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样的人用心保护着,很难会感到不安。
林昭昭忽然觉得自己的生命若是停留在这一刻好像也足够了。无论是旭烈格尔,还是格日勒汗,他重新活过来的意义似乎已经达成了。
他实现了旭烈格尔的志向,也实现了自己的志向。
他们的心意相通,彼此之间不再有误会,也没有后悔……好像就算生命停留在这一瞬里,他也应当是心满意足的了。
林昭昭伸出手,想摸一摸男人的发辫。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里还是有些空空的。
第100章 惩罚
旭烈格尔睁眼抬起了头,脑袋刚好撞到了林昭昭的手:“醒了?要喝水吗?还是要解手?”
这一天下来,他确实一直陪在林昭昭身边,亲自照顾衣食起居,寸步不离。
林昭昭坐了起来,摇了摇头。
“那是身子有哪里不舒服吗?”旭烈格尔有些担心地问。
“没有,就是白天睡太久,现在睡不着了。”林昭昭说。
旭烈格尔明显松了口气:“那你要看书吗?我帮你点灯。”
“不想看。”在床上躺着无聊,林昭昭看了快一天的书,眼睛都有些酸胀了。
“那你想做些什么?”旭烈格尔想了想,“你坐在这儿也闷,我让人过来给你弹曲唱歌听。”
“算了。”深更半夜的林昭昭不想去折腾其他人,他看着旭烈格尔,犹豫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要不你唱给我听吧?”
昏暗中,男人身形明显变得僵硬了许多。
“我……没怎么唱过歌。”旭烈格尔说。
“我就随口一说。”林昭昭语气淡淡。
“我唱歌恐怕不好听。”
“你若不愿意就当我没有提过。”
“我不是不愿意。”
“没事,我也只是忽然想到而已。”林昭昭不觉得沮丧,毕竟这是他大晚上得突发奇想。不过让堂堂格日勒汗给他唱歌听,这种事大概也就只有他想得出来了。
“洛初想听我唱什么?”
“你当真要唱给我听?”林昭昭有些惊讶。
“嗯。你想听我就唱。”男人顿了顿,“就是唱得不好听。”
“那你会唱什么?”
“……”男人又沉默了,他不是个很有才艺的人。
“要不就唱那个吧。”林昭昭看向男人,想了想说,“你母亲给你唱得那首歌谣,你应该会唱的吧。”
“好。”
旭烈格尔倒也不扭捏,说唱就真唱了。
无论是唱歌,还是舞蹈,草原人似乎对旋律都有着特别的天赋。
男人声音低沉平稳,虽然完全没有少女们唱得空灵柔美,但也远远算不上难听。
当然了,也远远称不上好听。像旭烈格尔这样成天板着脸的人,唱出来的歌也同他这人一样刻板,一个字就是一个字,一个词就是一个词,听不出太多感情。就像那离弦的箭,嗖嗖嗖地从他嘴里出来。
但林昭昭觉得好听。
不仅仅是因为喜欢旭烈格尔,所以就喜欢听这个男人唱歌。
他的喜欢里有点“物以稀为贵”的意味。
因为知道旭烈格尔只会唱给他一个人听,所以喜欢。
因为知道这首歌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得到,所以喜欢。
有时候林昭昭觉得自己对旭烈格尔的喜欢是有些阴暗的,远没有面上自己表现得那样单纯干净。
他喜欢旭烈格尔的强大,也喜欢旭烈格尔的权势,更喜欢这样强势正经的人因为爱他而不得不他妥协让步的模样。
或许是因为旭烈格尔的偏爱能填满他那颗虚荣又空虚的心……总之,这样的感觉让林昭昭十分的痴迷。
第一次唱歌给喜欢的人听,饶是旭烈格尔也有些尴尬。他轻咳两声,看向坐在窗边的人,白玉般的手指正撩起耳边的碎发,单薄纤长的影子在夜色中黑如浓墨。
他一时看愣住了,意外于一个人的影子也能美得如此有意境。
林昭昭捧场地拍了怕手,嘴角微微扬了扬,“好听。”
这一笑更是弄得旭烈格尔心思都乱了,赶紧垂眸,收敛住自己过于灼热的眼光。
然而他这点反应根本哪里能躲过林昭昭的眼睛,两人在一起这么久了,旭烈格尔在想什么没有人会比林昭昭更清楚了。
“我身上有些冷了。”林昭昭说。
旭烈格尔马上回过神,看着林昭昭穿件单衣坐着床榻上,立刻过去把被子给人掖好,“我去给你弄些热水过来。”
“你给我捂捂。”
青年身上的幽香靠了过来,耳边极轻的吐息声让旭烈格尔的心不由颤了颤,“被子里太冷了。”
“我还是先给你弄些热水来吧。”旭烈格尔喉咙发干,这种时候他不可敢靠近林昭昭。
“你不愿意吗?你以前冬天都会帮我捂被子……”青年语气有些淡淡的失落。
“不是。”
“那你快上来吧。”青年拍了拍床榻。
“……”记得姜秀宁的叮嘱,旭烈格尔不敢不顺着林昭昭的心意,生怕自己不小心又将人给气着了。
他硬着头皮坐到床榻边,有些发凉的手臂就很自然地挂在了他的肩膀上。
旭烈格尔皱着眉头。
看着男人坐的和一尊石像似的,一动不动,林昭昭不由挑了下眉,干脆整个人都贴了过去。
听到男人略带急促的呼吸,他发出一声很轻的笑。
“你不抱着我吗?”他故意问。
“……”男人漆黑的眼眸望着他,眼神十分复杂。除去情欲和隐忍,还有一些不解。
见男人没有动作,林昭昭眼神暗了暗,有些酸涩的自嘲道:“也是,毕竟你都后悔娶我了,不想碰我也是再正常不过——”
话音未落,他被强有力的手臂圈住了腰,跟着是一个滚烫的怀抱。
一瞬恍惚,林昭昭的脸贴在男人的脖颈上,能清晰听见那一下又一下血脉跳动的声音。
“我没有后悔娶你。”男人声音沙哑。
“这是你说的,说如果我要是嫁给你兄弟就好了。”林昭昭轻声说,就算知道不是真心的话,那也是卡在心里的刺……而这根刺只有旭烈格尔能替他拔出来。
“我当时喝醉了……”
“醉话也有三分真。”这答案林昭昭不满意。
“我发誓,我从没后悔娶你。”男人紧紧抱着林昭昭,声音恳切又懊悔,“那句话真是无心之言。你当时口中一直担心沙拉里格,我……心里嫉妒,才说了那样的气话。”
“我担心沙拉里格,只是因为你,仅此而已。”林昭昭摸了摸男人的面庞,看着那双有些发红的眼睛,心有些软了,“你若是再怀疑我的心意,我真的只能将心剖出来给你看了。”
“我断不会再犯这样的错。”光是听林昭昭说“剖心”这样的话,旭烈格尔都感到心里发慌,语气略带恳求,“洛初,你别吓我,以后千万别说这样的话了。”
“不是我想吓你,是我这人心胸狭隘。”林昭昭露出一丝苦笑,“要是哪日我真的——”
“不会的,这种事不会再有了。”旭烈格尔立刻打断林昭昭的话,“以后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你想要什么便有什么,我定不会让你再受一点气。”
“真的?”林昭昭搂着男人脖子,低头望着旭烈格尔。
“真的。我若做不到,你要了我的命都行。”旭烈格尔仰着头说,“你别再将这事放在心里了。”
“谁要你的命。”林昭昭眼神一瞥,望向窗外的夜色,“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我心里也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旭烈格尔愣了下,一时不知自己还做了什么得罪林昭昭的事。
“深更半夜,找一群妙龄少女给你唱歌,还让人拦着我不允许我进来。”林昭昭眼神转了过来,手轻轻拍了拍男人紧绷的面庞,“当了大汗长后能耐渐长啊。”
“我当时以为你不在意我,被嫉妒冲昏了头。我只听她们唱了唱歌,想等你来找我的时候能在乎下我。”被人拍了脸,旭烈格尔喉头滚了滚,低声解释。
“格日勒汗还会欲拒还迎啊。”林昭昭冷哼一声,“想我来找你,还专门叮嘱了人在外面拦我?”
“这营地上下没人能拦得住你……何况我以前还叮嘱过巴根,你的命令和我是的命令是一样的。”
“你还挺有理?”
“没有。”
“对我用心眼了是吧。”
“我错了,没下次了。”
“做错事只会道歉有什么用?”
“那洛初想怎么样?”光洁的指尖轻轻抚过他的下巴,旭烈格尔抿了抿嘴,喉咙痒得厉害。
“我要罚你,可以吗?”林昭昭淡淡地问。
“好。”
旭烈格尔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只要林昭昭能将那晚的事翻篇,别再生他的气,让他做什么他都是愿意的。
青年若有所思,指尖缓缓往下滑,摸过旭烈格尔滚动的喉结。脖子是人最脆弱最不安的地方,即使是被亲密的人如此来回抚摸,也会让人忍不住绷紧起身子。
“格日勒汗的小曲唱得不错,我很喜欢。就罚格日勒汗以后唱歌哄我睡觉吧。”林昭昭歪着头望他,美丽清冷的脸上挂着一抹捉弄人的轻笑,如此模样勾着男人根本说出一个“不”字。
“……好。”
林昭昭心满意足地趴在男人怀里。
“这样太近了些吧。”林昭昭紧紧贴在他身上,别说是唱歌了,他光是躺在这儿不动就够难熬的了。
“怎么?你不乐意?”
“没有。”
“那唱吧。”林昭昭抬了抬下巴。
旭烈格尔无法,然而唱了没两句,他气息便乱了,不得不抓住在他身上乱摸的手。
“洛初。”旭烈格尔轻叹了口气,他慢慢意识到林昭昭口中的“惩罚”是什么意思了。
“我不能碰你吗?”那双漂亮的眼睛有些无辜地望着他。
“……”
“我看你不是挺喜欢的吗?”林昭昭眼神往下,手也往下,意有所指。
“别闹,洛初。”旭烈格尔皱着眉头,耳廓红得厉害,温声劝道,“……你还在静养。”
为了林昭昭的身子,就算他心里再怎么想要,旭烈格尔这段时间里都绝对不会去碰林昭昭的。
“我在静养,又不是你在静养。”然而林昭昭好像根本不在乎这些,铁了心要“折磨”他一样。
“你我……”林昭昭回答得理直气壮,旭烈格尔都不知该说什么。
“你若忍不住,我这不争气的身子又拦不住你,还不是随你摆弄。”林昭昭眼神暗了暗,指尖划过男人的胸膛,漫不经心地说,“有什么关系呢?我就是死在大汗的床榻上,也是心甘情愿,算是见证我对大汗的一片心意了。”
“……”旭烈格尔不敢说话。
听到这儿,他再迟钝也听出来了,林昭昭心里对他究竟存着多大的怨气。
看来这几日他想要求得夫人的原谅,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第101章 来信
后背受了伤,沙拉里格在床上趴了快一天一夜,头脑昏昏沉沉。恍惚间,达日巴特、帖萨尔等几个平日里来往得近的将军,听到了沙拉里格挨了鞭子的风声,过来探望。
姜秀宁瞧见这几位过来,想沙拉里格好面子,断不会让这几人瞧见自己狼狈的模样,于是便让侍女先领人去外屋,倒茶与他们吃,自己则去将沙拉里格喊起来。
“殿下,几位将军来看望你了。”姜秀宁说。
“知道了。”沙拉里格从床榻上坐起来,姜秀宁想给他拿了件轻薄的衣服披上,却被沙拉里格抬手拒绝了。
“不行,我这鞭子不能白挨了。”像是想到了什么,沙拉里格又趴回到了床榻上,“就说我现在痛得下不了床,让他们都进来吧。”
姜秀宁按吩咐去办。一会儿,里屋便进了好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闹哄哄地围到沙拉里格的床边。
“哎呀呀,怎么—!怎么给你鞭打成这幅模样了?”帖萨尔在沙拉里格床榻边站住,面色惊异。
“不过为了那些事,挨了将近四五十鞭子,若非有人替我拦着,你们今日见的就是我的尸体了。”沙拉里格的脸贴在圆枕上,气若悬丝。
“我的娘啊!四五十鞭子!你这小兔崽子究竟是做了多混账的事居然惹得大汗下了这般重的狠手啊!”达日巴特在边上坐下,像是觉得难以置信,他伸手碰了碰沙拉里格的后背。
沙拉里格咬着牙叫了声“哎呦”,吓得达日巴特连忙收回手。
“这是一块好肉也没有了啊!这究竟是动了什么气啊!”
“若非要问我为什么会挨这顿鞭子,那我只能说我这顿打算是为你们受的了。”沙拉里格幽幽地说。
“什么叫为我们受的?”达日巴特等人互相望了望。
“还装什么傻呢!你们要是什么风声也没听见跑来看我干什么?”沙拉里格说。
“大汗,真查大账了?”达日巴特低声问。
“查了。不仅查了,还查得清清楚楚,你们这些年从里面花了多少钱,都给你们一笔笔算出来了。”沙拉里格叹了口气,“真是可怜了我啊,做了你们的替罪羊。他不好对你们这些患难与共的兄弟发火,就将这火气全泄在我身上了。”
“就算是为了这事……这也罚得太狠了吧。”帖萨尔有些后怕地咽了咽口水,“我们也没用多少部族里的钱,最多是玩玩牌,难得吃喝一顿,大汗他应该不至于……”
“这哪是钱多钱少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大汗最恨欺瞒。你们挪用了那账上的钱,和骗他耍他有什么区别。”沙拉里格懒懒地说,“幸好那晚你们睡得早啊,不然下场指不定比我还惨啊。”
毡包内一片寂静。
“这事是我们兄弟几个做得不对,以为大账上的钱就是大家一起花的,才惹得大汗如此生气。”达日巴特问沙拉里格,“不如我们先将这些年挪用的钱都补上,再去向大汗请个罪如何?”
“这主意好啊!”帖萨尔连忙说,“沙拉里格殿下啊,大汗有没有和你说我们一共挪用了多少银子?我们把这账补上就是了,何必闹成这个样子呢?”
“五万两。”沙拉里格说。
“多少?五万两?!”帖萨尔给吓傻了,“我、我……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两。”
“怎么会这般多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是已经挨过鞭子了!”沙拉里格事不关己地说,“还不上账就挨鞭子呗。”
“你身子骨年轻还硬朗,能挨个五十鞭。换成你达日巴特叔叔,都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了,要是挨个十鞭怕是要少活十年啊!”帖萨尔说。
“你个乌鸦嘴!你才少活十年!”达日巴特心里有些慌,“五万两……五万两确实太多了……难怪大汗会如此生气啊!”
“达日巴特叔叔,五万两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沙拉里格说,“我看你还是早日去向大汗请罪吧。别等到大汗主动召见了你们,到时候就要和我落得一个下场了。”
“我们何尝不想向大汗请罪啊!”帖萨尔着急,“关键是大汗他不肯见我们啊!我们也没有办法啊!”
“他不肯见你们?”沙拉里格愣了愣,帖萨尔这话让他十分意外。
“说是在陪国后静养,除了胡尔汗,其他人已一概不见……也不知是真是假?”帖萨尔看向达日巴特,“你说大汗这是什么意思?你家那位消息灵通些,有没有听说些什么?”
达日巴特抿了抿嘴,平日嘻嘻哈哈的脸上难得露出了几分凝重。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听值守的人说,大汗抱着国后出了王帐,国后满身都是血。”
“什么?”沙拉里格顿时坐了起来,“她为什么会满身是血?”
瞧见沙拉里格这般意外,达日巴特倒是觉得奇怪了。
“说我们几个装傻,这国后的病不是你夫人去看的,你怎么问起我们了?”达日巴特反问,“你也别再隐瞒了,我们今日过来还想来问问你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沙拉里格压制着内心的气愤,让人将忙碌的姜秀宁喊了过来问话。
“国后娘娘确实是累倒了,身体需要静养。诸位将军有什么事,不如耐心等上几日。”
姜秀宁赶了过来,瞧见这场面心里有了数。她说了些体己的话,便将几位将军有礼有节地送走了。
然而沙拉里格并不信她的说辞。
“林楚楚她到底是怎么了?若是累倒的,达日巴特怎么会说她浑身都是血!”
“殿下,您不该直呼国后的名讳。”姜秀宁说。
“你别跟我东拉西扯的,我只问你那晚到底怎么回事?”看在姜秀宁这一两日帮自己上药的份上,沙拉里格压制住了内心的怒气,“快说啊!”
“那晚国后同大汗起了争执,国后气急攻心……吐了血……”
“吐血?他们到底在吵什么?”沙拉里格无法理解旭烈格尔究竟做了什么,明明那人走得时候,还同他有说有笑的,怎么会转头就吐血了呢?
“这只有国后和大汗才知道。”
“她身子现在如何?”
“臣妾说了,大汗正陪同国后静养。”
“不行,不行。”沙拉里格嘴里一边念叨着,一边就要穿衣服起来,“我要去看看她。”
“殿下!”姜秀宁上前一步拦住沙拉里格的去路,“国后在静养!大汗会陪着她。”
“旭烈格尔在她如何静养?他都把她气吐血了!”沙拉里格瞪着姜秀宁,“再这么下去指不定他能将一个好端端的人给活活气死了!”
“殿下!就当是为了国后,这件事您就不要再插手。”姜秀宁说。
“我没想插手!我是怕她……万一……”沙拉里格有些说不下去了,他到现在也无法想象那人一身血衣是什么模样。
只是听着就让人感到心颤。
“殿下。没有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一直被他人窥觊。您的心思臣妾才来几日便能看出来,难道大汗看不出来吗?”姜秀宁是万万不敢让沙拉里格踏出这个门的,“若非你是大汗的手足兄弟,换成其他人,早就被大汗砍杀几次了!”
“我管不了这么多。”沙拉里格咬牙说。
“殿下,国后如今的身心已经受不得任何刺激了。”姜秀宁苦口婆心地劝解,“你如果去了势必要与大汗再起冲突,国后挂念您与大汗兄弟之情,难免心绪紊乱,若再严重些,心急呕血,那国后的身子就是真的调养不回来了。”
“您若不放心国后,臣妾可以帮您看望。您若有什么想说的话,等国后身子养好了再说也不迟啊。”
“……”沙拉里格捏紧了拳头,终究是没有再向走。
*****
“这药还要喝几日?”林昭昭问。
“你身子没养好前,这药是每日都要喝的。”旭烈格尔端着药碗,即使只是简单的吹凉,他做得也十分认真。
“一天到晚老是待在这儿毡包里也是让人发闷。”林昭昭低下头望着来回蹭着他脚裸的狮子猫,将猫咪抱了起来,“幸好啊,还有银耳子陪着我。”
银耳子是林昭昭给白玉狮子猫取得名字。
“我不也陪着你吗?”尝了一口不冷不热,旭烈格尔端着药碗过去,“该喝药了。”
“你哪有银耳子可爱听话……”林昭昭一勺一勺吃着药,面无表情。
“可爱是比不了,但我不比这小畜生听话吗?”旭烈格尔不由皱起眉头。
“什么小畜生,它叫银耳子。”林昭昭白了男人一眼,轻声骂,“堂堂格日勒汗还同只猫较上劲了,当真是出息。”
“我白日晚上跟在屁股后面伺候你,结果还比不上这只怪异的猫,我可不得和它较劲吗?”旭烈格尔也是不嫌害臊,像是真要同银耳子比个高低来,“它是能给你唱歌?还是能给你暖床?只会在你怀里喵喵喵叫个不停。”
“行啊,那你也喵喵喵叫一个。”林昭昭支着下巴,懒懒地说,“你就比银耳子好,如何?”
林昭昭本意就是想想难为难为旭烈格尔,想着一个草原霸主还能低三下四地学猫叫不成……结果他还是小看了男人奇怪的胜负心。
“喵。”
旭烈格尔的声音很板正也很果断,但是听着和猫咪的叫声毫不相关。
林昭昭硬是被男人这一声“喵”给喊愣住了,见旭烈格尔就这么望着自己,像是在等待夸奖一样,顿时弄得他有些哭笑不得。
“行,行,行,你最可爱,你最听话。”林昭昭放下药碗,只当是在哄小孩,“要我也抱抱你吗?”
“要。”旭烈格尔很配合。
林昭昭:“……”
这样相处的感觉让他有些熟悉,有些像他们两人刚刚走近彼此的时候。那个时候旭烈格尔常常会这样没脸没皮似的、想着法子黏着他。
只不过后来,又是打仗,又是称汗,他们两人为了部族每日都有忙不完的事,就再也没有这样多亲密相处的时间了。
林昭昭张开双臂,抱了下男人就松开了。
然而不等他退出来,就又被人紧紧搂回了怀里。
靠在男人坚实的胸膛上林昭昭脸有些热,但嘴上还是很冷淡:“昨晚让你抱了一晚上还没抱够是吧。”
“抱不够。”
“没事,后面几晚有的是你服侍我的时候。”林昭昭坐在男人腿上,手上摩挲着男人的发辫,轻声说,“到时候你可千万别抱怨。”
听到这话旭烈格尔脸色明显变了变,那一晚无法入睡的“煎熬”实在是让他记忆犹新。
“怎么不乐意?”
“怕你休憩不好。”
“我休憩挺好,是大汗您休憩不好吧。”林昭昭捏了捏男人滚烫的耳廓,“要不要找几个歌女唱曲给您听?”
“不用。”男人不敢再说话。
林昭昭冷哼了一声,忽然听到有鸟儿拍打翅膀的声音。
银耳子窜到了床榻上,一双鸳鸯眼紧紧盯着立在窗前的灰鸽。
“银耳子,别动。”林昭昭赶紧挣脱旭烈格尔的怀抱,他将狮子猫抱了下来,打开了窗户,从鸽子腿上取下了一只小小的传信筒。
旭烈格尔眉头皱了起来,如果他没记错这只鸟好像是那个叫姬有光的中原人送给林昭昭的。
“这是什么?”旭烈格尔问。
“信。”林昭昭说。
“信?”旭烈格尔愣了下,“从中原送过来的信?”
“对。”林昭昭打开信筒,轻敲桌面,倒出里面卷起来的信条。
“那个姬有光写给你的?”旭烈格尔心里不是滋味,但有过上次的教训,他没敢表现出来,只能旁敲侧击地询问。
“嗯。”林昭昭将字条展开。
“他给你写什么了?”旭烈格尔从后面凑了过来。
林昭昭抬头,看向旭烈格尔:“你还记得之前姬有光同你谈的事吗?”
“记得。怎么了?他反悔了?”旭烈格尔自然记得自己与姬有光的交易,他帮大夏朝廷剿灭里瓦德的残部,大夏把朔平城给他。
林昭昭抿了抿唇:“信里说,大夏皇帝欲封你为王,圣旨恐怕过几日就要到了。”
“封我为王?”
“是啊,封你为王。”林昭昭喃喃说,“当真是难以置信,我还从没听说过有异姓王的。”
他没想到大夏居然会如此拉拢旭烈格尔。
“我本来就是这片草原的王,我用得着大夏的老皇帝给我封王?”王不王的,旭烈格尔是一点也不稀罕,他想要的只是一座属于自己的城镇。
“傻啊,封王了是会有封地的。”林昭昭说。
“封地?”旭烈格尔问,“多大一块地?”
“不知道……但肯定比朔平城大。”林昭昭轻声说。
如果能有地盘拿,那旭烈格尔心里还是可以接受的。
“不过你要是做了这大夏的王爷,就等于向大夏皇帝俯首称臣了。”林昭昭说。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王爷地位再高,也高不过皇上啊。”林昭昭说,“你原本是草原的大汗,如今当了这王爷,地位可不就比皇帝低了一等了吗?”
“你们中原人很喜欢用规矩来束缚人,像是用这些就能防住僭越之举。”旭烈格尔说,“没关系,我不在意你们规矩多。”
“你当然不在意。”林昭昭无法可说。
回想旭烈格尔至今的狂妄之举,只能说干大事的人果然都有着“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的特性,一般礼法道理在他们面前简直就是废纸一张,毫无作用。
窗台上的银耳子又盯上了灰扑扑的信鸽,它趴低身体,竖起耳朵,尾巴左右摇晃着。幸好在它扑上去的那一刻,一只大手捏住了它后颈的皮毛。
被拎起来的猫咪张牙舞爪挣扎起来,旭烈格尔眼眸垂下,或许是感受到男人身上可怕的威慑,猫咪忽然变得乖巧顺从起来。
“到边上呆着去。”旭烈格尔松开了手,银耳子落回到地上。
“你别欺负它。”听到银耳子喵喵喵叫个不停,林昭昭忍不住说。
“是它要挠我。”
“它挠你?挠哪了?”林昭昭抬眼,“给我看看。”
旭烈格尔撩起衣袖,结实的手臂上还真有好几条淡红色的痕迹。
“你有病啊。”林昭昭脸上一热,那哪是猫挠的,分明是他晚上在男人身上抓住来的痕迹。
“身上还有。”
“滚,没正形的。”
两人又打情骂俏了合作几句,帐外传来了胡尔汗求见的通报声。
“怎么了?”
旭烈格尔从林昭昭身边走开,并没有让胡尔汗进来,打扰林昭昭清静。
毡包外是旭烈格尔和胡尔汗的交谈声,坐在帐内林昭昭也能听见外面的动静。
“大汗,达日巴特和帖萨尔等五名将军将自己的手臂绑在了长弓上,正跪在王帐前想向您请罪。”
“请什么罪?”
“应当是挪用银两的事。”
“这么热的天让他们都回去吧。”旭烈格尔根本不想再去追究这件事了。如果他知道为了查这账还要让林昭昭吐血,那他早就将这账本一把火给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