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闻嘉望着合照里他爸抿嘴一笑的样子?,说:“您没对不起我,别说这话。”
他爸笑得别扭,是个不会笑的人?。
余父性子?淡漠,不善表达情绪,余闻嘉小?时候不常见他笑,但也?从没见过他生气。只有在部?队,才能感受到他身上的“人?味儿”,他有威严刚硬的一面,余闻嘉很小?的时候见过。那时候他对他爸充满了崇拜,长大点?后才受到长久分别带来的负面情绪的影响。但那也?只经历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他妈可亲又可爱,余闻嘉已经从她那儿得到了足够多的爱。
他爸是英雄,是他从小?敬仰的人?,他有一对很好很好的父母,他很幸福。
这通电话就打?了五分钟,余父别说持反对意见了,他连意见都没发表。
“保重身体,闻嘉。”
“嗯,您也?保重。”
“聊完了?”余母端着果盘走过来。
“嗯。”余闻嘉把?手?机还给了她。
余母接过看了眼通话时间,笑道:“哟,稀罕了,这次聊的时间倒挺长。”
和他爸通话得按秒算,五分钟确实挺长了,以往通话时间基本都在三分钟以内。
“您跟我爸怎么说的?”余闻嘉问他妈。
“你?怎么跟我说的,我就怎么跟你?爸说的。”余母把?果盘放茶几上,插了片猕猴桃给他。
“不吃这个。”余闻嘉下意识偏过脑袋。
余闻嘉嘴挑余母是知道的,她从来不惯着,直接把?猕猴桃片怼到他嘴边:“不吃也?得吃,这个补充维C。”
余闻嘉皱着眉勉为其难地吃了,他不喜欢猕猴桃的口感,总觉得有点?辣嘴。
“你?爸回?不来这事?儿,你?持什?么想法?”余母问他。
“意料中的事?,还能有什?么想法。”
余母往他旁边一坐,顺手?又给他拿了片猕猴桃,说笑道:“不委屈啊,儿子?结个婚当爹的都不到场。”
余闻嘉失笑:“干什?么刘教授,你?要挑拨我们父子?俩关系?”
余母也?笑了:“你?们父子?俩关系还需要我挑拨?一直都岌岌可危。”
“没有的事?。”
其实有。埋怨,委屈,难过,这在余闻嘉小?时候都有过。
偶尔,他偶尔会因为爸爸不在身边而感到难过。
难过到哭鼻子?的情况也?有。
余闻嘉其实不太?愿意回?忆自己的初中时光,但他时常回?忆关于池镜的那一部?分。
余闻嘉从小?到大学习成绩都很好,上初中后各科成绩还是门门拔尖,但他性格不怎么“好”,有点?不合群,独来独往,这导致他在班里不太?受欢迎,没什?么朋友。他自己是无所谓,本来就不喜欢无效社交,但不是所有人?都具备求同存异的能力,总有人?会在不经意间对身边的“异类”释放恶意。
这样的人?,余闻嘉在初中的时候遇到过不少。
“余闻嘉余闻嘉!”
余闻嘉低着头在重算错了的一道填空题,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他皱着眉抬了下头。
“你?这次考多少啊?”说话的他们班数学课代表。
余闻嘉报了一下自己的分数,继续低头算题。
“我靠,”数学课代表惊了一下,表情有些说不出?的微妙,“你?是就错了个填空?”
余闻嘉没应声,他现在注意力都在自己错的那道填空题上,这题确实刁钻,全班没一个人?做对的。
“你?最后那道大题都算出?来了?”余闻嘉在草稿纸上算着题,数学课代表直接拿起了他桌上的卷子?。
余闻嘉侧头一看,卷子?没了,微微皱了下眉:“卷子?还我,我在做题。”
“你?等会儿,先给我看看。”数学课代表拎着他的卷子?,说是要看最后一道大题,其实是把?他卷子?翻来翻去从头到尾看了个遍。比起看题,他更?像是在审查余闻嘉的卷子?。
余闻嘉耐着性子?:“看好没。”
“没呢,哪那么快。”
余闻嘉看他根本没再看最后一题,就起身把?卷子?抽了回?来,结果对方眼疾手?快地一抓:“我还没看完呢,你?急什?么啊。”
两个人?都拽着卷子?边沿,对方猛地一抽,不小?心把?卷子?撕破了。
“我靠……”他立刻松了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他倒不是故意,但余闻嘉的好脾气也?就到这儿了。他起身走到对方桌前,拿起桌上的数学卷子?,在同样的位置撕了道痕。转身时对方一脸错愕地看着他。
余闻嘉连个眼神都没给他,面无表情地走回?自己的座位,旁边好多同学看着,他可能脸上挂不住,张着嘴失言半晌,突然推了余闻嘉肩膀一下,当下就骂了句:“你?他妈神经吧。”
余闻嘉皱了下眉,抬眼看向他,眼神很冷漠。他年纪小?,个子?小?,对方看他时视线向下,带着愠怒,带着鄙夷。
他不喜欢余闻嘉——这个余闻嘉早就感觉到了。
总有这样的人?,表面上看起来好相?处好说话,实际心思重心眼多,带着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还同时有着脆弱不堪的自尊心。
眼看这两人?有干起来的架势,旁边有人?过来拉了课代表一把?:“哎,至于么。”
这话一说,他顿时恼羞成怒,猛地甩开了对方的手?,冷冷地盯着余闻嘉:“这话你?应该跟他说。”
“做什?么呢!”班主任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预备铃都响了还在这儿吵吵!”
还在瞎晃瞎聊的学生一溜烟全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数学课代表看了余闻嘉一眼,转身走去了自己的座位。
刚才发生的事?班主任经过教室的时候都看在眼里,她当下没发作,放学后依次把?余闻嘉和数学课代表叫去了办公室。
班主任称得上是一位负责任的老师,学生间有矛盾她肯定要出?面调和。青春期的孩子?最容易有心理问题,事?情再小?,也?要防患未然。
可惜她好心办了坏事?。
班主任本身就是数学老师,她是很喜欢自己这个课代表的,性格外向会来事?儿,学习成绩又好,老师最喜欢这种学生。所以她在跟对方谈话的时候,其实是带着倾向性,话好像说得很公正,其实无意识间都在偏向对方,一副跟自家孩子?说话的口吻。
余闻嘉被谈完话后,在教室等了会儿,看时间差不多就拿着这次数学月考卷去找班主任。那道填空题他始终没求出?正确答案,卷子?还没讲,但他已经等不及要去请教老师,不然晚上觉都睡不好。
结果他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才发现课代表还没走,班主任还在跟他谈话。
“我知道他性子?是有点?不合群,你?别去招惹人?家不就好了,这么点?小?事?还闹成这样。”
余闻嘉攥着试卷在原地停留片刻,转身走了。
后来班主任对课代表说了什?么余闻嘉并不清楚,只是在那之后,班上就陆陆续续有人?知道了他父亲军人?的身份。
这并不是一件需要保密的事?,余闻嘉上小?学的时候,身边的同学基本都知道。可一旦传播信息的人?带着恶意,那接收信息的人?也?无可避免会带上有色眼镜。
他们好像都找到了他性格傲慢孤僻的原因。
傲慢是因为家世好,孤僻是因为家庭不完整。
那是余闻嘉最脆弱最敏感的一段时期。他从小?就是个小?大人?,什?么事?都不用他妈操心,唯一在他爸的事?上,他很容易陷入负面情绪。
那天放学余闻嘉没有立刻回?家,在胡同附近的公园长椅上坐了很久。他想等负面情绪消化完再回?家,然而情绪越积越盛,他坐那儿越久,心里就越难受。
“嘉嘉同学。”
头顶传来熟悉的男生声音,余闻嘉猛地抬起头,蓄在眼眶里的眼泪倏地掉了下来。
余闻嘉在外面待了太?久,久得他自己都忘了时间。爷爷在家等不到他人?,到隔壁池镜家去找,池镜才出?来找人?。
池镜老远就看到他低着头坐在这儿,状态不太?对劲。
看到余闻嘉脸上的泪痕,池镜愣了一下。这是他头一回?见余闻嘉哭,其实有点?吓一跳。
余闻嘉抬手?飞快地蹭了一下脸庞。
“怎么了?”池镜在他面前蹲了下来,轻声问他。
余闻嘉拿书包挡着脸,闷声道:“没怎么。”
池镜拉开他的书包,抹去了他眼角的泪。还没怎么,挡脸的工夫这就又哭了。
“有事?跟我说。”池镜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余闻嘉低着头不吭声,鼻尖上还挂着一滴泪,池镜手?伸过去,弯着食指勾了一下他鼻尖,勾掉了那滴泪。
余闻嘉眼睛一眨,吸了吸鼻子?。
他不说话,池镜也?不追问,陪他坐着。
过了半晌,余闻嘉转头看了池镜一眼,池镜眨了下眼睛:“想跟我说了么?”
余闻嘉断断续续跟他说了一些,这时候的余闻嘉已经有点?黏池镜了,信任他,也?依赖他。
池镜听后微微皱眉,心道这什?么破老师。
“不想合的群干什?么要合。”池镜摸摸他的头,“做你?自己就好,每个人?都独一无二,不需要为了迎合别人?改变自己。”
余闻嘉把?池镜的话听进了心里,他往池镜那边靠了一点?,胳膊贴着他的胳膊。
“你?哭不是为这事?儿吧。”池镜说。
余闻嘉一直都挺有个性的,很酷一小?孩儿,他不至于因为老师这么说他而伤心。
于是余闻嘉又提到了他爸爸。
“我要有这么个爸,我走路都横着走。”池镜用手?指弹了一下他额头。
余闻嘉靠着池镜,身子?往他那儿斜,黏糊劲儿上来了,心情也?缓和了很多。情绪是需要宣泄的,倾诉是很有效的宣泄方式,把?话宣之于口才能把?心里的淤泥吐出?来。
余闻嘉就是性子?太?闷了,不爱表达情绪,等积累到一定程度,自然而然就爆发了。
“你?怪你?爸?”池镜语气有点?认真地问他。
“小?时候怪过。”余闻嘉如实说。
池镜笑了声:“还小?时候,我感觉你?现在还是小?时候呢。”
余闻嘉抬头看了他一眼,已经不是刚才那副低落的神情,嘴巴隐隐又有噘起来的趋势。
池镜不逗他了,抬头看了眼天空。夜空中繁星点?点?,静谧而广阔。
余闻嘉也?跟着看了眼天,听到池镜说:“今天的星星是不是很漂亮。”
“嗯。”余闻嘉点?头。
“你?爸爸守护的那个地方,有更?漂亮的星星。”
余闻嘉转头看着他。
“他自己就是颗散落在天边的星星,守护我们的安宁,也?守护你?。”
余闻嘉很低地“嗯”了声,手?指勾着池镜的校服袖口,捏着他的袖子?。池镜的手?指很白,骨节分明,指甲修得很干净。余闻嘉当时没想那么多,他情不自禁握住了池镜的手?,池镜侧头看了他一眼。
余闻嘉眼神澄澈,不掺一丝别样感情地握着池镜的手?。
池镜的手?很温暖——这是他年少岁月里信赖依赖的哥哥,那时候的感情干净而透明,一切都很纯粹。
池镜回?握住了他的手?,弯着眼睛笑了笑。
“以后有事?就说出?来,跟我说,别闷心里。”
可惜后来余闻嘉还是没有做到这点?。
喜欢池镜这件事?,他藏在心里很多很多年。
池镜生日?那天?过后,一切仿佛都回归到平常,池镜和余闻嘉重又投身?于忙碌的工作,顾不上联系,顾不上碰面,没?有?谁提起那晚两人的约定之事。
一切就像没?发生一样。
过两天?就是?中秋了,今年的中秋格外晚,月圆之日?已是?十月中旬。
中秋这天?,余闻嘉爷爷按照往年惯例组织了场家宴,池镜一家也收到了邀请。
池镜先?前驻外,使馆每年中秋都会举办节日?招待会,节日?前后也会有?很多主题活动,过得忙碌又充实。如今调任回国,此类的相关活动倒是?少了很多。
池镜在领护司,主要负责领事保护工作,笼统的来说?,就是?在国际法的限度内,保护海外中国公民?安全和合法权益不受非法侵害。当然,领事工作的内容远不止这些,这是?核心部分,其他多的就说?不过来了。
池镜被外派的头两年,工作事务主要跟促进两国政治经济文化?挂钩。任期结束后他又被派去了其他国家,同时工作方向上也有?了调整,开始负责领事工作。领事工作日?常比较“落地”,经常要出?外勤,处理各种领事保护案子。
六年的时间,池镜从一名?随员晋升到了如今的副处。
工作“落地”有?一点比较好,用?不着经常出?席那种非工作性?质的宴会会议。以前在驻外使馆,每逢传统节日?都要举办相关招待会,那是?必须要出?席的,属于工作的一部分。现在回国不需要了,这个中秋池镜可以跟家人好好团聚。
丁铭上次没?跟池镜钓成鱼,这次中秋假期又约了他,还让他叫上仇亦。
仇亦收到池镜的邀约还挺意外,在电话里问:“池处今儿休息啊?”
“这话说?的,法定节假日?我不休息?”
仇亦笑道:“法定节假日?不正是?你忙的时候吗,这会那会的。”
“不是?在国外那会儿了,今年很消停。”
“那真是?恭喜。”
池镜刚联系完仇亦,丁铭又说?:“再叫个你弟,还有?那谁,闻嘉弟弟,都叫来,人多热闹。”
两人正坐在农庄的亭子里喝茶。
“池明那个性?子,你还指望他能安安静静坐下来钓鱼。”池镜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钓不到鱼不把鱼竿甩河里去都算他懂事了。”
丁铭乐道:“叫了再说?。”
于是?池镜给他弟打了通电话,不出?意料的,池小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钓鱼?不来。”
丁铭朝池镜伸伸手,示意他把电话给自己。
池镜把手机递过去,丁铭接过拿到耳边:“这么不给我面子啊,不钓鱼过来野个炊也行啊,我这儿活动多多。”
池明听出?来是?丁铭的声音,笑着说?:“忙呢,铭哥,我日?理万机。回头请你吃饭,给你面子补回来,成吧。”
丁铭笑着点点头:“成,你‘理万机’去吧。”
挂了电话,丁铭直接拿池镜的手机翻余闻嘉的手机号。
“闻嘉弟弟,闻嘉弟弟,闻嘉弟弟搁哪儿呢……”丁铭边嘟哝边翻池镜的通讯录。
池镜从他手里拿过手机,跟他说?:“他今儿不一定休息,别乱给他打电话,万一在工作。”
“今天?中秋啊,你逗我玩儿呢。”
“医院有?多忙你还不知道吗,节假日?更忙。”
“他不还在读博么,已经上临床了?”
“嗯。”
“那你给他发微信。万一今儿就休息呢。”
生日?那天?之后,池镜和余闻嘉没?再见过,已经过去三天?了。两人都没?联系过对方,没?人主动提及那晚的事。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两人约定好的事,就像一场荒唐的梦。
最荒唐的是?这场梦里池镜是?醒着的,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池镜给余闻嘉发了条微信。
-来野炊?
过了很久余闻嘉都没?回消息,池镜把手机放一边,丁铭问他:“没?回?”
“嗯。早说?了他不一定休息。”
余闻嘉四小时后才回消息,他今天?确实不休息。轮休是?医院常态,更别说?是?三甲大医院,医护人员大多对节假日?不敏感。余闻嘉昨天?值了一夜班,早上没?下班,跟齐教?授查完房,敲完病历,又马不停蹄地跟了一台手术。手术结束之时他已经将近二十四小时没?合眼,外科医生得有?铁人的身?体?素质,不然真吃不消。
余闻嘉小时候发育晚,又挑食,体?质很弱,现在的他不是?当年那会儿了,他经常健身?,身?体?练得很结实。他明白一个健康的身?体?对医生有?多重要。
-刚才在手术室。
-今天?上班。
池镜收到这两条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丁铭都钓满一桶鱼了。
池镜回消息问他:今天值班?
余闻嘉回:不值。
然后他问:晚上你去不去吃饭?
他说的是余爷爷组织的中秋家宴,池镜知道。
池镜:去。
余闻嘉:嗯。
池镜:几点下班?我顺路接你。
余闻嘉:你方便?
池镜:很方便。
余闻嘉:医院门口堵,我在学校西门等你。
池镜:好。
池镜本来还准备去接家里两位长辈,那两位说?用?不着,说?到时候跟余爷爷一起过来,有?车送。
顺路去接余闻嘉前,池镜还得顺路去接池明。这小子中午有?饭局,喝酒了,一下午酒还没?散,开不了车。他平时喝多都是?助理帮他开车,今天?节日?,助理放假休息了,没?人管他。其实他可以叫代驾,或者打的,但他偏不,他就要使唤他哥跑一趟。
池镜那种稳重又带着点爹系属性?的性?格其实跟家庭环境有?很大关系,他弟虽然就比他小两岁,看起来有?脾气有?个性?,不像个万事要靠哥哥的人,但他骨子里其实很依赖池镜。
池父过世得早,池镜过去那些年在家里担任的其实一直是?类似于家长的角色,他会照顾到所有?人,他弟,他妈妈,他姥姥。
年少的他就像一棵新生的树,抽芽冒枝,越长越盛,让人倚靠。
池明现在就还靠在这棵树上——不是?还没?长大,只?是?因为怀念。
池镜来公司前,池明还窝在游戏室打游戏,中午的饭局是?沈静司跟他一起去的,下午沈静司在办公室休息间睡了会儿,走前去游戏室看了一眼。沈静司家境富裕,本身?就是?个富二代,他有?24小时贴身?司机,不是?公司职员,是?他自带的。
他说?让司机送池明一起回去,池明拒绝了。
“我叫我哥了,他一会儿来接我。”池明看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啪啪”按着,嘴里还咬着一支烟,“沈总路上慢点儿。”
沈静司站在他身?后,手绕到前面抽走了他嘴里的烟,摁进了一旁的烟缸里。
池明坐进池镜车里的时候,身?上烟味酒味都没?散,池镜微微蹙眉:“你还是?去路边打个车吧。
“干什么?”池明戴上安全带。
“身?上一股味儿,从哪个酒池肉林里跑出?来的。”
“瞎扯。”池明乐道,“我就抽了一根烟,还给人半路掐了,酒我都是?中午喝的了,哪来的味儿啊。”
“你自己闻不着。”
“那我管别人呢。”池明说?着往池镜那边凑凑,“来吧哥,感受一下酒池肉林的味道。”
“滚。”池镜笑着说?。
车行半路,池明发现路线好像是?往余闻嘉学校的方向,他问池镜:“去接余博士?”
“嗯。”池镜点头。
车缓缓驶到学校西门,今天?中秋,学校没?什么人,校门口零星几个学生,余闻嘉站在校门不远处的路旁,个子高高的很显眼,让他更显眼的是?他手里拿着的一束浅蓝色的花。
池明以为自己看错了,打开车窗定睛看了看。
池镜也以为自己看错了。
“什么情况?”池明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眼睛都睁圆了。
池镜把车开到路边,停在了余闻嘉跟前。余闻嘉看到坐在副驾的池明,似乎是?愣了一下。他还没?上车,池明先?从窗口探出?头去,盯着他手里那一小束浅蓝色的花花。
“这是?干嘛?”池明眨眨眼睛。
余闻嘉没?说?话,上车后把花递给了池镜。他坐在池镜后面,手探到前座,把花放在了池镜身?上。
池镜垂眼看着身?前的花束,愣愣的。
池明一副活见鬼了的表情:“……这是?抽什么风?”
“节日?,送个花。”余闻嘉苍白地解释。
花是?余闻嘉下班后专门去花店买的。他要池镜把他当“男朋友”,当然要做点“男朋友”该做的事。节日?送花可不就是?恋人之间会做的事,虽然中秋送花有?点牵强。
不过他不知道池明会过来。
池明沉默两秒,转头看着他,一脸正经地开玩笑:“就光送我哥?怎么没?我的份?”
“不知道你来。”余闻嘉说?。
“那回头给我补一束。我指定。”
“嗯。”余闻嘉随口应了声,头偏到靠窗的那边闭上了眼,他24小时没?合眼了,太累了。
池明还没?这么神经大条,这么个理由可糊弄不了他,他转头要跟余闻嘉说?话,发现他头靠着窗眼睛都闭上了。
“刚上车就睡啊,累成这样?”
余闻嘉闭着眼睛“嗯”了一声,声音里透出?疲惫。
“行你睡吧。”池明压低了声音,把池镜怀里的花拿过来看了看。
池镜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随后启动了车子。
余闻嘉肉眼可见的累,怕吵着他睡觉,兄弟俩一路上没?说?话。
余闻嘉在车上眯了一会儿,快到饭店的时候醒了,睁眼看到旁边座位上放着他买给池镜的花束。
“醒了?”池镜看着后视镜。
“嗯。”余闻嘉揉了揉太阳穴,又闭上眼睛缓了会儿。
池镜把车停好,下车的时候池明手机响了,他走去一边打电话。
池镜和余闻嘉还坐在车里。
“你节日?有?送别人花的习惯?”池镜在沉默中问了一句。
“没?有?。”
“那这是?……?”池镜转头看着那束花。
余闻嘉说?话向来简明扼要,只?挑重点,不会解释那么多。
“送给未婚夫的。”他说?。
在余闻嘉看来,快要结婚的对象称之为未婚夫没什?么问题。
池镜沉默了几秒没说话。他自认为了解余闻嘉,一直以来都觉得他是个内敛深沉的人。他寡言,审慎,不露声色,习惯将自己包裹起来,有时?候就连池镜也看不透他。
高中时?期的疏离,驻外六年?的空白?,其实早在无形之中拉远了他跟余闻嘉的距离,让他淡忘了余闻嘉原有的、最本真的特质。
——他就像一阵风,无声无息,没动静的时?候让你感受不到他,一有动静就把?你打得措手不及。
就像那晚,这阵风迎面就朝池镜卷过来,将他裹挟走,让他没有一点思考的余地?——或许有那么一点,但池镜没有思考出答案。
形婚的事,池镜到目前为止还?是顺其自然的心态。
他原以为余闻嘉也一样。
两人无声对视了几秒。
“订婚了才能叫未婚夫。”池镜回过头去,语气随意地?说,“你这么称呼我?合适吗,余博士。”
“可以订。”余闻嘉说。
“形婚就不搞那么多流程了。”池镜背对着他说。
余闻嘉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好。”
池镜转头看了眼后座上?的那一小束花,问余闻嘉:“特意买的?”
“嗯。”
“要做戏的话……花要带进去吗?”
余闻嘉的眉头很不明显地?皱了一下,他说:“看你。”
池镜想了想,说:“还?是不带了,这么故意,显得做作。”
“嗯。”
送花被池明撞见不是余闻嘉本意,不过也算无心插柳柳成阴,池明能多想那是最好的,本来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身边人误会他们之间的关系。
池明这会儿倒是没误会,但是真的迷惑,百思不得其解余闻嘉怎么在中秋这天?突然送了他哥一束花,小小的一束,淡蓝色,他也不认识是什?么品种,只能肯定?不是玫瑰。
池明没有略过这一茬,进饭店的时?候问余闻嘉:“你送的那花,怎么个意思,干什?么突然给我?哥送花?别跟我?扯什?么节日送花,我?不信。你跟我?哥,你们俩是不是瞒着什?么事儿呢。”
这时?候池明压根没往那方面想,他就是觉得余闻嘉和池镜有事没告诉他,他好奇。
余闻嘉不可能明着跟池明说,我?跟你哥在谈恋爱。
虽然是做戏。
但他也的确给不出别的解释了,本来他今天?买花的出发?点就是“节日给恋人送束花”,这是他能做的唯一的、真实的解释。
“就是节日送束花。”余闻嘉说,“能瞒你什?么事。”
池明知道余闻嘉跟他哥关系要好,但送花很不符合他的人设,更?何况是在中秋节送花。
“没见过谁中秋给人送花。”池明说。
“那是你没见识。”池镜走在前面,突然接了一句。
池明没问出个所以然,还?被人身攻击了,他气得深吸一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池镜的后脑勺。
“是,我?不仅没见识,我?还?没你有人气。”池明转头看看余闻嘉,“送个花都没我?的份,某些人光想着你了。”
池镜在前面点了点头:“知道就好。”
“操。”池明被气笑,上?前一步勒住他哥的脖子,一顿猛摇,“这嘴是淬过毒了,甭要了,我?给你缝上?得了。”
池镜脖子都给池明勒红了,进包厢的时?候三?人脸上?都有笑意,尤其是池明,刚折腾完他哥,很爽,嬉皮笑脸的。他嬉皮笑脸地?在他姥姥旁边坐下,姥姥笑着拍了他胳膊一下。
池明现在的脾气比小时?候好多了,他上?学那会儿是个刺儿头,虽然不会主动惹事,但别人绝对惹不了他。现在成熟了脾气收敛很多,还?经常会笑呵呵地?跟人臭贫,看着挺没心没肺。但人的性格底色不会因为成长而扭转,他本质上?还?是那么个人,气性大,脾气爆,发?火起来很吓人。
池明跟池镜长得不像,性格也不像。要说池明脾气爆,像团火,那池镜就是块冰,沉静,坚硬。
池镜很少发?火,但他发?火比池明更?吓人。
池母和池姥姥坐一块儿,姥姥旁边的位置被池明坐了,池镜就在他妈旁边坐了下来。池镜的位置靠余闻嘉爷爷那边,中间隔了两个座位,本来余闻嘉可以直接坐他爷爷旁边,但他没有,他拉开池镜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