧,你带我去?贡院一趟。”
“不行!即使?无法确定是不是天花,也不能让你冒险。”
“别?担心,即便真的?是天花,那也是很好预防的?。你等我准备准备。”他回屋了一趟,出来时脸上戴着大口罩,头上扎着方巾,身上穿了一件反穿的?怪衣裳(类似手术服)。还给英王也准备了一套,“就说我是你请来的?大夫。”
真天花敖昱自然是不去?的?,就他这孱弱的?身体,粘上一点就得嘎掉,气运值无论多高都不顶用。
“……我还是不想带你去?。”英王说得不是很有底气,“太危险了。”
口罩糊在他脸上了。
所以,最后还是带着去?了。
英王:嘤!
贡院已经?被?封,英王要进去?时,被?士卒阻拦了一下——他自己定下的?规矩,进了门,必须要等到贡院里彻底没了新病患的?一个?月后才能被?放出来了。
但英王既然坚定要进去?,士兵也只能放行。
天花的?最长潜伏期长达半个?月,因此目前贡院里明显表现出病症的?,只有一人。但此人所居住的?民家,已经?有人出现了发热、头疼、关节痛的?症状,虽还没有人出疹子,但这些都可能是天花的?早期症状。
信王与礼部尚书?听到消息都来了,信王皱眉:“你何必进来?”
他觉得英王是来邀名?的?,跟敖昱当?年的?文人邀名?不同?,英王这就是用冒险来赚取名?声,对目前的?事情没有任何的?好处,反而让贡院里更?多了个?累赘,又按着头让信王与礼部尚书?欠了他一个?人情。
英王道:“王叔,小侄寻了个?大夫,乃是治疗天花的?翘楚。”他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夸敖昱。
“治疗天花的?翘楚?”
凡是治疗某病手段极好的?大夫,必然出自这种病的?高发地区。但最近十年内,楚国都没有报过天花了。这个?奇装异服,且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大夫,看起来也就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
信王怀疑英王是被?骗了,但英王也没这么傻。
信王瞪眼:这不会是颛孙大郎吧?
信王见颛孙大郎还是几年前,当?时只想着这孩子胸有丘壑,只可惜身体病弱。后来……他当?然意识到自己想多了。
信王:应该不可能,颛孙大郎病弱,且那样的?人,如何能够以身犯险?
他看英王,也就英王这样的?傻小子,做事不管不顾,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不过……这小子有福气。
信王眯眼,人有时候,福气比能力重要。
“他去?可以,但你要在这里等着。”
“行,我在门口待着。”
“是在这。”信王坚定,若真让英王有个?好歹,他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就在门口,王叔您就让我过去?吧。”英王作揖。
两人拉扯半天,最后英王得以在门口的?门口的?门口,等着敖昱。
患病举子已经?从考试的?单间,挪进了一间临时改建的?库房里。其他倒霉的?举子则还在各自考试的?单间里待着呢,还好今年的?春天不算太冷,之前又给他们送了木炭(南边来的?红木炭),举子们虽然心情不好,可生?活上总算没太大的?影响。
敖昱到了这间临时病房门口,便让御医与大夫们拦住了。但还没等他开口,后边就传来了英王的?声音:“孤看谁敢拦?!”英王拎着剑就进来了,拿剑尖朝着众人一指,“大……大夫,你进去?吧。”
敖昱做个?样子,拱了拱手。他是戴着口罩进去?的?,摘了口罩出来的?:“中毒,不是天花。”
他话?音刚落,宫里调配来的?御医直接朝嘴里塞了个?东西,不过眨眼,便七窍流血而亡了。
“哎呀!”英王第一次见服毒自戕的?场面,楚朝的?夺嫡之争,还没到天天互派刺客的?地步。
其他大夫瞬间跪了一地,带头的?老大夫道:“宫里的?大人根本没让我们近病人的?身,我们只能看病人的?脉案开药。”
谁都想活,里头病人的?症状就是天花,来时也跟他们说的?是治疗天花。这些被?朝廷征召来的?大夫们,都怕自己被?传染上,下意识都认为真是天花。宫里的?御医大人不让他们靠近,这群人心里都在拜佛,暗道御医仁义,谁会没事儿朝前靠?功劳?没了命,其他都是白瞎。
御医从宫里带来的?两个?小太监也跪在地上喊冤,他们甚至不是御药房正?经?的?分?药太监,而是杂役太监,连药材和杂草都分?不清的?。毕竟这种丢命的?差事,有点门道的?太监都不会来。来了之后,御医也是不让他们靠近病人,这俩同?样以为御医是好人,日常尽心尽力伺候着。
“先别?闹了,抓药救命。里头这个?也是重要线索。”敖昱拿着药方子递给带头的?大夫。
那大夫一看,都是大补之物,真天花用这药,一剂药下去?人就得凉,但看看躺在地上的?御医,这被?英王带来的?小大夫既然两眼就能看出来是毒非病,显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大夫走人,敖昱又把大口罩戴上了。
几乎下一刻,随着杂乱的?脚步声,信王与礼部尚书?赶到了。他们也没朝远处去?,都等在不远处,以防英王在自己的?地界出了意外。结果意外还真有了,就是与他们设想的?不太一样。
面对着英王说的?话?,大夫、太监们又说了一遍,倒是比刚才说得更?顺溜了些,还添加了许多让御医更?加引人怀疑的?细节。
“确定……是毒药?”信王还是有些怀疑。
敖昱道:“两天内,里头的?病人就能有明显好转,届时再看。”
信王道:“可需要再要一批大夫进来?”
眼前这群大夫和太监都不能再用了。
“不用,小人在里头守着,让他们继续给小人打下手就罢了。”大夫和太监们立刻拍胸脯保证一定戴罪立功。
英王在一旁沉默点头。信王心里一转,明白了,再调来的?不一定就可靠了,甚至里头掺的?沙子更?多。
信王和礼部尚书?对于?新消息虽然也欢喜,但并不想在出了真正?结果前上报。虽御医自杀间接增加了这件事的?可信度,可天花非小事,若放开了以至于?天花爆发,罪孽可太大了。
但这个?消息还是在贡院内部传开了,天亮时,被?囚在单间的?举子们也都知道了,顿时人心安稳了不少?。单间里此起彼伏的?南腔北调,都是咒骂御医的?声音,骂着骂着,举子们攀谈了起来,倒是有许多人因此成了一辈子的?好友,毕竟,这也算是战友情了。
第二天的?中午,又从库房传来了好消息,那病人已经?服下了三剂药,身上的?大疹子裂开流出清澈的?黄色脓液,小疹子却渐渐干瘪。其他大夫轮流诊脉,从昨夜的?依旧有些无法确定,到可以确定,此人确为中毒了。
信王也敢进库房了:“外头他借住的?那户民家,是否也能用这药?”
病人虽还未醒来,模样看着也确实可怕,但比传闻中天花的?模样好多了。
敖昱道:“不能确定,毕竟小人未曾为那户人家诊断过。稳妥起见,还是将他们拘住为好。”
信王瞥了一眼戴着大口罩的?敖昱,昨晚还只是个?猜想,如今确定这位就是颛孙大郎。这位的?胆子是真够大的?,不过,让信王更?好奇的?是对方的?医术。
昨夜大夫们第一次正?经?为病人诊断的?时候,可是不敢确定这并非天花的?。
敖昱拱手:“久病成医。”
信王:反正?是个?怪物妖孽。
无论心里想的?是什么,信王是对着敖昱拱手还礼,无论幕后人是为了什么,闹腾得京城不宁,
将他、礼部尚书?、春闱,全都算计进去?的?,总归不是好事。
这天晚些时候,许多人早早就睡了。毕竟前两日都提心吊胆,怕自己也染上疫病,就此呜呼哀哉,可实在是冤枉。如今好消息传来,精神松懈,顿时疲惫感涌了上来。便是站岗值守的?士兵,都有些松懈,前些日子怕患病的?人乱窜也感染了自己,现在没什么可担心了,有些位置的?岗哨直接靠着角落睡起了大觉。
但黑暗中,有些存在,却在动着。
库房的?门关着,有人直接给库房上了木栓,味道难闻的?灯油泼到了门上,火折子被?吹亮。忽然,火把的?光芒亮了起来。
“烧吧,空的?。”英王揣着手,冷笑一声。
站在库房前的?,是十几名?黑巾蒙面之人,他们的?衣着各异,有举子,有士卒,有杂役。
御医并非孤军奋战,正?是因为这些人的?存在,才保证了最初那位举子“发病”,到英王与敖昱出现之前的?“一切顺利”。
其中两名?持刀蒙面人的?第一反应,竟是直接挥刀砍向站在自己身前的?同?伴。惨叫声响起,士卒冲上去?时,这两人也挥刀抹了脖子。
刀上有毒,敖昱来的?时候,伤势最轻的?一个?,也吐着白沫没了性命。
“够狠!”英王狠狠道,“不过这事牵扯了这么多人,孤就不信没有一点破绽。”
“殿下,您是被?陛下委派出来,监察抗疫的?。”敖昱提醒。
英王愕然看向敖昱,见他朝自己点头,才意识到并非自己误会了,敖昱就是在暗示,这件事到此为止。这不是一个?拉下薛家的?大好机会吗?
可他乖乖选择了闭嘴。
天又亮了,信王、英王与礼部尚书?三人一起写了一份奏章,将这两日的?情况上报了元烈帝。
“……”已听到风声的?元烈帝,默默看完了奏章,“命英王带神医前往桂花巷。”
桂花巷便是患病举子借住的?民居,每次大考,家贫的?举子都会租住在民居中。若有谁一朝榜上有名?,这些民居也能身份大涨,挂上状元居之类的?名?头,下次出租时涨一涨价钱。
如今桂花巷成了天花居,也算兴京独一份了。
这地方情况不好,毕竟只是民居,又没大人物在前头看着,虽调配了大夫过来,可大夫也不尽心。说恶毒点,有些人都盼着这院子里头的?人死绝,断了疫病的?根苗。
英王和敖昱,还是带着贡院里的?那群大夫和太监,他们来时这大院子里已经?有两位老人撑不住去?世了,一院子的?大人也都了无生?意。
不过,两日后待他们离开时,院子里的?人已经?重获新生?。
敖昱回家了,兴京解禁了,对外的?说法:不是天花,只是有个?举子和他借住地方的?人吃错了东西,长了满脸疹子,被?误诊了。
百姓为担惊受怕几日的?事情骂骂咧咧,但想想让朝廷白供了几天吃喝,也算是赚了。
五日后,事情彻底平静下来了,民间都不再议论这件事了,朝堂上也当?事情没发生?过。
那个?举子则在大理寺接手后,彻底消失了,仿佛这个?人没有出现过一般。他到底是从哪儿染上毒的?,除了少?数人,没人知道,包括英王在内。他好奇得抓心挠肝,但他知道,这事不能问,不过其他事情,他还是可以问一问的?。
总算空出时间的?英王,来找敖昱了:“咱就不追究了?”
敖昱道:“你求旨去?南边嘉奖士卒吧。”
“啊?”敖昱一句话让英王呆住了, 不但不让他追究,还不让他留京?
“临走时给我家?安排些侍卫。殿下勿忧,其实只?是以防万一的, 薛家?不一定会做到那一步。”
“……”没有?被安慰道, 听大郎这么说, 反而更慌了。
“能在京城,在天子脚下,在贡院闹出这么大动静的, 整个楚国有?几个人能做到?假天花案确实是没再追查的, 但该清楚的,却是一清二楚的。不追查, 不是为了保薛家?,是因?为这件事透出来的东西足以乱国。但薛家?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英王在心慌之余,又?觉得胸口发凉:“我、我那天若是没站出来。京城的兵权会交到谁手里?信王叔给封在贡院,平王傻呵呵的, 会是太子吗?全京城的勋贵与官员全都以抗疫的名义封在了家?里或官署, 皇宫都封宫了, 全靠着户部的官员调配物资, 供应全城,这也代?表着,他们要做点什么, 易如反掌。”
“别胡思乱想,薛家?真这么干了, 便宜的是在西南的瑞王。西北和北边的驻军不会进京, 大楚目前声势最?隆,数量最?大的一支军队,在我爹手里。殿下看话本?子看多了, 哪可能占了京城就得了天下?即便是龙子龙孙也不可能。”
英王一想,确实如此,但理智不等于感?情,他心情还是七上八下的。
便宜瑞王……嗯,老四现在要兵有?兵,要粮有?粮,文臣武将?也都不缺。且之前归粮的事情,让颛孙恬义和少将?军的名声在全国民间都极响亮。老百姓再傻也知?道,之所以会有?归粮这码子事,完全是因?为西南战事结束得极快,损失少,动用的兵力?也少。
人望和民心也不缺。
等等,所以之前让老四去西南,也有?牵制的意思?人家?都是一箭三雕,大郎这一箭……串了一串糖葫芦?
“那什么……是不能碰的?”英王乖巧站直,还狗腿地敖昱端了一杯茶。
苹果醋默默点赞……却又?为之捶胸顿足,他就没手没脚,否则这事他就办了。
敖昱对他一笑:“全城粮食药物供给都握在户部手里,殿下觉得,薛磐既要这泼天的功劳,他可能只?弄死一个倒霉举子,和他借住的那一户民家?吗?动什么兵权?他可以名正言顺让陛下患上天花啊,届时太子顺势监国,再让陛下的病症稍微好转些,让他亲发圣旨,召我爹和瑞王回?京。殿下觉得,陛下会做吗?”
英王回?王府的路上,手脚冰凉,下马时,差点把自?己摔死。幸亏栗子在下面冒死垫了他一下。
大郎不提醒,他就盯着兵权呢,完全没想到这病(毒)还能这么用。以父皇的脑子,事到临头,可能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但也没法了。
虽然皇帝病了,子女妃嫔是要侍疾的,但天花等时疫不在此列。皇子后妃们反而要被单独隔开,当日幸好他听了大郎的话,站出来要了兵权,否则就彻底被管住了——他每次听大郎的话,事后都会如此感?慨,但好像从未习惯……
而且,父皇若心知?自?己必死,是会以国事稳定为重的。四弟留在外头,必定要开战的。而若调他和颛孙总督回?来,又?可能还会有?一战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