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尔策是不可多得的草原英雄,极其擅长狩猎。最近没有战事,但族内训练不能放下。我打算让术尔策教导族中的子弟,特别是那些还没成年的男孩,从现在起,我就要培养他们吃苦耐劳的品质,这样以后在真正的战场上,他们才会冲锋陷阵,英勇杀敌……”
男人声音很低很沉,在林昭昭身后就像说梦话一样说了许多与部族相关的事,甚至连放羊放牛的地点他都能说上好多。
如果不是今天喝多了酒,林昭昭都不知道旭烈格尔每天头脑里要考虑这么多大大小小的事情。
“洛初,你说也吉玛和沙拉里格两个人怎么样?沙拉里格年纪不小了,我原本想让他娶其其格的,但他好像更喜欢温柔安静些的女人。”
“这种事要看他们自己的想法,你在旁边乱琢磨有什么用。”
“洛初,你说秋天的时候我们能收到粮食吗?”
“当然能,不然我都在忙什么啊?”
“他们都选择了跟随我,我至少不能让他们饿肚子……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
今晚旭烈格尔说话有些唠叨。林昭昭倒也不嫌烦,一边看着手里的书,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话。
“我们有那么多的牛羊怎么可能会饿肚子呢?”林昭昭说。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哄孩子入睡的母亲。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的男人不再说话。林昭昭将书放下回头望,旭烈格尔合着眼睛,唇角的线条一如既往的冷硬。
这蛮子居然就这么坐着睡着了。林昭昭有些无奈,轻轻摇晃旭烈格尔的手臂,让人躺在榻上睡。
男人很警觉,感受到一点动静就睁开了眼。他看向林昭昭,将人重新圈进了自己怀里。
“别闹。你快躺下睡觉。”林昭昭轻呵。
接着他就和男人一起倒在了床榻上。
这蛮子不会是故意装醉耍他吧。林昭昭刚要恼火,就听见旭烈格尔在他耳边呓语。
“昭昭,别走……”
林昭昭愣住了,只有上一世的旭烈格尔才会唤他“昭昭”。
有那么一瞬他差点以为旭烈格尔也和他一样是重生过来的。
“你……”林昭昭回过头,看着男人阖着双眼,眉头依旧像往日一样微微皱着。
旭烈格尔已经睡着了。
“你当真是吓坏我了。如果你和我一样重新来过,那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了。”林昭昭收回目光,小声说着。
有了术尔策兄妹和铁林族的加入,血狄族蒸蒸日上。无论是种植农物,还是兴文习礼,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就像林昭昭想的那样,在之后的一个月里,还有不少流散的百姓奴隶来投奔旭烈格尔。
林昭昭大致算了算。按照这样的进程,说不定明年血狄族就能拥有过万的部众了。而旭烈格尔也距离自己的野心靠近了一大步。
五月,一个平静的午后,血狄族的营地迎来一位十分特殊的客人。
左将军于勇陵以大夏使臣的身份来访血狄,还给旭烈格尔带来了不少好东西。
几个全身覆甲的男人在引领下,走进了血狄的王帐。
旭烈格尔坐在主位上,林昭昭坐在他的旁边。达日巴特将大夏使者递上来的奏本送到了旭烈格尔的手里。
旭烈格尔大致扫了眼,便将这五六折的奏本递给了林昭昭。
“我不懂大夏文字,这其中说什么还请于将军代为转达。”
“当然,我很愿意为首领效劳。”
于勇陵将军从身上掏出了一支卷轴,两边展开,从右往左念道:
“大夏国宰相段博荣致意血狄族首领旭烈格尔。”
“我大夏国地大物博,幅员辽阔,八方来朝,唯有北方草原科列奇部王汗一族不拘管束,多次抢劫朝廷商队粮车。皇帝大怒,去年兴兵马讨伐,科列奇部叛军不敌逃窜,国军回朝。谁料科列奇部王汗故意诈降,设陷阱偷袭我军,导致惨死无数。”
“今年皇帝兴兵十万,誓要科列奇部血债血偿以报国恨。皇帝说,大夏国与血狄有结亲之好,在此战告捷前,劝诫血狄族首领旭烈格尔莫要见利而忘义,若协助叛军,便是大夏之敌,望自珍重。大夏国宰相段博荣手书。乾坤元年春。”
“大夏皇帝的意思我明白了。”旭烈格尔平静地说,“于将军一路车马劳顿先下去休憩休憩吧。”
“谢首领。”于勇陵俯身行礼,看了眼林昭昭后,便退出了王帐。
“看样子王汗他们的日子比我们想得要难过。”达日巴特感慨,“以前草原与大夏两边都是小打小闹,真没想到大夏朝的这个老皇帝居然还能有如此魄力,兴兵十万征讨科列奇部。看样子他们这次是铁了心要把科列奇部的气焰消灭啊。”
“你们觉得这趟浑水我们要进去掺和一下吗?”旭烈格尔问。
“科列奇部是我们血狄族的敌人,他们和大夏朝之间狗咬狗,我们只要在旁边静观其变就好。”
“话虽如此,但唇亡齿寒。我担心大夏的十万大军要是真将科列奇部踏平了,那他们下一个征讨的目标就轮到我们血狄族了啊。”
大帐里讨论得激烈,一时间冒出了许多不同的声音,旭烈格尔只是听着,没有做任何的表态。
从王帐里出来,天色微微灰暗。旭烈格尔还在商议其他的事,林昭昭先行一步,却见那位从大夏来的使臣于勇陵将军,居然正站在他的毡包前,好像是在等他一样。
“您就是远嫁血狄的楚楚夫人吧。”于勇陵冲林昭昭抱拳行礼。
“是我。于将军在这儿等我是有什么事吗?”林昭昭故意捏着些嗓子,声音也比平时放轻许多,以防这个从大夏的将军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我代大夏皇室探望楚楚夫人,顺便转交皇帝的礼品。”于勇陵说。
“哦,原来是这样。请进吧,于将军,我们里面说。”林昭昭将于勇陵请到了毡包内。
于勇陵进入室内,眼睛扫了扫周围布置,见室内陈设简单,也不见侍从仆人,便以为这位楚楚夫人在血狄并不得宠。
心里对这位貌美的大夏女子不由生起了几分同情。
“将礼物都端上来。”接着于勇陵便让随行的人将皇帝的礼物一一呈上,并逐一告陈。
皇帝赐下来的赠礼自然样样都是价值不菲的宝贝,并且为了图吉利每样礼物的名称都特别长。那人绕着舌头念了老半天,林昭昭听下来大多都是锦绣绸缎,螺黛
粉妆,珍珠玛瑙,以及一些黄金。
根据大夏的礼仪,授完礼后,林昭昭起身面朝南方谢天子恩德。
就在林昭昭以为可以送客的时候,这位于勇陵将军居然屏退了随行的人,拿出了一只梨花木匣。
“这是您的一位故人托我带来的。”
“我的一位故人?”林昭昭愣了下,心想不会是他嫡姐林楚楚的哪个蓝颜知己吧。
“是。”见林昭昭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于勇陵又补了一句,“晨明殿学士,文臣阁修撰。”
“于将军,您是不是弄错了。”林昭昭将这木匣子往前推了推,“您说的这位故人我并不认识。”
“这怎么可能弄错呢?我临行前姬学士特意叮嘱我将此木匣交给您。”
“可是我真不认识这位姬学士……”
林昭昭也是奇怪。这可是晨明殿的学士,其中随便抓出来一个都是前途无量的状元郎。
他怎么完全不知他那嫡姐还有个在晨明殿任职的相好?
“我想起来了。”于勇陵拍了下大腿,“夫人,您是不是还有一个弟弟?”
“家里……确有一个……”林昭昭有点冒冷汗,不知道这于将军怎么会知道他的存在,“于将军,怎么突然提起我这个弟弟了?”
“姬学士和您的弟弟是同窗旧友,大抵是因为这层关系,他才会托我给您送来了这一份心意。”于勇陵说。
“姬学士?同窗旧友?”林昭昭手猛地攥紧,神情震惊,“您口中的那位姬学士……该不会是叫姬有光吧。”
“是啊,不是姬有光,还能是谁呢?不过二十就高中的状元郎,大夏人人皆知的大才子吗!”于勇陵笑着说,“原来夫人您也是知道的啊!那看来我这东西没有送错。”
林昭昭怔住了。姬有光这小子居然真考上状元了?
思绪有些许恍惚。
在林昭昭的记忆里,姬有光还是那个与他一起在私塾里做白日大梦的青葱少年。
在大雨倾注的屋檐下,他们用长长的木棍在潮湿的土地上下棋博弈。
闲适的少年托着下巴,腰背微微弯着,就像风雨中的一根劲竹。
“承让了,阿昭,又胜你半子。下局让你执黑先行啊。”
每次都胜他半子,每次都让他先行,他们下了一局又一局。
清淡的天光在这位少年君子的身形上镀了一层晕,嘴角边不浅不浓的笑,就连老师家两个的小女儿都忍不住侧目脸红,因其风姿春心荡漾。
林昭昭也红了脸,只不过与那两位姑娘脸红的原因不同。他面红耳赤是每次对弈都被对方稳压一头给硬生生气出来的。
“怎么可能每次都胜我半子,姬有光,你故意的吧。”
“天意如此。谁让我的棋艺就比阿昭你高了这么半颗子呢?”
尔雅温文的少年挑了挑眉,眼里藏着一缕不易被察觉的狡黠。
在林昭昭看来,他的这位同窗好友,就是个披着羊皮的狐狸。
对外总爱摆出一副文质彬彬,霁月清风,可望而不可即的清流姿态。
实际将他那颗心掏出来估计比芝麻还要黑。
为什么说他心黑……因为再两人更小些的时候姬有光还拉着林昭昭玩过一个猜手指的游戏。
规则很简单,就是一个人用左手将右手指尖包住,让另一个人猜自己右手食指在哪里。
这个游戏在林昭昭六岁到八岁之间和姬有光玩过不下百次,结果一次都没有猜对过,硬是给年幼的林昭昭给气到崩溃不哭。
直到成年后林昭昭有一天又回忆起童年的耻辱,要求姬有光再和自己玩一次猜手指。
也是这次,他才发现姬有光这孙子居然一直是用四根手指给他猜的!包住的指尖里就根本没有他的食指!
“姬有光,你大爷的!你玩不起!你作弊!”林昭昭气得要打人,“你居然用这种把戏耍了我整整三年。”
而旁边的姬有光依旧漫不经心地摇着扇子。
“怎么就是作弊呢?有哪条规矩说一定要将指头全露出来呢?”他啪的一声合起扇子,敲了敲林昭昭肩膀,“要怪只能怪阿昭你太相信人心了。”
林昭昭有些怅然。谁能想到再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对方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大夏的晨明阁学士,朝廷上的栋梁之材。
呵,让这种黑心狐狸当上状元郎,也不知道大夏老皇帝算不算慧眼识珠。
这种好命怎么轮到不他头上!
虽然听到青梅竹马飞黄腾达了肯定会为其高兴,但也不妨碍林昭昭心里悄悄泛酸。
“夫人不看看姬学士的礼物吗?”于勇陵将那木匣子又推回来。
闻言林昭昭打开木匣,最上面放着一只涅蓝色的琉璃簪子,造型细长别致,簪首像个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底下还垫了层丝绸,上面的字迹林昭昭一眼就瞧出来是姬有光手书的。
丝绸上的几行字,意思是说,听闻林楚楚远嫁匆忙,虽然已经嫁为人妻,但还是希望这根发簪能弥补些她未能在大夏笄礼的遗憾。
林昭昭将丝绸翻了个面,发现后面还题了首长诗词。
“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
深固难徙,更壹志兮。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兮……”
这是楚辞之祖歌颂橘树的诗词,托物言志,赞美了橘树独立不迁、不改操守的高尚品格。
林昭昭皱了皱眉头,匣子最下面还放着两枚橘子,大概是因为路上耽误太久了,两枚橘子早已经变得黑霉干瘪,硬得和石头一样。
这种诗赠给一个远嫁蛮族的女子,说赞美吧也算赞美吧,但说不合适吧,还真让人看得不爽利。
若是个在这过得惬意享福的,看了之后难免心生愧疚自责;若是在这过得幽怨难熬的,看了之后再看看那两枚发烂发臭的橘子,怕是不要黯然伤神,郁郁寡欢。
怎么有点“杀人诛心”的感觉呢?姬有光难道和林楚楚有仇吗?
倒不是林昭昭想得阴暗,主要以他对姬有光的了解,他想到的对方肯定能想到。
姬有光的算计只会比他想得还要深,还要远。
林昭昭在心里感慨,想不出这黑心狐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暂且将这有些瘆人的礼物收下来,并且命人给于勇陵将军及其随行者准备饭食和赏赐。
阿古苏为于勇陵等人端来饭食,主要还是酒和肉。但有些出乎这些人的预料,端上来的不是草原人爱吃的烤肉,而是中原常用的炖煮的熟肉,其中甚至还有用他们家乡手法熬制出来的浓郁鸡汤。
“真是让夫人费心了,为了我们这些使臣,还特地准备了这些饭食。”于勇陵都感到有些受宠若惊。
林昭昭只是微微笑笑。
倒是旁边的阿古苏说:“使臣大人们喜欢就好。其实也没有特别准备,我们夫人虽然嫁来血狄许久,但依旧不习惯草原的饭菜。首领心疼我们夫人,每日饭食都是另外做的。由一个中原来的厨子负责烹饪。”
“好了,阿古苏,你再去拿些奶酪给使臣们品尝吧。”
“是,夫人。”
于勇陵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己或许是看走了眼。他还记得当时这位楚楚夫人出嫁的时候,多少人都说这位美人在旭烈格尔这个草原魔鬼手里活不过一个月。
谁能想到呢,如今这位大夏第一美人不仅活得好好的,而且还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受宠。
酒足饭饱后,于勇陵将军就和随行的人再次感谢首领夫人的招待。
他们回到旭烈格尔安排的毡包里,另外同行的几人也从外面回来,给他们说了一些惊人见闻。
“真是让人不敢相信,我刚刚在外面走动,居然在地上瞧见了冒了新芽的农物。我原本还以为是什么怪风将粟种吹到了草原上,没想到居然是这些血狄人自己种下的。”
“这些蛮夷不是都以游牧为生吗?怎么还种起地来了?”
“不仅如此,我方才还瞧见有几个没有我腿高的孩童在地上写我们大夏的文字!对!还有个长得挺漂亮的血狄女人再教他们《三字经》啊!”
“这怎么可能?这些草原人不都一个德行。我们又不是没有和他们打过交道。别说是什么礼义廉耻了,就连吃肉他们都爱吃流着血的,觉得那样吃起来更香更美味。他们就像野兽一样,怎么还会读什么《三字经》啊!”
“你如果不信,自己出去看看!看看我到底有没有骗你们!”
“好了,怎么说得好好的还吵起来了。”于勇陵呵斥住这些议论的人,“这血狄族确实是和以前大不相同了。还记得前年的时候,我跟随韩自成将军在这片草原上和这旭烈格尔首领交过手。当时他的那些血狄勇士们虽然如狼如虎,凶猛非凡,但粗略算来最多也就八百多人不到千人。”
“如今你们再看看跟随他的那些部众。仅仅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居然就已经聚集到这么多的人啊!”于勇陵感慨,“这次回去我们一定要将自己的所见所闻禀告宰相,让他们一定要提防旭烈格尔这只还没下山的老虎!”
晚上,旭烈格尔回到毡包,询问林昭昭是怎么看待大夏派来的这些使臣的。
“我是大夏人,这种事你问我做什么?”林昭昭抬头斜了旭烈格尔一眼,“你不会是想试探我吧。”
“没有。只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谁知道你心里究竟介不介意?这种事我还是避嫌比较好。”林昭昭枕着旭烈格尔的手臂懒懒地说。
“为什么要避嫌?”旭烈格尔不解。
“你问我就不怕我帮着大夏算计你吗?”林昭昭也是十分无奈,“无论我们是什么样的关系,我们的出生都是不一样的。你是血狄人,我是大夏人,这一点无法改变。”
旭烈格尔想了想说:“你希望我听从大夏使臣的话?”
“哎,我可一个字也没说。”林昭昭连忙打住男人的话,“这都是你自己乱猜的,你想帮助科列奇部也好,还是想听大夏朝廷安排也好,我都没有意见。”
“这件事我也在想。晚上商议的时候他们说了很多,每个人都有自己一番道理。”旭烈格尔低声说,“我暂时还没有拿定主意,所以想问问你的意思。”
看见男人神情沉重,林昭昭还是叹了口气:“你觉得这次大夏的十万兵马能一鼓作气将科列奇部钱歼灭吗?”
“很难。”
旭烈格尔顿了顿又说,“就算大夏十万精兵真能攻无不克,一路胜利打到科列奇部的营地。王汗只要想撤退,他们根本拦不住。”
“那不就行了。”林昭昭淡淡地说,“这场仗还没打输赢已是定局,以血狄目前的实力,参不参一脚都影响不了这个结果。”
“我不明白。既然知道攻不下科列奇部,大夏皇帝为何要兴兵十万,费这么大的劲。”
“爹打儿子,为的是让儿子记着疼,让他别想着爬自己头上当老子,又不是真为了把儿子给打死。”
“那他这个当爹的教训儿子,为什么又特意派人告知我们?”
“杀鸡儆猴懂吗?”
“你的意思是科列奇部是被杀的鸡,我们是被警告的猴?”旭烈格尔皱起了眉头,他不太喜欢大夏所展现出来的高傲态度。
“嗯。”林昭昭说,“当然了,也不只是为了警告。”
“那还为了什么?”
“爹教训了儿子,被打疼的儿子虽然变听话了,但也会心生忌恨。”林昭昭说,“这个儿子已经无法让当爹的放心了,所以就想看看能不能再找个儿子。”
“大夏皇帝想让我给他当儿子?”
“我这是在打个比方。”林昭昭没好气地说。
“我知道。他是想试一试我的态度,如果我这次没帮科列奇部,那大夏以后或许会扶持我,让我在草原上帮他们与科列奇部周旋抗衡。”
“你明白就行。”林昭昭说,“如果你去帮科列奇部,王汗肯定也会承你的情,十有八九会原谅你攻打黑戎族的罪责。”
“所以说,看你自己想怎么选咯。”
旭烈格尔说:“我选大夏。”
“你选大夏?”男人的这个决定有些出乎林昭昭的意料,“你这就想好了。”
“这么明显的选择有什么好犹豫的。”旭烈格尔说,“你好像很惊讶。怎么了吗?”
“没怎么,只是没想到你看得还挺开。”
说实话,林昭昭还真没想到旭烈格尔会做出如此选择。
毕竟在上一世的局势里,旭烈格尔当时应该是出兵帮助了科列奇部度过了危机。虽然没有完全得胜,但也得到了王汗的器重,被王汗收为了干儿子。
“我不在乎给谁当儿子,也不在乎沦为别人手里的利器,只要能让我部族的实力更加强盛就行。”旭烈格尔的声音很冷静,没有任何情绪,“儿子长大了也有当爹的一天,刀俎太锋利也有捅伤自己的可能。”
林昭昭愣了愣,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
他并不确定。但感觉旭烈格尔身上的有些东西好像真的变了,变得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就好像……对方的野心似乎已经不在停留于“草原上的霸主”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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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烈格尔做出了决定后,没过几日他们就送走了大夏的使臣们。很难想象草原上即将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反正对于血狄族人来说,日子一如往常平静又充实。
冬日的时候,林昭昭还愿意吃些羊肉,喝些羊汤暖暖身子。现在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林昭昭便是一点羊肉都不肯用,甚至闻到一些羊膻味就会想吐。
然而每次当他不小心闻到羊膻味想吐的时候,阿古苏都会用十分惊喜的目光看向林昭昭的小腹,就好像他的肚子已经怀上了旭烈格尔的孩子一样。
“夫人,这是我向长圣天求来的方子,喝了就能保孩子平安落地。”
“阿古苏,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我真的没有怀孕。”
林昭昭看着桌上黑乎乎的保胎神汤,心里又开始泛起了恶心。
然而他根本不显露出来,只能捏着鼻子,生怕自己再干呕几声就真将怀孕这事给坐实了。
“夫人,女人刚怀孕肚子都是不显的。”阿古苏好心劝说,“这种事我们还是稳妥些好。”
林昭昭看着桌上黑漆漆的药汤,脸苦得像是要上刑场。幸好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旭烈格尔回来了。
“首领,您也劝劝夫人吧。这护胎神汤很灵验的,喝下去后夫人给您生下来的孩子肯定会比老虎还要强壮。就算真没有,它也能帮夫人更快有个孩子啊。”
“你先下去吧,阿古苏。”瞧见了林昭昭不停向自己使眼色,旭烈格尔开口,“等会儿我会劝夫人喝的。”
“是。”得到了首领口头承诺,阿古苏这才放心离开了。
“你想笑就笑吧,憋着不难过吗?”林昭昭幽怨地望着男人。
“我没有笑。”
“你面上不笑,心里也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林昭昭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还在毡包外偷听了,听见阿古苏劝我喝这个什么保胎汤。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哪有男人被逼着喝这种东西的!”
“洛初当真是冤枉我。”旭烈格尔嘴角微微上扬。
“你赶紧想个办法,让阿古苏别再给我这黑乎乎的汤药。”林昭昭走到旭烈格尔面前,忍不住抱怨,“这玩意真有人喝得下去吗?”
“怎么说也是阿古苏的一份心意,熬这份护胎汤至少要在炉灶边守上两个时辰。你不喝就先放着,等我来了,你再偷偷倒掉就是了。”
“倒掉了才是践踏了人家心意了。”林昭昭又凑到那碗前闻了闻,“这玩意男人喝了会怎么样?”
“都是些温养身子的草药熬煮出来的,男人喝了也没什么坏处。”旭烈格尔话刚说完,他就瞧着林昭昭一手捏着鼻子一手端着碗喝了起来。
“啧,倒没有想象中那么苦。”林昭昭将碗里的汤药一饮而尽。
“洛初还真是心软。”
“没办法,我这人就是心肠好。”林昭昭漂亮的脸蛋突然一皱,捂着肚子,“哎呦”叫了一声。
“怎么了?”见林昭昭一脸痛苦的样子,旭烈格尔连忙走了过来,扶住对方,“你哪里不舒服?”
“肚子……肚子……”
“肚子怎么了?是肚子疼吗?”旭烈格尔脸沉了下来,眼神狠厉地看向桌上那只空碗,以为是那一碗护胎神汤出了什么问题。
正在旭烈格尔在想是谁要害林昭昭的时候,忽然一个轻笑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没什么,可能是肚子里的孩子蹬了我一脚吧。”
“……”
瞧见男人脸上露出呆滞僵硬的神情,作弄成功的林昭昭笑得更开心了。
“你这什么表情?你不会真以为我喝了那汤肚子里就能马上变出个孩子吧!”
瞧着眼前人得意的小模样,旭烈格尔眼眸深了深,一只手就将还在乐呵的林昭昭抱了起来,扛在了肩上。
“你干嘛!你干嘛!”被人扔到床榻上,林昭昭一下子就笑不出来。
“教训教训这个不听话的孩子,看看他下次还敢不敢再踢我夫人的肚子。”男人的大手熟稔地摸进林昭昭的衣服里,抚摸着光滑平坦的小腹。
林昭昭羞耻无比,见男人还有模有样将耳朵贴到自己肚子上听动静,就好像他真的已经怀孕了一样。
“死蛮子,你又犯什么病?”
“夫人,你肚子里孩子好像说话了。”
“说你个头啊!你还演起劲来了。”林昭昭脸红得不行,咬牙切齿地说,“我一个男人哪来的孩子!”
“真没有怀吗?”男人抬头问。
“废话,当然没有。”
“那我还是要多努力些才行,给夫人多播播种。”没等林昭昭从这虎狼之言里回过神来,自己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扒去大半,“不能让夫人这护胎神汤白喝了。”
“你有病——啊!色胚子!”
“是洛初先勾引我的。”
“呸!我勾引你什么!满心淫秽的人看什么都能发情。”
“洛初说自己怀孕的时候特别惹人怜爱。”
“滚!”
“刚刚演得真像将我都骗过去了。为了掩人耳目,洛初不如假装怀孕一次如何?”
“你要做就做!再提怀孕小心我……啊!”
“怀孕了性子都比平日暴躁些。”
林昭昭知道今天自己是逃不掉了,男人就是在故意“报复”自己方才的作弄。
真是小心眼的蛮子。林昭昭心里想着。
说起来他们已经玩过不少花样,但旭烈格尔一直没有和他最后那一步。
起初林昭昭还以为是男人疼惜自己,后来他才慢慢发现……旭烈格尔可能根本不知道两个男人间该怎么做……
上一世的那一晚对方应该是喝醉了,直接将他当女人一样,误打误撞找了个洞就给他办掉了。结果这一世提前知道他是男人的秘密后,旭烈格尔反而没有往那方面去尝试过。
还真是因祸得福了。
林昭昭想,他才不会主动告诉对方究竟该怎么做,上辈子的那一次把他疼得要死要活的,这辈子他巴不得对方永远不得其法才好。
第49章 礼物
七月的草原,水草丰美,风光旎旖。像一张巨大的绿荫地毯,衬着头顶的蓝天白云更加清新怡人。
林昭昭带着苏合和萨日莎前往附近耕种的田地,见里面的作物长势喜人,三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再过三四个月,我们就能迎来第一批收获了,光是想想都让人激动。”萨日莎说。